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守乌城?”
冀州城镇北侯府书房内,一身红甲的盛红衣眉心微皱,显然对眼前女人的安排有些意外,据她所知道的情报,慕容先的二十万铁骑早已兵临冀州外城之下,接连三月不断滋扰,此时援军已到,本该是由镇北侯亲率大军反杀回去才是,却没成想这位北地霜花的安排竟是让她五万援军去驻守一座小城。『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 @ gmail.com』
“不错,乌城位于冀州以东三十里,驻守于此,可与我冀州城呈掎角之势,令其首尾难顾。”易云霜手指着案几上的图纸不断笔画,虽是还带着几分女儿家的轻柔音色,但那态语气却显得慷锵有力,叫人信服。
盛红衣还待犹豫,然而府门外却是传来一阵急行脚步。
“鲜卑攻城!鲜卑攻城!”
“走,上城头瞧瞧!”易云霜闻言倒是色淡定,先是朝着易五拱了拱手:“五叔你带众人先去,我换了衣甲随后便到。”
众人各自出府骑上战马,一路向着北门外城急行,盛红衣心中烦闷,一是对驻守乌城之决议还有所顾虑,二是忧虑城外的鲜卑大军,慕容先二十万铁骑横扫塞北草原,所过之处望风披靡,却不知今日攻城会是何等景象。
然而行进之间盛红衣却是稍感意外,只因这一行中除了自己身边的张世、赵平、薛亮以及吕松外,冀州将领们均是色从容,而沿途所经的守备军士、百姓也都井然有序,丝毫不见慌乱。
盛红衣强压住自己的惊,随着众人登上城头,目光所及,整个冀州城外早已是一片黑云,鲜卑此番进犯号称铁骑二十万却没有半点作假,这些年慕容先东征西讨,一支黑衣轻骑横扫草原,收编降卒便已不下十万,而后修整数年,整合草原军力席卷而来,二十万之数只多不少。
“五将军,冀州城如今兵力如何?”盛红衣初至冀州,对冀州情况并不了解。
“尚有精兵七万,伤兵两万,”易五不作隐瞒,快速回应,目光却是自始至终盯着远处的战旗,待得一只“英”字战旗自万军从中挥舞而出时,易五反倒是长出了口气:“哼,自不量力!”
“传令各军,擂鼓、战备!”
“滚石、叉竿、飞钩准备!”
“弓弩手准备!”
不到一炷香时间,易家几位将军连着严、胡二将各司其职,所率冀州军士有序登楼,前有弓弩手弯弓搭箭,后有各种守备器械枕戈待发,再伴随着战鼓四响,一时间整个城楼上斗志昂扬,战意四起。
“好一支冀州军!”盛红衣自问带兵有方,可瞧了如今冀州军的阵势才算知道天外有天,心中对镇北侯的敬仰有多了几分,当下也不犹豫,朝着易五问道:“五将军,我这一路需要做些什么,但听差遣!”
“哈哈,”易五见她如此表态当下也是豪迈一笑,然而下一句却是让盛红衣大感意外:“盛将军好意心领,此番攻城的是慕容先的胞弟慕容英,莽夫一个,不足为虑,盛将军只管安坐,也好瞧瞧我冀州男儿的雄风!”
盛红衣闻言一愕,可看着易五等人从容模样,心中也稍稍安定下来:“既然五将军有把握,那小妹便作壁上观,好生瞻仰便是!”
“杀!”
便在两人攀谈之际,城下大军已是冲过了护城河,一时间战鼓高歌,攻城大军突然向两翼散开,数十座攻城战锤、战车自万军中杀出,直奔着城门汹涌而来。
“先登者,连升三品!”
“英”字骑下,身形高大威猛的慕容英振臂高呼:“儿郎们,给我冲!”
“战备!战备!”
而冀州城头之上依然是一片从容,即便受城下的呼声影响,但几位将军的高声指令却是清晰可闻:“弓手准备!”
“三百步!”
“一百步!”
“五十步!”
“放箭!”
随着严威将军一声令下,城头弓手瞬时万箭齐发,宛如天外流星般的箭雨直射城下,立时便将那攻城之势打乱,但鲜卑大军人数众多,近年来也学着南明造出了一批战车战锤,如此有备而来自不会被一番箭雨所阻,稍稍整理,便趁着弓手齐射间隙再度挺近。
“弩手准备!”
“三十步!”
“二十步!”
“放箭!”
