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顾微愣,坐下后淡声问道:“谁说我要你的命了?”
李东一家子都呆了一下,李东也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你、你说什么?”
“我没想过要你的命。”音顾想了想,“在安志县住了这许久,倒也不知道有你这样武功尚可的人。”
李东嘴角抽搐,浑身忽热忽冷起来。
弄了半天,原来对方只是觉得难得遇上,所以才试探他?刚才想必并没有让对方花什么力气吧,可是这代价……李东看着自己脚背上那只静默的三齿耙,顿时也恨自己为什么要打造得这么锋利。这可真是害人终会害已。李东叹了口气,心里突然有了很多厌倦之意,也说不清是对什么。
“不过,要杀你,也是轻而易举的事。”音顾突然又道。
李东一家子的心又紧跟着提了起来。
“所以说,我不杀你,你便欠我一命。”音顾缓缓盯着李东,“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命都在人家手里,又哪能容自己说什么对不对呢。李东苦道:“你说对,便对吧。”
音顾微微一笑:“你先把这东西拔了,再来与我说话。”
李东黑着脸蹲下身去,手一碰到耙柄便能感到一阵刺痛,他便迟滞了一下。
“你是自己拔,还是我来帮你?”音顾的声音从上方悠悠传来。
李东胆儿一颤,牙一咬,手便用了力。
拔出的三齿耙锋上,鲜血尚还在滴,李家嫂子哆嗦着把孩子弄了去房里,然后又是打水,又是拿药粉。
李东见音顾闭目坐在那儿一言不发,便也就急匆匆地脱了鞋子,洗净脚上了药,然后他又把妻子赶进了房里去。
最终,两人分坐在两把椅子里,相伴的是一室灯烛的昏黄和地上乱七八糟躺着的耕具。
“你到底想说什么?”李东这会儿才想起来,纹儿说过她只是个女大夫,名字叫音顾。他一边在脑中飞快地想到,外面也没有听说过有这么厉害的年轻女子呀。何况有她这样的本事,若是在江湖中行走,那不得成为一代侠女,被那些才俊公子们仰慕么。她为什么要隐居在这小小的安志县上?
音顾、音顾……
想到这个“顾”字,江湖中倒是有一家顾姓人氏以杀人为营生,专做见血封喉的买卖。据说甚至从中流传出一句话,说什么“一顾还颦欲笑,再顾断却人肠”,却不知说的是顾家的哪个杀手。
眼前的这个音顾,又是否与那家人有关系……
李东越想越害怕,若真是如此,自己便算是得罪了这世上最可怕的一家人,从此夜里恐怕再无安稳觉可睡……
音顾看着李东,有些不明白。自己没有再用杀气吓唬他,也不曾说什么致命的话,为何对面的人虽然不吭一声,却已经是汗如雨下。
音顾低眉反省了自己一下,难道出来这么久,已经做不回隐入黑暗的自己了吗?
不过,这并不是问题,对于音顾来说,她现在还不想要回去。
两人便这么沉默片刻后,音顾还是开了口:
“我刚说,你欠我一条命,对不对?”
李东忙头:“对。”
“那么,我要你去保一条命。”音顾慢条斯理道。
李东一愣,不明白音顾为何会提出这个要求。如果说她都无法做到的话,自己又凭什么做到呢?他迟疑了一下,方问道:“你说的,是谁?”
音顾翘起唇角,眼里一丝嘲讽:“便是你原本要害的人。”
“啊?”李东愕然,“你说的是庆家的少夫人?”
“对,就是她。”音顾头,“怎么,你也承认自己是要去害她了?”
李东自知失言,只好收口不语。
“要查出你是受谁指使,那也简单的很,只是我不愿意浪费那个时间,所以,”音顾微微掸袖,“我只要一个结果便好了。你能不能做到?”
李东早已后悔替纹儿出了这个头,也怨自己没有摸清对手的轻重。现在事已至此,自己在人家面前已经沦为砧上肉,只好退而求条活路。何况对方身后也许就是那个世人皆知的无情顾家,他已经动不起一侥幸的念头了。
只是,李东还是迷惑不解:“你不是在保护她么?”
“她是扎了根在这的人,我却不是。”音顾道,“也许再过不久我便要走了,以后若是还有人来害她,你便要一力承着。她若有什么意外——”音顾没有说下去,只是笑了笑。
这一笑倒也不是无情,李东却也在寒意中明白过来。
“可是,我也不是庆家的仆人,根本见不上那少夫人的面,何来保护一说?”
音顾微微挥手:“我只是留着你备用。明面上不行,你便要暗地里注意着。”
李东听到这里,已经知道自己生命无攸,便忙道:“我照办便是。”
音顾了头:“按着规矩,回头我再给你一颗药。你不出差错,也就没什么感觉,若是不守规矩,”音顾扫了他的脚面一眼,“你会很痛苦。”
李东心中惨淡。暗叹自己虽然没有了性命危险,却依然把命脉悬在别人手中,这大概便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吧。
音顾站起了身来,掩起袖子打了个哈欠:“对那少夫人有害的人无非就那几个,她们若是再不老实,也就没你这么好的命了。”她看着李东,“你明白该怎么做了吧?”
李东忙头,挣扎着站起来,他想了想,还是胆战心惊地小声问道:“你叫音顾,不知可否知道离伤城顾家……”
音顾原已踏出了几步,听罢便收住步子,缓缓转身。
李东一触及她的眼光便缩回了跟了半步的脚去。
那双眸子里,森然一片。
“你是在给我杀你一次的机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