作者:雪凡
20/11/10
第440章命只有一条
“听说你在电话里冲我老姐吼,吓得她连夜跑了一趟华京?”
风尘仆仆的汪梅韵刚一落座,就迫不及待地询问,仿佛这个八卦比对面男人阴沉的脸色还重要。
“我没吼。”韩玉梁喝了一口果茶,看向落地窗外的雪景,“我只是告诉她,这次不帮忙,今后也别帮了。我用不起她。”
汪梅韵的表情也露出几分无奈,“阿梁,虽然我跟老姐不对付,但这次的事儿,你不能真怪她。她就一个外放的副督察,华京核心区哪个高楼顶上掉块砖,砸死十个保不准有八个比她官儿大。”
“现在这个案子已经闹大成丑闻了,陈问枢都出来表示辞去第一医院的职务谢罪,议员竞选说不定还要受影响。受害者家属先不说,光是闻着血味儿来的媒体、自媒体,卫管部和特安局也不能拿枪全打死啊。”
“薛蝉衣现在是被卷进去的医生咬住了,人家还有她那几次做手术的出诊记录,她说她不知情,别人得信啊。阿梁,这里是华京,不是新扈,不是黑街那个人比法大的地方,如果没有证据证明薛蝉衣是被蒙骗参与的,情况对她非常不利。”
韩玉梁冷笑道:“我倒觉得,这地方很多人都比法大。因为他们懂,他们会用。我们黑街出来的傻子不会用,才会让好人进去,跟王八蛋一起受罪。”
汪梅韵叹了口气,幽怨地说:“叶大夫之后又有薛大夫,你这么喜欢医生这个职业啊?”
他摇摇头,坦白承认这次自己感受到的陌生触动,“这无关喜欢不喜欢。小梅,如果是我这样的色狼,流氓,杀人不眨眼的清道夫,证据确凿被抓进去,可以算是所谓的天理公道,我不甘心,但无话可说。”
他用指头狠狠戳着自己的胸口,“可如果薛蝉衣那样的医生,要被关进牢里,那这世界,一定有他妈哪儿不对劲。”
汪梅韵迅速整理了一下表情,不再有任何开玩笑的语气,“阿梁,你得知道,你面对的已经不是之前那样的敌人了。他们没有像l-club那样无底线作恶,他们掌握着权力,还在法律的范畴内进行打击,即使你搞到谭朗的其他罪证,也只能扳倒他一个人,你扳不到那群人。”
“谭为公执掌医药安全快十年,不求升迁铁面无私,在华京的口碑根基深厚,唯一能拿出来说事的,就是儿子在同一系统内。但谭朗有据可查的履历中,医院是他自己凭本事进的,卫管部他的公考成绩全邦第三,其他有些被人帮忙的地方,也都是他老丈人那边的裙带关系。”
“再说你怀疑的陈问枢。他在患者中的口碑,你要救的薛蝉衣都比不了。他为什么今年出来参选议员,为的就是医疗优化,改变现在医生太少,病患无法得到妥善照顾的不正常局面。就算不考虑大劫难时期的功勋,没有铁证想把他拉下水,太难了。”
“阿梁,你觉得你面对的是几个医疗系统中的恶人,但这些人不是独立的个体,他们是这个系统的一部分,你要堂堂正正对付他们,就等于在对付这个系统。”
“而且……你也看到了,我的侦探社都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被勒令歇业整改。我必须得告诉你,咱们对面的怪物,远不止是谭家父子和陈问枢这么简单。我在华京也是小有名气的侦探,谁不知道我爸爸是汪邺商?那些杂碎敢在这个时间找上门,说明什么?说明我爸爸,他们背后的人一点不怕。”
韩玉梁皱眉道:“那么,什么样的人,有这么大影响力呢?”
汪梅韵想了想,声音都放轻了几分,“不好说。我爸爸算是比较清正的,在公事上,区议员就可以指着鼻子质询他。”
“我是说这种暗箱操作。我不了解你爸爸官场那一套,但也不是傻子。”
她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那也少说有几十个人能搞这种事。这还不算平级的。如果扩大到商圈,凭大财团的影响力,就又能多出大几十个。”
韩玉梁缓缓道:“我也托人情,联络大财团的关系了。怎么帮不上忙?”
汪梅韵抓住他的手,轻柔安抚,“阿梁,因为事情已经闹大了。如果你找的人足够正派,他就没有介入这件事的余地,如果他不够正派……那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关系在新扈的小医生,开罪那些明面上是在秉公执法的人呢?”
他表情紧绷,怒火正在漆黑的眸子中以惊人的速度酝酿,“小梅,不用再说这些了。我不是让你来劝我的,你知道,我欠你人情,是为了什么。”
她赶忙说:“可我劝你,就是不想让你那么做。有罪证,能认定的坏人,和这种模糊不清的状况完全不同。特安局可以对清道夫网开一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果是在华京无理由闹事的杀人犯,你猜还会如此吗?冷静一下,还会有办法的。这件事我已经告诉方丹了,我还在联络其他更有关系的人,既然案件还在调查中,那就还有机会。”
韩玉梁冷冷道:“当年圣心的案子,是靠关系解决的么?还不是赵虹豁出去一个一个杀出来的证据。那次有人替我沾了血,这次,不劳别人出手了。我自己来。”
“阿梁……”
“行了,你直接告诉我吧,我要的东西你查到了么?查到就给我,没查到,我就等春樱的消息。我不是只有你一个路子。”
汪梅韵犹豫再三,还是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文件夹,放在桌上,推给了他。
“放心,我保证,不会有人知道是你给我的。”他扫视一遍,之后双掌一合,将所有纸张,搓成了细碎焦黑的屑,丢进茶杯里,起身离去。
她红唇微张,扭身伸手,似乎想要叫住他。
但只是这一个转身的功夫,他的背影,就已经消失在旋转的玻璃门外。
难得的晴天,阳光在建筑物的阴影外洒出淡淡的白,但没什么暖意,路面上的薄冰,都没有半点融化的迹象。
韩玉梁迅速从阳光下穿行到阴影中,靠着冰冷的墙,拿出手机,飞快拨通了一个号码。
不一会儿,那边传来了田静子忧心忡忡的声音:“喂,老韩吗?”
“是我,我要的东西,主宰肯给么?”
“他不太情愿,说这和他最初的目的相悖。我转达你的话,说如果不解决这件事,就不能及时参加后续游戏,他才给了一部分。还让我告诉你,不参加游戏对他来说不是损失,l-club他本来就打算交给更高明的恶棍,让你下次别再拿这种蠢话威胁他。”
“呵呵,”他只是道,“他给的那部分在哪儿?”
“发到secmeet的[e卖l protected]邮箱里了。”
“嗯,谢谢。”
“老韩,你……真要在华京大闹一场吗?”
“怎么,主宰在华京,怕我误伤了他?”
“不是不是,”田静子的口吻更加担心,“主宰肯定不在华京,他提起那边就是一副很厌恶的样子。但他说,华京是世联各邦中最有影响力的中心城,如果在那边惹出大的案底,光靠黑街……保不住你的。”
韩玉梁哈哈一笑,道:“我本也没指望谁保我。真闹大了,我自有打算。”
“你也想想叶所长和婷婷,别太冲动了。”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提醒。
“放心,我又不是去劫狱。我心里有数。回头再聊,挂了。”
他看向手机屏幕,调出加密邮箱,飞快浏览了一遍上面的内容,脸色再次变得阴沉至极。
靠墙站了几分钟,他把该发的信息都发送完毕,眯眼看了看天上毫无热度的太阳,嘲弄一笑,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
“帮我找一下最近的打印店,谢谢。”
通常,星期五的晚上是周末假期的开端。
但对加班已经成为常态的年轻人,不过是疲乏而单调的普通一日罢了。
而对于已经脱离基层的中年人,倒也未必能轻松多少。
一场应酬,就让他整整喝到了十点半。
“赵总,我扶您进去吧。”司机从后座把他搀出来,很殷勤地说。
“不用,”他醉醺醺一摆手,“就那么点儿酒,差得远呢。你回去吧,明早七点半到,要去总行开会。”
“是。”
把皮包夹在腋下,赵总在寒风中晃了晃脑袋,慢悠悠往家走去。
他酒量很好,当下的醉意还不足以让他走不稳路,一会儿到了家,只要泡个澡,还能振作精神把家里的两个小骚货好好肏一肏。
尤其是那个一喊姐夫就嗲得小屄乱嘬的,不抓紧时间,过阵子回妹夫那儿就吃不着了。
哼着十几年前的老歌,把手往门把一放,属于他的小小宫殿,就敞开了门。
客厅黑漆漆的,顿时就让他无名火窜上了脑门,把包往衣架上一挂,扯着嗓子开骂:“妈屄的,都睡啦?老子辛辛苦苦在外面赚钱,连个灯都不留?又欠揍了是不是?”
