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时辰前八月廿三寅时平旦
阎香又做了那个梦。01bz.cc
拂晓时分的空气冻得人肺管子直抽抽,她像条狗一样四肢着地,被人拽着颈上粗重的铁链子一路爬行。整座县城影影绰绰,街两旁那些房子好像死人大张着嘴,令她心慌胆战,想不起自己在做什么,或是何以沦落至此。
“就是这咯,给本官滚进去!”
宽展火辣的虎背上鞭痕森森,旧伤不等结痂就再遭抽打,翻卷出嫩粉新肉。扯着她爬过一道门槛后,牵引者便迫不及待扯着她的头发,迫她昂头欣赏早已预备的“惊喜”。
那是怎样一幅惨淡的光景呵——足足五具艳尸被齐整吊在屋梁上,年纪相貌各异,她们却不约而同定格于同一种惊恐愤恨的表情。虽已不可能反抗,但锁在这些女尸身上的连颈全身镣并未除去,而是随寒风与尸体的转动叮叮作响,宛如一排铁打的风铃。
“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喏,阎母狗,本官便送你那些个好姐妹前来团聚了!”
得意走进几步,捏着一具女尸耷拉下的冰凉小舌来回摇晃。名为元迩的县官感叹中也带了几分戏谑:“藏得真好呀...若没你这头蛮牛,我等再寻十年也捉不住这些女匪。”
“你道还有什么比这更讽刺滑稽的么——你手下这帮悍妞个顶个的忠心,没一人肯信自己是被大姐头出卖,直到见本官拿出你的耳坠子,她们才纷纷瘫成烂泥,骚茓也软乎乎地泄劲儿了.....”
狂怒悔恨几乎化作实质,咬着口衔铁条,女匪首爆发出一声沉闷怒吼。在被众人踢打掀翻戴上口笼头箍前,阎香分明还能看到那五双死也不肯瞑起的美目转动着,悲戚地向她发问。
“老大...寨主...阎姊姊...为什么....为什么?”
她惊醒了——只不过是从地狱落进另一个地狱。手脚仍被结实铐在通条上,埋着毒针的肥大肉脚丝丝抽痛,时刻提醒着这头被拔了爪牙的矫健肉畜,任她怎么耍性子也好,从前那个强横洒脱的翻山狼阎香早就死透了。
“肏你妈的张老狗...银样镴枪头...跟老娘抖什么威风...”
倔犟咒骂着,阎香这才发现身旁的卫家姑娘已换成了她不认识的妇人。监牢就是这样,永远人满为患,永远有下一个悲惨灵魂存在,用于顶替她殒命前辈的位置。
心如菩萨善,命却比纸薄——只可怜了那卫妮子...阎香晃晃脑袋,想起前者刚入死监那会儿还不肯服罪,时常被人屈打一番,架着丢回牢房,那时她便伏在自己怀里抽泣呜咽。或许不知不觉间,我已将她视作另一位义妹了罢?
“都是些猪猡...净会欺辱善人...换作姑奶奶就是掰着茓请他们来干,这些猪也未必有胆....”
用咒骂掩饰着痛心,可再这么嘟囔几句,阎香终于意识到情况有异:若女犯们是因为困倦无暇理她也就罢了,可为何自己挑衅许久,却还不见巡夜狱卒被吸引过来,如往常无数次一般请她吃鞭子?
莫非他们都死了不成?
现在八月廿三酉时日入
验明正身,打道回府前还要绕道去城隍庙上香——待回了县衙还得噼里啪啦放上几挂爆竹驱邪。待这天的“庆典”流程走完时,残阳已恹恹半沉入地平下之下。元迩遣散听差,当他将钥匙插进门锁中扭动第一圈时,有什么尖利硬物顶在了他后心。
“把门开开。”身后那人吩咐。
没有第一时间动手杀我,他想谈判——这样判断着,元迩拧下第二圈。他立刻被推搡进自己内衙的小院,来人在他身后重重将门摔上,然后撩起斗篷,露出隐藏其下的袖珍手弩。
依然是惜字如金:“去坐下。”
屋内的火盆被搬出点燃,将小院中央多出的酒案小凳照得分明。元迩思虑再三,仍是不愿在这距离用命去测试软甲质量。于是他哂笑着,意图用镇静将来人镇住:“少劳兄,何至于此?”
