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入睡前那般,静静享受着什幺都没有的空白。
艾萝闭上眼睛,任由梦里的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然而,就算到了最后,睁眼所见仍然是这场怪异的梦。
既然连停止思考也没辄,到底还有什幺是持续在变动呢?剎那间,艾萝闪过一个微妙的想法。
虽然这个推测实在太超乎常理,这种梦境本来就毫无常理可言。
总之,试试看吧。
艾萝做了两次深呼吸,开始了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思考。
我不存在于此。
我不存在于此。
§光影在黑暗中向着终点飞快穿梭。
她感觉到光,而后是黑暗。
然后她也跟着飞快地穿越了黑暗,抵达光影所在的彼端。
雾化的朦胧景色慢慢变得清晰,自黑幕中透射出来的是青白色的光影。
光影构筑成的长廊,由精美的雕刻与图画交互连结,远远望去,给人一股悠久深远的肃穆感。
可是当艾萝走近墙壁,那些理应充满历史风味的壮观造景,却模糊成一片带着雾边的古铜色。
走廊两侧的远方朦胧成雾,看起来彷彿无止尽地延伸下去。
一群身穿深青色衣服的女性从朦胧之中走出,鞋跟以三种规律的音调交错敲响地板。
叩、叩叩、叩、叩叩。
艾萝远远望着她们,注意到衣服时顺手轻抚胸口。
凉凉滑滑的乳房传来令人安心的触感,她庆幸自己没有像那些人一样被牢牢束缚着。
三个女人沾着雾来到一段稍远的距离时,衣服皱褶清晰可见,艾萝觉得好像曾经看过这种款式。
然而距离一下子就拉得好近。
女人们宛如走在毛玻璃的后方,无视于赤身裸体的艾萝从旁经过。
她们要去哪儿呢?艾萝小心翼翼地跟在她们后方,没想到双方距离越来越远。
不论自己处于静止或奔跑状态,彼此距离仍规律地拉开。
最后她们消失在雾的另一端,成为古铜色与乳白色接合处的三个小点,再融入色彩之中,化为虚无。
艾萝朝着长廊的尽头呼了口气,一股羡慕感油然而生。
女人们从雾的一端出现,经过了我身边继续朝目标走去,终于能从雾的另一端消失。
完整。
她们是完整的存在啊。
艾萝点点头,晃着带有些许果香的鹅毛笔。
身体很自然地接受椅背与座垫,鼻根也不排斥贴覆其上的金属片,因此艾萝也就顺势推了推眼镜,然后伏在书桌上写起字。
可是墨水罐还完好如初地搁在十三步远的矮书柜上,她只好抱怨着叹息,然后踹了桌子一脚。
墨水罐开始叩咚叩咚地滚动,调皮地滚到艾萝脚踝旁。
慢条斯理地将鹅毛笔末端沾上乌黑墨水后,艾萝尽情地在一张又一张白纸上留下大大的字母。
她知道现在必须开始练习写字,才能替自己觅到完整的存在。
就像那些走路的女人一样。
现在有更多女人从她身边走过了。
艾萝花了好长好长的时间,写了好多好多的纸张。
每张纸上都只有一个大大的字母,有的时候是,有的时候是n。
古铜色的雾逐渐扩散之时,艾萝踢开了写字桌、整个人倾倒在满地纸张中,心满意足地笑了出来。
§光影在黑暗中向着终点飞快穿梭。
她感觉到光,而后是黑暗。
然后她也跟着飞快地穿越了黑暗,抵达光影所在的彼端。
雾化的朦胧景色慢慢变得清晰,她感觉到背压在好柔软的东西上,眼前则是挑高的老旧屋顶。
她打了个懒懒的哈欠,眼角被泪珠沾湿。
那是张从睡梦中缓缓醒过来,却没有睡饱的惺忪表情。
右手有点麻,看来稍早睡姿不怎幺好看。
她一边甩着右臂一边慢吞吞地下床,脑袋就像煮沸的水壶般,咕噜咕噜冒出好多从梦里带出来的画面。
现在回想起来,最近好像都做些怪怪的梦。
有些梦实在理不出头绪,有些梦则是有点恐怖。
唉,毕竟要想忘掉发生在黑色房间的事情,并不是那幺容易的事情嘛。
为了制止不断回想的笨脑袋,她决定抛开思绪,继续做因为下雨被迫中断的事情。
她望向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的窗口,迟了一会儿才喃喃道:雨停了啊。
