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御花园。『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sba @ gmail.com 』
天子萧炳独自靠坐在花园正中的小亭里,身上披了一件绒毛大袄,手上攥着一只暖炉,再加上脚边升起的炭火,这才让这位才年过五十的皇帝感到几分暖意,平日里那双凌厉的双眼缓缓合上,伴着这满园花香午间小憩。
作为一国之君,萧炳不可谓不勤勉,先皇早逝,萧炳十二岁登基,四十年夙兴夜寐,这才保得这灾祸多生的南明安稳如今。
然而作为天子,他这一生却是厄运不断,除了在位四十年里天灾不断外,子嗣方面更是一言难尽,后宫之中仅有一位侧妃诞下公主萧沁,以至于到如今也未能立下太子,致使朝局动荡,两位亲王明争暗斗这些年,也已成了气候。
“父皇!”
远处的一声呼唤传来,萧炳这才微微醒转,看着一路小跑全然不顾宫人阻拦的女儿萧沁,萧炳心中不由升出几分无奈:这孩子天真烂漫,自小便得他百般宠爱,甚至考虑过首开先例立她为储,然而她资质实在一般,且不说做个中庸之君,便是要在宁、齐二王的争斗中存活下来都有困难,又如何叫他放心?
“父皇,原来你在这啊,天这么冷,小心冻坏了身子。”
萧沁满脸欢快的走进小亭,先是为萧炳打理了下绒袄,寻了个椅子靠近萧炳坐下。
“怎么去了那么久?”萧炳满脸微笑的看着她,随口问起了她出宫的情形。
“路上碰到了一桩有趣的事,”萧沁自是没甚心眼,张口就将广云楼附近琴无缺被伏击的事说了出来,说着还有些洋洋得意:“父皇,你说要是有她那样的能人镇守边关,那鲜卑人肯定不敢来犯!”
“哈哈,”萧沁这话虽是没甚头脑,但多少也能让萧炳宽慰一笑:“可人家是江湖侠士,你又如何来说服她去边关呢?”
“也是,”萧沁闻言嘟了嘟嘴:“她来无影去无踪的,也不知道去哪寻她!”
“过几日便要安排你那位‘红衣师傅’去冀州了,你可有舍不得?”萧炳与她调笑两句,随即便说到正题上来:“你这几年有她陪着我也还算放心,只是她这一去,也不知何时能回。”
“是有些舍不得,”萧沁的眼珠转了转,脸上慢慢多了几分惆怅:“要不父皇你派别人去吧?”
萧炳被她这一言语给呛了一声。
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情,良久之后才道:“昨日不是与你说过了缘由吗,她若不去,你这将来……”说到此处,萧炳又微微顿了顿,随即微微摇头,自椅子上缓缓站起身来:“父皇累了,沁儿也回宫休息吧!”
“哦!”萧沁应声,脸上还带着几分不明所以,然而有了萧炳的一声令下,远处照看的宫人太监们自然快步走来,很快便将萧炳搀扶着走出花园。
*** *** ***
“宣萧琅进宫吧!”
养心殿内,气色不顺的天子萧炳却是突然挣开了太监的扶持,虽然依旧步伐缓慢,但比起花园里的疲惫,此刻的他显然要精许多。
掌事太监李国印倒是对萧炳的变化并不惊,只轻轻应了一声便躬身退下,临了还不忘关上殿门,不出一炷香的功夫,萧琅便已出现在了萧炳身前。
“臣萧琅参加陛下,陛下万岁……”
“免了,”萧炳早早打断了他的礼数,仰头看了眼坐席殿中座椅:“坐下说话。”
萧琅也不推辞,麓王一脉与天子一向交好,接连两任都有着掌兵治郡之权,每每进宫面圣都能得天子召见,赐座之礼也属正常。
“我听沁儿说,齐王派人围了广云楼,说是捉拿刺客?”面对这位自小聪颖能干的侄儿,萧炳却是不会拐弯抹角,一上来便直奔主题。
而萧琅却也没有任何惊讶,显然在来之前也是做足了功课:“回陛下,据臣了解,确是前些日齐王府闯入的一名刺客,只不过此人武艺高强,竟是能从数百禁军围困之中逃脱。”
“那人,什么来历?”萧炳微微点头,问询却是更加直接。
萧琅坦然摇了摇头:“据说是用已一柄古琴,能将内力汇于琴声之中,深不可测,只是怪,江湖上从未听过此人名号。”
“天外有天,真正的能人自不屑于去那所谓的江湖闯个什么名堂。”萧炳这话说得严肃,显然也是在告诫一向喜欢“游侠江湖”的萧琅。
萧琅自也听得明白,当下连声应道:“是,臣谢陛下教诲。”
“不提这茬了,”萧炳饮了口茶继续道:“听说你要给盛红衣的军中安插个人?”
