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1-01
(三十二)
张姨娘等了楚楚一日,得知她在李夫人处待客,暂且按捺下性子,晚些时候散了宴会,忙出了门,在楚楚院子门口堵住人,脸色郁郁。发布地址ωωω.lTxsfb.C⊙㎡
如月本想上前去,姑娘累了,让张姨娘明儿再来,楚楚拦住她。也明白张姨娘为着什么来找她,横竖有一场气要生,躲不过去。
避开了人,张姨娘愤愤道:“倒是如何想的,你可还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若成了二夫人,少不了你的好处,我也不指望你们姐妹给我挣多少尊荣,我自己争取来的,你也给我作干净了去。你赶紧去给大爷交代清楚,他答应了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楚楚揣着袖子,双手兜着,立在复廊下,晚秋的森凉气息从地皮升腾起来笼罩在周身,染的声音里也没一丝暖气,“姨娘说笑了,说是不靠我,若真没我,你这二夫人又找谁去应你。”
得知楚楚拒绝提她当二夫人,张姨娘气的七窍生烟,等了这许久未有丝毫消气,“了不得,我十月怀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生了你出来就是给我添堵的?姑娘如今大了,不将我这亲娘放在眼里,早知你我生疏成这样,当初拼着得罪夫人我也将你留在身边。只恨我没个好出身,也斗不过人家,可怜见的,亲生闺女也不待见人来了。”
张姨娘如今倚仗楚楚的地方多着,不敢很得罪她,不过挟着生恩,摆摆当初的苦日子,迫着楚楚不能阻拦她罢了。
谁知说了半日,嘴皮干了,楚楚只站着不为所动,张姨娘便真急了,“咱们母女一体,我若地位高了,于你有利无害,你倒是怎么想的?”
楚楚转过脸来,“这件事姨娘不必再提,纵使成了二夫人,有朝一日兵败如山倒,我没了,你又能长远多久。”
张姨娘定定看了楚楚一会儿,不知怎么想的,抹过脸去便走了。如月看着张姨娘脸色奇差无比,气哼哼冲出去,有些担忧,楚楚道:“不必理会。”
李纤纤从李夫人院子出来,不知谈了什么,很有些志得意满的模样。张姨娘气急败坏,在屋里又骂又吵,拿着小丫头撒气。李纤纤气定神闲开始煮茶,姿态悠闲,纤纤玉手在深紫的茶具衬托下越发白净,将杯子推向长桌对面。
张姨娘一屁股坐下,将对楚楚的不满发泄了一通,“你姐姐我是指望不上了,到底我没养她,心也不向着我,不替我打算便罢了,人家没说什么,倒是她推三阻四,又有什么好处。”
“我早很你说了,二姐性子软,怕得罪人最不肯替咱们打算的,平常显不出来,有事了你就知道,如今可如何呢?”李纤纤嗤嗤笑道,仿佛早知今日。
张姨娘顿胸捶足,越想越气,李纤纤拍拍她的手,“方才夫人答应我,我若替她办成一件事,便给我这个数。”她伸出掌心比了比。
“你如何能信她的话,还不如亲近你二姐。”张姨娘惊疑不定,和李夫人斗了半辈子,没人比她更了解对方,那是个口蜜腹剑的,手段狠厉,与她讨什么,不异于与虎谋皮。
李纤纤冷冷的笑,慢条斯理地将咕嘟咕嘟煮沸的水提下炉子。她还想那么多做什么,她只知道,再看见楚楚和大哥在一起就要疯了,什么都不必考虑,她讨厌楚楚总是一副分明得到最好的却一副这不是我想要的虚伪样子。
一想起她今日看到的,就感觉浑身发麻,楚楚不想要,她要啊。她想和大哥云雨缠绵,想在他身下尽情呻吟承欢,疯狂想看大哥为她发狂,发疯要她、浑身热汗滴在她身上的痴迷模样。
张姨娘被李纤纤冷森森的眼神唬住了,“你莫胡来,那一位不是好相与的,你跟她求什么,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是小事。”最怕的是把自己搭进去,让人家得了好处。
“姨娘怕什么,你当夫人让我做什么?她如今最想的不过分开二姐和大哥,这个家里谁能违背大哥的意愿逼他做什么,二姐又叫他护的滴水不漏,除了倚仗咱们,还能如何?”李纤纤凉凉的裂唇笑开。
张姨娘还是不放心,“那也不能折了你二姐,好歹是你亲姐妹。”经过楚楚阻止她成为二夫人的事,张姨娘也认定楚楚不怎么可靠,既然亲闺女把着大爷也没她什么好处,又何必将人推作一堆。
李纤纤垂下眼睛,盯着被水冲击旋转飘零的清茶,仿佛盯着一直垂死挣扎的蚂蚁,“放心吧,她可是我亲姐姐,自然不能亏待她。”
天气越来越干冷,纷纷扬扬落了几场雪,寒风呼啸刀子似的刮的脸上生疼。继邀请周夫人母女见过李轸之后,李夫人陆续又请了周夫人几次,碍于李轸一直不松口,李夫人不敢轻易许诺,周夫人得不到回应,渐渐淡了心思。加之李轸虽恭恭敬敬,也仅此而已,何必上赶着,来了几次也不来了。
李夫人不死心,延请了好些相好人家夫人姑娘相看,李轸总不冷不热,便是族长家几位夫人带来的人,也入不得他的眼。
动静稍大,圈子里早暗暗观望,尤其没被相中的,总要瞧瞧到底什么样儿的天仙能入小将军的眼,自家也死了那份心。还有不成体统的流言,说是李轸瞧上府里的一个丫头,宠爱有佳,唯恐委屈她,不肯成家多出个奶奶来管她。
偏生打听不出来什么,李府铁通一般叫李夫人严严把持着,早已上上下下告诫过,不准家下人传些有的没的疯言疯语,一旦在外头听到什么,抓出出处来,便不留情面。
先前一个值夜的婆子,说是上灯后看见大爷似乎进了后院,在二姑娘门前不见了踪迹。早上提了一嘴,晚上便连在二门上当着闲差却月奉滋润的男人并家里几个体面的亲戚一道提脚撵了出去,也不知是发卖了还是赶去了庄子。
李夫人仿佛叫李轸犟的没了脾气,又没机会拿楚楚如何,便只当她不存在,平常能不见便不见。前儿姜家请了官媒送了娉礼来,李夫人高兴的什么似的,热热闹闹招待来人,更没空理会她。