她从床尾那乱成一团的衣物堆中,精确地抓起自己的内衣、羊毛衫、外套与围巾,更衣前不忘借化妆台的圆镜子好好欣赏自己的裸体。
漂亮白皙、丰满有致,最重要的是,只要给山坡下面那个好色的牧羊女摸一把,就能用几件编织品换到羊毛与许多生活用品。
她稍稍沉醉一下,才以下定决心的气势,一口气穿上衣服、提起手篮,悠悠走出这间仅设有休息房间的小屋。
本以为阳光普照的天气,在她重新开始爬坡的十分钟后又变得阴沉,风也跟着凉了。
她唸唸有词地埋怨着。
不过,既不能怨山区气候,也不能怨缺乏物资的状况,更不能怨还要爬好一段路才能回到属于自己的那座隐匿小屋。
山里的天气本来就是瞬息万变。
山区的生活本来就是很不方便。
至于小屋嘛,她倒是宁愿多爬几段路,也不要随便就住在容易被发现的地点。
因此就算是抱怨,顶多是些无关紧要的碎碎念。
她顺脚踢了颗小石头,石头在上坡不远处停下。
从黑色的地方逃出至今,已经过了多少天呢?用雪崩来算是两天,用降雪来算是十四天,用被牧羊女调戏的次数来算则是三十五天。
头髮变长了好几次,每到腰下,就能剪起一束用高价卖给牧羊女。
那家伙似乎比较喜欢银色的头髮,但也会识趣地笑着收下自己的金髮。
真是的。
明明金髮也很好看啊。
居然说什幺拿一束银髮来就给妳们一头羊喔这种故意逗人的话。
更别说另一个更令人没劲的藉口了。
其实这是山脚下的朋友拜託我要的啦!明明是个整天在山里晃来晃去的牧羊女,这种藉口也太烂了吧。
还一边说一边搔着乱糟糟的粉红色头髮,真是个静不下来的女人。
呜,不过,虽然自己并没有很想要羊毛或羊肉什幺的,要是能养一头在家里应该也不错……考虑到在家里等待着的那张小小的脸蛋,她不禁掩嘴而笑。
小羊啊。
下次再看看吧。
她踏着兴高采烈的步伐,跨越坡道的尽头、扶着一棵棵熟悉的大树,穿越陡峭的树林最后终于回到了被群峰环绕的小小平台。
银白色的雪峰宛如大大的糖霜般,连绵密合地点缀在中央平台的周遭。
从南方的悬崖,或是从东南方这块坡道顶端朝平台中间直视的话,还能从片片糖霜中看见一块底部与侧部打直的五角形巧克力,那是比糖果屋要更令人兴奋的巧克力屋。
而且,最近或许就会换上甜腻的奶油色了。
虽然说她们曾因此发生了小小的争执,无论最后是要把小屋做成炼乳冰淇淋还是精液母乳,都没差啦。
要想相信银髮主人的命名品味,大概还得等个……一两年左右吧?总之呢,现在开始得要好好拓展主人那死板的字彙与用语。
毕竟,不管自己再怎幺爱吃那温热又腥甜的精液,有的时候还是会比较怀念炼乳冰淇淋嘛!在令人满意的幻想中尽情挥洒过奶油色油漆,她朝巧克力屋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然后不自主地发颤。
呼……又变冷了。
仰望不知不觉间变得厚重的乌云,她抱着再度兴起睡意的身躯,很快地环视已经熟悉起来的四周。
渐弱的光线把山谷内侧映得发蓝,那是她曾经以为再也无法见到的色彩。
虽说现在每天都能看到这幅景象,有时甚至觉得有点腻,每当睡意涌现的时候她总会多看它们一眼。
然后,在疲惫感肆无忌惮地累积起来以前,扯紧围巾、沿着小径回到那座可爱的巧克力屋。
呼呜。
她一手掐着围巾,小跑步着动起双腿。
马靴踩在带有残雪的石砌小路上,激起啪滋啪滋的磨擦声。
这儿白天若没降雪,气温就不算太低,得等到下午才会渐渐转冷。
因此要想享受动听的踏步声,通常都得选在早一点的时刻,否则就没残雪好踏了。
当然偶尔也会有像今天这样的好运,足以令女孩子高兴个十分钟左右,这大约等于从石头路的一端懒散地漫步回家的路程。
小小的平台上,有间小小的巧克力色木屋。
从小小的饼乾状门口迎接自己的,是有着银白色头髮的小小主人。
白里透红的两个肩膀,从米白色露肩连身裙的肩带探出,接着两条带点微黄的牛奶色手臂。
一条扶在门框上,一条搁在敞开的门扉把手上。
她站在透出橘黄色灯光的小屋前,缓缓伸出双臂。
回来啦,笨母狗。
汪!<strong>《黑曜石结局完》</str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