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定了宝玉避祸大同的事情,自贾母以下,众人虽不便欢颜,但到底宝玉脱了大难,出了囹圄,还是摆下宴来,既为庆归,又为践行。「请记住邮箱:ltxsba @ Gmail.com 无法打开网站可发任意内容找回最新地址」
期间,贾母可算想起了那尚昏迷不醒的王夫人,便着宝玉去拜见自己母亲。说来也,宝玉跪在王夫人床前,朝母亲叩拜一番,喊了一声“儿子回来了”,王夫人登时便醒转,眼见儿子就在跟前,即是与宝玉抱头痛哭,喜极而泣。
这番场面,于旁人看来自是母慈子孝,感人至深的,却不想贾环好胆出声来,道了句“明日就要逃杀头的祸去,还不知有的好没有呢”,王夫人不由误以为宝玉是逃出的诏狱,顿时感觉天旋地转,几欲再晕厥过去。好险宝玉就在跟前,彩云彩霞、金钏玉钏等好是安慰、解释了一番,可算没再背过气去。只是到底受了惊吓,人终究恹恹,老太太的饭也不去吃了,只在床上静养。而那贾环也因着这番不合时宜的话语,叫贾政发怒,痛打了一顿,若非夏白求了情,简直就要给打死。
有了这样一番风波,众人上了桌,氛围也颇见诡谲尴尬,笑不能笑,哭不能哭,老太太只揽着自己的心尖儿宝贝,念及即将离家,自己又这般年纪,只恐此生不复相见,到底高兴不起来,可又因为这孙儿到底回了家,逃脱了杀身之祸,又总不好再掉泪,免得晦气。
于是乎,一餐宴席,竟是吃得鸦雀无声,如迎春、惜春这样身份低、胆子小的,几乎连夹菜都不敢,竟是饿了一顿饭。唯独夏白,左侧坐了妹妹黛玉,右侧坐了母亲贾敏,倒是怡然自得,只是碍于人多,没同母亲妹妹玩些暧昧。
夏白这人,心思若不放在女人身上,难免就要起暴戾杀心,看了那宝玉依偎贾母怀中,心中忽然有了一计,拿起酒杯,走近宝玉跟前,竟难得客气的朝宝玉敬酒。
“宝兄弟此番大难不死,总归是必有后福的,你到底年轻,我观今上,旰食宵衣,日理万机,却不免劳累。皇帝百年之后,为兄再去进言,总能许你一个前程的。”
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那宝玉,却还懵懵懂懂,不知厉害,跟着饮了一杯,全不觉座中他老子惨白的脸色。须知,议论皇帝那是大忌讳,夏白自是特务提督,权势滔天,自可无所忌惮,然而这一家子听了这话的人,要是论下罪来,却是各个都要受诛连的。然而便是想报,又去寻谁来报?这正经的特务提督就在当面,向着特务提督检举特务提督?失心疯了不成!