往常只要他这么一吼,那个人前任性又刁蛮的小婊子马上就会战战兢兢跑过来,乖得像个女奴。
可今天没有动静。
“日,真他妈的睡死了?姐儿俩该不会趁我不在,偷偷磨豆腐吧?”他嘿嘿一笑,往里走去。
这时,脚下一滑,哧溜,差点劈叉。
“我肏!满地洒的什么?洒的什么啊!”他赶忙扶墙,慌里慌张地问。
从刚才就在门后冷眼旁观的韩玉梁伸出手,猛地捏住他肥厚的后颈,照着旁边的大理石餐桌就砸了上去。
“谁!哎哟……谁啊!”
揪住头发,看向头破血流的赵总,韩玉梁冷冷道:“我来找你问点事。”
看着头戴滑雪面罩,身材高壮,拎起二百斤的自己就像拎小鸡儿一样的不速之客,中年男人一身威风早就泄了个干净,两腿打着摆子,说:“钱……保险箱……密码是……是……”
“我没问那个,那破箱子我早弄开了。”韩玉梁把他按在桌面上,在他眼前用手拍了拍桌角,咔嚓一下,震掉了一块,“你的头,有这个结实么?”
“没、没有。”
“嗯,行,知道就好。”他摸出一张打印好的纸,放在他面前,揪着头发拉起来,用战术手电照亮,“来,看看,看看这个。”
赵总看向那张纸,紧张到看不清,模模糊糊看了个大概,小声说:“这……这啥玩意儿啊?”
“私密账户流水记录,假的,你下令,让人伪造的,应该就是这个月的事儿,不记得了?”
他后背刷的一下出了一层冷汗,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颤声说:“这、这是哪儿的事儿啊,我们银行一切记录都有据可查,这、这个……这个绝对不可能造假,大兄弟你是不是……啊啊啊啊啊——!”
韩玉梁拉着他被拧断的左胳膊,来回转了转,松开,冷冷道:“我没耐性陪你玩,你撒不撒谎,我清楚得很。来,继续说。”
“哈啊……哈啊……不是,大兄弟,有话……好好说。这……个人账户的流水,怎么也……轮不到我总经理管吧?你……找错人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把断成六截的右臂松开,拍拍赵总肥油乱颤的脸,“继续。”
“我……我……我真不知道……冤枉啊……”
韩玉梁笑了笑,狠狠踏下,把他还没换拖鞋的脚踩烂在皮鞋里,掐住脖子把他的惨叫拧成鸡打鸣一样的怪声,缓缓道:“你最好想清楚,工作丢了可以再找,命只有一条。看你住着别墅,老婆小姨子一起玩,挺会享受生活的,真打算,到此为止了?”
“呼……呼……不是,大兄弟,你知道……你这么下去……找了多大的事儿吗?道上的人兜不住你的。”
他拿出摄像机,摆到前面,按住赵总的脸,扭向镜头,“五,四,三……”
“原始记录都被改了,这个具体操作真不是我负责的,我就是传个话!真就是传个话啊!你、你要查痕迹,去……去找小李,小李……是实际操作的那个。他那儿要没记录,就……真没了。”
“李俊英,是吗?”
“对、对对对,是她,就是她。”赵总呼哧呼哧粗喘,疼得意识都有点模糊,“大兄弟,给……给留条活路,别的……都好商量。”
“你知道,造假这么一个记录,意味着什么吧?”
他愣了一下,“这……这个……这个其实……其实禁不起推敲的啊,有进账就要有出账嘛,真要陷害谁,没有那笔钱在,律师使使劲儿,就没事了。拿这个……能把人弄牢里的,那没这个,也一样能成。”
“嗯,你说得也对。我猜,你们都是这么想的。我接到命令了,没办法。我不帮,她也是要进监狱。我的前途多重要啊,可不能说话。不过是说两句谎,能怎么样嘛。她得罪了大人物,被整也是活该。就一个小医生,弄死也没什么……对吧?”
赵总不敢接茬,哆哆嗦嗦地说:“我……我这不是……都交代了吗?”
韩玉梁低下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问,你们是不是都是这么想的?是,不是?”
“是……”
他点点头,“那你们就错了。”
他按住赵总的脑袋,往大理石桌面上压下,真力随着他的怒气一起涌出。
“因为这次,你们都得死。”
嘭!
桌面、地面,一塌糊涂。
没了头的尸体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韩玉梁拿起摄像机塞进包里,走进浴室,用花洒冲掉身上防水服沾染的血污。
临出门前,他拿起赵总的打火机,摁燃,丢向地面。
吞噬着尸体的火光,映亮了他迅速穿过马路的身影。
一辆银灰色的轿车等在那儿,司机戴着大号口罩,还把挑染的红发藏到了兜帽里。
韩玉梁一上车,她就发动引擎,迅速离开已经起火的别墅,问:“搞定了?”
他看着后视镜里越蹿越高的火,缓缓道:“你说,腐烂到这个程度,是不是只有一把火烧干净,这一种解决方式?”
“老韩,你问这个可太难为我了。”
“难为?”
许婷看一眼时间,说:“我不喜欢那个袁淑娴,不想同意她的话。可你要说这帮人烂成这样该不该烧,我的答案……还用说吗?我不同意还需要大老远跑来给你当司机?我只恨你不让我进去帮着揍那王八蛋几拳。”
“春樱呢?她怎么说。”
“你为啥不自己问呐?”她笑了笑,“怕她不高兴?”
韩玉梁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我不希望她因为对我的感情……扭曲自己的判断。她还是可以觉得这些人罪不至死。坚持要杀,是我的任性。”
许婷打开车内的音响,放出一曲舒缓的爵士乐,“我不觉得这是任性。叶姐也不觉得。”
“哦?”
“这是愤怒。”她望着前面的路,车灯的光芒之外,仿佛什么也看不清,“叶姐跟我讲了一段古文。什么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具体的我不懂,反正大概就是说,高高在上的人,也一样只有一条命。做的太过分,流血五步,也会死。”
“嗯。”他微微一笑,眼底尽是寒光,“他们可能都觉得不会有事,那就让我来告诉他们,命只有一条,被杀,就会死。”
车开了一段,许婷的手机响起,屏幕上晃动着一个奇怪的匿名转接号码。
她拿出耳机戴上,接听,跟着拿起手机塞给他,“你接,是森长定。”
韩玉梁点点头,问道:“确认了么?”
没什么波动的冷静嗓音从听筒中传来:“确认了。天火给的消息不假,这儿是血乌鸦的一个秘密据点。”
“解决了么?”
“解决了。你们给的帮手很好用。楼里大半都是那个姓陆的女人杀的。我喜欢她那股杀人如切菜的狠劲儿。”
“该是我感谢你来帮忙才对。没你这个熟门熟路的老江湖带着,她们做不到这么利落。”
杀医冒出一声冷笑,“这不是帮你,是他们犯了我的忌讳。幽灵没跟你说过吗?我生平最恨的就是欺负好医生的人。这事儿你要是不敢管,我就带人来杀。怎么样,要考虑一下吗?把剩下的,都交给我。我保证,让他们后悔来过这个世界。”
“不必了。”韩玉梁淡淡道,“那也正是我想做的。”
看他挂掉电话,许婷忍不住说:“老韩,你这次杀气好大啊。你也跟杀医一样,对大夫这个职业有特殊感情?”
他缓缓摇了摇头,“不,不光是因为知了壳被抓了。”
“啊?那还因为谁?”
他犹豫了一下,吐出了那个不太想说的名字,“袁淑娴。”
“她单独找你了?”许婷差点把车开到沟里,赶忙减速。
“嗯。”韩玉梁咬了咬牙,“就在知了壳被捕确认的两天后。”
“她找你干什么?”许婷稳住方向盘,眼神充满防备。
“连线了一会儿,名义上是安慰,实际上……算是让我认清自己被打脸的现实。她问我,现在相不相信世界上已经到处都是腐肉,我说不信,她就告诉我,关于这次器官案的……一部分真相。”
“真相?”
