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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青头巾(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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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遮阳帽的柳芭早就在那里等候,她戴着太阳镜,露出一副秘的微笑,朝着吕一航招招手。她优雅地翘着二郎腿,浅色裙裤松松垮垮,像一朵飘在足边的云彩。

——这是什么打扮?观看温网的贵妇吗?

看到柳芭这身从未见过的户外装束,吕一航很有吐槽的欲望。

不过今天真的很热,即便已经过了下午五点,太阳依旧毒辣得不得了,不做些避暑的措施可有的受了。

当吕一航在柳芭的左边座位坐下,柳芭从脚边的运动包里拣出一只粉色保温杯,递到他手上:「给你解解暑。」

吕一航接过保温杯。杯身湿漉漉的,沾满了冰凉的水珠子,显然在冰堆里放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把保温杯贴在脸颊上,感受着清凉的触感,灵魂仿佛飘到南极和企鹅作伴,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这样贴一辈子。

可是,这样不就对不起柳芭的心意了吗?

吕一航打开杯盖,猛猛灌入一口,冰冰冷冷的液体瞬间沁透了他的五脏六腑,把胸口淤塞的燥热荡涤一空。

他把这一口完全咽下,回过味来,才发觉口中充斥着一股清新的甘甜。舌根顿时生出了更多津水,催促他再喝下第二口。

柳芭有点得意地说:「这是白桦树汁,是圣彼得堡的名产。我母亲就在那里出生,她很喜欢这种饮料。」

吕一航品味着北地之北的甘爽,接连喝了几口下肚,虽然他觉得这点分量只够润喉,但还是把保温杯还给了柳芭。

他带着歉意笑了笑:「我跟你说过的,等会儿我妹妹也要来。我用你的水杯总归不太好,被她抓包就坏了。」

果不其然,不过两三分钟之后,吕之华也来到了看台,她刚刚下课,背着一只用旧了的背包,额头泌出涔涔汗珠,却冲着哥哥活力四射地挥挥手,笑容中不带一丝疲惫。她的体力好像无穷无尽,从不会因课程忙碌而削减分毫,谁见了都会羡慕她的青春朝气。

吕一航把妹妹拉近身,说道:「介绍一下,这是柳芭,是我在先天异能课上的同桌,也是提塔的室友。多亏她的福,我们才能得到两个靠前的位置。」

念出这句话时,吕一航像带女朋友见家长一样心弦紧绷。还好他脸上的汗够多了,没人能看出来他内心有多紧张。

「你好,我是吕一航的妹妹,叫吕之华,谢谢你帮忙占座。」

吕之华坐到了吕一航左边,上半身微微前倾,隔着哥哥这条楚河汉界,朝柳芭礼貌地笑了笑。

柳芭捋了捋耳边零散的银发,也回以亲切的笑容:「不客气,我叫柳博芙·米哈伊洛夫娜·梁赞诺娃,叫我柳芭就行了。」

「你是,俄罗斯人?」

「是的。」

「哈哈,听名字就听得出来。」

……

吕之华从来是高级现充,性情随和;柳芭无愧为王牌女仆,礼节周到。虽是初次相遇,两人却交谈得相当融洽,看到此情此景,吕一航终于放宽了心。

吕一航早就做好了向妹妹引荐提塔和柳芭的心理准备,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便一直搁置了这个计划。但前两天在餐桌上,吕之华突然说:「我想看看提塔·克林克的比赛。」

——为什么妹妹会知道提塔这个名字?难道我和她的关系暴露了?

吕一航吓得魂不附体,却只能佯装镇定,询问她提起这个名字的缘由。

吕之华难捱兴奋,嘻嘻笑道:「我看了校园论坛的八卦贴,有好多楼认为她是我们半区最厉害的选手,如果我一路顺利晋级,早晚要和她交手,我当然要去看看她的表现。」

为了避免异能相关的视频在互联网上传播开来,引起轩然大波,新生杯的每一场比赛都禁止录像。那些所谓的「战报」,都源自于观众和校刊社的现场记录,配图顶多只有潦草的速写,难以得知详细的战况。要见识一下其他同学的绝学,那就必须到比赛现场观摩。