萧琅自然知道吕松一事瞒不住这位,当下如实说道:“正是,此人曾在东平赈灾一事中表现不俗,又有报效之心,故而便想将其安排在盛将军麾下去边关历练一番,若是能有所建树那便更好。”
“你有为国举贤之心,甚好,”萧炳缓缓点头,随即又抬头看了萧琅许久才道:“说来你前些时日大婚,我只派人送了些钱财,你可知为何?”
“啊?”萧琅微微一愕,随即低头道:“臣……臣不知,想来是臣哪里做错了事,惹得陛下您……”
“你做得很好……”萧琅出声将他打断,随即又将目光瞥向在门口伺候着的太监李国印,后者会意上前,却是从一众书卷里取出一团金黄色的布锦,掷地有声道:“麓王世子萧琅接旨。”
萧琅自是一惊,想也没想便径直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麓王世子萧琅年少有为,于山东赈灾一事中临危不乱,力挫魔教妖人,有将帅之才,今特封为‘御前将军’,掌燕京军事,望卿不负先祖之志,尽心报国,戍卫皇城安危,钦此!”
“这……”萧琅闻言已是呆立当场,甚至连谢恩的话都忘了去说,古往今来只有入京为质的世子,哪里见过入京掌兵的世子,此令若出,朝堂上怕不是一场掀然大波。
“世子,还不谢恩?”然而宣旨的太监却不会等他多想,直言催促了起来。
萧琅一阵犹豫,又抬头看了眼正自饮茶的皇帝萧炳,当下也不好推辞,当即叩谢道:“臣萧琅,谢陛下厚爱!”
“嗯,如此便好,京中事多,此番来京你就不要回去了,命人去接你府上家眷吧,麓王那边,我会拟制去说的。”
“是!”
“好啦,退下吧!”
萧琅不敢久留,匆忙领了圣旨走出殿门,不自觉间身后已是冷汗直流,饶是他准备了许久也未曾料到天子有如此安排,他缓缓吸了口气,目光却是在这养心殿外的禁军护卫身上多看了两眼,心中又不禁想着:若是刚才他拒不接旨,这些个禁军会不会一齐冲入,将他乱刀砍死。01bz.cc
这倒不是他胡思乱想,而是这一道圣旨着实算得上一条“毒计”,如今两王相争,局势难控,萧炳想要拥立公主,那便该为其寻找一处助力。
而麓王府虽是早有意公主一派,可毕竟实力有限不愿与两王公然对敌,可如今将自己提为御前将军,那麓王府便有了与两王抗衡的实力,这京中的浑水也就更加复杂,稍有不慎便是杀身之祸,这也难怪他适才有所犹豫。
但他又不得不领旨谢恩,麓王府本就与公主走得近些,如今两王派系已成,若是麓王府这一脉还举棋不定,萧炳又如何放心?
“哎,君心难测啊!”
一番思绪作罢,萧琅终是苦涩地摇了摇头,一路无话,快步寻着宫门走去。
*** *** ***
萧琅回到府上时已近黄昏,萧琅才一进门,便有下人前来禀报:季星奎到了!
“甚好!”萧琅闻言一喜,快步向着正厅走去,却见季星奎独自一人立于厅前,脸上虽是有些风尘,但却依旧给人一种莫名的信任,这位“季先生来得正好!”