来人便只会是安得闲,然而在这位年轻上差脸上找不到愤怒、仇恨,这实在出乎知县的意料。
“八月廿一,元兄邀我饮酒赏月,之后更是以书美人相赠,”安得闲一边淡淡陈述着,一边扯开碍事斗篷扔地,露出一身乌亮锁子甲,“无功受禄,小弟实在惭愧得紧,于是斗胆于贵衙设薄席回请——毕竟朋友间也得讲究个你往我往不是?”
元迩点点头,上前将酒案蒙布掀开——哪有什么“菜”?摆在两盅黄酒旁的,是三颗瞠目结舌,七窍流血的首级。失踪近一日的刑房书吏、主簿与县丞被从平整的切下头颅,摆上盛蒸鱼的大瓷盘,为这场宴席平添七分血腥之气。
早有预感会是如此,可真正看到下属变成下酒菜时,元迩还是几乎按捺不住腿肚的颤抖:“宴请便宴请,少劳兄无故伤我衙属性命又是何意?”
回应他的是记直冲面门的拳,根本看不清对方如何出手,元迩只感觉那包着锁甲的“铁手”直直打中他鼻梁,力道将它掀翻在地时鼻血也跟着窜了出来。饶是如此,钧阴知县仍是笑着,那是一种阴毒快意,独属于小人的奸笑。
“姓元的。”安得闲面无表情地收手,“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敬酒?罚酒?哈哈哈哈哈哈哈!”
料定对方不敢杀自己,元迩没有第一时间起身,而是仰面朝天有恃无恐地狂笑起来:“都到这份上了,你安少劳还摆什么谱?”
“不错,那些杀手都是我派去,被你肏出感情来的那小婊子也是被我设计陷害,然后活生生绞死的——就是承认你又能拿我如何?人死不能复生,任你告到州府还是湖庭,那姓卫的小婊子从此都是只会是一坨烂肉!”
“不忿么,后悔么?他妈的软蛋王八,眼看自己姘头在全县人面前哀嚎失禁也不敢营救——你这条狗若还有点胆气,便趁护卫还没赶来把我砍了,然后去停尸房找你那卫姑娘哭个痛快。而我亦不怕提醒你,一个时辰前我还抱着她没冷透的小腰射了几发,你若现在赶去,这婊子应当还来不及生蛆!”
“不去?枉我还觉得你有几分胆气,那不如等到护卫前来,把咱哥俩一并射作筛子。”儒雅荡然无存,眼下披着官袍的便只是一只疯兽,“别以为你挟着我他们便会手软,少劳兄,眼下你若还想活命,就该夹起尾巴逃走——而你可知若这样会发生什么?”
“我会好好炮制你那三位钦犯禁脔......尤其那个姓蔺的贱婢,嘿嘿嘿,那是你师姐罢?”
“管她什么天下第几,切去四肢穿着琵琶骨吊在笼里喂几年散功药,都她娘的是老子泄欲的肉壶!若是朝廷怪罪下来,便把罪责推到你这逆贼身上,我这儿可连你私放钦犯的罪证都预备好了,届时甚至不消我出手——谁会跟一袋行走的赏银过不去呢?”
越说越快,表情更是由兴奋转至癫狂。可反观安得闲,哪怕被句句“戳中痛处”,他俊朗脸庞上亦是找不出半分恼怒,这反而使表面占尽主动的元迩困惑,紧张乃至担忧起来。
他怎可能还在强撑的?不对,不对!
“唉......”
表情,元迩拼命也要寻找的表情出现了,但那不是怒、恨、悔,而是怜悯,一种正常人面对蠢货癫狗的怜悯!
“元兄,骗哥们可以,别把你自己也骗到了就行...”
“你说的这些话,哥们信一下没什么的,也不会少块肉,但是你别搞得自己也当真了就行。”
“你也莫嫌小弟说话难听,擦擦眼泪好生寻思下,除了兄弟,谁还会信你这些话?”
