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曼这时回过来,有些害羞似的看看寒蝉。转而吹出一口烟气,将轻蔑的目光瞥向三丸,说道:
「你要我死……不妨可以来试一试。」
三丸报以冷笑。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看他最后一眼。」
「我认真的。」
「他也是。」
「你也是。」
「所以我看,我们还是不用再谈下去了。」
「很认真嘛。」
场面逐渐开始剑拔弩张。每个人物盘算着各自的立场,一张张平静的面孔下暗藏着无限思量。只需要一个变化,就足以爆发。如果这场爆发终於不可倖免,这么多立场混乱的众人,将会在这个地方掀起怎样複杂激烈的恐怖风暴呢?
王国权这样想着。一直静在「鸟居」下缄默无声的他忽然也加入进来:「三丸君。如果你是赤川,好比现在这个样子,你会怎么样?」
不待三丸应声,他又将同样的话题抛向海曼:「将军,你呢?」
两句问话,语不惊人,然而却令如箭在弦的气氛稍有一些舒释下来。信一持刀的手同时也舒释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吊桥下的莲池中又传来剧烈震动,彷彿有什么东西要从池底破土而出,钻到水面上来。根据水波的纹型,众人可以推测的到,这一定是第四部升降机。
然而即将浮出水面的会是什么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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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部升降机,要以「火之红莲」的登场仪式最为华丽,再论单体造型更是别具匠心。
就如「山之磐」现身之时,先由一阵地动将层层水浪激起,翻得一池浊沌,荷叶惊颤,朵朵夜莲摇摇欲坠。自从浪花深处,凭空升起一尊巨大红莲。再看那尊红莲傲然出水,足足九尺高度,三双手臂也难以合围。花型含苞未放,通体胜似火红。而它凌在水面,片刻才将莲瓣轻启,又引来一阵长短惊吁。
花型犹未盛放,众人便在中央瞥见一抹青绿。待至展开,分明一位身着旗袍的女子素立花间。片片花瓣铺引成桥,那女子将莲步轻移了,婉自水中来。
赤川浩司走去池边,执手接迎,轻舒猿臂揽在女子腰际,将她扶进岸边。再与众人绍介道:
「拙荆,赤川小百合。」
众人方才惊察,来人并非窈窕少女,而是一位年愈古稀的老妇。那头如雪的银丝,原来真的是华发。
信一凌厉地逼视着三丸,一双铁拳也不由紧握起来。此时,三丸却将眼光落在寒蝉俏丽的面庞,注视着那一抹粉艳的油彩。
小百合淡淡与人致礼。虽是色衰之年,然而仪态悦人,颔首舒眉之间,足见优雅风韵。荷包之内取出一柄折纸扇,摇手展开扇型,又见款款百合,未知哪位名家工笔,将百合花在纸面绘的盎然生机,好似一阵清香浮来。便是三丸也不禁转注过来,生出许多附庸风雅的意趣。
小百合将众人的反应视如未见,自由荷包抽出香烟,悯在唇间,再将火柴纤纤擦亮,燃起烟丝,熄了焰火。
赤川浩司也不说声,只是立在妻子身边微作笑颜,像是专心欣赏她的仪态。一双伉俪已是古稀年华,却是风采翩翩,从容优雅。轻描淡写间,全场的气氛竟随着他们有了一些改变。
「好一对璧人!」海曼由衷讚道。
海曼说的乃是中文汉语,小百合亦用满口上海话来应承:
「将军侬才是草莽里相真正俄英雄,侬格南字夸奖吾,阿家可是开心格无得了。但是,阿家还是要来开罪侬格。」(将军才是草莽中的真英雄,蒙你嘉奖,阿姐是欢心极了。不过,阿姐可是要来开罪你。)
「哟,赤川大姐有何指教呐?」
「格哪能子敢当。阿家只是想濛濛侬身边格寒蝉小妹妹,伊张资票收到了伐?」(那岂敢。阿姐只想问问将军身边的寒蝉小妹妹,那张资票收到了没?)