李纤纤也消停了,平常见到楚楚不冷不热的处着,话也不多。日子一下过的平静踏实,好像人人都忘了她,楚楚捂着心口,却总觉的不踏实。
丢下红笺的帐薄,揉了揉眉心,屋里炉子上滚着沸沸的水,上用碳烧的火红火红的,空气里弥漫着暖甜的香味。李轸从背后偎过来,里衣随便披着,半遮半掩着结实流畅的肌肉,劲臂从腰后圈过来揽住她,舒服的蹭了蹭。
楚楚没理会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捞起帐薄一页一页认真翻看起来。他手不老实,轻轻摩挲细软的腰肢,极有暗示的意味,楚楚道:“我看书呢,你瞧这个人如何?长的也算周正,洁身自好,二十岁的举人很不错了,日子也好过,家财也不少。”
李轸眯着眼睛,脸上凌厉的线条因为此时的柔和竟然有些微弱的光晕,下巴蹭推开衣裳,亲了亲她的肚皮,“这些人家里都不错,依着李纤纤的身份,只有人家挑她的份儿。”
“还是要你亲自去说,人家自然看重她——这一个如何,比之前那个更好些,就是远了点。”虽也在凉州境内,地方却不大太平。
李轸被她推开脸,掀起眼皮,擎住她的手把玩亲吻,“我有个更好的人选,跟咱们家里近,人跟我相交许多年,如今好歹也是个总兵,家里人口不多,平静的很,嫁过去就让她当家。”
楚楚眨眨眼睛,等着后文。
李轸似笑非笑,轻乜看人,“你认识的,难不成这么快就忘了林家。”
许久不曾在意,乍然听人提起,一闪而过的陌生感让她一时想不起那个人,李轸却曲读了她的沉默,心头酸的冒泡泡,“果然舍不得吧,呵。”
楚楚被他捏痛了,用力抽出手,李轸抓着不放,柔和褪去,脸色重新武装起冷淡,她无奈道:“乱讲什么,我只是一时没想起来罢了。”
“是没想起他那个人,还是没想起那些你侬我侬的日子。”
“……”
“也是,人家多好,温柔君子的儒将,比我蛮横的手段,不知多讨人喜欢。”
“……”
“哼,可惜了,这么个好人便宜了旁人。”
手上揽着细腰,细细摩挲的力道很有些威胁的力道,楚楚扒拉住他的手,“你不必试探我,我对他从没有旁的心思。”
李轸漆黑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她,自上而下,虽是躺在身侧,半分不损墨画渲染成就的包罗万象又厚重内敛的气势。
手上用力把人拖进怀里,道:“我不信,毕竟某人连一支簪子还妥善保留着。”
楚楚睁大眼睛,不想他连这个也知道,楚楚斜瞟了一眼榻上的收纳箱,李轸捧过她的脸,翻身将人罩在身下,温热的唇压上来。
虽被覆的死死的,不过垂死挣扎,她双手也撑着,找借口道:“你伤还没好妥呢,先前在院子里,险些绷开。”
“多久的事了,还惦记着……”
说话声消了,从床帐缝隙里泄出一丝春光,潋滟火热。
半个时辰过去,如月在外头听见传唤,转头出去,戚嬷嬷早早等在耳房里。端着盘子进屋,混着暖气闻到一阵儿浓烈的膻腥味儿,隔着一层帐子瞧不见里头的光景,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接过碗。
“乖乖喝了,对你身子好。”
“等会儿。”楚楚如今也知道这药于她身子无害,实在提不起力气,指尖仿佛还蹿过电流,酸软的慌。
帐子里传来低低含笑的男音,女子气哼哼的埋怨,调笑似的喁喁情话。戚嬷嬷冷着一张面孔,手心攥着,埋头盯着地面。
一口气喝了半碗,楚楚咂咂嘴,嘟噜道:“味道有点不一样。”
李轸接过去,轻轻嗅了嗅,戚嬷嬷头皮一紧,道:“这几日用的勤快,这是一副新的,头一碗呢,味道确实重了些。”
楚楚脸上烧起来,软绵绵拧了李轸一把,不准他再问,李轸握住她的手,沉声道:“端来我瞧瞧。”
戚嬷嬷退下去,将楚楚日常用的药端上来,李轸就着勺子翻出药渣,仔细看了一会儿,楚楚扯扯他袖子。
戚嬷嬷将药端回后房,将两个火炉收起来,药罐装进红木小柜,开了橱柜藏好药坛子,处理干净屋子,锁住房门回了前头。
瓷玉的回字水纹碗静悄悄搁在桌上,袅袅的青烟丝丝缕缕散进空气,楚楚盘腿坐着,膝盖上盖着书,清闲的很。
搅黄了张姨娘二夫人的梦,连带李纤纤也不大过来,李夫人忙着送李湉湉出嫁,将家里翻了个遍,库房里的好东西装点了几大车。
如月送上药来,楚楚抿了一小口,喝了一半,不再碰。如月欲言又止,楚楚安抚道:“不是打听过了,往后就喝一半,没事的。”
“也是,是药三分毒。”如月将窗户打开,通了风,“外头热闹呢,说是那头又来了人,商量送嫁路线来了。”姜家本家也不在此处,送嫁的队伍在路上要徘寰半月才能到。
外头一个丫头从窗根下走过,眉眼普通却英气,肩背打的笔直,走起路来带风,与深闺中的丫头无半点相似。
“银环适应的还好吗?”
如月也看了一眼,“人是个冷淡性子,除开姑娘,也不爱说话,我瞧着倒挺好。”
那是李轸前些时候出门送进来的人,会些拳脚功夫,家里原先经营一家镖局,两年前送镖过大连山,路遇悍匪,一家子死绝,就她自己还是李轸带兵路过救下来的,死里逃生。跟在李轸身边报了仇,也不走,一定要报恩。
话少,楚楚外出的时候却寸步不离的跟着,来了将近半月,只跟如月略熟悉些,没事不跟底下婢子扎堆。
想到他走时没交代什么话,晚上银环就到了她身边,几日不见,竟有些想念。
楚楚手上捏住杯子,声音轻的如月险些以为自己幻听,“若是,若是真的在一起,会有人,哪怕一个人放过我们吗?”
如月怔了一会儿,来不及放下掸子,走到楚楚跟前,有些热泪盈眶、苦尽甘来,为大爷,为姑娘,“奴婢不懂什么道理,只知道既然选了自己想要的,又何必在乎旁人的眼光。踏上了独木桥,阳光道上的侧目真的要紧吗?”
楚楚反问,“不要紧吗?”生而活在人群中,被舆论包围,他们承受的住吗?