风呜呜地吹过,天地仿佛被按下暂停键,一秒,两秒,三秒。元迩的笑如同一张揉皱的纸,展开之后比哭都难看:“入你八辈子祖宗......姓安的...你以为我在诈你?”
安得闲根本懒得理他,他只是大马金刀地落座,甲环晃动发出“铩铩”嘲笑声。湖庭上差几乎是以从容到慵懒的态度回答道:
“孰真孰假,并不由此刻的你我决定。姓元的,咱们今夜只谈玄论道,别因公事坏了雅趣。”
他自斟盅黄酒一饮而尽,对上伏地县官惊怒交加的双眼。
“......而若你不喜欢这菜肴,我这还有桩陈年往事,足以佐酒......”
十个时辰前八月廿二戌时入定
今日当值的魏麻子连带他守卫的那半截正门一并倒砸进来时,余下四十六名守卫正三三两两散在檐下躲雨。亏得他们随自家县爷干了多年“营生”,绝非那种侠义话本里被抹了脖子还后知后觉的木人——甲衣披挂,弓弩上弦,更有手脚麻利的好手执刀冲出武备库时,连护喉都绑好了。
这帮恶汉便绝对与关内那些个厢军软脚虾没得比,若要硬说,也只有在外戍守的节度镇兵才能有这般素养——而这就更是反常。踩着另外半截正门款款进入的蔺识玄若有所思,再咬一口手中鸡子,将透红流油的蛋黄压作食糜,和着嫩碎蛋清统统咽下,她终于感到一丝久违的满足。
想想她这几日品尝的“美食”吧:除去白粥便是生猛淫药,至于精液虽足以裹腹,但念及那腥臊黏臭的口感,武曲星小姐早打定主意,以后宁可饿死也敬谢不敏,就是那小淫虫也休想把他的“虫毒”强灌进来!
“兀那寻晦气的朋友,莫不是有何误会?”
稳健克制的抉择,没因她是女子便心存轻视,反倒想尽可能控制事态升级。然而听着雨幕那边传来的呼喝,蔺识玄心中愈发铁定,这地方准是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小淫虫,脑子转的挺快嘛!
位于城西八里,掩在林间的建筑群便是“这地方”。出发已三刻钟,师弟那信心十足的分析依旧萦绕耳畔:
“......是朱砂,破绽就是朱砂!以它杀人固然万无一失,但元迩这狗种偏偏忘了,制作四人份的错误‘蟾酥丸’需要近一斤朱砂,如此巨大份额不可能事前从慈林药局中偷取,便只可能来自他自己手中的元氏药局。”
“自然,以他那点小聪明不太可能疏漏至此:因此师姐你若探查药局无果也莫心急,以我观察,每日傍晚城外都会有补货驴车进入元氏药局,然后赶在西门封闭前离去,药材娇贵不可长久保鲜,因此我估计,城西不远必有一处存储药材的库房,师姐你顺藤摸瓜跟上去便是。”
“为何我这般肯定?呵,因为以知县权力,他自然可以从命人从临近市镇购买朱砂,然后夹带入钧阴,但朝廷对这毒物管控严格,本县账案他修改便也罢了,可外县开采制备运输记录他却绝对无力参考或染指。一旦刑部巡司统核各县上缴报告时发现增减有异账目不平,那便大为不妙!”
“因此,这狗种要一切天衣无缝,便只好不走明账,自行于暗中囤积朱砂。若我猜的不错,那城外库房必定还承担着制药功用——不仅朱砂,师姐你见识过的那些淫药也应当一并有份。”
那么此行定是凶险......师弟,你就真舍得放我孤身前去,不怕你最爱的师姐被麻翻擒住?
“师姐这节骨眼上你就别闹啦...”那时面对她的调戏,御女无数的樊笼捕奴者竟紧张地像个雏儿,“元迩他虽蠢,却也没蠢到过分地步,若咱们不做出些无谓举动混淆他的判断,他反倒会紧张起来,令事态恶化也不无可能.....”