韩玉梁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她没有出示证据,她说那些人不会留下证据。但她的话,解答了许多我想不通的疑惑。包括后来咱们调查出的那些。”
“你说哪些?”许婷把车速降到更慢,很紧张地问。
“比如,为什么德高望重不爱钱又有地位的陈问枢,会对手下的医生此等恶行置若罔闻。为什么咱们证据中拼凑出来的器官接受者始终和被摘除的器官差了一大截数量。为什么特安局刚一开始办理这个案件,贩卖组织就销声匿迹不见踪影,卫管部监察司就立刻介入,强行转为联合调查。为什么血乌鸦在华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警方却对他们……百般掩饰。”
许婷隐隐猜到了什么,没有说话。
韩玉梁长长叹了口气,“我也因此知道了,为什么媚筠放弃,不愿意再掺和进来。”
她扭了一下头,小声说:“老韩,我不喜欢汪督察你是知道的。但说句良心话,这辆套牌伪造许可证的车,可就是人汪督察给弄来的。不然咱们在华京内环哪儿能这么容易行动啊。”
他看向前面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道路,喃喃道:“我从伊迪丝那里证实了,之前有智力类强化适格者研发出了器官移植的完善技术,让排异等问题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那种为了大劫难时期挽救重要战斗力量的技术,战后落入了一些大财阀的手中。”
“按照袁淑娴的说法,那些人掌握了大量的财富和权力,他们畏惧衰老,不愿死亡。所以他们中的一部分,尝试使用器官更替,来永葆青春。”
“最早他们只是输入年轻人的血,移植合适的干细胞,骨髓。到后来,就是衰老的器官,不够健康的部件。近些年,类似的案件少了,只是因为他们转而去研发更加先进的技术,正在尝试用更稳定的电子设备取代血肉。这些和器官贩卖组织勾结的黑医生,不过是闻到了油腥,想要舔点残羹剩饭的小喽啰而已。”
许婷握紧方向盘,轻声问:“老韩,你……打算怎么做?”
韩玉梁擦了擦车窗上的冰花,看向外面昏暗的街灯,冷冷道:“我不想当袁淑娴的刀。但如果他们为了掩饰罪行,要把知了壳那样的医生扔进监狱,我就把他们都找出来,亲手把他们那些脏心烂肺,顺着屁眼挤出去。”
他攥紧拳头,上面融化的冰水,瞬间变得火热。
第四十五集
第441章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汽车停稳在谭朗家对面的路边时,已经是16号凌晨一点。
这片明确的精英社区大部分住户的家中都还亮着灯,已经睡着的还不到一半。
相距甚远的独栋彼此不太需要担心打扰,有的屋子里,隔着路都能听到狂野乐曲的喧嚣。
韩玉梁拿出手机,再次确定谭朗的相貌,跟着拉下套头面具,开门出去。
许婷叮嘱了一句:“小心。”
他摆摆手,打量一下周遭监控的布局,绕过车后,先走向对面的绿地。
捡起一些小石子装在兜里,他屈指一弹,打碎了最碍事的那个探头。
灭掉那只眼睛后,附近对他来说就是一马平川。
感谢这帮对外围安全防卫措施无比信赖的精英住户,只要能顺顺利利进入,这里的防卫强度就还不如黑街里战战兢兢的公寓平民。
当然,即使强度相当,对韩玉梁也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不过是撕开一层纸和撕开三层纸的小小差距而已。
谭朗家的别墅是他老婆娘家给的陪嫁,现在,住在里面的也只有他老婆自己。
那女人原名竹田明子,嫁给谭朗后按照东瀛习俗随夫姓,改叫谭明。
谭明的父亲名叫竹田箴言,是个偶尔见诸报端,但本人极少出现在媒体前的低调富豪。
他手中持有菲泽尔·竹田生物制药集团(p&t)比例最多的股份,在公开的家族财富榜上,竹田家将近浦氏的三分之二,稳居前十。
但和那位资产分散在各行各业的世界首富不同,竹田箴言的拳头,牢牢攥着医药业的上游,东亚邦医疗体系出身的政客,大都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且,谭朗所在的卫管部部长,东亚邦医药系统的最高负责人周信贞,就是竹田箴言入赘周家的次子。
周家是传媒业屈指可数的巨头之一,能带来的影响力不言而喻。
汪梅韵、叶春樱和田静子汇总来的情报,仅仅揭露出了庞大冰山的一角,就足以让韩玉梁意识到,这张网有多么盘根错节,纵横交错。
由于三战造成的历史阴影,世联在民众的呼吁下禁止了一切政治党派的组建,但事实证明,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论上层还是下层,先天就有抱团的需求和理由。
当立场的大旗被禁止,利益的圈,就隆起了一个个勾心斗角的山头。
即使在这些山头中,医药还不算特别巨大的一个,谭朗所在的团体也不是这个山头上最厉害的大王,可对薛蝉衣而言,就已经是个不可触摸的庞然大物。
一些被薛蝉衣救助过的病患徒劳地发出过自己的声音,其中甚至还包括一位区议员,发起了两次超过千人的联署。
可最后,就像投石大海,只留下了一个转瞬即逝的浪花。
袁淑娴并不仅仅告诉了韩玉梁一些真相,还告诉了他一个在他们那个时代就很好用的方法——一个用来对付这种网的好方法。
他对袁淑娴很有戒心,但不代表,那个方法他不认同。
能让他出尽胸中郁气,大闹一场后全身而退,也只有那一种方法。
过来谭家的路上,那位银行总经理的口供就已经剪辑完毕,送到了某人的案头。那个叫李俊英的经办员,这会儿正在不见天日的地下设施中,体验即使能活下来也会疯疯癫癫一辈子的残酷拷问。
袁淑娴的那句话说的很对。
对付恶人,必须比他更恶。
不然,忙碌救人心无杂念的好医生正在监狱里等着接受不公的宣判,一辈子没治好几个人的医学专家躺床上喝了红酒肏情夫,就是这世界自行运转的结果。
韩玉梁拿起茶几上的杯子,看一眼上面刻意留下的妖艳唇印,冷笑一声,走上楼梯。
才走到一半,风骚淫乱的叫喊就钻进了他的耳朵。
谭明比谭朗大几岁,已是正经的狼虎之年,还出身于性压抑普遍的东瀛望族,夫妻分居解开枷锁后,那股要吃人的劲头,不难猜到。
韩玉梁走上楼,在卧室外的欧式回廊靠墙站定,看了一眼腕表,在上面轻轻摁了几下,垂手等待。
不久,屋里传来母狼一样的高声尖号,足足几十秒,才归于平静。
又等了两、三分钟,一个男人披着浴袍,开门走了出来。他前襟敞着,精壮结实的身躯毫不在意地赤裸在那个宽阔的缝隙中,尺寸和韩玉梁不相上下的粗大鸡巴耷拉在突起的股四头肌旁,上面沾满了亮晶晶的粘液,裹了层膜一样。
韩玉梁瞥他一眼,低声道:“河鼓二?”
那男人咧嘴一笑,关上房门,点点头,凑近小声问:“这儿没外人,你跟我撂个底,幽灵在床上的时候给不给劲儿?她是不是真的性冷淡?”
“你还是直接问她吧。”
“啧,我哪儿敢。她不把我鸡巴拧下来算我命大。”他从浴袍兜里摸出一根女士香烟,点上放到嘴边,“说正事儿吧,要动手了?”
“嗯。你没肏够,我就再等你半个小时。”
“别他妈逗了,那老骚屄恨不得把我剥皮整个吞下肚,妈的从九点多上来干了她三炮,刚才还嘟囔说洗个澡再来呢。八百年没被鸡巴戳过似的。”他吐了口烟圈,用手背擦了擦脑门脖子上的唇膏印,“要不是长得还行,我可不来受这活罪。”
“辛苦辛苦,该办的都办好了?”
“都办好了。那屄玩意儿根本不相信有人敢给她下套儿,还不如小公司老板的情妇有戒心。她冲澡呢,东西你一看就知道在哪儿。她自己还拿手机拍了几段,别忘了带走。我今天更新还没写呢,请假条时间都快过了。下去换衣服走了啊。”
“你留下什么没?”
