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琅虽只是一位王府世子,但在山东地界倒也有些贤明,如今又能这般姿态待人,若是寻常江湖人士,怕是早已感激涕零叩首以报,但这吕松却是一声冷笑,全不理睬萧琅言语,只朝着岳青烟拜道:“岳小姐,吕松先告辞了。”言罢便是一捋青衫,头也不回地向着房间走去。
“吕……”萧琅看着吕松离去身影有些哑然,一时间竟也不知自己刚才有何得罪之处。
“这吕松好生无礼,世子这般礼贤下士,他竟敢如此态度,简直不知天高地厚。”眼见得萧琅吃瘪,岳青烟身后的“平二叔”再次出言斥责。
“无妨,”萧琅苦笑一声,随即又露出笑容:“早闻江湖隐士多有狂傲,这位吕松少侠身手见识都是不凡,又和念隐门有牵连,些许狂傲倒也能理解。”
“世子可是动了惜才之心?”岳青烟却是一眼看破了萧琅的想法。
萧琅立时开怀一笑:“当真什么事都瞒不过烟儿,适才拜会念隐门那位女侠时,她一位小徒提及这次赈灾隐患乃是各地府衙仓储,倒是一语点醒了我,便想着与这位吕姓少侠秉烛长谈,若真能为我所用,如此俊才,我定以师礼待之。”
岳青烟微微一笑,与萧琅相知多年,对他这份“结交天下英才”的痴心倒也有几分倾慕,故而坦言道:“他早年落难与我有故,看他言辞,似乎对你这世子身份颇为不喜,你若要招揽,或要另谋他法。”
“哦?”萧琅闻言一愕,随即又是一喜:“烟儿还有这等故交,快快说与我听,天幸于我,有烟儿这等红颜相助,真乃我萧琅毕生之福。”
麓王自领一府,为避圣意揣度,早年便有“风流好色”之名,王府中女眷无数,而萧琅在女人堆里长大自然也学会了这等甜言蜜语,没想着他先前还好生生的说着赈灾与贤才的正事,转眼间便突然油嘴滑舌了起来,岳青烟当即小脸一红,连忙避过了萧琅的目光,轻轻啐了一口:“呸!谁是你的红颜?”
言罢便是一溜烟的向着房间行去,不再理会身后痴楞在地的萧琅,可言虽如此,她也知道自己的见闻对萧琅多有助益,心中自然也是欣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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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来的小蟊贼,敢管大爷我的事,给我打!”
“呜呜,少爷,少爷……”小苦儿被这几名凶汉吓得嚎啕大哭,除了身前站着的少爷,她再没有别的人可以依靠,然而她却忘了,她身前站定着的“少爷”,今年也才刚满八岁。
“啊!”可贼人却已顾不上这两人的年纪,刚才就是一时疏忽,被这少年一口咬破了皮,一行人绕着这小城街道追逐许久,这才将他们两个堵在了这处死胡同,三人齐拥而上,饶是吕松再如何敏捷也休想挣脱。
可没想到的是吕松这回竟是不闪不避,趁着三人扑打之时猛地向下一扑,全然不顾上半身被人擒拿殴打,只顾着将那三人的腿脚抱住,同时朝着一旁的小苦儿大喊道:“走,快走!”
“呜呜,不要,少爷,你们别打他,我不要走!”可苦儿哪里肯跑,她这一路来和吕松相依为命,要是没有吕松,她都不知饿死冻死多少回了。
“住手!”而恰在此时,一道清亮的稚音从巷口传出,三名恶汉回头一瞧,眼略微有些诧异,巷子口站着的,赫然又是一个与乳臭未干的小女娃。
然而这三人却不敢大意,眼下这两个小贼衣衫褴褛,想来便是两个饭都吃不起的小乞丐,可眼前的小女娃却不同,她身上穿着一件艳红色的绒毛雪袄,头上箍的、腰上挂的、手上戴的无不是金银翡玉,显然出身显赫,而更引人注目的,还是她身后站着的两名老者,各个颧骨收缩,目光炯炯,显然不是善类。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欺负他们?”红衣雪袄的岳青烟这会儿还没长开,说话仍旧有些奶声,但作为岳家的大小姐,倒也习惯了这般质问的语气。
“姐姐,他们……”小苦儿正要开口,可吕松却是先一步抢过话头:“他们偷了我们的钱,还说我们赖账,要打死我们呢!”
“嘿,你个小贼,分明是你吃饭赖账,竟还在这里颠倒黑白!”