以至于这一句话下来,唬得贾政赶忙请贾母散了宴,只说几日惊吓劳累,各人应早作休息云云。贾母只道是心疼宝玉才脱囹圄,便允了,本要留宝玉一块歇息,只是贾政一再请求,才让宝玉回了他自己的小院。
而这宝玉回转自己院门,本欲再向袭人等姐姐们求些安慰,进了门却不见一人。本来今日归府,不见她们出来迎接,本就心中疑窦,然碍于老子一直在身边,宝玉经此一难早已吓得无胆,断不敢问的。如今回了院门,仍是见不到身边的那群丫头,顿时急了,又因为席上吃了两杯酒,酒意上来,就在院子一个人大闹了起来。
好歹此刻他没了玉,不然怕是又得摔一回。
到底闹得动静大了,引来了他那小厮茗烟,一问方知,原来他那一群丫头,都因夏白的建言,给他抵了罪,如今不知给抓哪里去了。且说,这茗烟心中是有些心思的,一院子的莺莺燕燕都无了,难免有些惆怅,见宝玉闹得厉害,还指望着宝玉闹将起来,最好闹到老太太那里,逼一逼夏白。却不想宝玉听了茗烟言语,登时不恼了,整个人只如未曾听闻此事,又或许还有些畏惧,竟就这般回房了。
茗烟自是瞠目结舌,往日里的混世魔王,如今因何就这般怕事?然这宝玉到底是正经主子,茗烟这等下人,可欺可骗,但万不可不敬着的,因而只敢在院子里自低声碎语了两句,鄙夷这宝二爷胆小,那林夏白骑到头上来却连个屁都不敢放,狠一跺脚,随即到底没有奈何,匆匆便跑了。
宝玉确系给那不过一日的牢狱之灾给吓破了胆,只想到那诏狱中给活剥下来犹带血粘肉的人皮,想到那灌了各等五毒蛇虫的人俑,便是再给宝玉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那阴曹地府般的去处再走一遭。袭人等落到了那般去处,宝玉固然心疼万分,可若要他用自己去换袭人她们,却是万不能的。
可怜那袭人一片痴忠,却不晓得宝玉待她弃之如敝履。
且不论宝玉孤身一人在房中如何瑟缩畏惧,另一头,贾母院中散了宴后,夏白却是主动找上来李纨处。此刻天色本就已黑,忽闻得夏白来访,倒叫李纨好是吃了一惊,须知,这李纨在府里头,素来是个不做声不惹事、每日里只守着儿子贾兰过活的,最惊怕的便是惹上事端。如今夏白骤然来访,李纨如何不疑如何不虑?
但说,这李纨虽不做声,却也听得些许风声,她又不是贾母那样人,与林家有什么往事纠葛,视夏白如梗在噎。似这样妇道人家,家中又有教养,识文晓礼,知道夏白特务提督乃是厉害官职,且看夏白平素行径,举手投足颇见跋扈,虽有提防,却亦有敬佩,单说眼下这事,若无夏白出力,宝玉只怕早没了性命。因而惊疑一阵后,仍是快快命素云、碧月开了门扉,将夏白请了进来。
夏白进屋,倒也很是端庄,行礼拜过了李纨,口呼珠大嫂子——却不见他往日里在老太太跟前行过一个礼。
见夏白如此礼貌端方,李纨心中稍定,道这夏白此来应非是祸事,便与夏白同坐下来,又让素云唤来了贾兰,同夏白见礼。01bz.cc
却不想夏白见了贾兰,反倒是一声太息,让李纨母子惊疑不定,只以为是自己有了失礼之处,招惹了这位特务提督。
“珠大嫂子,莫怪小弟闲嘴,以吾看来,他日兴贾家者,非兰哥儿莫能为也!”
李纨心中轻叹,她平素虽是个槁木死灰的性子,但却心思剔透,闻弦歌而知雅意,明白夏白所指,乃是宝玉恶了皇帝,西府嫡传中又唯有贾兰有登庙堂的能耐,且到底是嫡长孙,若非老太太偏爱,贾政这一房本就该是贾兰来继嗣的。只是纵然往日李纨严教儿子,加之诗书世家出身,颇有自信,可经此一事,又不禁担忧将来贾兰科举仕途,会不会因为这宝玉而受殃及。念及此,不由也叹起气来。
“承林兄弟的吉言了,只是如今这荣国中,怕是人人自危,我不求兰哥儿有什么出息,只求他将来安生,读书识礼便可。”
李纨此言亦是话中有话,或许是无心之失,隐隐就有几分埋怨宝玉的意味,这可不是平素李纨会说的言语。想来若非心中有怨,以李纨性子,定说不出这等胡言,如此复又可证这李纨心中念念不忘的,只怕还是贾兰高中,光宗耀祖的念想。
窥破此中破绽,夏白睥睨那小小贾兰一眼,道:“故而,小弟今日冒昧前来,正是想要同珠大嫂子商量个兰哥儿的前途。”
“这……”李纨颇感讶异,这特务提督抬举个前途,自然是平步青云的,只是李纨却不愿贾兰掺合到那些腌臜事里,只愿有个清白身去考取功名。可是,这到底是特务提督当面,李纨这等人,如何肯否了人家的好意、得罪了人家呢?