“那倒是大爷重要,还是不相干的人重要呢。姑娘,奴婢僭越,大爷走了九十九步,能想的都想到了,姑娘怕的他也放在心上,从不肯放弃,你只要给他一个态度,往后再难也能受得住。”
偏生他的辛苦她清清楚楚,竭尽全力也想他活的轻松些,一旦踏上那一步,便是步步维艰,如履薄冰,再无回头路。如果她的接受让他更接近幸福,这么久以来的坚持到底有什么意义。
楚楚望着院头上清白的天空,冷冽冽干燥的空气夹着小雪,忆起那道戎马倥偬,将她紧紧护在身后的身影,心头忽的前所未有的暖。
“姑娘想大爷了。”如月偷笑。
楚楚摸了摸面颊,将脸埋进狐狸皮的护手套里,一双鼓溜溜的眼睛转的灵活。如月道:“想来也快回来了,出门已有几日,昨儿柱子回来,说是刚刚往潼关走了一趟,今儿又去了柏林。”
年关过的匆忙,虽是小打小闹,烽火狼烟四起,李轸便在外头奔波,近了李湉湉出嫁日子,方带兵回来。
这一日小团圆,族里几位夫人过来添妆,李湉湉闺中待嫁,李夫人领了楚楚并李纤纤席上陪酒。酒过半巡,楚楚退了下来,如月撑着她半边身子,“想来是吃醉了,待回去煮碗蜜糖水喝了也就好了。”
楚楚捂住心口,火烧火燎般闷的慌,走了没两步,肚子里一股反胃涌上来,半晚上本没吃多少东西,这下全吐了。脑子迷蒙的厉害,如月喊着喊着便人事不知了。
(三十三)
今年的天气似乎总迈不过春分那道坎儿,进入正月中旬,连绵一个月的小雪终究不耐烦,天空破了个窟窿,鹅毛大雪接连三日不断。一眼望去天地银装素裹,山脚的积雪足有三四尺来高。
好些地方闹了雪灾,难民成群,各州县守官奏书雪花般飞向京都,迟迟不见援助赈灾的指令。关外游牧民族对内地虎视眈眈,整个西北防线常有冲突,蓟州凤阳府甚至突然冒出一支起义军,一路横冲直撞,火球一般滚过来,沿途村镇惨遭蹂躏烧掠,消息传过来,即便延平有威名赫赫的李家军驻守,也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了不得,多少年不见一回的凶年,郊外说是好些庄子给那些逃难来的抢占了,若是进了城还有咱们的活路?”
另一个声音呸了一声,“就有那么严重,咱们小将军好歹手上攥着十万兵马,真有什么事,李家要走谁拦得住?”
“上头人要走,自然有人护着,咱们就不一定了。”
“你若真怕,立时就逃去,也没人拦你。”
“这怎生说,不过闲唠嗑罢了,夫人自然不会丢下我们。”
嘴上虽安慰自己,却有一股不安的氛围萦绕在每个人心头。凉州延平纵然固若金汤,作为西北的门户,却是个军事要地,一旦有任何战事,怕是首当其冲。
楚楚靠在柱子上,听底下婆子嘟嘟囔囔胡乱猜一回,目光望着漫天的飞雪,视线所及方寸之内不见异色,伸手接一片雪花,慢慢溶在手心。如月将大红猩猩斗篷搭在楚楚身上,裹紧领口,“姑娘如今不比先前,好生保重才是。”
如月一想起昨儿大夫诊断的脉相便寒气从脚底蹿起,若不是大爷时常给姑娘用的药实在是调养身子的好东西,要不了多久恐怕便只能得个怏怏羸弱、病入膏肓的姑娘。
戚嬷嬷当真好大的胆子,那样的虎狼之药也敢拿来害姑娘,“好在是慢性的,用的时间也短,请个好大夫好生调理,肯定能恢复。”
如月扶着楚楚进门,眉心又攒起来,戚嬷嬷痰迷了心,大爷待她恭敬有佳,奶兄也安排进军营亲自带着,她怎么敢?如月忧愁的瞅瞅楚楚小腹,大概换过来的药没有避孕的效果,大爷和姑娘又如胶似漆,如今也是一桩麻烦事。
“天下熙攘,利来利往,戚嬷嬷奶大的大爷,也算半个儿子,却也能狠下心背叛他。叫银环走一趟,我有事问问戚嬷嬷。”楚楚微垂着脸,窗外的白雪反光照在脸上,清清冷冷的,竟有李纤纤三分阴郁的模样。刚开始知道怀孕时的震惊慌张早已不见了踪迹。
“姑娘?”如月忧心的很,她怕楚楚惊惧过重,憋在心里生出病来,“您如今……身子重,还是等大爷回来……”
楚楚抿直唇角,半晌轻轻扪住脸,声音飘忽的很,“傻如月,我让的还不够多吗?若他们狠心一点,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一副药治死我,大爷回来守着一具尸体,便是叫他们陪葬又怎么样?”
况且延平如今内忧外患,李轸诸事缠身,还不知怎样辛苦,她难道还要拖后腿,等着他回来救。她是懦弱,李轸时常捏着她鼻尖,调侃野猫儿似的只会窝里横,殊不知,为了在乎的人野猫儿也能变成小豹子,敢碰她的东西,就敢抓花你的脸。
想一想她若是没有守住姑娘,如月浑身一冷,牙齿忍不住打颤,心境更复杂了。如月出去了,楚楚肩膀拉耸着,轻轻抚住肚子,似乎还在梦中。
“戚嬷嬷失踪了,今日一早我就去她房里,人去楼空,又去她家里看了一眼,邻居家婆子说,她昨天晚上急匆匆回去,打了个照面就再没见过人。”银环满脸不虞,还没人神不知鬼不觉从她手里逃脱过。
楚楚却仿佛早走准备,一点不意外,“先前身子养的太好,戚嬷嬷那副药才喝下去就生了反应,这才计划败露,否则她不会逃的那么快。不过……”
毒害她对戚嬷嬷没半点好处,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指使的,如月恨恨道:“等大爷回来,就是戚嬷嬷不在,也瞒不住那边的歹毒心思。”
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如月等人再不敢叫楚楚碰大厨房出来的任何吃食,只叫柱子从外头请了厨娘,在院子里单独开火。有了身子,除开闻不得膻腥味儿,楚楚没任何不适,只是听不得如月等人说孩子的话,似乎还没能接受。
如月以为经历这一遭之后,楚楚迁怒,又恨上了李轸,心里干着急,也不敢提及孩子的话。安安静静用完一顿饭,李纤纤来了。
楚楚端着清汤,目不斜视,李纤纤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饶有兴致的盯着她肚子好一会儿,噗噗笑道:“二姐好福气,有了这么个宝贝,便是要金山银山,大哥也愿意捧到你面前哄你开心了。”那眼睛里的记恨却浓的能化出水来。
楚楚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用完半碗汤,李纤纤最恨她这一副波澜不惊的做作样子,“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我呢,若不是我找了戚嬷嬷,你先前吃的那虎狼之药还不知什么时候停呢。”
楚楚抽出帕子,揾了揾脸,轻叹口气,温声道:“我还记得你刚生下来,我偷偷溜进姨娘院子去看你,那么小那么软。我当时就喜欢你,姨娘将你护的紧,明知道不会让我接近你,我也拿我最好的东西想给你做生辰礼。”
李纤纤冷笑,“你最好的东西还不是大哥给你的,说是喜欢我,我想跟大哥玩儿,你却一次次把他拉走,你可真是为我好。”
那个时候,李夫人和张姨娘斗的如火如荼,李纤纤与李轸一起玩是戳了双方的肺管子,如何不叫人拿来做文章。她护着她,原来是阻碍她了,楚楚轻笑,“你是怎么养的如此天真的。”
大概从小活在父母的庇护中,眼里全是春花烂漫,后宅的龌蹉阴私哪里看得见。
她是在嘲讽自己蠢吗?李纤纤怒不可遏,“不要以为就你最聪明,夫人再怎么说也是大哥亲娘,有朝一日你们对上,他一定会选你吗?我等着你一败涂地。”她很怀疑楚楚真的不知道这次的事是谁的手笔吗?