没想到有这么多人关注到了提塔的实力,吕一航有些自满地露出微笑,自言自语道:「那些人还挺有眼光。」

吕之华没听清:「你说什么?」

吕一航大喊道:「我说,你很有眼光!」

既然吕之华主动要求观看提塔的比赛,那就好办了。凡是提塔的比赛,忠心耿耿的女仆柳芭必然在场,托她预留两个前排座位也不算难事。所以才会有这场惊天会晤——妹妹和未来嫂子的初次相遇……

呃,虽然吕之华对柳芭的这层身份一无所知就是了,要是知道那还得了。

吕一航在暗中盘算:等到比赛结束后,大概能让提塔也和妹妹见一面……不过,她们日后还可能成为对手呢,现在就碰头也太没意思了,把悬念留到交手之时也不迟。

「对了,今天提塔的对手是谁?」吕一航总算想到了今天的正事,对柳芭问道。

柳芭摊开手中的检录册,翻到相应的页数:「我记得,是个日本女生。但这上面没附照片,也不知道长什么样……」

吕之华用手一指擂台,像发现海岸的水手般叫出声来:「喏,是不是那位?」

吕一航和柳芭顺着她的手指朝前看去,只见擂台下方,担任裁判的老师正向两位选手宣读规则。一袭纯黑长裙的金发女生不必多提,当然是被称为「哥特恶鬼」的提塔·克林克。

至于站在她身边的,应该就是她的对手吧。

那位日本少女的身高与提塔相近,体态也有许类似。光看她的背影,最惹人眼球的就是奶棕色的微卷长发了,色调如奶茶一般柔和显眼,不知是哪位Tony师傅的绝妙手艺。

大概是为了方便打斗,这头秀发被束成了一只低马尾。左右摇曳的马尾辫之下,青色的头巾绕在颈际,白皙的后颈若隐若现。

——白辣妹!

当今漫画界的版本答案,轻小说界的不朽明星!

尽管辣妹在二次元作品中司空见惯,但吕一航还是首次在现实中见到「白辣妹」,脑海中不禁浮想联翩:

「这就是传说中的涩谷系辣妹……诶,还是新宿系、原宿系来着?」

吕一航发觉自己分辨不清这些流行风格的区别,也只能慨叹一句:妹妹热衷的时尚潮流已经够难懂了,辣妹的领域比这还要难懂一百倍。

当裁判宣读规则完毕,选手转过身时,吕一航终于看到了那位白辣妹的正脸。她化了淡妆,嘴唇涂着透亮的粉色唇膏,闪烁着玻璃般的梦幻光彩。但即使不论妆容,她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少女,平静无波的眼眸,精巧细致的鼻梁,表情有点冷淡,透着一股慵懒倦怠的酷劲,好似一名老成的模特,早已习惯了聚光灯和众人的视线。

但是,她的衣装却十分传统,与人们刻板印象中的辣妹标配截然相反。上半身穿着素白的小振袖,没有刺绣或花纹作为装饰,袖口也很窄小,看上去清爽利落;下半身套着一条茶色的行灯袴,由于裤脚收得很紧,裤管就像气球一样涨了起来。既像道场当中的习武者,又像大正年代的女学生。

她的腰间别着一只稍有弧度、漆黑如墨的刀鞘,里面应该收纳着一把武士刀。那么,她的看家本领也不难猜测了——之所以会选择简洁的传统服饰,就是为了方便使刀吧?

虽然柳芭并不熟悉东方的门异术,但她还是认出了那柄日本文化的标志,喃喃道:「Самурай(武士)?」

吕一航侧过头,从检录册上偷看到了那位少女的名字「仙波秋水」。

哦哦,原来就是那个……没听说过的名字。姓氏也没啥名气,不太可能是某个武家的后人。

至于这位仙波同学有多大本事,已知的情报就只有「用武士刀」而已,实在是少得可怜。

吕一航不无遗憾地说:「日本的古武道流派太多了,就是不知道她是哪个流派的。」

「一眼就能认出来吧,看到她脖子上那块头巾了吗?」吕之华抬起细长的柳眉,眼中似乎藏着「你连这也不知道」的嘲笑。

吕一航反问道:「头巾怎么了?」

吕之华循循善诱地说:「你仔细瞧瞧,她的头巾是什么颜色?」

这时,吕一航突然想起了爷爷讲过的一个故事:在千年前的日本,妖狐玉藻前祸乱世间,最终被阴阳师率领军队围杀而死。玉藻前死后,化作一块名为「杀生石」的巨石,释放毒素侵染地脉,令周边百姓苦不堪言。