“明明就是你们……”
两拨人就这么面红耳赤的吵了起来,岳青烟有些错愕,一时间竟也不知如何是好。
“罢了!”而这时,岳青烟身后的车座上突然掀开一道帘子:“终究是两个孩子,平二叔,你去将饭钱付了吧!”
“是,老爷!”
于是乎,平二叔便在岳青烟懵懂的目光里走向那三名恶汉,掏出一小吊银钱便将这三人打发,随即又领着吕松和苦儿走了过来。
“你们家在哪儿?”岳青烟只道是爹爹帮她分辨出了真相,赶跑了恶人,连忙出声询问起吕松与苦儿的情况。
“我们是燕京人士,家里遭了难,已经……没有家了。”
“啊……”岳青烟脸上也露出几分悲伤采,清澈的小眼珠转了转,这才道:“那,我带你们去粥铺好不好,爹爹说过,无家可归的人,都可以去那里的。”说着又朝身后的爹爹望了一眼,却见车帘之内,一名中年男士缓缓点头,显然是默许了她的决定。
“那,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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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这里真好!”粥铺的里间,苦儿抱来了一大团稻草铺在地上,小心翼翼躺下试了试,似乎还有点不可置信:“这里有粥喝,还有屋子睡,真好!”
然而吕松对此却是不屑一顾:“没见识,不过是一顿粥一间破屋子就把你打发了,等日后少爷拜入烟波楼门下,成了济世安民的大英雄,你就会发现这些不值一提。”
“嗯嗯,少爷一定可以的!”苦儿习惯性的迎合了少爷的“宏图大梦”,可下一句依旧没能忘了今天的吃食:“不过我们已经很久没喝过粥了,也很久没睡过屋子了,今天真幸运碰上了那位姐姐。”
“嗯,她是挺好的。”听得此言,吕松倒是安静了许多,脑海里浮现起白天在巷口见到那女孩时的样子,那一身艳红的绒毛雪袄,那清澈的眼眸和稚嫩的音色,更重要的是,她出现在自己被人殴打生命垂危的时刻,那一瞬间,她的声音似乎带着几分回响,她的身影似乎也泛着一道洁白的月光……
“也不知道烟波楼到底在哪,我们还要寻多久?”苦儿口中依旧念叨着少爷的梦想,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疲乏多日,琼鼻里竟也冒出几声“噗噗”的鼾响,吕松闻声先是想笑,可随即又是心中一暖,放下了多日来的警惕,在草堆里悠然躺下,缓缓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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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水啦,走水啦!”嗡嗡嚷嚷的吵闹声将陷入梦乡的主仆唤醒,吕松警觉的爬起,直隔着粥铺的墙隙便能瞧见不远处的宅院里燃起了大火。
“不好,那是岳家的方向。”
吕松当即捏紧了拳头,从墙角里捡了几块小石子放在兜里,转头看了看满脸惊恐的苦儿,柔声说道:“我去看看情况,一会儿就回来,你哪也别去,就待这里。”
“少爷,我……”苦儿有些不愿,自始至终她都是跟在少爷身后的。
“听话,我就去看看,不管如何,我都会回来找你。”吕松说完便又抱了一顿稻草搭在苦儿的身上,将她遮掩严实,这才朝着岳家宅院方向奔去,岳家对他有救命之恩,他总该去看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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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爹爹……”岳家火海之外,早先还一脸白净的岳青烟此刻已是脸色灰黑,身上的那件绒毛雪袄也被烧糊了一大截,然而岳青烟根本无暇他顾,她是被爹爹推出来的,而那火海之中,仍旧有着鬼魅一般的黑衣武士在对付爹爹。
“看,岳家小姐在这儿!”而这一声哭嚎自然引起了府宅里其他黑衣武士的注意,两名正自烧杀的黑衣人立时围了上来,眼中各自露出凶光,长刀高举,眼看便要一刀结果了岳青烟的性命,然而两人忽的刀锋一晃,竟是各自双手被石子打了个正着。
“呼啦啦”的一阵脚步急行,却是吕松自墙角处的花草堆里猛地跃出,一手便将岳青烟拉住,头也不回的朝着院门外冲了出去。
“小贼休走!”身后黑衣武士一声厉喝,石子造成的些微麻痹自然不足以耽误多久,眼见得出现的不过也是个小娃娃,当即更为恼怒,一面叫骂一面挥出手中长刀。
吕松虽是身手机敏,但此刻他终究是没学过何种武功,疾跑之时听得耳边刀锋呼啸,当即把心一横,直将手中牵扯的岳青烟朝外一推……
“啊~”
长刀划过,与岳青烟跌落的身躯擦肩而过,可吕松也因为这一推之力自己难以迅速闪躲,恰被这长刀在右臂上划了一刀,少年一声痛呼,就地打了个滚才稳住身形。
“哼,哪里来的小贼,多管闲事!”然而这边才堪堪稳住,甚至还没来得及查看手臂上的伤势,黑衣武士便迅速奔来,一个朝着吕松,一个朝着岳青烟,均是满眼凶光,杀意尽显。
恰在此时,却闻得耳边“叮”的一声脆响,本以为在劫难逃的吕松顿时眼前一亮,却见得两道人影自天而降,却正是白天见到的守在岳青烟身后的两位老者。
两位老者武艺高强,只一掌一剑便将这两名黑衣武者逼退,然而就当吕松以为得救之时,却听得两位老者朝他呼喊了一句:“带小姐快走!”