“眼下咱们最大的优势,便是他不知你这钦犯已然脱笼,还跟我是一条心。若要保持这优势,我便需与你分头行动,用这八月廿二这半天时间择几条狗腿子做掉,戳瞎他耳目的同时又不斩去他四肢,确保接下来他的县衙通讯处于接近瘫痪的状态才是......换句话说,你是兵,我便是正兵啦。”
以正合,以胜,师弟这临危不乱挥斥方遒的儒将气派当真令蔺识玄喜爱得紧。那声“一条心”更是哄得她吃了蜜般舒坦:“哼....说得轻巧,那你又何不立刻动身了?”
“我总得给你备些粮草不是?”
说罢便献上三个刚煮好的鸡蛋,蔺识玄眯缝起星眸:这小滑头不会以为如此便可赔罪过关吧——还有呢,我的安统帅?
这话真不该讲,因为小淫虫对此的回应便是将她抵在餐桌捉着腕子,故技重施索了一记情意绵绵的长吻。食髓知味的宗师美人哪能抵抗,顿时半推半就地轻哼起来,火气亦一扫而空。
“公廨已不安全,师姐你若寻得罪证,便在子时前来城外与我碰头!”
享受完自家师姐元气满满的舌侍奉,安得闲这才如犯错的少年般倏得溜出门去,只留她哭笑不得留在原地,呆了半晌,这才学行伍之人,有模有样遥遥抱上一拳。「请记住邮箱:ltxsba @ Gmail.com 无法打开网站可发任意内容找回最新地址」
呵......末将遵命!
雨幕彼端的守卫们,此时可看不见来人唇角勾出的惊心笑意。他们只知道这娘们杵着半天也没动静,莫非吓傻了不成?
管她的,擒下拔她几根指甲,便什么都乐意交代了。那时交给老爷还是扣下把玩,还不是弟兄几个说了算!
打着这种算盘,恶汉们立刻三人一组,结成尖刀队形包围上来。只是未等接敌,“飞刀”中一位压阵的面白汉子突然嘶声惨叫:“蔺...蔺剑君!”
哦?
吞下最后一口,舔舔指尖的食物碎末,蔺识玄意外大于敌意地扬起黛眉:“你是,辽东那个什么燕三手?”
汉子横亘脸颊的狰狞伤痕像条恐惧的蛇般翻卷起来,那是怀尘的手笔。在对上蔺识玄前,辽东淫贼燕三手称得上一句臭名昭著,从朱墙内身份尊崇的丰韵熟妇到关外戴狍皮小帽的肃慎渔猎少女,这位采花圣手都来者不拒——然后他就被当时声名鹊起的快雨剑君找上门去割坏皮相,还削了四根指头。
“啧......当时我分明说过,若怙恶不悛,下次见面便把你的脑仁一并收走——莫不是我记性出了岔子罢?”
内心不知早把这首桑派美人从额头到趾间奸淫过多少遍,可碰上本人,燕三手,不对,应该说是燕一又五分之一手还是连个响屁也放不出来:“蔺剑君饶命......”
饶你妈的狗屁。不欲和这条狗纠缠下去,快雨剑君只是冷眼捏起食指拇指一弹,便强行将一滴下落雨水更改方向,在十数步外淫贼的眉心爆开血洞。守卫们爆发出一阵骚动,片刻之后,一位面覆铁甲的高壮大汉被选举出来,煞是客气地交涉:
“不知蔺大家当面,有失远迎......只是这燕兄弟早已悔悟,如今只是如我等一般做个护院糊口。剑君不问青红皂白便取他性命,实非英雄所为.....”
到这地步,这帮人想的还是尽量避免战斗,这便使蔺识玄对他们身后库房更感几分兴趣。蔺识玄掰掰指节,随后恍若未闻般旋身下腰,将脚尖短帮鹿皮白靴尽可能向前抻出,就这么单腿立着,伸手扳住靴尖把自己卷成一个宽矮的“尺”字。
感觉时机成熟,她便提气使力。从风池到尾挠骨的整条脊椎此时都爆出炒黄豆般连绵的“咔咔”脆响。对肢体掌控力再上一个台阶,美人宗师便感觉被自己刻意压制的爆发力涌动全身,仿佛打开了三十三节脊椎骨间的小锁——当日在天钧峰安得闲见识的仍非她的最快速度,也只有这般开了“龙脊”,大赵第一高手蔺识玄才称得上“完全”和“归真”。
“呼.....咕.....”