多年以后,有个叫玄翁的和尚途径那里,安抚了玉藻前的亡灵,将「杀生石」敲成碎片。

那些碎片流散到日本各地,被能工巧匠熔入铁水,炼成举世无双的兵。由「杀生石」所铸的刀剑有股阴邪的气息,凡人断然不敢使用,这些刀统统叫作「杀生石」。

在此后的数百年间,有些东瀛僧侣云游四方,降服妖魔,靠的就是这种妖刀。它们会吸收死于刀下的妖魔之力,从而变得更加强大,也更加难以掌控。

那些通广大、武艺高强的游方僧,在衣着上有个共同的标志——

「『青头巾』!」

吕一航终于想了起来,惊叫道。

「日本最大的三个祓魔组织,合称为『讨魔三天』。其中之一就是『以妖刀行佛剑』的『青头巾』。『世界异能流派』的教材里就有写,下半学期才会教到吧。」吕之华絮絮讲来,露出一种高材生般的自信。连这么远之后的知识都了然于胸,真不知道她花了多少心思预习。

吕一航早就听说过「青头巾」的大名,但是……他在脑中构想的形象是一帮筋肉强健的武僧,一年到头吃吃斋饭、念念佛经,有时除个妖、降个魔……哪能跟眼前时髦靓丽的辣妹联系到一起!

「时代在变化,如今的华山派、青城派已经见不到道士了,但那些道门武功还是流传下来了。想必日本也是同样的情况,就算是佛教创制的武学,到了令和年间,也不一定非要由僧尼来传承吧?」吕一航转变了一下思路,就豁然开朗了。

但紧接着,他又担忧起了提塔的安危:这轮的对手是至今为止最难对付的,提塔……能赢吗?

法师VS战士,堪称从古至今异能者历史上最经典的一组对决。

如果双方都做充足的准备,法师或许有较大的胜算。他们能花上几天或几周的时间,优哉游哉地准备咏唱、仪式、阵法,甚至超视距打击的奥术,把战士玩弄于股掌之间。

但若是毫无准备地突然交锋,那么战士几乎是必胜的。

因为杀死一个法师,只需一刀。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就算是移山倒海的法师,就算是呼风唤雨的法师,谁能摆脱得了脆弱的人类肉体?在力量和敏捷全都点满的战士面前,他们并不比普通人更加强大。

而在新生杯的规则中,没有给法师让时的条款,因此对法师来说非常不利,纵使允许携带三件魔法道具,也不足以扭转法师在短兵相接时的绝对劣势,更何况为了确保进攻火力,不可能有人懦到投入三件防身用的道具。

新生杯进行到现在这个阶段,一点体术也不会的选手几乎全被淘汰了,提塔属于凤毛麟角的例外。

吕一航凝视着走上擂台的两名选手,缓缓说:「她腰上那把刀,该不会就是……」

吕之华瞥了哥哥一眼,点了点头:「应该没错,就是『杀生石』吧。」

吕一航紧锁眉头,望向仙波秋水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

藏在素朴刀鞘之中的打刀,居然是一柄浸透妖魔之血的妖刀。那么这个姓仙波的女生,也不仅仅是个外表好看的辣妹而已吧?

距离开战已经只有不到半分钟了,擂台上发色醒目的白辣妹披起靛青头巾,裹住自己上半部的脑袋,只露出在阳光下亮得发白的空气刘海。仅仅是一瞬之间,她浑身上下的气质豹变,原先的慵懒荡然无存,眸中迸射出一种势不可当的锐意,仿佛整个人都化作一柄武士刀,虽未出鞘,却已溢出咄咄逼人的锋芒。

——果真是一名武者,这种气势绝对没法作假!