胡元昊一面下令,一面亲身行至一处弩车之后,所率两千弩手皆是训练有素,只待他一声令下又是一轮弩车与连弩的精准齐射。
弩箭虽弓箭射程,但杀伤穿透却是更具威胁,而胡元昊所率这支弩手营更配置了三台大型弩车,所射之器竟是七尺长枪,待得鲜卑人靠近之时,弓手退下,弩手的这一番出其不意,一轮伤敌之数已近千人。
“好!”城头的盛红衣等人看得热血沸腾,无论是久经战阵的盛红衣还是初上战场的吕松都被眼前这一幕深深震撼,然而身侧的易五听着这一声呼好却是从容一笑:“诸位将军,好戏还在后头呢!”
“云梯上墙,战备!”
果然,易五话音未落,鲜卑大军便已杀至城下,即便弓弩杀伤巨大,但对于数十万大军的冲击依然是杯水车薪,随着鲜卑大军完全靠近,云梯,战锤、战车等各项器械纷纷登场,鲜卑大军士气回升,城下冲杀的同时纷纷呼号着“报仇”、“杀光”的字眼,一时间杀气更盛。
面对鲜卑人如潮水般的攻势,冀州城头的将士终于开始露出些许慌乱,易五坐镇城头,数十名传令军士各执将令而去,随着严、胡二将的弓弩手竞相撤去,易十一、易十七所率部众接管城头,城头早早备齐了各式守城器械。
直待鲜卑云梯一架,刹那间便有无数飞石、滚油投掷而下,杀得攻城大军呼天喊地、死伤无数,而若有侥幸躲过这一轮投掷登上梯顶,守备军士却已备好叉竿直取云梯顶部,合数人之力,连人带梯一并击落……
“军纪严明,指挥有度,配合默契,冀州军无愧我南明第一强军,今日所见,盛红衣受益匪浅。”如此局面,盛红衣也已看出局势,敌阵之中若无后手,此番攻城想来便是无功而返了。
“哈哈,不过是遇到个不知变通的蛮子而已,若是慕容先亲至,此战不会如此轻松。”易五倒也并不倨傲:“早年曾随义父于冀北与慕容先有过交手,当年他还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娃娃,却能在义父重围之下布下三道疑兵突围而出,就连义父也说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那慕容先既是率军南下,却为何不亲自指挥?”盛红衣道出了众人疑惑。
“这也是我等不解之事,慕容先这二十万人围城三月,约莫三五日便攻城一次,死伤不计,可领兵之人不是他的身边副将便是这位莽夫胞弟,其真身何在却是不得而知。”
盛红衣闻言亦是陷入沉默,冀州军中连易五都捉摸不透的事,她初至冀州又哪里能轻易揣度。
“易将军,”沉默之际,身侧的吕松却是忽然朝着易五言道:“小将有一事想要请教。『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 @ gmail.com』”
“哦?”易五一路上虽是对盛红衣颇为礼敬,但对她身后的这几位副将并未注意,如今见他出声,先朝着盛红衣瞧了一眼:“这位是?”
“末将吕松,”然而吕松却是率先答道,随即也不等易五接话,便自顾问道:“冀州城高墙厚固然易守,但若敌军倚仗人数之众,攻城之时掩以地遁之法,在这冀州城里刨出一条路来,将军该如何应对?”
盛红衣闻言目光一亮,原本还想叫住吕松的话语立时收回,冀州军在城头的这番布置滴水不漏,可冀州城如此辽阔,底下的鲜卑人若是懂得地遁之法,向城里挖出几条地道来,届时定会搅得冀州军防不胜防,而吕松如此急切的提出此问,自是想让易五提高警惕,快些防备。
“呵,”然而易五脸上却仍旧没有一丝慌乱,却见他目光在吕松上下打量一圈,随即又转身向着盛红衣哈哈大笑:“不愧是红衣将军旗下的人,如此短的时间便能想到此处。”
“将军可有防备?”吕松自是听出他言下之意。
易五微微一笑,随即大手指着城下忽然冒出的一团黑烟:“且看!”众将目光所及,却见着鲜卑中军之处冒出一团滚滚黑烟,透过黑烟四周仔细观摩,却是从一处不知何时挖掘出的地道眼口冒出的。
“这?”盛红衣等人目瞪口呆,看到此处哪里还不明白,鲜卑人并不愚钝,城头拼命冲杀之时,城下亦有专注土工之人悄悄采掘,打算以地遁之法混入城中,然而这地道才入一半,便给人用火石硝烟给逼了回来。
“是地听之术!”
