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厉害的功夫!”盛红衣策马立于军前,眼见得琴无缺于万军之中闪转腾挪,手中古琴挥舞之中便有七彩琴光四散开来,周遭禁军俱是瘫倒一片,然而当盛红衣定睛细看之下却未见一具尸体,而在那高楼上方禁军还布置了一众弓手,如此上下封锁,竟是没能伤到这人半根汗毛。
“他……不对,她是女子!”
而正当盛红衣看得出的功夫,空中箭雨倾盆而下,琴无缺闪躲更为迅捷,而偏偏那用于伪装的发髻却是不甚松动,一时间长发散落于肩,配上她那精巧容颜更显艳丽。
萧沁亦是看着眼前一幕有些入迷,尤其是瞧见琴无缺的女子身份后更是双目冒火,满脸憧憬之色,她自小崇尚女中豪杰,最敬仰的莫过于百年前那位力挽狂澜的烟波楼主,对于眼前这位能以一敌百的女人自是万分喜欢,当下忙不迭钻出车马,朝着盛红衣喊道:“师傅,你快去帮帮她吧,可别让她有什么闪失。”
“是!”盛红衣此行虽是为了护佑公主,但眼见得琴无缺这等人物自然也起了惜才之念,正如公主先前所言,齐王要对付的人,想必不会太差,当下也不再犹豫,当即驱马向着军阵疾驰而去。
“何人?”禁军听得身后马蹄阵阵,当下便有人回头斥问,然而盛红衣却是目光一凝,策马于阵前猛地一收,便当着这数千禁军一声狂啸:“本将盛红衣,护送公主回宫,尔等速速散开。”
禁军闻言俱是陷入沉默,盛红衣在军中虽有些名气,但比起手执兵部虎符的齐王自然是相差甚远,他们又岂会轻易退散,当下也无人答话,继续结阵应对着看似强弩之末的琴无缺。
盛红衣倒也不会以为凭她名号就能影响这数千禁军,见无人响应,当即也不再言语,拔出长剑驱马向前,当先便斩杀了两名军卒,一众禁军见状这才意识到这头吃人的母老虎不像琴无缺那般留有余地,纷纷调转矛头,然而盛红衣鲜衣怒马气势如虹,左右挥刺顺劈毫不手软,一瞬之间便杀出一条血路。
“拦住她!”安坐高台的黑袍此时才发现场边的盛红衣,他奉齐王之名捉拿刺客,如今调集了数千禁军围堵了小半时辰都未能将人拿下,若真让她就此逃离,他当然知道自己要面对的后果,当即一声怒吼,自己也手执一柄军刀凌空跃下,俨然是要决一生死!
“哼,找死!”
然而地面上看似已有不支的琴无缺却是陡然侧过身来,手中琴音顷刻间变得急促激烈,一道道精光闪烁的琴波刹那间似乎有着千军万马的磅礴气势,远看还是千丝万缕无所干联。
可在凌空跃下的黑袍眼中这道道精光却已汇聚成了一头汹涌异兽,异兽青面獠牙,浑身冒火,目光犹如猎食一般直盯着他的落点,而后,便是张开血盆大口。
“啊!”随着异兽暴起,黑袍人顿时发出一声凄厉惨叫,整个身体好似有烈火煎熬一般痛苦,落在地上不住的蜷缩颤抖。
“炎……炎蛇胆,念隐门!你是念隐门的!”
可让琴无缺没料到的是,这位黑袍怪人却是在无边痛苦之中说出了自己这一手法的奥妙,念隐门三峰主虽是各有所长,但闲暇时师姐妹们自会交流切磋,炎蛇胆本是二姐千机无尘于山间蛇窟里炼制的一昧药材。
可这药药性极为猛烈,服用者稍加不慎便会心生幻想,浑身有烈火焚身之感,而琴无缺一时起了玩心,将炎蛇胆的药性与自己的琴波相融,继而创出了这琴生异兽,举火焚天的技艺。
“倒是有些眼光!”见他提及师门。本就不愿杀人的琴无缺倒也停下手中弹奏,上前径直问道:“你是如何认得的?”
黑袍人依旧沉浸在那烈火焚身的痛苦煎熬中,全身不断在地上翻滚来回,见得琴无缺有收手之意,这才勉强挤出气力求饶道:“女侠,女侠饶命!”