提塔立于她的二十米之外,双目微瞑,似在冥想,也似在睥睨敌手,笔挺的站姿并未动摇分毫。至少在战前的架势上,两人斗了个五五开。

裁判哨响,比赛开场。

哨音落下的那一瞬,仙波站立的位置已经不见人影。

她脚底猛地蹬踏地面,向前疾驰而出,弯下细柳似的腰部,将上半身压得极低,爆发出的速度如此之快,如一只贴地翔掠的雨燕,乍看之下只能辨识出一道残影。

吕一航在心中赞叹:「好俊的轻功!」

这是日本古流武术中的「缩地法」,除了迅捷如风的步伐以外,还靠压低重心的障眼法,骗过他人的视线,以至于给人一种瞬间移动的错觉。

这就是战士战胜法师的不二法门:迅速近身,一击制胜,连吟诵防御法术的空隙都不给。

借着冲刺的劲头,「杀生石」被拔出刀鞘,刀身上附着的浓浊妖气顿时扩散开来,甚至压过了提塔法袍「子午日分」上附带的邪恶魔力。刀刃撕开空气,血槽啸出凄厉的异音,好似鬼哭啾啾,远远听着就让人汗毛倒竖。

——不动明王势·狮子奋迅!

仙波秋水在使用拔刀术时,将「缩地法」的步法配合上肩肘的拧转,完美得像一台精密机器。这是锻炼千万次的结果,冲锋的势头与挥刀的猛劲叠加在一起,谁能挡下这记「居合」!

然而,提塔毕竟不是等闲法师,而是身经百战的究极实战派。

虽说在辣妹剑士抵至身前之前,提塔只来得及吟出两个词——「光照」「锡安」。

但这点咏唱就已足够。

「子午日分」的蕾丝荷叶边化作口舌疯狂开合,代替她完成了余下的咒语章节,「舍金纳」随即在她的身边展开,化为一道半球形护盾。

吕一航有些嘲弄地望向仙波,心想:「没见过这么快的咏唱吧?这就是提塔能在新生杯上连战连捷的底气,哪里找得到第二个像她这么擅长实战的魔法师?」

但吕一航始料未及的是,「杀生石」像热刀切牛油一般,毫不费力地切开了环绕于提塔周身的「舍金纳」,圣的「吗哪」像高楼坍塌一般四散开来。

纵使舍金纳是犹太法师用以辟邪的古老法术,但在凝聚无数妖魔怨意的杀生石面前,脆弱得像纸张一样,别说硬扛妖刀的无匹刀势了,连稍稍拖慢斩击的速度都做不到!

仙波步履疾风,已冲刺到提塔前方一米处,星火四溅的剑光朝着她的右肋砍来。提塔微微张开唇瓣。熟悉提塔的人都知道,对一向从容的她来说,这已是表达惊讶的最夸张方式。

由于两人贴得很近很近了,四道视线也终于汇合到了一起。

「得胜了!」

仙波在心中默念。

可是她却惊地撞见,提塔纯净无暇的碧眼中没有一丝怯意;在目光所不及之处,哥特萝莉裙的领口之中,一具银制吊坠流转着妙的虹光。

到了新生杯的六十四强战,终于有人逼得提塔动用第二件魔法道具了。

那是一件刻有密涅瓦浮雕的挂饰。

古罗马话中的密涅瓦,与古希腊的雅典娜相对应,若向这位智慧、战争女祈祷,她将赐下的定是庇佑勇者的祝福吧。

——密涅瓦盾Aegs Merve!