他走出两步,一回头,叼着烟笑呵呵地说:“放心,基因库里我就是个死人,早没资料了。我也不是白跟幽灵他们混这么多年的。”
韩玉梁目送他浪里浪荡地晃下楼,开门走进卧室。
那家伙是雪廊麾下一个情报系人员,身价比许多杀手都高,而且,沈幽一般不愿意用他。
他叫梅书颖,战斗能力在雪廊中大概是男性垫底的水平。但他长了一双秋水桃花眼,帅还会说好听话,身材结实鸡巴大,堪称妇女之友,每当需要从某些女人嘴里掏情报,或是制造把柄的时候,他就是当之无愧的不二人选。
因此他的代号是河鼓二——华夏名为牛郎星。
据说这家伙给雪廊打工只是业余爱好,本身是正经的哲学系毕业生,还以“柳盈袖”的笔名在网上连载女性向言情小说,收入足以让易霖铃这个正牌女性作者眼馋。
考虑到这次敌人的关系网,韩玉梁希望所有计划都能在一夜之内完成。
所以搜集到足够情报后,何时能全面行动,就取决于河鼓二什么时候爬上谭明的床。
没想到,他只用了三天。
如他所说,喜欢乔装打扮逛牛郎店的东瀛中年妇女对他来说就像游戏里的新手教程一样毫无难度。
事实上,今晚在谭家幽会的前一天,他俩就已经在车上天雷勾动地火大干过一发了。
可惜那辆车是谭明的,车震时候还不方便布置,没拿到需要的影像,只录下了一长段骚货给老公批发绿帽子的激动嚎叫。
韩玉梁进屋一扫,就看到了河鼓二留给他的两样东西。
一个是躺在床头柜上角度微妙的手机,一个是放在梳妆台上的打火机。
都是黑街流行的盗摄产品,还是最新型号,能养活一大片偷拍网站。
他拉开腰侧的包,把两个完成任务的道具收起,顺便揣上了谭明开了飞行模式的手机。
拍了拍身上最适合今晚行动的防护服,韩玉梁打开门,走进浴室。
蒸气氤氲,白皙丰满的女人正在花洒下冲洗湿漉漉的长发,听到门响,背对着这边摇了摇浑圆的屁股,以口音浓重的汉语说:“啊啦,你等不及了吗?准备在浴室做的话,不是不可以哟。”
灯暖的光有些晃眼,他哼了一声,伸手关掉。
“嗯?别关呀,冷。打开,打开。”谭明把头发拨到两边,转身看过来,愠怒的目光在看到韩玉梁后,瞬间转为惊恐,“你、你是什么人?”
手边根本没有任何防身的东西,她慌张地取下花洒,对准他喷,叫嚷:“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不许过来!不要再过来了!”
“你们这些家伙就喜欢问知不知道你们是谁。”韩玉梁一把夺下花洒,运力一戳,真气裹挟之下,竟将那喷头嵌入到墙壁一截,把赤条条的女人吓得彻底动弹不得,“竹田明子,你的私人账户给血乌鸦转去了一百五十万,要求把绑架悄悄替换为杀死,对么?”
谭明脸上的惊慌不见了。
她站直,不屑地哼了一声,连晃荡的肥美乳房都懒得去遮,盯着他说:“是谭朗雇你来的吧?连一个没吃到嘴里,还惹了一身腥味的贱女人,他都要回护吗?”
扭曲了奇妙妒火的愤怒从她眼底爆发出来,让她大声尖叫:“你叫他过来!我当面告诉他!薛蝉衣就是我要杀掉的,怎么了!现在她坐牢,也是我要的,怎么了!他是我们竹田家的狗,我已经对他够宽容了!他别不知好歹!”
韩玉梁冷笑道:“你是不是被牛郎肏得爽过头,脑子不清醒了?谭朗那种人渣,也配支使我?”
谭明一愣,眨了眨眼,一看就是种上去的假睫毛啪嗒啪嗒往下掉水珠,“那……你是谁?”
他在面罩中发出一串邪恶的低沉笑声,缓缓道:“这种时候来挖你们痛脚的,你猜是谁?”
她靠着墙大口喘息,眼珠左右转了转,“你是……约尔森公司的人?”
韩玉梁没有理会她,问道:“听说,为了巩固p&t在东亚邦的主导地位,器官置换来延长寿命这种没屁眼儿的事,就是你们竹田家暗中实验后,在一帮老不死的王八蛋中推广的。对么?”
谭明靠着墙,摇摇头,“那都是谎言,没有根据的恶意造谣,我从没听说过这种事,如你所见,我的身上只有剖腹产的刀口而已。”
“你才四十岁,还不到换一套下水的年纪。你那个爹呢?敢像你这样亮亮身体,给大众看看么?”
她微微抬起下颌,很坚定地说:“我父亲曾经因为心脏问题做过手术,有刀口,并不奇怪。他当时接受的是非常正规的心脏配型手术,捐赠者的记录现在也依旧能够查到。你们如果打算趁着黑医生的丑闻对我父亲泼脏水,那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我父亲非常重视声誉,绝不会卷入到这种无耻的交易中。”
“我早就听说,最好的演员不在舞台上,不在屏幕里,而是在商界和政坛。要不是我拿到了确切证据,真要相信你们家是无辜的了。”
谭明双手抱住湿漉漉有些发凉的乳房,不屑地说:“不要试图用这种卑劣的话术来欺诈什么,我们家没有做过的事,你不可能拿到任何证据。”
韩玉梁握住她的脖子,注视着她看起来冤屈耻辱的表情,缓缓道:“你初次怀孕,早产剖宫,婴儿未能存活。此后,你几乎每隔一年就要做一次剖宫产手术,但至今还没有一个孩子。你们夫妻关系因此而走向下坡路,靠一个过继来的养子充场面。”
谭明踮着脚尖,双手抓着他的胳膊,艰难地反击:“我的……家庭问题……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第二次剖宫产后两天,同院一个二十一岁的年轻姑娘因为医疗疏失身亡,家属声称女孩的器官被盗,至今仍是无头悬案。你第四次剖宫产,同院又出现了类似的事件,不过这次是患者宣称被误诊错摘了子宫。三年前你最后一次剖宫产,倒是没有明面上的病患出问题,可跟据我们调查的器官贩卖组织那边的记录,刚好有一个欠下高利贷被抓走掏空了的小姑娘,子宫及附件,还有眼角膜,都没有受体资料。”
他冒出杀气的眼睛凑近谭明慌张起来的表情,“没记错的话,你好像是高度近视,有过因妊娠高血压而视网膜脱落的病史吧?”
谭明的手,在他坚硬的手臂上颤抖起来。
“看,你这白白胖胖的身子,不就是个活生生的证据嘛。”韩玉梁笑了笑,“我猜,你现在肚子刀口如果打开,里面的子宫应该没被剖开过。你后来做了绝育,应该也是因为最后一次移植连同了附件,即使再生孩子,也不算是你们竹田家的后代。你们这些不要脸的渣滓,还挺在乎自己那一身脏血啊。”
谭明没说话,只有眼珠在来回转动,额头上的水刚流干,就被冒出来的冷汗接班。
“既然这么在乎血统,我猜你那个爹也没有亲自去做大规模的器官置换。他只是拿这个技术,作为笼络人的工具。那些为了健康连血都换成年轻人的大老板、大政客,才是你们家的目标。是不是?”
谭明喘息着,强挤出一个冷笑,“你应该去写小说,你编故事的能力,很棒。”
“你可能觉得,我是来套你口供,帮你们对家来搞死你们,好改变今年议会选举的格局。”韩玉梁拍拍她富态肉感的脸,摇了摇头,“答错了哦。我刚才就说了,你是个活生生的证据。我是来直接带走你,把你身上的证据弄下来,剩下的,随便处理一下,给你老公和爸爸看看。我对女人一向比较优待,就不把你的肠子从屁眼里揪出来了。我看你保养不错,还算健康,他们用完之后,就拉去给世界做点贡献吧。”
“你、你要……干什么?”
他放开手,跟着狠狠一拳砸在谭明略有赘肉的小腹上。
虽说为了保护那些健康内脏的利用价值而没使出真气,这一拳也足够疼得她虾米一样弯下腰,还没来得及掏洗的肉屄里扑哧喷出一大片稀鼻涕一样的精液。
“不、不要……”谭明一边擦泪,一边摇头求饶,“一切……都……好商量。你……你是薛蝉衣的朋友吗?我……我明天就找人……想办法,一定把她……把她给你保出来。”
她是聪明人,所谓上流社会的聪明人。刚才那一拳,就足够让她明白对方的决心。
为了钱财而来的歹徒,不会对她这个身份的女人下如此重的手。
“太遗憾了。”韩玉梁摇摇头,“我听过狼来了的故事。你如果一开始就不撒谎,我兴许还会信你一次。”
“但你们这种人,不、撒、谎、是、不、可、能、的。”
后半句他每说一个字,拳头就会在谭明的小腹上重重一击。
呕——!