海曼十分惊诧,未能料到小百合与寒蝉竟是原先熟识。观色之下,又见寒蝉眼回避,确知所言非虚。
海曼镇定询问:「大姐是说的哪门子资票?数额又得多少?」
小百合慈眉舒展,现出雅致笑容。像是全然没有听见海曼的问话,左手凝烟,右手拂扇,柔柔将眼转注寒蝉。
「赤川阿婆……」
寒蝉小声接应着。挽在海曼臂弯的手在此时松动了,微弱的指痕在军装上可以印出。海曼觉察异常,平静的情下,即时对策正在估摸考量:
「大姐,要是谁家觉得这小丫头欠了他啥的,请他多找咱合计合计。甭看人家小丫头,咱可欠她一条命呢。」
海曼这句虽说的客客气气,却又十分明白。
小百合浅笑道:「呵,将军格侬就无晓得了,格位寒蝉小家,伊阿是欠了吾一条命俄。」(呵。将军就有所不知,这位寒蝉小姐,她也欠着我一条性命。)
小百合再谓寒蝉:「宁吾阿帮侬搭过来了,侬哎拂动手?」(人我都给你带来了,你还不动手?)
不似海曼词锋中的江湖风,小百合却将吴侬软语说的冷冷漠漠,更加透出居高临下的气概,像是对寒蝉施发着命令。
「寒蝉--」
海曼忙加喝止,冀望先将形势稳住。
而他未及反应,寒蝉已由他手边脱出,飞跃身形好似一记暗器急射,只将一道残影留在眼前。
「格一行是格能样子俄。侬签好订单,付了订金,格就一定要杀宁。三格号头里相,侬格小恩宁就拿了吾格订单帮美金,只身去中国……但是现在,伊个指定目标就来该里眼面前。呵,伊老早子记性并没噶差……」
(这一行是这样的。你签下订单,纳入定金,那就一定要杀人。三个月前,你的小恩人就拿走我的订单和美钞,只身前去中国……而现在,那个指定的目标近在眼前。呵,她以前记性并不是这么差……)
小百合凝烟拂扇,仍在例行註解,而全场自是无人接听。
众人目光此刻都贯注在彼端电光火石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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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蝉跃身而出,持着两柄手枪,子弹凌空发射……
三个月前,寒蝉由赤川小百合处取得订单,订下了王国权的性命。此后前往中国内陆,几番暗杀未成,却发生动乱错变的一场事。
杀手的职业,并不意味草菅人命的性格。就像邮差未必喜欢送信,妓女也不见得热爱性交。然而职业杀手的生涯,恰如赤川阿婆口说的辞。当你签下订单,收入定金,那就无法回头。
可是赤川阿婆未必明白,当一个杀手忽然呆若木鸡,却不是记忆损伤,又或心中结障。心有挂碍,那一定也不是关於王国权。
开枪射击。
枪鸣紧接着「噹」一声脆响。信一的忍刀闪电出鞘,不可思议地隔在子弹与王国权之间。
刀身被子弹崩断,断刃旋转着飞出人外,钉在吊桥的扶栏,蜂鸣抖震。
信一持着残刀欺进,迎着寒蝉扑身挥斩,冷冷的眸中透出凛冽的战意。
「要杀了你,信一!」
她原先并非想着杀他,却避不过与他狭路相逢。从中国,到日本;从夏天到秋天。
近身格斗。
寒蝉竟以枪型作为兵刃。忍者刀劈在坚硬的枪托,迸发星火光芒,再要变招刺出,寒蝉手中另一支枪正如铁拳一般袭向信一的喉结,若为击中,定然毙命。
信一后仰避过,只觉一阵凌厉风势擦过眼前。而他守中带攻,又一记回旋摆腿劈空而来,却被寒蝉手肘卸下。
好个寒蝉,却见她卸下腿攻,乘着破绽,即用枪托重重击在信一的腿骨上。仓促之间,信一无以防禦,只一阵剧烈痛觉。好在修为紮实,狼狈之中尚且后发制敌,抬起膝盖狠狠撞向寒蝉头部,命中!