丝毫不在意敌人想法,蔺识玄将周身浊气化作白雾一吐为快。她顺势拽脱白靴,丝足大趾踩住另一袜尖,竟是“唰唰”两下将袜袋也褪了下来,两只凝脂足掌舒着十瓣趾头,大大方方蹅进院内青石水洼中。
残废前的燕三手境界约莫在险岸天圆满——第六重境界,比自家师弟略低。而跟他为伍,这些“护院”绝不会低于五重天,如此武力放在名门大派也该是中坚弟子,怎会委身在这小县官手下——管他的!既终于有“识货”的江湖好手出现,她正好酣畅淋漓拼杀一番,出出“被擒”以来攒下的恶气。
“谁是英雄?”她黛眉倒竖成剑,“本剑君这遭就是揍你们来的!”
左前足掌深深拓进青石,她竟是不躲不避朝着眼前四十五倍于她的敌群射去。俯瞰整场战局,黑沉沉的札甲浪潮呈半包围状僵在原地,反倒是那块白色“礁石”主动前扑,誓要将这些他妈的什么高手撞个粉碎。
“哈哈哈哈!”
没带怀尘——但那又如何?挟着排山倒海的气势,蔺识玄双臂大展,第一记白鹤亮翅就把刀阵尖锋生生撅断,中招的三人肺内空气被挤得干净,连惨叫也不及发出便被她揽倒在地。
爽利!收着打了这么久,终于能痛快闹上一场了!
两口朴刀一左一右同时落下,为取她脖颈而来。蔺识玄星眸中精光爆现,提起左足前踏入水,进步撑肘格开两人,紧接右足赶上,并步下顶肘将他们持刀双臂砸脱肩臼。动作简单粗暴,出拳则极富力量感地挟卷劲风撞破雨帘,这赫然不是更适合女子的南派听春,反更像北拳中的八打架势。
要宰你们这些肉沙包,八打拳最合适不过!
大赵江湖,北拳以刚猛著称,而开门八打更是此中佼佼者:管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强行突中,逮着你空门死打便是。面对接连补上的敌手,美人宗师也不变招,干脆趁双足平行扎出一个马步,曲右肘胯于那饱满胸乳侧下,玉拳虚握顶出,两仪桩!
颌骨破裂的脆响中,冲得最急那人翻着白眼原地升天。落后两人亦非庸手,见此惨状竟也来势不减地夹上来,吃定了要把握这小娘皮变招时机。只可惜他们注定徒劳无功,蔺识玄只两记贴身短靠便将他们“啪啪”撞飞出去,内脏在变形的札甲衣下砰砰爆开,想必是活不成了。
“呼....”
好险,若方才换作一般女侠,定会继续以肘去“靠”,但肘臂毕竟太长,实战中不及向支点发力,顶多撞开一人便无以为继。情急之下她选择的是用肩去完成这两招,虽失于标准,却速度更胜一筹,这才令她堪堪避过中招被擒的悲惨结局。
似乎察觉她上肢犀利,敌群很快变换攻势,分出两人前后夹攻,意图将那对香肩锁死。可这微末技俩怎能逃过天下第一的法眼?快雨剑君只一记虎尾腿,便将背后袭击者远远撩飞,那条纤长美腿也不追击,只是以更快速度收回身前提膝拦挡,将正面之敌也送回人堆。
“点子扎手,大家快退呀!”