红酒混合着海鲜的刺鼻味道弥漫在浴室里,她今晚上下两张嘴吃进去的东西,全都被这几拳挤出排空。
神智,也跟着被打飞出大脑。
韩玉梁揪住头发,拧开花洒后的金属管,用热水冲干净她身上的秽物,就这么把昏过去的女人赤条条拖了出去,往床上一丢,用单子裹住,翻出柜子里情趣用捆绑绳,绕几圈打结,往肩上一扛,最后扫视一眼现场,转身离开。
把谭明丢进汽车后备箱,韩玉梁坐回副驾驶,摘掉手套,“收工,另一边怎么样了?”
许婷一边发动汽车离开,一边回答:“杀医已经往手术地点去了,李俊英五分钟就把能说的全说了,我的意思是能不能饶她一命,但杀医不答应,已经带走了。”
韩玉梁扭头看向她的侧脸,没有说话。
她沉默了一会儿,无奈地说:“我知道,这种平凡的,沉默的恶也很让人恼火。我就是觉得,普普通通的上班族,面对这种事,宁肯辞职也拒绝的人,恐怕不多。”
“如果是你,你会成为帮凶么?”
她叹了口气,“当然不会。我就不可能在那种人手下升职到那个位置……口头占我便宜一次我就一脚踢脸上了。”
“那就够了。”韩玉梁淡淡道,“她既不离开也不反抗还不揭发,作为执行人,就是帮凶。她年轻,还挺健康,既然没受多少刑,那么,就让她以另一种方式活在这个世界上吧。”
许婷犹豫了一下,说:“另外,奈奈那边说,她老板对你这种处理方式挺感兴趣,健康的坏蛋与其直接杀掉,不如把有价值的部分拿出来作贡献。如果器官置换这个技术真的已经隐秘实行过一段时间,用另一种方式满足这个市场,总好过那些有钱人把主意打到走投无路的平民百姓身上。”
“我已经是挂名在他们那儿的调教师了,还要聘用我当器官猎手?而且他们之前就做过类似的买卖吧。”
“之前只是用合适的价格卖给急需的病患。和这种不同。不过他们也不是打算聘用你,就是觉得这个信息很重要,跟你说声谢谢。也许……”许婷的眼神飘忽了一下,稍微甩甩头,集中回黑沉沉的路上,“事情会往咱们想不到的方向发展过去。”
“无所谓。”韩玉梁眯起眼睛,静思养神,“只要和以前一样,处理的都是混蛋,就和咱们没关系。”
“如果他们抓的人,不是什么大奸大恶呢?”
“有本事的话把我抓去都无所谓。”他笑了笑,“论罪行,我也早是该死刑七、八回的人了。比起后面那种臭哄哄的上流社会,我宁愿相信那帮做性爱娃娃的。”
许婷趁着等红灯,扭头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腿,“老韩,我跟叶姐聊过。叶姐是医生,薛大夫也是医生,我相信她们两个对待腐烂的伤口,一定比咱们专业。”
“嗯。”
“真有腐肉,切掉,只要还活着,就一定会长出新的,健康的肉。如果整个烧了,就不可能还有救。不管是人,还是这个世界,都一样。”大概是在复述叶春樱的话的缘故,许婷的口吻也微妙地在向她靠拢,“更不要说,这个世界并不是一个连接紧密的有机整体,你,我,认识的大家,都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她看了一眼绿灯,没有急着开车,而是很认真地说:“不要被袁淑娴的话术蛊惑,她的想法,绝对是错的。”
这次,韩玉梁沉默了很久。
“放心,我有分寸。”
抵达目的地前,他给出了模糊的答案。
第442章驱虎吞狼除魔法
“准备好的病患有需要移植直肠和肛门的么?”韩玉梁看向布置满血乌鸦据点缴获来标记物的房间,冲着手机问了一句。
“肛门失禁,目前的最新治疗技术是自体肌细胞培植和微电子传导式人造括约肌,没有挪用外人屁眼的疗法。”森长定对他的医学知识很不屑地表示了嘲弄,“这次就只有几天准备时间,可靠的患者没那么好找。”
“我还以为这科技爆炸的,除了大脑都能移植用上呢。”
“事实上大脑移植的技术已经趋于完善,问题是接受方才是会没命的那个,人渣的大脑还有什么必要留?”
韩玉梁扭头对屋里的彪形大汉比了个ok的手势,指指他们摆在一边的灌肠器,跟着说:“我听说直肠癌还挺普遍的,那个不需要么?”
“那个不需要靠移植解决。切除癌变部分就可以。肠道有很强的延展性,没必要冒排异的风险。即使适格者们搞定了大部分排异问题,我相信患者还是更愿意用自己的肠子拉屎。”
“好吧,我没别的问题了。你先给那个做手术,我这儿这位晚一点送到。”
杀医挂掉手机前,很冷淡地叮嘱一句:“别弄到大出血,完事儿后也别让她体内留精液,我这儿没巡回护士帮忙洗。”
“知道了。”韩玉梁收起手机,扭头看向一脸兴奋扶着栏杆在上面观看的奈奈,过去凑到耳边说了几句。
她点点头,用外语熟练地交代一番,跟着拿出手机,看着上面拍摄的实景,走下来用镜头核对现场的布置。
一切就绪后,她摆摆手,让那几个粗壮的大汉戴上头套,只亮出驴一样大的鸡巴,准备开拍。
“竹田先生,我们对你这次合作中没能保护好我方信息的疏失十分不满。一个在华京的合法据点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清楚。我们已经查清,是你的女婿谭先生为了投靠约尔森公司而在暗中捣鬼。作为对他的报答,我们劫持了你的女儿。”
“我们并不是绑匪,我们是不容愚弄的血乌鸦。这段录像还会有很久,希望你有足够的耐心看完你女儿人生的最后一幕。考虑你作为父亲的心情,她的死状,就不再拍摄给你看了。祝你早日找到她的尸体。”
按照台词念完开场白后,奈奈在二楼摁下遥控,灯光打下,照亮了谭明哆哆嗦嗦的丰腴肉体。
她戴着眼罩和口枷,耳朵还被堵了塞子,感官变得敏锐,不管是痛苦还是愉悦都会大幅增加。
不过奈奈的命令,是痛苦。
那是韩玉梁的要求,这样的女人,不配在死前得到哪怕是被强奸出的快感。
屁眼里的灌肠液混了辣椒油和薄荷脑,阴蒂上特地涂抹了强效麻醉剂减弱性刺激,阴道一旦爱液过量,就用旁边的电吹风适当烘干。
拍摄完屁股上的胎记特写来证明身份后,奈奈舔了舔妖艳的嘴唇,下令开始。
女人苦闷的哼声和男人亢奋的喘息,就成了这个临时片场最清晰的响动。
“你更适合来我们这儿干。要不要考虑辞掉那个事务所的工作?”奈奈居高临下欣赏了一会儿,笑眯眯转过身,垂手抚摸上韩玉梁已经鼓起的裤裆,“咱们两个可以搭挡起来,负责东亚邦哦。是你的话,我愿意降职当副手。”
“又来挖角,这么看重我啊?”他凝望着谭明被男人包围的裸体,黝黑的裸体缝隙中露出的手臂和脚已经完全没了所谓名媛的优雅,摆动得像只挂上钩子的猪。
“咱们是同类呀。”奈奈吃吃笑着,隔着厚厚的防护服,握住里面膨胀的阴茎,“心里装满了阴暗邪恶的欲望,又有股与其矛盾的正义感,最后只好选择……用处理恶棍的方式来满足自我。我们这里有很多同类,不考虑一起来么?”
韩玉梁摇了摇头,“你搞错了。我没那么多阴暗邪恶的欲望。我就是好色而已。如果这次不需要留活口,在这儿上演一些血肉横飞的场面,我就硬不起来,也没兴趣看了。”
“骗人。”她撅起嘴,手指模仿走路的样子往上爬,捏住腰带上的安全扣,“嘛,不过没关系啦,暂时保持合作也很好,毕竟一般情况下,我可看不到这个档次的女人被轮暴成这样。亲爱的韩桑,我已经湿了哟。要不要……一边看,一边在这儿也和我做一次?不发出太大声音的话,我想让你从后面打屁股,打肿之后再狠狠肏我,好不好?”
“不好。”
“诶?为什么?”