寒蝉被撞飞开去,单肩磕在拜殿前的碑石。不待落定,就以足尖点在碑上,凌厉转身,再度扑身回返。凌空开枪,险些击中信一。
却见寒蝉瞄准,立足未稳的信一凭空一记侧翻,已跃至池中的升降机「火之红莲」瓣中,瞬间架起防禦,只待寒蝉进击。
方纔持定,寒蝉的腿风已是迫在眼前。看她身法之快,就连开枪射程也不足以,依然近身格斗,以枪型对决断刃,拳脚缤纷,令得视觉难以观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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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激斗,犹如特技效果,许多众人见所未见。一时之间,满场鸦雀无声,就连惊吁之声也都未及发出。
场内最为焦急之人却不是王国权。此前信一为他隔下子弹,小百合分明相视一笑,看来这场戏份便是做到俱全。
反观海曼将军十分惊心动魄。戎马一生,杀场如常,他的身手自是不算低劣;然而如今这样目不暇接的特技对决,却绝非他能插手帮照。虽是担忧寒蝉,亦只能作壁上观,惊诧之间,冷汗凝在眉心。
小百合行至浩司身边,夫妻款款站定,足见一派从容。浩司又将王国权招至身前,三人含笑并立。
再看三丸扶着推车,隔岸观火。望见水中花上二人缠斗,时时听他惊吁,拍手酣畅,就像正在欣赏着一部精心打造的动作电影。
而飞簷的鬼塚千雪却在此时飘落下来,恰恰停在海曼身前,阻了他的视线。
纵然心思焦急,海曼却不失大家风范,稳声询道:
「小姑娘,我倒想问问你,你跑这参合啥来了?」
海曼如此发问,意在试探千雪,心中确是希望她可以相助寒蝉。
千雪据实答道:「找人。」
海曼尚有些不解,一旁的王国权接声说与:
「千雪姬再不出手,找到的怕就不是人了。」
「呵。」
千雪冷冷笑对,「鬼王丸」自由鞘中拔出。
寒光骤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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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莲」之上,寒蝉以枪械为器,施展开犀利的近身格斗技,招招攻守端是胆大心细。两柄手枪,进攻就被她使的像一对娥眉刺,咄咄逼人犹胜短匕,再以枪托作为隔守,指扣枪柄运转间却似沖绳古武流双拐,於信一惊险的刀锋之间穿梭从容,推演的密不透风。
此时信一被枪型逼退,闪过一记肘击,十分被动现出破绽。寒蝉机不可失,近距离扣动扳机,却不知有意无意,子弹自从脸颊将将擦过。
见血。
信一跌身下去,狼狈地仰坐在「莲瓣」,断刃脱手坠落水中,抬起眼来直视冒着硝烟的枪口,生死一线,却自他面上见到泰然笑味:
「在喜来登你就说过要杀我,我却从来也没有相信……」
视线渐由枪口,慢慢移过她缠着绷带的手臂,单薄性感的肩胛,欣赏着纤长的脖颈;然后停凝在她绝世美丽然而只见惨白的面庞,迎着她的目光,低声道:
「想不到是真的。」
寒蝉弯下腰,枪口压下逼近信一眉心,口唇似在颤动,似要说与,却未讲出声音。
「接刀!」
彼端,千雪正将「鬼王丸」凌空飞出--
她本是担心信一为寒蝉所杀,因而在生死关头飞刀援救。信一以十分快捷的动作接住掠过的「鬼王丸」,闪电般拨开寒蝉的手枪。刀势之快,锋芒之利只将寒蝉逼退三尺。信一竟不再与她缠斗,飞身落在岸上,奔向千雪而去。
这般擦肩而过,令寒蝉十分错愕,枪口直指着王国权,眼却望信一。
信一头也不回,奔至近前,重刀竟劈向鬼塚千雪!
鬼王、塚鬼两刃相击,骤响之下,迸出石破天惊的光火。众人不待看清,只见信一将刀刃压向千雪颈旁。
千雪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气息可是紊乱:
「你……」
信一更加呼吸不息,张大的瞳孔就像将要发生爆炸开:
「这一刀,为了飞鸟!」
千雪勉力架开利刃,两刀相持,颤抖中发出尖锐的擦音:
「我……」
忽然之际,又一句抢白打破彼此制约的沉寂。乃是三丸纪一放肆的笑声响彻起来:「哈哈哈哈!小孩子别要不到东西就打起架来!瞧这小姑娘细皮嫩肉,擦伤了要怎么办?」
话音未落,便将推车的布幕整个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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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布幕之下的箱型,原是一只铁笼。布幕两侧摊开,现出铁栅之后一具人型。竟是蜷缩着一位身着警察制服的银发女子!