“我问你,你是如何认得炎蛇胆的?”琴无缺面露冷笑,随即语声加重,毫不理会对方的求饶。
“我说,我说,小人数年前有幸到过念隐山下的一处村子,那会儿,那会儿正巧遇着千机峰主下山历练,小人……小人亲眼见着她与玉面郎君对敌,千机峰主手段高明,机关椅里藏着这蛇胆炼出的暗箭,轻松便将那玉面……那淫贼拿下。”
“倒是有这回事,”琴无缺听得真切,当年二师姐下山确实捉过些江湖败类,这炎蛇胆的威力被人瞧见也不算稀,当下朝着四周早已胆寒的禁军瞧了一眼,这才将古琴收好。
正要离开,可随即又想起不远处那位英武不凡的红衣女将,不免展臂一跃,近至盛红衣跟前莞尔一笑:“这位姐姐好生厉害,今日之事先谢过了。”
盛红衣收束长剑刚要回礼,却不想眼前这女子竟是就地跃起,于空中几处腾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诶……”车架之上的公主萧沁见状连忙奔下车来,她还想着与这武功卓绝的女子结识一番,却不想这女子说走就走,倒是让她还有些措手不及。
“公主,上车吧,人已经走了!”
萧沁心中犹有不甘,目光扫过那满地躺倒的禁军,不由得叹了口气,转而朝盛红衣问道:“师傅,这人的武功这么好,为何不让她去边关抵御鲜卑人?”
盛红衣闻言不禁苦笑,可毕竟碍于君臣礼节也只得缓声答道:“公主,个人武力终究有限,她武功虽好,可若在战阵之中久战,也会有力有不及之时,因而两军对垒,更重的便是战阵之法与将帅之才。”
“可……”然而萧沁却仍旧有些不服:“可当年史书记载,金陵之战时,烟波楼主便曾一人冲入异族军中救下国母等女眷人质,这史书总不会骗人吧?”
“史家杜撰本就不足为,”盛红衣却是话锋不变:“况且就算记载不差,那烟波楼主是何等人物,这世间又岂会有第二人。”
“那你瞧她怎样?我看她对这上千禁军可轻松得很。”萧沁自知说不过师傅,只得调转话头问起刚才与禁军对敌的琴无缺。
“此女武艺确乃我生平罕见,”盛红衣微微点头,对琴无缺适才表现出的武功亦是极为震撼:“但更重要的,她还精通兵法,能在数千人的围剿下示敌以弱,引得那黑袍人现身后便能一击制胜,这般胆识谋略,丝毫不逊边关老将,若是,若是能将此女留在公主身边,那我此次北上便也高枕无忧了……”
盛红衣说着不由感伤起北上之事,公主如今羽翼未丰,她也是凭着身份特殊才得以领兵北上,可眼下这京中局势变幻莫测,也不知公主一人能否安好。
“罢了!”一番念想作罢,盛红衣倒也洒脱,眼见已是耽搁了许久,这便催促起萧念上车回宫,一路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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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就这么放了他?”
客栈厢房之中,吕松听着琴无缺说起今日广云楼一战,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古怪。
“怎么,我这次下山是来查摩尼教的事的,师傅当年教过,能不杀人就不杀人。”琴无缺见他语气不对,当即出声解释:“不然要真杀得个血流成河,朝堂上的人们哪还坐得住。”
“可那位黑袍却不是一般人。”可吕松却是露出微笑,看着琴无缺面露疑惑,当下也不再卖关子:“我那小侍女曾与我说过,二峰主下山历练向来也是不伤人性命,对待那些淫贼恶棍多是小惩大诫。你说她要是将那‘玉面郎君’擒下,会如何处置。”
琴无缺到还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只得追问道:“会如何?”
“如若不伤性命为前提,对待这等淫贼,必然是废去武功,毁掉他那‘玉面’才对。”
“啊?”琴无缺微微张嘴,似乎已是想到了什么:“你说他就是……”
“你瞧这人全身黑袍遮住脸面,武功看似老辣却内息不稳,又对当年炎蛇胆的事如此清楚……”
“呀!”琴无缺立时跳将一般站起身来,脸上微微有些泛红,可瞧着吕松那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不免有些气急:“你……他……他,当年师姐饶了他一命,他居然还敢作,我真该一指弹死他!”