“因为我还有事,杀医那边你一会儿帮我把人送过去就行。七点多天亮,我还剩不到四个小时了。你盯着这儿,想做爱,过后我一定彻底满足你。”
奈奈飞了一个媚眼,“好吧,那就等下次,再让你的棒棒爱我咯。”
为了不发出被下面摄影机捕捉的声音,韩玉梁没走旁边的钢架梯,而是打开窗子,一跃而下。
库房大门外,许婷已经上车,正双脚翘在方向盘上听音乐。
为了这场行动,他们白天都已经睡过,精神和体力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就连后方坐镇统合信息情报来远程调动指挥的叶春樱和沈幽,专属联络群中的头像也都还亮着。
看他过来,许婷摆正坐姿,正要套安全带,就见他绕过车屁股,把驾驶席这边的门打开了。
“你要开?晕车了?”
他摇摇头,看她让到副驾驶席,先进去坐下,离开冰冷的空气,才拍了拍裤裆,道:“这阵子忙得什么都没干,刚才看见谭明的样子,有点憋不住火。”
“用词不精确,这里应该是‘忙得谁都没干’,而不是‘什么’。你又不肯肏飞机杯。”
“我的意思是,我连手淫都没顾上。”
“那是你情绪问题。整天阴着个脸,白天睡觉时候我说给你口一次让你放松放松,你还跟我装,说什么不能把绷着的那口气泄了。那,现在不怕泄啦?”
他笑了笑,挂档开车,“最大头的事儿办妥了,之前揪不出谭朗下落的气也就差不多消了。婷婷,我开慢点,保证不出状况,来,帮个忙嘛。”
“我得摘口罩帽子,一会儿完事我起来的时候,你躲着点探头。”她想了想他脸上为了掩饰身份加道保险涂抹的那些东西,扑哧一笑,把拉起到一半的面罩又给他扯了下来,“不亲嘴儿了,你这妆真丑。”
“好好好,不亲不亲,亲下面就行。”
“说句好听的。”她捏开安全扣,拉掉腰带,把那材质奇怪的防护服褪下,露出里面防弹衣的裤裆。
层层装备下,能掏出来的部分不多,也就是韩玉梁宝贝够大,不然,出来的那截都能一把抓。
“婷婷最好了!”
“你最近是看什么流行小说了吗?”
“猜。”
“猜你也没看,不然你该写到日记里。”
“我不写日记啊。”
“这台词也不该你说啊。呸呸呸,这台词不吉利,忘了忘了,换一个。”
“那……婷婷你真好。”
“算了,忽然觉得好肉麻。啊,老韩,我今年情人节才二十岁,怎么总感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一副老夫老妻的德性呀。”
“不好么?”
她撇撇嘴,笑了,“还行,倒也不坏。”
看他聊天、开车两不误,手里的肉棒都没见软,果然是有点欲火难耐的样子,许婷也就不再磨蹭,把发丝拢到后面绑了个最习惯的造型,就小心翼翼横过去上身,伏在了他的腿间。
舌尖在龟头上绕了一圈,她在含进去开始动作之前,嘟囔了一句:“一身血腥气,难闻死啦。”
托自家亲爱小助手绝赞口技的福,韩玉梁开出几个路口,就在欢畅的酸麻中尽情喷发,消解了心中涌动的烦闷燥热。
把车停在没有监控的路边,许婷匆忙收拾一下,换回到驾驶席,往下一个目的地加速赶去。
比起行政部门的优先级还是差一些,p&t的本部大楼,位于新贵科技公司们扎堆的知名商业区,距离核心地带已经相当远。
这也符合商业规律,毕竟再大的公司需要的一样是当电池的兢兢业业打工人。那些真正的社会基石,从来都住不起中心区的高档地段,不节约通勤时间来安排公司位置,招人都是麻烦事。
压榨归压榨,真不小心榨死几个,被对手趁机闹大,可就得去接受议员们的特别质询了。
当然,赔钱之外的处罚差不多也就到这个程度而已。
毕竟这不是大劫难前,还有人拿东瀛列岛没沉时候流行的过劳死说事。
现在为了恢复地球繁华,献出所有精力和健康,还是很光荣的。
“你们献给世界的只是一条命,而我们献给世界的可是不断扩大的资产啊!”——大概就是这种无逻辑言情剧台词的味道。
命是真献出来了,资产给没给世界,大家心里有数。
但税是实实在在交给世联了。
所以想从法律层面扳倒p&t这种规模的集团公司,几乎不可能做到。
韩玉梁即便今晚就能杀了竹田箴言,那个由无数资产构成的巨兽,也只会感到一点点痛楚罢了。
如果职业经理人们操作得好,说不定还能利用大股东的死讯在金融市场上捞一笔。
第一次坐出租车从p&t大楼下经过的时候,韩玉梁看见纪念碑一样的招牌上,写着五种文字全称的“菲泽尔·竹田生物医药集团”。
他没觉得这种名为公司、企业、集团、财团的组织有什么难以应付的,心想,不过是一群做大了的商人而已。
但之后几天,他就意识到自己作为古代人的思维局限。
用他能便于理解的话来说,现如今,没有皇帝,朝廷各部彼此制衡,共同决策,国库依旧主要靠税收填补,而这个税收的绝对大头,就掌握在大商号的手里。
没有钱,任何决策都是空谈。
大商号,就是当下朝廷的基石。
更甚一些,若计算上议员竞选、官员任命等行政事务对资金的需求,说大商号就是朝廷,也未尝不可。
p&t,是医疗行业当前的龙头老大,规模仅比二、三名的总和略小。
大重建时期百废待兴的野蛮生长环境,造就了许多行业一枝独秀的巨头。即使世联各邦都在推行遏制法规,垄断也不是什么难事。
比如在全球二十亿人中拥有二十四亿注册账号的动讯(echat),就凭一己之力扛起了世通(bebel)集团无可匹敌的地位。
当车窗中出现p&t公司总部门前那造型奇异的吉祥物雕像,韩玉梁心底又涌出一股把整栋楼都炸掉的欲望。
可惜,他已经知道,那无济于事,只能平白伤及无辜罢了。
想要对付一个体型庞大的恶魔,只能借助其他恶魔的力量。
汽车缓缓从p&t大楼彻夜不息的灯火中驶过,那些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电力的明亮光芒,简直是对卫星城中随处可见的节约能源口号的一记记耳光。
在转角一个阴暗的巷口,许婷把车停下,低头发送信息。
韩玉梁擦掉车窗上的冰花,望向外面。
等了十几分钟,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从天而降,就地一滚站定,弯腰拍打掉身上的雪花,开门钻进后排,一边哈气一边搓手,道:“怎么才来,这地方的破老板简直是抠门鬼,还有人加班呢就把暖风停了,让我躲在里面冻得哆嗦。”
“小铃儿,运功御寒啊,你连这点内力都不舍得用了?”韩玉梁扭头笑道,心情比先前好转了许多。
易霖铃白他一眼,“我又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来,耗得真气过多下不来楼怎么办。而且……还不是都怪你!臭淫贼,吓唬我!”
许婷把车开走,疑惑皱眉:“你吓唬铃铃什么了?”
韩玉梁摊手,道:“我没吓唬她啊,我之前烦的要命,泄欲都没劲头,哪有那心思。”
易霖铃往前一探,双臂锁住他的脖子,“就是你!我好好在里面潜伏着,你非要告诉我他们可能搞过非法人体实验。那什么意思啊?不就是里面死过好多人么!一到夜里全是鬼么!”
他愕然道:“我是提醒你……注意搜集证据啊。你这理解能力,我都不放心带你去当助手了……”
这次过来帮忙之前,许婷就干脆地宣告:“本姑娘是美少女,但不擅长玩美少女游戏,所以弃权。”
而易霖铃恰好对此非常感兴趣,就顺理成章预定了下一场游戏的助手位子。
如果不是薛蝉衣这边事发突然又让他们义愤填膺,她这会儿应该已经插上移动硬盘假公济私没日没夜在游戏里推妹子了。
知道她在情况复杂的大楼里潜伏了整整一天肯定气闷,韩玉梁由着她勒脖子咬耳朵闹了一阵,才问道:“事情办妥了么?”
“妥不妥不知道,反正尽力而为了。耗子化的妆我也不知道到底骗得过几个人,一直提心吊胆的,给我的二十个发射器我早晨装了十六个,午休装了剩下四个,刚才全部回收,一个没剩。春樱要求我顺手牵羊带回来的都在包里了,要求我留下嫁祸的都四散布置开了,保证都在特安局的人胡乱找找不到用点心就能发现的地方。楼梯间我遇到一个性骚扰女下属的,我隔空给了他一下让他顺楼梯滚下去了,那边是监控死角,应该没拍到我。嗯嗯……药物研发部门我什么都没碰,都是按春樱要求做的,应该算是妥了吧?”