满头银发散乱的垂落下来,蓝色的警察制服已被破开胸前,一双诱人的乳房曝露众人眼前,耸起的乳头周边,还见沥沥水光。而她双腿分开,短裙之间有一只黑色塑胶制成的假阳具正在阴户内抖动着。她却犹不满足,依然从腰带下伸下手来,轻佻的指尖刺激着自己的阴蒂,氾滥的体液一直流到尖尖的鞋跟。
自她口中,大量失禁的唾液流荡下来,在警服各处都可以见到湿渍。醉生梦死的眼早就失去了光,高挑的鼻尖和自然张弛的鼻翼令她显得更加淫荡了。喉管中一声声微弱的呻吟并非顾及廉耻,而是激烈的性交之后,令她再也没有呼叫的气力。
她那妖治而又虚弱的身体蜷缩在铁笼中,一手抚玩着阴蒂,另一手用力的抓在头顶的钢条,随着假阳具的节奏手淫,随着手淫的节奏,抽搐摇摆抽搐,挑起的足尖,一阵阵轻轻地颤。
这怪诞一幕的主角,正是淫蛊攻心的女刑警--弥生飞鸟。
更为怪诞的是,在她背上诡异地生出一双羽翼。这双羽翼本是洁白无暇,却不知缘何洒落着星星点点的鲜血。细看之下,原来翅膀竟是折断的。
显然这对「折翼」是由三丸悉心设置的道具效果。而三丸却是高明的,因为接下来的事态进展,恰恰如他所愿。
他打开铁笼,将那迷乱的女刑警拉拽而出。
飞鸟飢渴地扭动着,摇摆的腰臀将三丸溅的一身淫水。
「呵,你还认得吗?」
也不知三丸是在问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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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下信一』
师父对我说过:信ちゃん。我知道你的仇怨,而你当要忘记。因为果报的伦理总是相续无休。前辈的功罪,并没有理由可以附加在身。亦是多年之前,我自天照真草刀下将你留住的缘起……
只在尘世间的人们,终有诸如繁星的立场。而这些善恶功罪,美好狰狞,都经不起时光的裁剪。你当牢记我的说话,纵是参不明白,也当要牢记……
很多年以前,尚且年幼的我就跟随师父修行。
师父带着我穿过河流和山脊,丛林和天空。有时人海,有时荒芜。最初轮船泊在挪威,而后我们行至苏格兰,希腊,埃及,北非;由沙地阿拉伯,印度,西藏;再入锡金,缅甸,越南,来到大理,苗疆……
某日黄昏,我随师父站在崖口听风。我们拨开苍莽的树影,天边的夕阳照出一脸黄。
师父问我:可有看见什么?
我说:流云。
他谓:佛光。
我定睛再望,却只看见漫天绚烂的彩霞还有无声涌动的浮云。那些云彩在西天聚散游移,时而变幻着形态,好像血和人形,刀和匕。哪里有什么佛光普照。
师父又问:信ちゃん喜欢黑夜或是昼?
我答:黄昏。光昼已逝,夜阑未现,黄昏虚妄。
师父笑曰:是以,未见佛光。
……
师父待我极好,非但传予我穷武技,更有许多宏大的智慧不吝言传。师父你跟我说过当我们放下所有的执念,笑忘一切恩怨情仇,终可获得天地自由,至清而至静,无忧而无虞。
师父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作若林秀树。传说师父曾是玉树临风的俊美男子。可惜华年之时,竟被人用硫酸和火碱烧燬了半边身体和脸面,一侧是美好写照,另一半却成了嶙峋的焦黑骨质,再也没有血肉牵覆,乃至从下颚可以看见骨骼和牙龈,食道和气管。孤零零的眼球裸露在外,全不知能否视物。
直至六十岁过后的某天,师父在完好的半身,突然惊见白发和皱纹。而坏损的一侧,自从坏死那天,始终不再有过改变。当师父终於知道原来尘世间一切都是繁华虚设,再多绚美的皮相,统统捱不过时光凌迟;再多宏大的是非情仇,又统统是时光可以消融的。
那么。师父你就对我说与。
然而师父你却没跟我说为什么喜欢的却不能常常在一起,而且有时候越喜欢却越得不到。
所以。你不该这样对我有欺瞒,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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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蝉』