一时间,李纨想不到什么言辞好推脱的,便只得道:“林兄弟能这样想着兰哥儿,我们母子真真是感激不尽……兰哥儿,还不快谢过你叔父?”
兰哥儿当即要下拜,却给夏白扶住。
“慢来,兰哥儿且去坐着,听我说来。当今啊,科举取士,求取功名固然是考的自己本事,但上了金殿排那位次,却不免还是要看一看人品相貌的,若有个好名声,便是皇上也不好轻易为难。因此,我便想着叫兰哥儿先养一养名望,攒下个好名声来,将来不论何处去施为,总都能有些裨益的。”
李纨想来,倒确系是这样一个理,乃问道:“却不知林兄弟打算让兰哥儿如何养望?”
“便从他那宝二叔这儿养起来。”夏白出言,却好是吓了李纨一吓,“珠大嫂子你想,如今谁不知晓宝玉恶了皇帝,但正是如此,兰哥儿去探望宝玉,一则合乎孝悌之道,二则以示无谄媚之心,是人人都要敬服的。兰哥儿只要做好此事,我自去为兰哥儿奔走,便是皇帝面前,也说上几句好话,说不定到时候皇帝见兰哥儿至孝,能再青眼贾家一番。”
若依李纨性子,此时断不会令贾兰去同宝玉来往,指不定还要来些“莫同你宝二叔去顽,莫学你宝二叔那般出息”之类的言语。然见夏白所言是个正理,亦非诡诈小道,再兼虑及夏白这特务提督的颜面,李纨不由心动,有心让贾兰去为此事,却又终究性子如此,不免小心谨慎些。
“林兄弟建言自是极好的,只是宝玉不日就要走,兰哥儿又当如何……”
李纨一言未完,夏白已抢道:“珠大嫂子所虑,弟也省得,但这等事体,最是讲求个时机。时机过了,便是做来也无甚关乎紧要了。而今日却正是最紧要的时刻,宝玉方回来,遭了那样的罪过,心里头只怕最是彷徨难安,贾兰这做侄儿的这时候能去,不论谁都要赞个好的。珠大嫂子要是不放心,担忧有个天黑路途不便的,便让你我陪着兰哥儿前去,可好?”
夏白这般说了,李纨心里头思虑再三,纵有些许疑虑,这时候都不好说出来,总得顾虑一二这特务提督颜面的。因此,便点了头,着素云碧月提了灯,携着贾兰一道前去。
来在宝玉那小院前,只见黑灯瞎火,又无个人出来应门,李纨心下不知怎的,一时只觉得惨然,想着宝玉院中往日热闹景象,而今却是这般“门前冷落车马稀”,大感此番来的确系必要,不由对夏白为人故目相看,以为夏白是个热心肠呢。
既不见人来应门,夏白便自推开了院门,跨步入了小院,指着贾兰道:“兰哥儿,方才我也与你交代清楚了,你是个晓事的,你自去,我和你母亲却是不好陪你进去,否则倒叫人看轻了你。”
贾兰虽年幼,然李纨素来严教,调教得好,是下小大人似的颔首,往宝玉屋中去了,而夏白伴着李纨,就在院门前等候。
这宝玉的小院,贾兰亦来过几次,往日来的时候,无不是热闹非凡,单那来往的丫头,便已填满了这院子。再看如今,这院子里堪称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贾兰虽小,却是读过书的,见状不由得一叹,上前来,叩响了门扉。
只是,贾兰叩门之后,好一会子都不见来人开门,反倒是房中,颇听得一阵骚动,好一晌才闻见宝玉稍显狼狈的声音。
“是哪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