韩玉梁心情又好转了几分,转身想揉她的脑袋,被她扭腰躲开,“很不错了。”
易霖铃得意一笑,道:“咱们几个一流高手齐心协力一起出马,还能有办不成的事儿?”
她跟着略显疑惑道:“不过人家大企业高管都是精英,咱们这么粗糙的挑拨手段,能成么?我查了查,约尔森也是市值超过万亿的怪物啊。这么大的企业,会跟黑帮小流氓一样斗气?”
许婷笑呵呵地说:“怎么不会,你以为都是高精尖人才开着会斗脑细胞啊?没看新闻吗?抢公章的下毒的直接上锤子砸死人的互相检举搞去坐牢的……都是常规手段了。”
韩玉梁点头道:“而且,我认为春樱说得对。咱们的手段根本不需要多精细,多么稳妥,多么天衣无缝。一来,他们本就是你死我活水火不容的关系,做梦都想对方完蛋。二来,他们根本不相信会有咱们这样的散兵游勇敢针对他们。这叫……婷婷,这叫什么来着?”
“这叫大人物的傲慢。”许婷嘲弄一笑,“竹田箴言那种住着价值十几亿豪宅,各邦政要见面都客客气气的大老板,视野中根本看不到咱们。咱们就算什么都不布置,他也会第一时间去往商业对手身上怀疑。”
易霖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跟着皱眉道:“那薛大夫呢?咱们怎么要求他们把薛大夫放出来啊?”
韩玉梁冷笑道:“如果约尔森的人够聪明,知了壳就能走正常的路子堂堂正正被释放。如果那边有什么忌惮,没有按春樱预期的那样行动,那……我也不在乎找个机会多在深夜拜访几位大人物。袁淑娴给的资料,其中验证过的,都没有问题。我就姑且相信,其他的也没有问题好了。”
易霖铃眼珠骨碌碌转了两圈,道:“不会耽误咱们月底去参加游戏吧?我看,不行你还是把这些都交给别人算了。你能做的都做了。”
许婷插嘴说:“跟他说话诚实点就行,不用弯弯绕绕的。老韩,她不乐意你跟袁淑娴打交道。”
易霖铃撅起嘴在后座一躺,抬脚踢了许婷后脑勺的辫子一下,“说得跟你愿意似的。”
许婷笑着说:“袁淑娴是什么样的人我都是听你们说的,肯定没你那么不愿意。”
“你和春樱可别掉以轻心哎,袁淑娴……”易霖铃说到这儿,神情显得有些苦恼,托住腮喃喃道,“对啊,她也没干过什么了不得的坏事,跟我一起闯江湖的时候对我还挺照顾,怎么我现在回想就觉得后背光冒寒气呢……”
“大概是她长得漂亮身材好,还一门心思打算抢老韩吧。”
易霖铃抬了抬眼,想要否认,但没真说出声来。
她所在的时代,武林中素来有在好事者中流传的江湖四绝色称号,专用来形容相貌绝佳名声赫赫,还尚未名花有主的武林女子。
被韩玉梁牵连来到这个世界的女子中,足足有三位戴过那个桂冠。
其中陆雪芊已有爱人,虽也和韩玉梁不清不楚,但总归没有真正插足进来。
卫竹语还下落不明,而且和韩玉梁见面就打,不足为虑。
但袁淑娴,她四绝色的名号就是因为被韩玉梁玷污而失去,被夺去贞操还胁迫同游良久的事全江湖都在风传,到了这边,又明火执仗表达了对韩玉梁的企图。
旁人不了解,她易霖铃可是跟袁淑娴当过一阵好友的。
这人看起来温婉柔媚天仙般可人,但仔细回忆就能发现,她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千方百计弄到手。
算下来,唯一一个没得手的,还真就是韩玉梁和他手里攥着的藏龙宝居。
如今藏龙宝居必定是镜花水月,考古也找不到了。
可韩玉梁,袁淑娴好像并没打算放手……
易霖铃暗暗咬牙,决定找时间将这些话好好跟两个懵懂闺蜜说说,提醒她们,可不能跟不防自己一样不防着袁淑娴。
她祖上几代都是妻妾成群的大家庭,上了桌子也就是想分套碗筷一起吃。而袁家……她歪头回忆,那家的直系女儿,还真都厉害得很。她听袁淑娴颇为自得地提起过,她家姓袁的姑娘,要嫁就是堂堂正室,从来驭夫有术,即便偶尔有个小妾、丫头帮着传香火,也都是用过便罢,残羹冷饭也分不到的一个生娃肚子而已。
易霖铃这儿正盘算着怎么跟许婷、叶春樱她们提醒,能既不显得自己嫉妒,又说明其中利弊,许婷忽然开口,说了一句在她耳中极为中听的话。
“老韩,咱们在这儿绞尽脑汁借刀杀人,回头想想,袁淑娴会不会也是这个目的啊?咱们万一真成了她对付敌人的刀怎么办?”
韩玉梁沉吟片刻,冷冷道:“无所谓,互相利用罢了。”
易霖铃暗暗松了口气,趴在椅背上道:“咱们之后去哪儿?”
他看一眼时间,道:“陈问枢家。”
第443章不被世界改变的难度
“周边没有埋伏。”汽车停稳,任清玉一身黑衣从暗处闪出,对下车的韩玉梁道,“那老人晚上十一点半到家,没再离开,期间没有外人拜访,一切如常。”
韩玉梁点点头,拉过她抱了一下,柔声道:“守了一夜,辛苦了,去车上暖和暖和吧。”
她浓眉内锁,颇为担忧道:“我陪你上去吧,京城人这么狡猾,我不放心。”
“不必,”他晃晃手里的发射器,“有事我会通知,去的人多,我怕不方便谈话。”
“他凌晨五点才肯见你,我觉得必定有诈。”
他微微一笑,低头在她冰凉唇瓣上轻轻一吻,“瞧你身上凉的,快去车里暖暖,万一真动起手来,你骨节都僵了,岂不是麻烦。”
安抚过任清玉,让她与易霖铃、许婷到车内休息,韩玉梁望向来过一次的陈旧门洞,缓缓迈入。
叩、叩、叩,三声轻响。
门内传来一个苍老而疲倦的声音,“是小薛的朋友吗?”
“是。”他整好面罩,“托赵院长找你的,就是我。”
门开了。
“请进,老伴被我打发回娘家住了,这里没别人,坐吧,小地方,别嫌寒碜。”陈问枢打开客厅的灯,背对着韩玉梁拉出两张凳子,神情平静而坦然,就像没看到他脸上不怀好意的面罩和一身武装行头似的。
韩玉梁盯着他的身影,足尖勾过一张凳子,坐下。
陈问枢还不到六十岁,但看他此刻的模样,说已经七十有余,都不过分。比起镜头里的模样,他实际更显瘦小,脊背弓着,好像被无形的绳索勒住了脖子,往地面扽,把他扽得像只皱巴巴的虾。
但他的胡子剃得很干净,眼睛很亮,手很稳,指甲磨得又圆又短,小臂紧凑而结实,腕骨像一个突出的球。
韩玉梁毫不怀疑,这个还不算太老的男人只要站在手术台边,就会变成一个稳定而精密的机器,从阎罗王的手中,拼尽一切抢命。
“小薛的心思,太多放在医术上,我总劝她,该交几个朋友,该有自己的生活,她没听过。幸好,这种时候肯为她找来的,一定是真朋友,不会错。”陈问枢倒了两杯茶,推来一杯,就那么看着桌子,慢条斯理地说,“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蝉衣是无辜的。”韩玉梁斟酌一下,沉声道。
“主观上是,我相信她不知情。”陈问枢抚摸着茶杯,脸上的皱纹随着他开口说话,变得更加深邃,“但客观上,她参与了手术,做过一助,做过主刀,我去联合调查组看过她的笔录,看过证据,里面有她的手术记录,助手护士口供,和一些来历不明的资金入账流水,情况对她很不利。”
“那些都是造假和诬陷。因为蝉衣的朋友,最近在查那些黑医生。他们这次被揪出来,就是靠大家的努力。可他们迁怒给了蝉衣,把一个真正的好医生,丢进了监狱。”韩玉梁盯着他血丝密布的眼睛,缓缓道,“关于此,你没什么想说的?”