萧琅满脸欣喜,直拉着季星奎的坐下,甚至连茶水都懒得喝上一口便将宫中册封一事尽数道出。
季星奎听得仔细,即便是听到这前所未有的册封也并未露出半点慌张,待得萧琅言罢,只稍作沉吟便已有了回话:“世子今日做得不差,这‘御前将军’虽然危势必要得罪两王,但如今说话的终究是天子,咱们既然已经决议辅佐公主,受这一激也非坏事。”
“只是这京三营向来由兵部统领,而兵部如今又向着齐王,我这‘御前将军’怕是难做得紧咯。”
“世子过谦了,”然而季星奎却是微微一笑:“以世子如今的本事,就算不能统帅三营,从兵部里抠出一两营来自是不难,想来天子也不过只此打算,毕竟皇城之中还有三千御林军坐镇,谁也不敢孤注一掷。”
“若是有先生在旁助我,我倒确实有些信心。”
然而让萧琅意外的是,季星奎只笑着摇了摇头,竟是拒绝了他的邀请:“世子有所不知,此番季某前来,是有另一桩大事相告。”
“何事?”
“东瀛倭寇越海犯边已成顽疾,王爷有意出兵了。”
“啊?”萧琅闻言脸色大变:“父王这是何意,东平府水军不过五千,他……”然而话说一半却是停了下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世子想必是猜到了,王爷此着虽险,但若有世子稳住朝堂,那便是一步妙手!”
萧琅哑口无言,直朝着季星奎看了半晌才道:“原来我这被封的官职早在父王与先生的算计之中。”
季星奎却是并不答话,转而靠近了萧琅几分,小声言道:“世子,王爷此次命我来,还有一事……”
*** *** ***
燕京南下官道之上又一次扬起尘土,一支打着“麓”字旗的百人军马朝着东平府的方向缓缓而行。
一袭青衣文士打扮的季星奎依旧走在最前,可对比起前几日入京之途,此番归返却是让他略微有些不安,他下意识的回过头去,目光在身后一众军士扫了一圈,却并未发现任何端倪,然而以他的感知来看,似乎又觉着像是有什么人在一直盯着自己。
目光再次瞥过走在中间的那辆奢华马车,透过那起伏不定的车帘,一张倾国绝色的俏脸若隐若现……
季星奎冷不丁的吸了口气,赶紧收回僭越的目光,他人虽在麓王府内地位尊崇,但毕竟是为人臣,而那车马中坐着的女子却是麓王府那位二王子的女人。
“当真是人间绝色,”即便收回目光,季星奎心中也不免一阵感叹,早听说玠哥儿纳得一房美妾,在他想来也无甚稀,可此番回京得见,竟是叫他这位见多识广的王府幕僚也给看得着了迷。
此女仪态温婉淡雅,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出身名门的大气,而她脸上却又带着几分凄苦之色,想来是因为平日被萧玠折辱之故,然而即便如此,季星奎却是在她眼眸深处瞧出了几分媚惑韵,以他这阅人无数的目光来瞧,此女必是内媚之体!
“也不知玠哥这小子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能得这么一位内媚绝色女子为妾!”一想到那张清丽容颜在萧玠的胯下婉转承欢,呜呼哀嚎,即便是一向“不好女色”的季星奎也不禁有些心头发热,但他终究是沉稳之人,稍有松弛之下便也很快回过来,这便收回念想,专心驱马赶路。
可车马才行不过数里,身后便传来了萧玠的大声呼喝:“季星奎!季星奎!”
季星奎转身行去,终是见着这位纨绔二王子钻出了他的香车座驾,见他面有愠怒之色,季星奎倒是丝毫不乱,微笑问候道:“玠哥儿,可是不习惯这一路颠簸?”
被他这抢先一问,本是打算抱怨一通的萧玠不由得将狠话缩了回去,转而降低了语气:“季先生,你说咱们不过是回东平府探望,也没有什么别的事,何必如此着急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