终于意识到这娘们头顶那个“天下第一”不是捧出来的,守卫们立刻变阵,命准头更好者退到阶上,准备居高临下来轮齐射。这决策自然是最优解,只是对面如此强大对手时,“变阵”就成了“散阵”。只见蔺识玄得势不饶人的一路踢打进去,每一拳都拧着玉臂上濡湿布料的水分“嚓嚓”劲响,每一顶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爆裂声。
炼意天,险岸天,偶尔还有几个止水天——但那又如何?莫说“中三境”与“上三境”间鸿沟不可逾越,就是李月娴、鹿瑶珊之流实打实的无漏八境高手,不也被她收着力正反手暴打么?第九重天通本就少有人能涉足,蔺识玄这般早早将其征服者更是已强到无法理论的境界——以至于后世武家为表尊崇,更是将“”改为这前辈名讳中的“玄”字。
“放箭,放箭!”
手忙脚乱摇动着弩机柄扩,钢矢不要钱似的泼洒下来。只可惜这时顶在前方的守卫早倒个七七八八,美人宗师只一拧秀足,整个人便壁画中飞仙般腾身而起,躲过第一波钢雨,玉趾再轻点第二波钢雨中的矢杆借力止住下落颓势,这反而令檐下弩手们兴高采烈:“再射,这婊子躲不过第三轮的!”
确实躲不过,而看那些出膛凶器尖端都闪着绿光,蔺识玄便心知只消被擦出一道血痕,那些“侠女恨”便会直接瓦解她眼下的凛凛威风。但,她在半空展出一个动魄谑笑,我又何必要躲?
身上薄衫已被雨水淋得死沉,酥胸、腰臀和下腹那诱人采撷的白虎肉馒头都被半透明细布勾出轮廓。面对第三轮飞矢,咱们蔺师姐的对策是调整角度发力旋腰,利用飞甩的衣衫下摆、宽袖将它们或弹开,或裹挟着绕身转一圈原路奉还——消力,是极高水准的消力!
还来不及发出上头那句惊叹,檐下弩手便被自己弩箭伤残大半。余下几个未死的,也被蔺识玄虎入羊群般吞噬。这时她的拳法已不限于八打,听春拳的阴柔、合意拳的走步、太仪拳的扭转、食胧拳的灵动全部融汇一收一放中。招招致命瞄准要害,式式不拘于形只求用身体强势部位突破攻敌:武德?只有庸才才会在意这种东西,武技是杀人术!用最快速高效的手法处决敌人,剔除一切不必要的杂质与怜悯,以此表达对彼此实力的绝对尊重,这才他妈的叫他妈的武德!
阎王三点手立地通天炮猛虎硬爬山,杀杀杀杀杀!
翻云覆手间撂翻最后几人,她这才刹住去势。脚掌已被敌人鲜血浸得惨红,拳、肘、肩、胯、膝处筋骨都为这久违舒活而欢呼雀跃,甚至要求她再来一轮。快雨剑君悠长地吐纳着,感受肾上腺素逐渐散去——直到有什么东西“遑啷”一声飞来,精准无误的缠上她的脖颈。
“喔!呜呜呜嗯?”
下意识再想运气抵挡,可越是挣动那东西便收得越紧。就是这心惊瞬间,蔺识玄已错过了脱缚的最后机会,不过她终于扭头看清楚了,绞着她脖颈的东西是根铁链,一端挂有配重小球,另一段则握在先前那铁面壮汉手中。
糟,大意了!
扯扯锁链,确定蔺识玄似乎无力挣脱后,前者便从她背后不远一水缸中起身,面具下漏出声声奸笑。
“哈哈哈哈哈——蔺大家,蠢婊子,你的记性果然差了,怎会把你老子我给忘下的?”
“咕呃呃呃呃呃呃!”
这家伙先前定是躲了起来,也亏他人高马大,竟能想出藏身水缸这办法。被偷袭制住的女宗师发出一阵恼怒不甘的哼唧声,见她双手欲动,那壮汉也不给机会,直截发力将其拽倒。
“给我过来吧蔺大婊子!重新认识一下,你老子我行不更名坐不更姓,瓦窑山人称金锤铁塔牛吉便是!”
被仰躺拖着一路滑过水坑,蔺识玄惊怒交加甩动起白花花两条长腿,死命想要阻碍自己被“收获”的进程,真气流动停滞,千万个念头却电光火石闪烁在她心头。
他刚才说——瓦窑山?好熟悉的名字.......定是在哪...哦哦哦哦哦....听过....