“我前几天还在看,哪个青年才俊好,家里好,想给你说个好人家,殊不知……”她声音慢吞吞,轻轻吐出几个字,“自作多情,情何以堪。”
李纤纤恼羞成怒,眼眶发红,“我根本就不需要!谁稀罕你的施舍,你明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你不过也只是个虚伪的小人罢了,有什么高贵。对着我千防万防,还不是怕我近了他的身,夺了你的宠爱。”
楚楚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前所未有的陌生,仿佛从未认识过般看着李纤纤半晌,眼神彻底冷下来,“我能走多远不知道,但你恐怕要大祸临头了。夫人做了些什么,你比我清楚,大爷回来,为了撇清自己,你猜夫人会怎么做?”
李纤纤麻木的盯着楚楚一开一合的红唇嘴唇,脑袋渐渐冷静下来。戚嬷嬷畏罪潜逃,整个李府都是夫人的天下,她自己也确实参与其中,留下的把柄不止一星半点,李夫人为了稳住儿子,只为把她弄出来做替罪羊。
李纤纤猛的一颤,终于有些怕了,楚楚方才的冷漠眼神已经表明不会再护她,要怎么办……
李纤纤木楞楞的走出来,一步也没停,她不能求楚楚,恨了这么久,一朝奴颜婢膝的求人,之前的努力坚持到底算什么。李纤纤抬头吸气,触到平妈妈青冷的一张脸,忽的发起抖来。
平妈妈咧嘴笑,声音仿佛索命的冤魂,“姑娘出来了,叫老奴好等。请吧,夫人等着呢。三姑娘串通戚嬷嬷在府里行这等鬼魅心思害人,还请去夫人跟前分辨个清楚。”
李纤纤忽的打个机灵,行动比心思快,翻身朝里跑,满目惊恐,“二姐,姐……呜呜……”
几个粗使婆子眼疾手快按住李纤纤,平妈妈掸掸袖子,似嘲似笑,“端碗吃饭放碗骂娘,二姑娘若不是个蠢的,哪里还敢沾染你,识趣点儿,在大爷跟前都认了,夫人还能给你条活路。”
李纤纤眼睁睁盯着楚楚院子的大门,被婆子们拖走了。
自李纤纤走后,楚楚便坐在窗前,望着火舌飞舞的炉子,半晌不动作不言语,如月有心引她说两句话,楚楚却不接话。过了一会儿,才道:“如月,你说就有那样的人一点亲人缘都没有吗?”
知道姑娘为李纤纤的所作所为伤怀,如月呐呐的,没了言语。楚楚轻轻扶着肚子,珍重的大哥却阴差阳错成了枕边人,喜欢的妹妹恨不得她去死,姨娘……还不如没有这么个人。
楚楚喃喃,“我不信。”她突然神色温柔至极,凝视小腹的模样,好像那是她最后的亲人。
如月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看楚楚的模样,正常的很,好吃好睡。每日里也不排斥她提起孩子了,甚至对养小孩儿兴致勃勃,在如月提心吊胆的时候,小将军终于在飘摇的战事中得到一点喘气的空间,这日午后回府了。
如月在二门上接到人,李轸来不及褪去戎装,百花战袍半旧不新,许久未换过,唐猊铠甲威风凛凛,狮蛮宝带裹在腰上,系着锋芒尽敛的宝剑。
“去请刘大夫。”
楚楚在屋里插花,天气太冷,如月拦着不让出门,丫头们在院子里摘了大簇大簇的红梅花。楚楚叫人翻出来一尊汝窑美人觚,修剪花枝,摆弄着插好。
不经意往门口瞟了一眼,高大的影子扶着宝剑,雕塑一样立在那里,痴痴看着她,一眼万年。楚楚眉目舒展,笑意温柔,走过去拉住他的手,将人按在椅子里,“傻不愣登的,瞧着我做什么?从哪里回来的,什么时候再出门。”
李轸说不出话,喉头堵着,握住楚楚为他解衣裳的手,低低沉沉的嗓音,“阿,阿楚,你生我气了。”她不会要他了,那一丝惶恐不安不似作伪。
楚楚意外,抽手去扯宝带,“我生什么气。”
李轸小心翼翼又隐晦的看向楚楚小肚子,自责的恨不能给自己一刀,好过心里煎熬,他们不能要孩子的,可是现在……
李轸抿直嘴唇,凌厉的剑眉没了往日意气风发的神采,犹如被抽走了一半的生气,眼底压抑着黑暗,楚楚反握住他的手,重叠放在小腹上,轻声道:“我喜欢他,你给我的,我都喜欢。”
李轸不可置信的抬头,眼睛焕发出明媚的光亮,指尖微颤,还是恍惚,半晌温柔又坚定的将她拥进怀里,仿佛拥抱住了他的命,“阿楚,对不起。”
对不起没保护好你,对不起让你受苦,李轸声音哑涩,后怕爬上脊背让他不敢放手。楚楚柔柔的靠在他肩上,微微笑。
“我真的没事,我不看大夫,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楚楚扭着身子,想躲去一边。
李轸眉心紧着,“听话,我不放心,他们给你吃了什么,刘大夫医术很好,不会误诊的。”
“我真的没事,你为什么让我看大夫,你是不是不想要他?你也觉得我会生个傻子,你觉得他不该来,你不爱他?”楚楚鼓起眼睛,目光直直的,有一种尖锐的东西隐藏在里面。
李轸的心一直往下沉,被刺了一下,闷闷的疼,艰难道:“我爱,我怎么会不爱,我想要他好好的,我永远爱他。咱们看看大夫,好不好?”