又是吕松,在众人疑惑之际已是目光回首,于城头附近的几处老井发现端倪:“深井、薄缸、薄牛皮,却不知是冀州军中的哪位将军习得此法。”
“想不到你也懂‘地听’之术!”易五又一次对这位年轻人刮目相看,转而指着内城方向的一栋宅院:“我九弟自幼耳目聪颖,义父早年为他请了名师,这才学得一手‘地听’之术。”
“佩服!”吕松当即抱拳,对这支冀州军更加钦佩,吕松自小常读兵书,早年间还喜好与姐姐对阵讨教,自觉也算懂些兵法,然而眼下的冀州军,上至统帅决议,下至军卒配合均已做到了无可挑剔,南明有如此强军驻守,却是可以高枕无忧。
“敌军撤了!”忽然,城头有人发出呼喊,易五等人快步上前,眼见得城下敌军冲锋之势已褪,阵中也已开始鸣金收兵的号角,大军开始仓皇撤离。
“来人,擂鼓!”易五见得此状目光一凝,旋即便又是一阵高呼,一时间城头鼓声再起,鼓点极其密集,显然是有冲杀之意。
“将军可是要追击?”盛红衣料想到易五的意思,当即出声提醒道:“敌军虽乱,但声势仍在,若是追击太深,恐有不测!”
“哈哈,盛将军是要劝我‘穷寇莫追’吗?”易五哈哈大笑:“盛将军莫非忘了,我冀州军还有一支兵!”
“燕尘!”吕松目心中一热,脸上已然现出几分兴奋,然而瞬息之间却又有了顾虑:“镇北侯病重,谁人能驾驭‘燕尘’?”
“嘟嘟嘟嘟——”然而还未待易五开口,城下便已响起一阵牛角号声,一时间那被冲城锤撞击了数合也未曾打开的大门竟是主动敞开,而城下,一支近两千人的银甲铁骑早已整装待发。
“杀!”
一声清亮的女声破空传出,随即便是一千八百银甲铁骑奔涌而出,直朝着溃逃的鲜卑残军冲杀而去。
“易云霜!”到得此时,盛红衣等人哪还认不出城下领军之人,先前易云霜借换衣未与众人同行,却不想再出现时便已成了这支兵“燕尘”的主帅。
兵无常胜之理,但有兵之说,百余年前有烟波楼的惊雪将军炼出兵“救赎”横扫中原,而后这百年时间里不少兵家效仿,或严明军法、或激发欲望、或久历沙场,百年时间倒也涌现出不少“兵”之名,然而南明百余年来局势安稳,各路“兵”究竟有多少成分倒也不得而知,然而这支“燕尘”确是当世兵之中最为耀眼的一支。
“燕尘”前身出自百年前威震漠北的燕云十八骑,镇北侯发迹于漠北,亲眼目睹过塞外铁骑的悍勇,自他崛起之后,于古书之中改良了当年“燕云十八骑”的重骑战法,以银甲取代重甲,终是打造出了这样一支一千八百人的银甲铁骑。
其后二三十余年里,银甲铁骑所经之处无比摧枯拉朽,草原骑兵见之无不望风而逃,只因这银甲铁骑声势高大,于数里之外便呢个卷起烟尘,这才有了“燕尘”之名。
“烟尘”一出,城外战场瞬间便扬起一阵飞尘,银甲铁骑飞涌而出,所过之处俱是鲜卑逃兵的尸体,身着银甲的易云霜一马当先,一柄红枪于乱军之中肆意挥舞,宛若天一般不可阻挡,而那身后的银甲铁骑各个银装包裹,战马过隙间直杀得血流成河。
“列阵!列阵!”
“反击!”
“燕尘”不过半里,敌阵之中果真冒出一支督军,各个手执刀刃怒喝着前方的逃兵:“再有后退半步者,就地正法!”
然而逃兵人群颓势却没有半分衰减,反而是群声高呼:“是‘燕尘’,‘燕尘’来了……”
“快……快逃……不然都得死!”
“轰!”果然,顺着逃兵的后方望去,滚滚烟尘之下,银甲铁骑正汹涌而来。
“燕……燕尘!”手指刀刃的督军们纷纷下破了胆,哪里还顾得上清算逃兵,自己反倒是调转方向拔腿就跑。
督军之后早已做好了反击准备的一支部队同样脸色大变,眼前所见全是友军的溃逃,而耳中所听也全是“燕尘”的名字,一瞬之间,中军大乱!
“‘燕尘’来了,逃……逃啊!”
*** *** ***
“唔……唔唔……呕……”
固原小镇东郊地牢,琴无缺猛地扭开脑袋,一时间只觉天旋地转,却是直接趴在一处痰盂上干呕了起来。
“呵,谁允许你吐的?”高坐于大椅上的宁王萧度冷声一喝,对眼前少女那痛苦皱眉的模样没有一丝怜悯:“还不快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