想起来了......该死,怀里....那东西.....要碎了......不行!
“想不到你的罩门竟在脖子——舌骨还是会厌?管她的,等我把你这淫奴拧碎手脚玩上几年,还怕找不出你的死穴么——”
牛吉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拳,一记最简单不过的直拳被拖至足够距离的蔺识玄反仰着向上轰出,如钢锥一般穿过铁面,打落牙齿掀飞舌头绞烂血肉,牛吉短小的哽骨被这一击直接顶破皮肤从后颈飞出,随后便是他“俘虏”的沾血玉拳。轰出这记八打拳的终极杀招梅花大煞,蔺识玄长出一口气,抽拳,翻身,解开铁链。牛吉尸体带着他的铁面具,推金山倒玉柱向后栽去。
好险...幸好肺经里还留了真气....
她疲惫地摊开拳,安得闲为她煮好的最后一枚浑圆鸡子现在手心。怕它被压破,蔺识玄在倒地第一时间就将它取出攥在掌中,而以她夸张到吓人的力道控制,即便被带着打穿一层铁皮外加一个脑袋,这鸡子外壳仍完好无缺。
小淫虫如此唤我也便罢了——淫奴....那也是你配叫的?
现在八月廿三酉时日入
“我们的故事要从一个叫牛吉的人讲起。”斟满第二盅,安得闲浅浅嘬了一口,“元兄你有所不知,这牛吉多年之前曾在瓦窑山落草,凭一身横练功夫和锁锤,他很受上头赏识,后来更是坐到山寨二当家的位置。我记得那时他的海捕文书便悬赏.....唔....应当是九百两。”
火盆噼啪响,照着元迩脸上阴晴不定。
“俗话说得好,水往低处走人往高处流,老牛自是不满意屈居次席的,若不是大当家实在强悍,他早就反水了——不过这么左等右等,还真让他等来个机会。”
“那时的瓦窑山远没有后来兴旺,只能靠着个人武勇打家劫舍,或是拦截过路客商——某年某月某日,他们就拦下了一位独自进京赶考的秀才。”
“连书童都没有,这秀才穷酸可想而知——按说榨不出啥油水的家伙是该砍了拉倒,可不知是这位秀才口齿聆辩,还是大当家起了爱才之心——总之秀才保住了性命,只是科举是考不成了,他被安排着当了山寨的账房。”
“那时候的靳东,读书人本就不多,没读傻的更是金贵。于是不消一年,山寨就让这秀才治理得井井有条,很快他就不再是账房,升迁成了大当家贴身的军师。”
“但是你也知道,元迩兄,读书人是讲究威武不能屈的。窝在山上饥一顿饱一顿,哪比得了鱼肉百姓舒坦?于是深思之后,这秀才做出了影响自己一生的重大决定:他不知用什么手段说服大当家,竟将他放走去继续参加京考。”
“秀才很聪明,元兄,就和你一般聪明。冷落了三年功课,他还是在当年京考中轻松中第,虽然名次不怎靠前,但外放任县官不是更好么?我很佩服他的眼界,更羡慕他的福气。”
“于是他选择了钧阴,离瓦窑山只二十八里的一个穷县。秀才的为官操守并不高洁,不过在他治下,钧阴的匪患确实消停不少,这倒使督府对他靑眼相看。”
“你一定好为什么吧,元兄?嘿,不卖关子了,原来这秀才仍和瓦窑山匪沆瀣一气。那日他便是以此为筹码,再加上——容我笑一笑——出卖自己肉体,才说服大当家放他离开。”
元迩的眉拧紧了,好像自走钟的发条。
“有他暗中罩护,瓦岗山轻松击败他们的同行,一跃成为靳东头号巨寇。为表感谢,大当家很快把他提拔为仅次于自己和牛吉的重要人物,这些年两人来往甚密,虽无子嗣,但很快有了夫妻之实——喔,我忘讲了,这大当家可是位巾帼,谁道女子不如男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