楚楚盯着他好一会儿,判断承诺的真假,李轸接连保证,她终于放下戒心,露出手腕。李轸坐在外间,一身的阴影,刘大夫走出来,言简意赅说了几句,李轸认真听着,最后才道:“那孩子呢?能……要吗?”背在身后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刘大夫面容皱成一朵菊花,斟酌道:“那药毒性棉缓倔强,姑娘吃的少已没什么大碍,只是在下也不确定孩子吸收了多少,保险的做法还是……”
一道冷电般的目光直射过来,冻的刘大夫浑身一寒,险些承受不住从尸山血海里磨练出来的杀气。泠泠寒冬,他却抬起袖子拭去额头的热汗,到底没说什么。
李轸放轻动作坐去床边,楚楚已经睡熟,面容红润,呼吸绵长,他的目光柔和的放在被子里小腹的位置,忽闪过一道寒光,马上又移开视线,亲了亲她的眉心,起身出去了。
李夫人待在自己屋里,手上套着佛珠,对着李老爷的牌位念念有词。平妈妈慌里慌张的推门进来,“夫人,大爷来了。”
李夫人侧头,平妈妈咽口唾沫,“大爷在那头待了半个时辰,送走了刘大夫,一刻钟功夫出了门,这会儿来了。”
还往门前扔了个人头,平妈妈捂住嘴,忍住干呕,扶起李夫人出了门,李夫人一眼看见地上黑糊糊血淋淋的东西,侧过身子,僵着声音道:“这是干什么?”她还算了解自己的儿子,即使恨不能立时刮了那贱人,也顾及李轸。发布页Ltxsdz…℃〇M发布地址Www.④v④v④v.US
何况这件事,她不过推波助澜,动了动嘴皮子。戚嬷嬷是他的奶妈妈,李纤纤也是那贱人的妹子,图谋了什么,怎么也牵扯不到她,李夫人掩住嘴角的轻笑。
李轸立在那里面无表情,侧影冷的冰雕似的,心里却在想,阿楚是他求一辈子也不会放弃的,有朝一日跟母亲二选一,遭天谴又如何呢。
“戚嬷嬷好歹也为母亲干了些见不得人的事,这就不认识了。”
李夫人嚯的转头,目眦欲裂,即使知道儿子不怎么在乎她这个亲娘,面对现实也难以接受,气恨道:“我可真养了个好儿子,你为了那个女人连亲娘也不要了?”
“母亲严重了,儿子胆子再大也不敢弑母,她好好的,母亲便也好好的。”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吐出的气息裹着丝丝寒气。早知道的,母亲永远也不会理解他,何曾指望爱屋及乌,他那么珍爱的阿楚,即便为了他,也不能留她一条活路。
狠心点也好,他也不必手软,他们不喜欢她,他自己捧着守着就是了。
李夫人呵呵笑出声,冷声道:“大爷,我纵着你,你也别逼母亲,纸包不住火,一旦被宗族发现,你要受天下人不齿吗?你置李家于何地,置李家祖祖辈辈守护的基业于何地。”
“我有要娶的人,姓郑,渝州嘉兴人,母亲放心。乱伦的名声……传不出去,也希望母亲容儿子一时半会儿。”李轸还是给李夫人吃了一颗定心丸,他总带兵在外,如此次这样的事,绝对不希望再来一次。防护的再好,万一呢?再也赌不起了。
得知楚楚中毒却意外怀孕那一刻,那种血液逆流,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坠入无边恐惧的感觉,他再也不要经历。
李夫人眼里迸发出喜色,“当真?”
李轸却道:“李纤纤呢?”
李夫人观他面色冷硬,也不敢过分触怒,“关在柴房,二姑娘最是在乎这个妹子,大爷舍得吗?”她是半点不心疼李轸为难的,横竖都是自己找的。
李轸拳头捏的咯吱响,转身朝外走。
(三十四)
楚楚坐在窗前的藤椅上,膝上盖着蜜合色腿搭,头戴红缨帽子,脸上没搽脂粉,素白的一张脸蛋。手撑着下颚。如月收拾东西,忙里忙外将屋子翻的凌乱。
银环打点了几个大包裹提进来放在塌上,朝如月使了个眼色,两人凑作一堆,“怎么了?”
“张姨娘在外头闹着要进来。”银环道。
“肯定是为了三姑娘求情的,心简直偏到咯吱窝去了。”如月愤懑道。
“大爷不准她进来,拦着就是了。”
“又骂又闹,难看的很,再者,等会子姑娘出门总要撞见一回。”银环觉得由着张姨娘去,府里不知会传出什么闲话来。
如月将东西一丢,往火炉子边看了一眼,楚楚盯着火洞里旺旺的火,烧的板栗噼里啪啦作响,小声道:“注意着,我去瞧瞧。”
楚楚手上端了一碗茶,她看着里头的茶叶,起起浮浮,总踩不到实处。斜里伸出一只手,将茶杯夺过去自己喝了,撩起袍子往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收拾的如何了?”
“快了,总要回来的,带些日常惯用的,其他的或装起来或锁着就是了。”楚楚应道。
李轸视线落在她肚子上好一会儿,柔声道:“感觉怎么样?他闹你吗?”
楚楚掩嘴笑,眼睛里盛满亮晶晶的欢喜,期待道:“这才什么时候,三月都没有,哪里就能闹我。不过饮食上小心些,吐的有点难受。”
她轻轻抚住肚子,还是平坦的模样,却仿佛已经拥有一个孩子,只满心期待他成长。身上莹着一层柔和温暖的光辉,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
李轸心口涩涩,手上慢慢转动杯子,想起大夫说的话,握紧手,他绝对不敢让阿楚涉险。微垂着眼睛道:“阿楚,你身子中毒虽浅,孩子也不知吸收了多少,况且……”
他们的血缘这样近,生出来的孩子极有可能不会是一个正常人,抱着那样大的希望期待,阿楚将来如何受得了。他不想她将全副身心系在孩子身上,消磨了生气,有朝一日无力回天,到头来终是一场空。
后头的话在楚楚戒备的眼神里说不下去,干脆握住楚楚的手,半跪在她跟前,艰难道:“哥哥会永远和你在一起,是你的亲人、兄长、夫婿,生同裘死同椁,无论何时都不会放开手。这个孩子弃了吧……”
他的声音轻乎,传进耳里仿佛呓语,楚楚的脸色从戒备再到抵抗终究化为冷漠,僵硬地抽回自己的手,“那不一样……”
他说会好好保护她,永远陪伴宠爱,楚楚当然信,可李轸已经在她生命里扮演了太多的角色。明知李纤纤不喜欢她,张姨娘对她也没多少爱,努力靠近她们,不过是孤独怕了,总想在有人气儿的地方待着。
而她那样渴望拥有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真正她爱的,爱她的,是任何外物都没办法磨灭的天性。
李轸摸摸楚楚的脸,坐在火边却一片冰凉,低声道:“阿楚,你就当为了我。”
晚些时候,如月和银环将楚楚屋里的东西收拾妥当,柱子也将马车赶到二门上。李轸抱起楚楚将人放进马车,自己也坐进去放下帘子,隔开冰寒的世界。
楚楚靠在李轸肩上,将睡未睡,外头凄厉的喊叫忽然钻进耳里,是张姨娘,“……我好歹是你亲娘,你要走,却连面也不跟我见是何道理?”