吕松一阵莫名,可随即耳边便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原来自这二老来时方向忽的跃出十余名黑衣武士,一瞬间便将二老包围其中。
吕松顿时明悟,对方既然要对付岳家,自然要将这两位老者算计在内,自己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便是将岳家小姐带走。
当即不再犹豫,强忍着手臂上的疼痛跑至岳青烟的身侧,正要拉扯,却见岳青烟竟是被先前他那一推给摔晕了过去,也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撞到了头。
吕松无暇多想,当即蹲下身子,娴熟的将岳青烟背在身后,头也不回的向外飞奔,而身后虽也有黑衣武士阻拦,但那两位老者眼疾手快,竟是早先一步飞出长剑,正插在吕松身后的门梁上,恰好拦住追击之人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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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吕松奔出岳府也不知该去往何方,又害怕将贼人引至粥铺波及小侍女,当即把心一横,一路马不停蹄的朝着城外跑去。
约莫跑了两个时辰,两人已是身处城外数里的一条山间小径,吕松累得眼冒金星,连走一步都甚是艰难,眼见得不远处有一小庙,这才狠咬了口牙,背着身后的岳青烟朝庙里挪去。
“嘿,还好这些时间背苦儿练出了这一身腿脚。”将少女扶倒放至墙角,吕松这才喘了口气,想起先前的死里逃生不由得一阵后怕,然而后怕之余,右臂上的伤痛又一次涌上脑海。
“嘶~”吕松轻嘶了一声,可一时间也对这局面无可奈何,岳家也不知遭了什么难,自己如今救了岳家小姐,也不知该去找谁。
正自筹措之时,门外却是传来一阵马蹄声响,吕松眉头一紧,刚想要回头去背岳青烟起身离开,可马蹄声却是转瞬落在庙门之外,吕松此刻与岳青烟相距仍有几步,想要逃跑显然已是晚了,只得借着自己身侧所在佛像躲避了起来。
“吁,世子,这里有血腥味!”
随即几道高大身影围着一名鲜衣俊秀的世家少年走进,只一眼便瞧见了角落中的岳青烟。
“这……这女娃好像是岳家小姐。”说话的乃是少年身后一名儒服打扮的文士:“前年随王爷去岳家拜访时见过一面。”
“岳家小姐?”少年略一沉吟:“岳家莫非是出了事?”
“岳家与我王府有旧,无论如何得去看看。”
“阿福阿财,你们在这护着世子和岳家小姐,我带人去看看情况。”言罢便听得脚步疾行,紧接着便是一声烈马长嘶,想是那文士飞驰而去。
“也不知这岳家小姐怎会独自流落在此?”鲜衣少年略一沉吟,忽的目光一定,直朝着佛像方向吼道:“什么人?”
家丁见状立时拔出刀剑,小心靠近佛像,可将那佛像之后的桌帘挑开,却早已没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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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你见着岳家小姐了吗?”夜里,吕松独自一人靠在床上回忆着当年往事,苦儿却是叽叽喳喳地闯了进来。
“少爷,岳家的饭菜可好吃了,我给你留了点好吃的,快起来,别睡了。”
“少爷,师傅刚才夸你武功来着,嘿嘿,她很少夸人的。”
吕松翻了个身,没好气的回了一嘴:“吵死了,你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苦儿见他起身,这才放下吃食凑了过去,精致的小脸蛋直凑到吕松的脑袋边上:“少爷,是不是岳家小姐不认你了啊?”
吕松朝她看了眼,随即又故意扭过头去,这才回道:“没有,她记得我们。”
“那少爷怎么一副没精的样子?”苦儿不厌其烦的转过身子,又一次将头靠近吕松:“她救过我们一次,少爷救过她两次,她该对少爷好一些的。”
听到这话,吕松却是不再扭动,知道有这位天真懵懂的小侍女在,他是很难独自思考了,索性便从床上跃起,身形一起,便借着轻功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