仿佛一只无形的巨掌轰到仙波身上,把她震到一米高的空中,足足将她推开了三丈之远。这一切仅发生在一瞬之间,只有眼力极佳的观众才能看得清楚。

仙波从半空坠下,「嘭咚」地半跪在地,剑招变作一式「降三世明王势·执金刚」,杀生石竖举于胸腹之前,以守姿护住自己的檀中要害。刀刃不偏不倚地对向提塔,连一毫米的抖颤都没有。

「厉害啊,如如不动。」

意想不到的夸赞,乃是出自敌手提塔之口。

原来就在刚才,提塔想趁对手被震退的良机,以魔力搅乱其体内的能量场「梅尔卡巴」,如法炮制她在前几轮中的制胜战法。可是,当提塔将「吗哪」凝聚起来,轰击到仙波身上,却被她用「杀生石」死死挡下,就像一根小拇指撞上寺庙的铜钟,撼动不了一分一毫,内功之深可见一斑。

仙波站起身来,冷声道:「彼此彼此。」她承受下了提塔的一套连招,小臂肌肉也有点发酸,但最让她忧心的不在于此。她阅读过古代武士与阴阳师斗法的记载:如果正面交锋,武士一定能占得先机,须臾之间击杀敌人;但要是阴阳师拥有帮手,或懂得避战,获得足以施展阴阳术的空档,胜负就不好说了。

她刚刚使出「明王五势」中的居合招式「狮子奋迅」来抢攻,却未能取得些许战果。提塔念咒施法的速度只能用夸张来形容,若再给更充裕的时间,那就等于将局势的掌控权转让给她!

仙波暗忖:「刚刚有道气劲把我弹开,应该是魔法道具的效果吧。这法术的效用不是伤人,而是为了和我保持距离,凭它的规模来看,短时间内应该没法用第二回。」

——必须把握好她没念完咒的时机,一刀制胜!

仙波在心中默念与自己相伴三年的爱刀之名:「虚彻啊,助我一臂之力。」偏西的太阳照到杀生石的薄刃侧面,「虚彻灵通」的刀铭熠熠生辉。

她回想那位法号「秀松」的古人留在剑谱中的工笔画,摆出画中明王的威严架势,将妖刀高举到右肩之上,好似举着一根玲珑秀气的珊瑚枝。采取如此夸张的姿态,就是为了利用压倒性的力量和速度,完成「一击必杀」。

「哈啊啊啊啊啊啊——」仙波径直朝提塔劈砍而去,一边发出响雷般的震天吼叫,令人闻之胆寒。

——金刚夜叉明王势·雷穿光!

谁都不知道为何一个外表纤弱的女生会有如此惊人的爆发力,相传佛门有种叫「狮子吼」的功夫,能在吼声中注入内力,震碎来敌的五脏六腑,想来与这相去不远。若是一般人面对如此凶恶煞的来敌,肯定会吓得不知所措吧。

与此同时,提塔也完成了她的咏唱:

「……月亮统治诸月份。」

提塔第一次在新生杯上使出「拟造圣城」的术式,或者说,第一次遇到了值得动用「拟造圣城」的对手。

——阿文丁净礼Lustrum Avent!

提塔交握的掌心爆发出炽烈的光芒,刹那间笼罩了整个擂台,杀生石上肆虐纵横的妖气,就像朝雾遇到阳光,转眼消散了大半。这种光芒中蕴含着圣的力量,与方才的「舍金纳」类似,但威力岂止强大百倍!

在罗马城中,月露娜的殿位于「七丘」之一的阿文丁山,受到万众崇拜,提塔所诵的,即是歌颂月之词。在月之光的普照下,再怎么赫赫有名的妖刀,也只不过是一把锋利一点的刀罢了。

仙波秋水乘着「雷穿光」的无匹刀势,劈砍到护佑提塔周身的防御法术上,但刀刃只陷进其中三寸,就再也砍不动了。

仙波眉头微皱,把刀从中抽离出来,抬起手肘,准备做第二记斩击。但就在此时,从「塞维安城墙」井然有序的魔力构造中,她窥见了提塔术式的真面目。

——那是一座由魔力构建出来的宏伟城市,现在显露出来的,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仙波的心智仿佛坠入寒冰地狱,挥刀的动作也凝固了下来:我……到底在和什么东西战斗?虽然「一击必杀」的剑招落空了,但如果打不破这座墙,阻止不了她的进一步咏唱,我就注定要败北了!

正当她犹疑之际,一股刺耳的声音隐约钻进了她的耳道:

「把心交给我,我带你取胜!」

那是一声轻蔑至极的嗤笑,宛若来自于悠久的旷古,在胸中激荡出阵阵回响。除仙波秋水以外,没人听得到这声音。就算听得到,也没人认得出这声音。

——虚彻,是你吗?……如果我能用出你的全部威力,我就能将这种碍眼的术式一刀两断吧?