李轸半搂着楚楚,轻圈住她的手,眼神冷下来。马车没什么动静,柱子喊了婆子过去,抓住张姨娘堵了嘴,张姨娘见楚楚不为所动,挣扎开来,“二姑娘有什么气撒我身上也使的,三姑娘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姨娘求你救她一救,我就只有她了……”
她只有李纤纤,那自己算什么?楚楚转头埋进李轸怀里,外头张姨娘挣扎呜咽的声音渐渐小下去。车子咕噜咕噜朝府外驶去,耳边清静下来,楚楚安静了一会儿,抬眼看向李轸,抿住唇却不说什么。
李轸安慰道:“宽心,我不会要她的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底却一片黑沉。
隆冬大雪,道路上旧雪化开,新雪拥聚,寒风呼呼地打在车架子上。车厢里安了小火炉,比外头温暖的多,楚楚还未有在傍晚出行的经历,即使生李轸的气,也掩盖不住活跃,“咱们往后住哪里?”
“我在城东有一处宅子,你先过去住着,等战事平定,我送你去南方。”
“我去南方做什么?你也跟着我去吗?”
李轸却笑了笑,避重就轻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等阿楚成了郑家的女儿,他便能光明正大接她回来,到时他们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他始终坚信,那一天不会远。
住进新屋子,安置好了楚楚,李轸唤来王富贵。王富贵抱拳道:“三姑娘还关押着,敢问大爷送她去哪里?”
李轸端端正正坐在书桌前,桌上摊开一本书,最上面的一页分明是一篇兵法。王富贵听完李轸的吩咐,点点头,稳重道:“将军放心。”阔步走了出去。
李纤纤已经在李府柴房关了几日,先前是李夫人派人看着她,后来李轸回来换了人,她敏锐的察觉到,要求求见李轸,并不被人理会。
重新被放出来这一日恰巧是一个艳阳天,暖黄的阳光照在她青白的脸上,衬托的人仿若厉鬼,整个一行尸走肉,形容枯槁。带她出来的人她并不认识,载着她的马车行到城外,李纤纤终于有了点反应。
“我大哥和二姐呢?”声音干冷又涩涩。
易容过的王富贵想了想,顶多再过一个时辰,世上便再没有李纤纤这个人,透露几句也没关系。分散她的注意力,事情也更加隐蔽。
于是道:“小将军带着二姑娘住出去了。”
这是生怕有人再害她了,李纤纤气的心口生疼,冷笑,“可真是宝贝,可惜,怀了孽种,生不生都是麻烦呢。”
王富贵听的心中不虞,冷声道:“好歹是您亲姐姐,也认真的替你筹谋过。”二姑娘找的那些青年才俊他也有经手,知道都是为李纤纤准备的。
“一个被人捧着活在云端,一个苟延残喘,艰难求生,真是好讽刺的亲姐妹。”要说楚楚拿她当妹妹是她听过最好笑的话,她喜欢的每每被抢,这些人都是瞎子吗?
王富贵粗汉子一个,不是很能理解李纤纤的思维,原先对她的一点同情也烟消云散。小将军做事从来讲究干净利落,戚妈妈敢怀着侥幸心理背叛,被小将军发现后不但自己命丧黄泉,便是相依为命一直在军营历练的儿子也没逃过一劫。
无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小将军处置李纤纤纵然不留情面,面前这位也不是省油的灯。王富贵闭紧嘴巴,只赶着马车一路朝着人迹罕至的荒山去。
李纤纤瞧着外头不见人烟的道路,自被关以来一直寄托希望于张姨娘,或许能劝的楚楚绕她一回,越等越绝望,终究麻木。早已经警惕绝望的内心,此刻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不是说送我去庄子幽禁反思,这是哪里?不要骗我,这根本不是去庄子的路。”
王富贵不搭腔,沉默地驾车,且越来越快。李纤纤浑身发抖,缩成一团,感觉自己已经被死亡的气息笼罩,双眼红的可怕,猛地抬起头来,狠辣一闪而过。
车子剧烈震动,王富贵勒住马头,回头看去,灰尘中娇小的人影滚出去老远。他暗自咬牙,没想到李纤纤还有跳车的毅力,抽出腰上的佩刀,跳下车追过去。
李纤纤顾不上剧痛的脚踝,浑身被拆开一样的疼痛,凭着一股毅力没头的乱跑。王富贵追得紧,很快在一处陡峭的山崖边撵上她。
李纤纤扑通跪在地上,哭求,“这位大哥,你放我一条生路,我姨娘手里有钱,要多少我都给你。或者……或者,我、我可以伺候你,你放我走,我绝对不会再出现在李家人面前的,你放过我吧。”
王富贵不为所动,一身凌厉的杀气慢慢朝李纤纤逼近,李纤纤绝望的意识到眼前的人说什么也不会放过自己,双目红如厉鬼,缓缓站起来,状态疯癫,“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谁都休想杀掉我。李轸,李楚楚,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转身自己跳下了山崖,王富贵朝下看了几眼,深不见底,不能放心,又下不去找人,盘桓许久,只能自己先回去。
听完了汇报,李轸久久没动,王富贵忐忑难安,这样一个小任务都没完成,恐将军怪罪。李轸挥手让他下去,李家的清客幕僚拜见,这一会面便花费了许久的时候。
等他进房的时候,楚楚快要睡着,李轸轻轻将人从藤椅上抱起,楚楚却醒了,迷蒙的看他一眼,“你好晚。”
李轸僵硬了一瞬,“王先生和朱先生过来,商量事情有点晚。”
“你近几日每天都晚。”感觉像是在躲她,李轸躲开她清澈的眸子,“凉州不大好,幽州守备又来借兵,事情便多了。”
他即便是在躲她,也不敢叫她看出来,楚楚很喜欢这个孩子,费尽心思想留下他。知道李轸反对的态度,每天拉着他的手扶在肚子上,感受孩子的存在,期翼唤起他的怜悯。
那是他们俩的孩子,心爱的阿楚怀的,他多想要,可是不行。即使备受煎熬,也得把她的安全放在第一位,李轸无奈,不敢直视楚楚的双眼,她难得这样快乐,他却不得不亲手毁掉。
“阿楚,如果你喜欢孩子,往后我们可以有很多的。李家的或是外头的,漂亮伶俐的,只要你喜欢,我们就养好多个,他们都是你的孩子。”
“可他们不是我怀的,不是我生的,跟我没关系。”她隐隐哀求,“留下他好不好?就算他不好也没关系,我自己养,绝对不会让你看见的。”
李轸心口撕开一样疼,可阿楚只有比他更疼的,他哄着宠着,告诉她他爱孩子,很爱。终日里除了公务便陪着,慢慢软化她的态度,让楚楚明白即使没有孩子的存在,她也有一个爱她愈命的人。
可是李轸越是温柔似水,楚楚越明白他不过是想让她放弃孩子,态度渐渐冷硬。
李轸原本准备好的宅子处于城东深处,一条幽静的长巷,沿街过去的府邸低调庄肃,住的皆是些富户。楚楚被李轸安置在这里,也知道如今的形势不容乐观。
与李夫人算是撕破了脸,李府到底不是安全的地方,再发生什么事情,鞭长莫及。他只陪着她住了几日,便被紧急的战况召了出去。