笼子里的女人我是认识的,那夜在天阪酒店我闻到过她身上的香气,却不似现在这般粘腻浓稠。信一只看了笼子一眼,就放下眼前的对决转身扑向三丸。
「你……」
在他身后,只留下千雪苍白的话音。
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我莫名地羨幕起那个笼子里的女人。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里又是酸涩的?那时我孤立在局中,持着枪型站成孤僻的姿势,看来也是形影孤单。彷彿这场彼此牵动的角斗,就与我不再相干。
两支手枪,一是指着王国权,一是指向他。分明我一秒就可以裁决性命,然而满场却无人将目光落在我身。即便海曼将军也为骤变的形势、骇人的刀光、为那槛中的女子调离了视线。
原来我真的是多余的。
是不是我们一再错过,终要变成多余。
恍惚间,我记忆起一个名字。如果,换成她在此时,她还会不会如我这般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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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道之初,曾经有过一个朋友。她与我同龄,同是阿婆线下的职业杀手,她跟我租住同一间房,度过很长的一段陪伴生涯。她并不是很漂亮,却常常紮着几十个小辫子自从头上垂落下来,古铜色的皮肤透出野性的美感,令人忍不住想要将她多看几眼的冲动。
她是苏拉。
苏拉有着颓废的生活,酗酒吸毒,夜夜笙歌。虽然她从来不把男人带回家,我却可以藉由她身上的味道分辨出每夜不同的篇章。
我们也有走近的时候。比如一起去教堂,或者逛街。我知道她不喜欢杀手的生涯,因为她最经常说的一句话是:「这是最后一单」。待她出门以后,我会学着她说话的样子,一个人对着镜子将这句说辞重複演饰。
因为苏拉每次这样说的时候,总有一股骄傲气质自眉眼间流出来,看来十分漂亮。记不清一共听她这样说过多少次,而我却相信,终有一天它会兑现。其实我是妒忌。
同在阿婆线下,大家却各接各的单,各杀各的人,并行不悖,甚少关注对方的生涯。关注的多了,反而是行规禁忌。却有一次她杀人回来恰好碰到暴雨,全身湿透,或是担心着凉,她就一连喝了很多伏特加酒暖身。往后敲开我的房间,钻进我床上说很多话。
她说:「杀手真的不可以心软,当一个杀手一旦做不了决定,往往就会错过很多东西;而你一再错过,就会渐渐变成多余。」
「寒蝉,」她在耳边轻唤我的名字,随后她问我:
「你有多久没接到订单了?」
「你明明有机会狙杀那个院长,却非要等他为病人做完手术。结果呢?他从另外一个通道从容离去。呵,像这样,你说阿婆还会不会给你生意?」
「我却不一样,我的生意多的不可开交。好容易才有时间找两个小白脸玩玩游戏,我是爱玩的人,巴不得赚够钱,早早就退休。等我杀完今天,杀完明天,就可以退休了。寒蝉,这是我最后一单。」
那夜的暴雨一直在下,雷电也在交加。所以苏拉睡去之后,并没有听见阿婆打给我的电话。
第二天夜里,苏拉回到家时中了枪伤。子弹打穿胃,震断两根肋骨,本不至於死亡,却无法止住流血。我为她注射吗啡,直至她停止呼吸。
苏拉到死也不明白,生活在枪林弹雨中的我,怎会处置不了这样的伤势呢。於是在她临近瞑目的时候,看着我就有一阵诡异的笑。
而我从容笑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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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蝉笑颜寂寞。
藉着这抹笑意,她终於寻获坚强的动机。