陈问枢闭着嘴,叹息一样从鼻子里长长出了口气,手离开茶杯,没喝。
那枯枝一样的手指在桌上平放,缓缓曲起,像是想要握拳,却又不能使力,“我已经把所有能说的,都告诉了调查组。可所有被指证的手术,做的时候,小薛已经不在我直接管理的范围内,我连个间接证人,都算不上。”
韩玉梁冷冷道:“你为什么处心积虑把蝉衣召回来。你不知道华京有人看她不顺眼,恨不得她死么?”
陈问枢一直稳定的手忽然抖了抖。
他拿下眼镜,在鼻梁上方疲倦地捏了两下,有气无力地说:“你是小薛的朋友,你扪心自问,她那样的医生,应该在新扈那样的小地方耽搁一生吗?”
“所以你骗她回来,把她送进监狱?”
他痛苦地皱起了眉,“我怎么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我要是知道,我宁可……宁可……”
捏住眼角的手掌展开,蒙住了浑浊的泪,但嗓音中的哽咽,已足够出卖他的情绪,“你知道吗,这个行业现在很畸形,不正常,很变态。”
“哦?”韩玉梁挑了挑眉,“愿闻其详。”
“医生太少了。太少了。环境也不够好。完全不够好。”他喃喃地说,“忙着救死扶伤的,本职工作优秀的,被钉死在一线,忙得停不下脚,睡不好觉。而那些,那些……心思比较活络的,随便套了一下白大褂的,反而有时间去钻营,去找人脉,找钱,最后,一个个爬上去,成了管理我们的。”
“他们都是外行。外行啊。他们只要报表上的数字好看,他们关心病人是不是真的恢复健康吗?他们只要看到治疗费的数字哗啦哗啦跳,他们关心病人为此要倾家荡产吗?他们不关心,也根本不知道!他们有的甚至根本没坐过诊!”
那枯瘦的手掌终于还是攥成了拳头,单薄的胸膛也在剧烈地起伏。
“他们懂什么?他们能明白,小薛这样的大夫有多重要吗?他们能懂吗?他们懂个屁!”那拳头捶在了桌子上,震得老式茶杯的盖子发出当啷一声,“先不说小薛,说那几个真的利欲熏心的大夫。我知道,他们赚了大钱,我都知道,都知道。那里头还有我的学生呢,我在病房里,一句一句教出来的学生!他们本来是坏人吗?不是啊!”
陈问枢暂时停下话头,擦擦脸,哆哆嗦嗦把眼镜带回去,按着胸口深呼吸了几次,才低着头,继续说:“老伴儿有个特别喜欢的电影,总拉着我看,里头有句台词儿,我特别喜欢。那个年轻人,说,我们一路奋战,不是为了改变世界,而是为了不让世界改变我们。我一有空,就放给那些年轻医生看,不用看全部,就看那一段儿。看那一段儿就行。我就想让他们记住,不要那么容易被世界改变。”
说到这儿,他本就有些佝偻的身影,蜷缩得更弯,好似千斤重担,又坐上去了一个胖子。
他的嗓音也变得有些嘶哑,“可是太难了。太难了。我没变,小薛也没变,但我不能要求,大家都不变。华京寸土寸金,一栋栋楼起来,一样样好东西在卖,年轻漂亮的姑娘,对男大夫要这个要那个,女大夫出去相亲,一听忙成这样都是摇头的。你说,不去让最辛苦的人拿到应得的报酬,不让他们有机会享受生活,我又怎么好意思,去指责他们禁不住诱惑?为了理想,就要喝粥吃糠吗?”
韩玉梁缓缓道:“那也不是他们害人的理由,我知道,医生还有门路赚钱,好医生尤其多,世联在这方面管束得并不严格。”
陈问枢抬起眼,带着嘲弄的表情摇了摇头,“可那都是不合规定的。白大褂蹭了灰,想染黑,可就容易多了。你吃回扣,拿了药代的,器械的,荷包满了。你做飞刀,人救了,钱拿了,觉得大家都这么着,能有什么事儿?但真拿住了,那就是把柄。有把柄,就能一步步把人拖到泥坑里。我们这些天天绕着病房转的大夫,拿什么跟他们斗心眼儿?”
“所以呢?”韩玉梁不太愿意一直听诉苦,他来这儿的目的,是要把一切搭救薛蝉衣的可能性都攥在手里。
“所以我想往上爬。”陈问枢的语气平淡了一些,但其中的痛苦变得更浓,“我想改变世界,好让它不再折磨那些前途光明的年轻人。所以,我得找到很多支持,爬上去,需要的不仅是名望,还有垫脚的金砖。但我发誓,谭朗说起想让小薛回来华京的时候,我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我以为他就是又动了什么歪心思。这个机会很好,我不想错过,为公说句话,小薛的医疗资格就能轻轻松松转回来。正好,小赵那边,有个很干净的新医院,沁心下面的,那是浦氏的产业。全世界都知道那人怕他太太不高兴,不爱跟这帮腌臜货多掺和。我就动了个心眼儿,把小薛弄到那儿了。”
“我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他带着浓烈的悔恨仰天长叹,“也许,议员竞选的事情,从一开始,为公就在骗我。竹田家,从来没把我当作自己人,他们暗中出钱支持着另一位。我和病斗了一辈子,到这会儿才明白,人比病,可怕多了。”
估摸他大概已经倒完了苦水,韩玉梁开口道:“我现在只想知道两件事。一个,你有没有办法能帮到蝉衣。另一个,你有没有线索能帮忙对竹田家和谭家报复。”
赶在回答之前,他抬起手,迅速补充道:“我知道第一件事你八成是做不到,你如果能帮,也不会是当前这个结果。所以咱们重点来谈谈第二件。你应该也不希望,那种人一直把控着医疗系统的权力,在那儿大肆中饱私囊吧?”
陈问枢皱起眉,“竹田家是p&t的大股东,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竹田箴言,他的心脏移植手术还是你做的。”
他连忙正色回应:“那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移植手术,我以我的一切发誓。”
韩玉梁盯着他的眼睛,道:“你就一次有问题的手术都没做过?陈问枢,我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陈问枢伸手拿起茶杯,终于灌下一口那又凉又苦的水,“有几台手术,我不知道器官来源。我也不敢问。”
“你就不怕哪天你也跟蝉衣一样,被指认,蹲大牢么?”
他摇摇头,“那些手术没有记录,护士和助手我都不认识,受体的身份都不准我了解。我只需要贡献我的技术,我也相信,那些手术根本没有被讨论合法与否的空间。你懂吗?”
韩玉梁讥诮一笑,“看来,这就是技艺高超的好处了。仅有的亏心事,不会被指证。但你自己知道你做过,所以,你才对那些医生放任自流。对吧?所以你才会和蝉衣一样,过着这种不正常的清苦生活,来对抗内心的自责。对吧?”
陈问枢喝了口茶,缓缓说:“质问这些,没有意义。救不到小薛,也斗不倒竹田。当年用了他公司技术的人,等于是他的天然后盾。算了吧,听我一句劝,回去等消息吧。我听说,小薛的律师团来头很大,可能是她曾经拼命救人的福报。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我相信,小薛不会被判多久的。”
韩玉梁摇了摇头,“你刚才说,受体的身份不准你了解,而不是你不了解。看来,你还是认出来了的吧。不敢说么?”
陈问枢点点头,“对,我不敢说。你也不用逼问我这个老头子了。我说出来,你能怎么样?我知道小薛在新扈认识了一些,暗地里很厉害的人物,但你们终究见不得光,告诉你们,反而会害了你们。”
韩玉梁仍道:“你的行医范围一直在华京。大劫难后,幸存的老人本来就非常少,人口结构被扭曲得相当厉害。那种丧心病狂的器官置换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起的,能让你缄口不言,由竹田箴言牵线搭桥的受体,做一下排除法,恐怕也不剩多少。你不说,我就把有嫌疑的人,挨个调查一遍。你不用说他们多么有钱多么有权之类的屁话,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个换掉一个,也是我的命更不值钱,算我赚。”
被那阴森森的杀气激得一个激灵,陈问枢双手捧住茶杯,一口气喝光,当的一声,近乎是砸在了桌面上,“你真要知道?”
“嗯。我真要知道。”韩玉梁冷冷道,“已经腐烂的老骨头,就该滚去棺材里等着化灰。我相信,有的是乐意看到位子空出来的人,愿意帮我的忙。”
陈问枢摇了摇头,轻声说了一个名字,“他已经不在任上,但他是关系者中,能量最大的。你如果真有本事,把他揪出来,我就相信,一切都会改变。”
韩玉梁拿出手机,低头搜索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