她清清楚楚李轸不想要这个孩子,失落失望至极,双方小心翼翼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却也开展着一场无声的拉锯战。终究是谁也不能说服谁。
王富贵寻来的时候正是晚上,西北的形势严峻,距离延平不远的沧州,忽遭重创,李轸守着延平白马关,拥兵自守观察局势,如今已经不容他置身事外。
楚楚坚持从床上爬起来,要送他出门,李轸按住她不让,这一去得有一段时日才能回来,李轸握住楚楚肩头,沉稳道:“阿楚,我最迟月底回来,你一定好好想想。”
他表现出从未在她面前露出的强硬态度,即使到时候她还想留下孩子,李轸也绝对不会拿她犯险。住进这里之后,刘大夫又来过一次,明言她脉象忽浮忽沉,喜脉有时甚至感觉不到,怀相之差,这个孩子恐怕凶多吉少。
李轸不曾朝楚楚透露过一句,就让她以为是他不想要孩子吧,或许心里会好受些。
楚楚忽然抱住李轸大哭起来,“你为什么逼我,你总是逼我。我就是想要个亲人,爱我的,血浓于水的,这样也不行?”他马上就要出征了,她不敢让他心头记挂着事。
她想要孩子,却不能冒着失去李轸的风险,天意无情,她终究不能如愿。
李轸声音艰涩,喉头被什么堵住了,“对不起,对不起,阿楚,我真的该死。”
他明明发过誓要保护她的,却让她中毒,却让她怀孕,却让她受苦。楚楚哭的眼睛肿成两个核桃,“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你要好好的。”
她摸到他身上遍体的伤痕,下定决心一样,声音空洞木讷,“你不用牵挂我,等你回来,我就好了。我……就没有他了。”
李轸轻轻吻她脸上的泪水,哑声道:“哥哥在,哥哥一直陪你,等我回来,等我陪着你。”
他不敢留她一个人感受失去孩子的滋味,会心疼到麻木。
楚楚为李轸披上战袍,紧紧裹着披风立在灯火昏昧处,看着他渐渐走远。到大门的台阶上,他忽然回头,隔得很远,楚楚却似乎感受到他的视线,炽热情深,这一眼看向她,再也移不走。
(三十五)
“你看着我做什么,去忙你自己的事,我想一个人待会儿。”楚楚抱紧暖手炉,走到哪里转头便见如月跟着她。
如月勉强笑了笑,观察楚楚的脸色不像生气的模样,“天冷,地上好些地方结了薄冰,姑娘一个人逛如何能放心。”
小将军走的时候交代,好生看着姑娘,那意思似乎担心姑娘自己一个人乱跑,如月总想不至于,也不敢掉以轻心。这几日楚楚想外出去瞧瞧,总叫她以外头动乱不安为由挡回来,也不知是她想得太多,还是楚楚真有什么想法。
这院子小巧,很有些南方的韵致,曲廊回环,山石依水,腊梅开在矮墙下,灿烈仿佛一株火云。楚楚伸手去摘,如月忙上前一步代劳。
她知道如月担心什么,笑道:“你未免太瞧得起我,冰天雪地,我又是个破灯笼的身子,又生的这一副招人的模样,世道艰难,我就是跑出去能活吗?”说着叹口气,很有些遗憾。
既然决定留在他身边,怎么会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出这样的难题。她一直清醒理智,认清自己的心,便做好了接受任何命运的准备。
逃不开,丢不下,就是要走,她也会把选择权交给他,绝不会再打着为他人好的旗帜,做出任何自作多情的事。在李纤纤身上栽一次跟头,教训是刻骨铭心的。
他要面对世俗,面对宗族,面对或有性命之忧的责问;她要面对自己的内心,面对家人,面对本朝对女子的恶意。谁也不比谁承受的少,已经够艰难,何必多添事端。
不过是心软懦弱罢了,楚楚扯了扯嘴角,乖乖喝了如月送上来的药,小腹中的寒意退散了些。如月端了蜜饯给她涑口,楚楚摇头,推开了。
她轻轻抚肚子,神色柔和,如月端着碗站了半晌也没下去,深吸口气道:“姑娘,您不要怪大爷,刘大夫早说了,小少爷……保不住的……”
说出来就轻松多了,姑娘着了李纤纤的道,一直自责悔恨,早没有识清狼子野心,中毒也当自己咎由自取。可是,孩子却是无罪的,因为她的愚蠢侥幸,这个孩子到来便承受了本该她承受的痛苦。
她想好好把他生下来,给他最好的一切弥补,可是又渐渐想到带着一副破败的身子来到这世上,真的会活得好吗?她自身难保,又能给他什么,现实总是叫人无奈啊。
“我知道。”楚楚轻轻道。如月怔忪 。
她自己的身子没人比她更清楚,小腹时不时若有似无的抽痛,底下偶尔溢出的丝丝血迹,她早就知道,这个孩子保不住。
楚楚闭起眼睛,吁出口气,她早已认命,不过就是想趁着这些日子多跟他待些时候。
如月依照楚楚的要求,找了佛经来给她抄,见她每日看书习字,闲了对着肚子说说话,从未任何出矩举动,稍稍放心了些。
张姨娘自从楚楚住出来,来找了好几次,不用想也知道是李夫人透露了楚楚的住处。如月几人并不想楚楚见张姨娘,也不得不把消息报上去。楚楚利落,一次也没见过。
她如今远着张姨娘,一副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李夫人本着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的心理,或许不会怎么张姨娘。既然不能接她出来,楚楚也只能用这么个迂回的法子确保张姨娘性命无虞,其他的再多也不能了。
外头的消息一日一种说法传过来,唯一能确定的,不过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京都几方流派拥着几位皇子,暗流涌动,斗的如火如荼。李轸手下能人不少,西北形势紊乱,既不能卷进党派的纷争,又要确保驻地安然无恙。
每一日确无旁的心思分出来,便是楚楚再次见到他也是半月后,早已过了掌灯时候,楚楚写完十遍灵飞经,叫如月好生收起来装在匣子里。
洗漱过后便上了床,如月灭了桌上的烛火,将炉子里的炭密封起来温着,留下绰灯放在床头,还没走出门又进来了。
楚楚坐起来,听她说大爷回来了,懵在床上。李轸一身风霜夹裹,身上的戎装未退,如月和银环带人抬进来热水,等他洗完了,坐到床边来,楚楚方回过神。
李轸眼神热切,头发上湿气萦绕,如月又将炉子烧起来,送进来吃食摆上桌。两个人许久未见,这一见到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楚楚穿好衣裳起来陪他吃饭,不过自己抱着手炉坐一会儿,李轸如同几日没吃饭,大口大口的吞咽,速度极快,风卷残云。吃相一点不斯文,却也不显得粗鲁,每一口都好香的模样。
楚楚看的咽口水,李轸停下筷子,“你也吃一点。”楚楚拦住他不让喊人,“我不饿,你赶紧吃。”
他又吃了一口,看向她的目光沉甸甸的隐含心疼怜惜,“你又瘦了。”
吃完饭,如月将东西收下去,李轸头发也干了,牵着楚楚坐进床里。屋里人都懂规矩,早早退了出去,只留他们两人。
楚楚扶着李轸的脸,轮廓越发分明,眉骨如山峦伏势隐藏锋芒,敛尽一身的威慑力。眼神深邃,探不到底,漩涡一样令人不可逼视。
说她瘦了,却不知他自己才瘦的厉害,两人面对面坐着,仔仔细细看对方,楚楚压低声音道:“这一次回来待多久?”