“也算不上作恶,”吕松坦然一笑:“他重修一身武艺,自然要谋一番出路,齐王是当朝显贵,不过是替人办差而已。”
“哼,”琴无缺冷哼一声不再多言,可随即又想起吕松适才说过的北上之事:“你当真要去冀州。”
“嗯,宁王害我吕氏满门,是为家仇,鲜卑犯我疆土,是为国恨,世子几番挚言,是为私情,无论为何,我都该去一趟。”
琴无缺眨了眨眼,心中倒是有些不舍,然而嘴上却只道:“麓王一家与你恩仇难说,你此去冀州,焉知不是成了他们手中的棋子?”
然而吕松却是淡然一笑:“此事我也曾想过,这世上有人谋划,便该有人做这棋子,就算被人利用,那冀州之地的军民却是无辜,若能帮到他们,也是好的。”
“你倒是看得通透,”琴无缺撇了撇嘴,显然已被说服。
“倒也不是通透,”吕松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双手枕在脑后朝着桌椅靠倒,难得在琴无缺面前流露出几分慵懒模样:“只觉得人活一世总该有个活法,家姐自小读书时便常教我先贤之举,从军报国也是一直是我心中夙愿。”
“是是是,”琴无缺见他与自己越发熟稔之后有些放浪不羁,当即拌嘴道:“你便去完成你的报国之志,我呢,明天便返回山门欺负你那苦儿丫头去。”
听她说起回山之事,吕松立时翻转起身,收起了刚才的闲适模样,正色道:“琴峰主,这一路诸多恩惠,吕松心中铭感大恩。”
“诶诶,少来,”琴无缺白了他一眼,显然对他这正经模样颇不习惯,但听到言语中隐有分别感伤之意,当下心思一转,不由提议道:“既然明日要分开,不如今晚咱们喝点酒吧!”
“啊?”吕松稍稍有些惊讶,这一路上却从未见过这位琴峰峰主还有着饮酒的习好,但她既是有意,吕松倒也不会推辞:“也好,咱们便小酌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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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至三更,燕京城内一片沉寂,巡街的打更衙差这会儿也难掩疲态,几道更鸣声后便开始打起了哈欠,困意来袭,心中只想着早些天明结束了这苦命的差事。
但谁也不会想到,便在这阵阵更鸣之中,四道黑衣身影于楼宇之间轻快飞跃,一路向着北城奔去。
北城背靠皇宫,沿街府邸大多是王侯贵户,但这名黑影的目标却并非某一大户,而是北城一座不起眼的尼庵,这尼庵说来也有些讲究,据说当年异族南下,几名天家女眷落难于敌,幸由烟波楼主于万军阵中救下,而后这几名女眷便归入这尼庵之中修行终老,只是百年已过,当年的薄命红颜如今早已故去,留下的便只这略显残破的尼庵而已。
四名黑影悄然潜入,却是犹如自家庭院一般轻车熟路,拈上火折一路向里,于礼堂佛像前将那佛脚一转,礼堂之后赫然现出一道暗门,几人四下张望,待确认无人后才依次潜入暗门之中。
暗门之下一路通途,才行几步便已灯火通明,原来在这荒弃了的尼庵之下竟是藏着一处金碧辉煌的地下宫殿,而众人目光所及,便是一位头戴獠牙面具之人高坐于殿中。
“极夜天道,摩尼永生,属下参见教主!”
一众呼声之下,殿上坐着的面具“教主”却是不为所动,只淡淡回了一句:“事情准备得如何了?”
殿下四人自是早有准备,当下便开始一一汇报:“冀州方面一切妥当,慕容先也已得了消息,已派了五千精骑南下,盛红衣这一路定不安稳。”
“萧琅昨日回府便盘查了‘定州五虎’,好在教主早有准备,萧琅查无所获,只得稍加劝诫而已。”
“齐王那边倒是动静不大,想来是知道了念隐门的身份后有所忌惮。”
“宁王却不一样,”身居末位的黑衣护法言语间却是带着几分嘲弄:“他听说这位琴峰主让齐王吃了瘪,心中欢喜,却是托我来传话。”
“哦?”摩尼教主闻言倒是有些意外:“他说了什么?”
“愿以一州之地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