武者的胜负欲几乎让仙波抛下理智,听从妖刀的使唤。她简直想对着自己心爱的名刀跪地乞求:「我把心交给你,你能替我……击倒敌人吗?」

仙波颤抖着嘴唇,两只手握剑的劲力变得更重,指肚被压得泛白,一点血色也见不到。

——拜托你,拜托你……

「弃剑吧,为自己着想一点。」耳边传来提塔清冷的嗓音。

仙波秋水猛然惊醒。她联想起师父将青头巾传给她时,说出口的那番话——

「我见过不少『青头巾』的死相,大多很难看。在遭遇绝境时,那些家伙把心交给杀生石,堕入地狱道,力战到血管爆裂为止。你适合这样的死法吗?」

谁都知道师父不是栃木县的本地人,从他那浓重的鹿儿岛乡音就能听出来,但他在太平山的寺庙中住得太久了,好像山上的一株枫树,生来就属于这里,附近的居民也都当他是本地人了。

师父最后说:「倘若你已选定你自己的末路,就戴上这头巾吧。」

——我现在没有化身恶鬼的觉悟,非是因我软弱。她是我的同学,不是我的死敌,我没有决一死战的必要!

「当啷」一声,沉重的妖刀被抛落,三寸刀尖嵌进了擂台之中。

「我认输。」身穿小振袖的白辣妹摘掉头巾和发圈,呼出一口长叹,满头大汗地挣脱了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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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结束,吕一航问吕之华:「你觉得今天的比赛怎么样?」

吕一航希望从妹妹口中听到对提塔的赞赏,没想到她却摇了摇头:「老实说,有点失望。提塔·克林克的水准不过如此。」

吕一航一愣:「此话怎讲?」

「如果不是有那个魔法道具,她早就被一刀秒杀了。而且她那套长裙也是件稀的宝物,能把念咒加速得像开挂一样快,价格肯定是天文数字……我知道这样说合不合适,但这场比赛就是氪金佬的胜利。你想象一下,去除这些身外之物后,提塔的实力还能剩几成?」

平心而论,这些论断的确很有道理,但不管怎么说,吕一航还是要为恋人辩解几句:「但规则允许携带三件魔法道具,做好构筑也是需要技术的,更何况,财力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听着哥哥的狡辩,吕之华没有反驳,而是愉快地笑了出来:「你说得太对了,哥哥——那么,我该准备怎样的法器对付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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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波秋水伫立了很长时间,才调节好呼吸,让心跳的频数重归正常,从地上拾起虚彻,收刀入鞘。

由于宿舍离比赛场地很近,她没准备换洗衣服,回去再淋浴更衣也不迟——但妆还是要及时补一下的。她走回看台之下的更衣室,在桌前坐下,与镜中疲态尽显的自己对上了眼,万千思绪缠上她的心头:

成为「青头巾」以来,我斩杀了数不清的凶恶妖魔,也曾在生死之间徘徊数度,但被心魔吞噬的感觉,我还是第一次经历。

真滑稽啊,不过是一场校园比武而已,我竟差点迷失自我,把心交给杀生石……这大概说明,提塔·克林克,比我遇到过的任何一只恶魔都要强大吧。

虽然我已修成「珊瑚枝枝撑着月」的「吹毛剑」,如若汇集心力,斩断金铁也不在话下,但今天算是明白了,要是对上真正的高手,我的剑还不够锋利,远远不够。

假如我到达「风吹碧落浮云尽」的境界,练出空明澄澈的心境,无惧杀生石的反噬,从而发挥虚彻的十成威力,应该足够战胜提塔这等人物了吧。

若是再进一步,参透「电光影里斩春风」的至高剑,驭使无形无相之剑,信手降伏猛虎毒龙。到那时候,我就能成为第一流的高手,杀生石彻底拘制不了我了。

问题是,我的修行还差多少?