向着信一转身而过的身影,终可将扳机扣动。就似这天,当枪鸣变成狂暴的雷鸣,枪火幻化成焚天的闪电,寒蝉自会明白。有些事情因为珍重才会一再错失;有些人正因为嫉妒,从而最终能够选择坚强的方式。
当你决意杀一个人的时候,重要的并不是那个人是否愿意看着你,做出怎样的表情;而是你能否笑对。最惊艳的一击,从来都不是肝肠寸断的註脚。
这枚子弹呼啸着飞向信一背心,轻灵画出一道轨迹。
却在这个时间,寒蝉的笑容,忽然尴尬的凝停了。
忍者镖破空飞行由另一方轨迹后发先至,横空截下寒蝉的子弹。
鬼塚千雪的修为端是不可测量,她指点着寒蝉:「嗨,你不要乱来。」
从千雪的语意透出一股骄傲与冷漠,看起来十分漂亮。
寒蝉望望千雪,望望远去的信一,就这样孤单单癡立,一时噤若寒蝉。
像一个失落的人,振奋心念想要奏一齣明媚短歌,可是曲未终,弦已断。原来她的坚强却是这样不堪一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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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侧。
眼看信一的锋芒即将逼近三丸。
三丸不避不让,嚣张的狂笑却一声高过一声:「哈哈!你上来呀!哈哈哈!你再前进一步,我就切断她的咽喉!哈哈哈!你要不要上来试试呀!」
「你不要动她!」信一急停下脚步,按下「鬼王丸」,手指着三丸喝叱。
「哈哈哈,我当然要动她,倒是你不要乱动才对。」三丸早将信一先时的断刃持在手中,边向信一挑衅,刀锋又在飞鸟雪白的皮肤轻轻比划着。
「王八蛋!你敢碰她一下,我马上将你劈碎!」信一恶狠狠地怒骂着,看似刚强的他,心中的方略却已经乱了。
「好啊,你来劈嘛。来呀?」
三丸非但没有惧色,反而兴致高昂起来,将断刃延着乳房弧线一上一下的刮弄,刻薄的刀锋沾上粘稠汗液,随后在小小的乳头上来回拭擦。另一只手勒在飞鸟颈部,并非十分大力。而女刑警盈溢的口水却打湿了他的臂膀,连他手上的汗毛也被她弄的湿了。
曝露的一对乳房始终急烈起伏,与刀刃刺激丝毫没有关系。哪怕冰冷的刀尖在乳头挤压挑钻,却未能勾引出更加劲爆的反应。
「嘿,营下信一,你看见没有?我碰不碰她根本都一样。这条母狗早就被插的麻木了。」
信一说不出声,却不看飞鸟的窘迫,只将三丸咄咄逼视。手中按着的「鬼王丸」闪出冷冽的光。
三丸还是将刀锋从乳房转移至腹部。
「你不要乱来!」信一举起「鬼王丸」,喊叫着终於要冲动上来。
然而三丸割断的却是腰带。
深色窄裙於是松垮下来,布缕撕裂。先有一阵稠腻腥臊的气味瀰散开,随后女刑警双腿间的电动阳具就完全的曝现在信一面前。
飞鸟被囚在笼中时信一已然见到这不堪目睹的情形。然而此番近看之下,才发觉它原是这样恐怖巨大。外型由坚硬塑胶制成,通体黑色,足足比信一的前臂粗壮,且在表面还分佈着许多大小不等、长短不一的刺状。更为作最的是,每颗刺头居然是本身具备活力的。
当假阳具进出抖震的同时,每颗刺头也好像小阳具一般,在各自的位置上冲突伸缩,将飞鸟推向歇斯底里多重次元的高潮……
那双虚植的假翼造就的分外精细,错落的翎羽之间,点点血腥黯紫殷红,好似可以分辨出新结凝脂与冷却的渍迹。
灰银的长发变的散乱不堪,孑傲的眼早已沦丧无存,一袭冷艳的女警制服却要成全淫荡的仪态。她越是高贵皎洁,他越将作最这样的反差。於是,谨将此双夭折的天使之翼,装缀未亡人的哀命。
这个时候,飞鸟连呻吟的气力都已消耗殆尽,仅是下意识的、小幅度的摇曳着腰臀,阴户将假阳具紧紧包夹,每一度松张紧接一记收缩,流泻的淫液更是全无知觉。所有的光彩都在眸中荡失,无的瞳孔迷茫地望向前方,而阴蒂上的纤手还在肆意弄巧。
忽然之际,伴随假阳具一并蠢动的小指从边缘抽拔出来,挑起一抹细腻的水液,粘稠丝状,双手再与水丝一并垂落。原本稳固的双腿也开始禁脔颤栗,膝盖似是不支,弯曲就要瘫倒。