“明日就走,带兵去阴山关,路过延平,兵马都驻扎在城外。到下月中旬,我能回来几日。”他轻声道。
楚楚沉默,“今日夫人来过了,下月十三,李湉湉出嫁,你回来送吗?”
李轸没说话,楚楚柔柔的靠在他胸口,嘴角勾着,眼底却没有笑意,“我想下月十五……送他走,那一日你回来好不好?”
李湉湉十三出嫁,楚楚要他十五再回来,送嫁便不能了。而李湉湉是李夫人的心肝肉,嫁的姜家也是顶顶有名的世家,家族里人丁兴旺,李湉湉没有哥哥撑腰送嫁,过去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李轸收紧手臂,将楚楚整个圈在怀里,想说什么终究化成一声好。楚楚枕着李轸的手臂,孤裘冷被因为他的存在温暖起来,熟悉的暖香熏的人昏昏欲睡。
她小声跟他说话,说她在家抄了多少佛经,还想去庙里买个无名牌位供着,燃一盏长明灯。李轸一一都应下来,感觉她的手沿着衣襟滑进去,指腹擦过的地方燃起一簇簇火,他许久没近她的身,不肖多久呼吸就乱了。
一把拉住她的手,黯哑低沉带些警告的意味,“阿楚。”
楚楚攀着他肩膀凑上去,四瓣嘴唇相贴,火热的小舌头钻进口腔,缠着他亲吻纠缠。李轸粗粗出了一口气,默了片刻,反客为主,翻身压住她。
里衣在磨蹭中早不知丢到了哪里去,濡湿火热的吻沿着脖颈往下最后在殷红的朱蕊上留恋,极尽安抚的舔舐吮吸仿佛在身体里放了一把火,烧的浑身血液沸腾起来。
吸吮的力道稍重,楚楚挺起胸脯,顺着力道以期避开,却正合他的意,揽着细腰将人箍在怀里。一手顺着腰线一路点火,却在摸到小腹上微凸的硬块儿时顿住。
楚楚察觉了李轸的退缩之意,牵着他的手指引下放,那里早已经过熟悉的爱抚湿透。她像一条没有骨头软媚的蛇,缠着人就不放,死死巴着蹭着,轻轻的吟哦媚乐一般拨动颤动的心弦。
帐子里呼吸粗喘交织,李轸停在最后关头,久久不肯进去。楚楚却不容他挣扎,双腿如柔软的藤蔓缠上精瘦的腰杆,小穴口也仿佛有自己的思想,颤巍巍张开水哒哒的小嘴含住硬物便往里吸。
肉棒被突如其来的极致柔软魅惑住,猛的颤了颤,镇定沉稳的一寸一寸往深里埋。甬道紧致,媚肉层层叠叠涌上来缠住肉棒,咬合推挤,蠕动吞吸,一点一点将其吞吃进深处。
李轸咬住牙,额头上逼出一层细细的汗,似叹似爽长长哼了一声,不肯将肉棒全部塞进去伤着她,握住纤细的腰肢不肯再前进。楚楚却不满,扭着腰催促他动。
两人下身紧紧镶合在一起,外围一圈淡粉的嫩肉绷成乳白色,黏糊粘稠的液体糊的到处都是。肉棒缓缓退出,不顾温柔乡恋恋不舍的挽留,只将龟头留在洞口卡着,随即沉腰臀肌绷直,将肉棒送进深处。
阴茎周身腾起的青筋里热乎乎的血液流动,与内壁每一次的擦刮都能给双方带来巨大的快感,细小的电流倏忽蹿进身体深处。小腹不知哪处的肌肉微微酸胀,楚楚低低的哼出声。
温柔的攻势进行了一会儿,肉棒加快速度,劲风急雨般的啪啪啪声,将外露的阴户撞的一片赤红。肉棒并没有进入阴道最深处,只有一半埋着,也足够带给人极致的快乐。
楚楚紧紧搂住李轸的脖子,呜呜的哭出声,是爽的,也有点跟不上他的速度。甬道里积攒的火热烧遍全身,一道猛烈的刺激从小腹爆发,传遍四肢百骸,在头皮炸开,她猛的收缩阴道,给大开大合进攻的铁柱增加了难度。
仿佛永远也要不够,阴茎肿胀到极点,紫黑的头部充血,越来越快,噗呲噗呲快速进出,汁液四溅。终于,迅猛的操干了十来下之后,囊袋抖动,阴茎巨颤,臀缝不自觉夹紧,一股一股的滚烫浓精奔泄而出。
楚楚累的瘫软,眼皮微阖,喘息滚烫,软软的偎在他怀里。李轸抱起她坐进浴桶,将两人身上洗干净,把还陷在余韵里,身子轻颤的楚楚背对自己,指尖探进甬道,撇开敏感媚肉的纠缠,指腹抠挖出乳白的精液。
浓稠的精液混进水里痕迹明显,如丝丝缕缕漂浮的皂角泡,水快泡凉了还没清洗完。
他只能将人擦干净抱回床上,往下一探,穴口果然流出来了一点粘稠的液体。不能流的满床满腿让她着凉,只能堵住了,李轸扶着半硬的阴茎再度滑进去,依旧舒服到神魂颤抖发麻。但他毅力惊人,等肉棒整个埋进去,甚至抵在宫腔的小口上了,忍着抽插的冲动,待着再也不动弹。
(三十六)
落了几日的雪,天爷终于放了晴,窗外白茫茫一片,反光进屋里一室明亮。楚楚没事跟着如月绣帕子,李夫人派人来找过几回,有事与李轸商量,楚楚没见。
今儿又来了人,如月听完禀报,起身出去打发人,楚楚叫住她,想了半晌交代道:“叫她回去说一声儿,大爷下月十三回不来,十五才能到家。夫人早些准备好,可别误了大姑娘。”
楚楚端着汤碗吹了吹,一口气喝了干净。
独居府中,岁月不知。与她算的偏差了些日子,李湉湉在出嫁前几天找过来,也还算在预料之中,楚楚拦着如月去赶人,唤人将李湉湉请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