……

仙波在镜前涂好唇膏,轻轻合上嘴唇,再「啵」地张开,嘴唇又变得润泽起来,如两片噙着朝露的樱花瓣。看到自己重新变得容光焕发,她浅浅一笑,横举手机遮在眼前,对着镜子来了张自拍。

——失败的滋味固然苦涩,不过,起码我明确了修行的目标。

仙波秋水,曾因斩杀凶兽「土蜘蛛」而在关东地区声名鹊起的JK青头巾,从没这么庆幸自己来到瀛洲大学求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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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仙波秋水走出体育场。但刚走到场外,鞋带就散开了,她不得不停下脚步,弯下腰来系紧鞋带。一个男生躲闪不及,擦到了她的肩膀。

「对不起。」男生回过头,朝她温和一笑。他个子不高不矮,长相不算帅气,属于青春故事中随处可见的路人甲,没法给人留下什么印象,但他身上有股浑实气劲,臂肌也很结实,应该有练武的底子,这勾起了同样练武的仙波的好心,让她忍不住多注视了两眼。

仙波站起身来,匆忙鞠了一躬:「是我要道歉才对。」

一名留着波波头的可爱少女拽住那名男生的手腕,以顽皮的眼望向仙波,嬉皮笑脸地说道:「なかなかやるね、仙波さん。(打得不错,仙波同学。)」

仙波没曾料到会从陌生同学口中听到母国的语言,直直愣了三秒,才从口中蹦出两个汉字:「谢谢。」

「都合がよければ、今度私と手合わせしよう。(有空的话,下次跟我比试一下吧。)」

波波头少女讲着流利的日语,朝她眨了两眨眼睛,随后转过身去,和那位同行的男生越走越远,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

走在路灯亮起的南区道路上,吕一航说:「你好像吓到她了。」

吕之华挽着他的手臂,傻兮兮地笑道:「嘿嘿,有吗?」

吕之华的日语水平相当高,除了爷爷指点以外,更大的原因估计是她对动漫的喜爱吧,每周的「光之美少女」集集不落,从小友看成大友,算是一种了不起的成就。

「你就这么想和她比试吗?」

吕之华振振有词地说:「那当然。一国有一国的佛学,从佛学中衍生出来的武学也不一样。我国以少林为代表的佛家武功要么用拳脚,要么用棍棒,但日本却有善使利器的佛脉,你不觉得是种文化差异吗?而且……」

「而且什么?」

吕之华忽然降低了音量,难为情地摸了摸脸:「她化妆化得好好,我想学习一下。」

妹妹是居然因为这种理由才对仙波秋水抱有好,吕一航有点哭笑不得,不禁感叹道:「她们日本女生小学就开始用化妆品了,你在高中毕业后才学习化妆,经验上差距太大——晚饭去哪里吃?今天是个好日子,你想吃什么都行,我请客。」

说到吃,吕之华一下子变得情绪高涨起来:「我要去南区食堂,那里有土耳其烤肉饼卖!」

「好好好。」

吕一航一边答应,一边拿出手机。刚才观赛时,左右两侧皆有美少女相伴,他应付也应付不过来,根本没空掏出手机看消息。

吕一航打开QQ,冒着红点的乔瑟菲奴头像映入眼帘。看到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头像,他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

乔瑟菲奴是石黑正数的漫画《即使如此小镇依然转动》中,女主角岚山步鸟家里养的宠物狗……尽管长得像狸猫,但的确是狗。

那是夏犹清的头像,最爱漫画的夏犹清,最爱SF的夏犹清。

在今天五点钟时,她久违地发来了一则消息:

「今晚有空一起吃饭吗?」

作者的话:

「青头巾」是江户时期的笔记小说《雨月物语》中的一篇。「青头巾」与「杀生石」的设定,有仿效漫画家相田裕的同人志《青头巾》,以及连载漫画《勇者一生死一回》的成分在里面,在此对他表示深深的尊敬。当然,我也在其中添加了很多有我个人风格的设定,后续章节会继续扩充的。

相田裕是我最喜爱的漫画家之一,《枪少女》(GUNSLINGER GIRL)《1518!》《勇者一生死一回》(勇気あるものより散れ)都是让我爱不释手的杰作,他的创作影响了我的童年、我的青春,也将会影响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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