三丸勒紧手臂,再将一只大腿抵在飞鸟的双腿之间,以此保持平衡。却不知是否触动敏感位置,女刑警的尿液在此时就泻了下来。稀少量,色黄。流在三丸的布裤上,丝丝热气上蒸,确是不太美观的。
信一倒持着「鬼王丸」,整个身躯抖震,彷彿也要随着飞鸟一同崩溃,切齿的「嗑嗑」声响全场都可听见。
「哈哈,上来呀!我奉劝你,别抱着什么天真念头,没错我无法阻止你来杀我,可是却有十分的把握在断气之前可以拉她殉葬。哈哈,你不相信就上来试试看?」
三丸将刀刃游走至飞鸟喉管,看着信一爆怒而又窘迫的样子,淫笑着继续宣读:
「哈哈哈!你不敢对不对?来嘛,哈,你来嘛,来把我劈成几段,就像你劈柳树的刀法。哈哈!什么?你要救她?好好好,她要活命,最好你就要乖乖听我的话。」
「你到底想怎么样?」
信一强行压抑着从未有过的杀气。为了心爱的女人,他惟有忍受三丸的牵制与侮辱。尽管他的话音还是坚韧的,却令人听到内心的惶茫与失措,所有的定力都已随同飞鸟那中出的尿液,统统失禁沦丧。
由飞鸟的下体沾来一抹粘渍,三丸竖起手指,嗅过又舔,尝过再道:「你想我把她交给你?可以。你去把这全场的人都替我杀光了!」
丧心病狂的眼光,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角色。海曼,王,寒蝉,鬼塚千雪,小百合,最终停在浩司……那一刻,三丸觉得自己像是被赋予了死的荣耀,像是可以肆意点苍,甩手挥出像是斩落镰刀,直指赤川浩司--
「你先去把这个狗官给我劈了!」
三丸挥手之间,只见飞扬跋扈。凝在指尖的水液竟而飞溅至信一脸上,三两滴,不知是淫水或尿液。
信一喘动着气息,唯有疯狂边际才有这样呼吸。他的脖颈上,早已胀满青筋的纹络,彷彿下一秒就要发生爆炸。在他深喉,正有什么声音作动,似是嗔念着飞鸟的名。
「去把赤川狗官给我劈了啊!」
三丸敦促着,手中的刀尖浅浅已插入飞鸟那璧玉般绝美,又因为情欲煎熬而显出分外妖冶的脸颊。约在眼线以下,鼻樑左近的位置,血珠出透,若是一滴红泪。
「信ちゃん。」
「ちゃん」是日本语中对於小童的亲暱称缀。自从师父死后,信一有很多年不曾再听见这样招喊。却是正在这个足以引爆全局的临界区间,耳旁竟传来空灵之音。
信一不可思议的转身回顾,乃是站在赤川夫妇身边的王国权低声在道:
「杀哪个人,或是救哪个人;信ちゃん,就要看你如何选未来的路。」
信一未与应声。
凝在彼处,垂首站定。架刀已成型,然却无动於衷。他的眸光直落在飞鸟的一双高跟鞋上,左眼血色,右眼荒茫。
好似夜观苍凉凶宿,头顶非火顽阳。
这一端,三丸纪一牛眼圆瞪,咄咄逼视。
那一端,端看赤川三人谈笑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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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川』
我喜欢看人变成这样。
越隆重的代价,取舍之间往往越是无常。小百合,你说是不是呢?
「那你想怎么玩?」
我就看了看小王。
如果,我是赤川浩司……小王一定是这样想的。然后,他就对着营下信一说:「杀哪个人,或是救哪个人;信ちゃん,就要看你如何选未来的路。」
小王说的十分漂亮。连态,语气都同我一模一样,毫无二致。就连小百合也听的嫣然莞尔。
「信ちゃん。秀树君在的时候,一定是这样叫他。」
她自语。
「信ちゃん,」接下来该是她对营下信一说的话:「你不是很喜欢她吗?信ちゃん,如果弥生飞鸟真的变成一具只会行淫的走肉,再无可能救返,那样的话,你还会不会继续喜欢她,一直喜欢她下去?」
而营下信一始终低着头,抽颤的嘴角和狂逆的眼,就如五十年前的若林秀树。
「到现在我还记得那一天,当他获悉原爆与皇军投降的消息。那顷刻间,他眼中所有的优雅和骄傲,志气和狡猾统统都丧失了。」
小百合你早就告诉过我,当时若林秀树他就是这样左眼血色,右眼荒茫,好象参透什么凶噩的天机,又好像是被炙烈的阳光灼伤了瞳仁。
「在这样的时候,他就不可称为人。」小王诠释着:「可惜天照将之死於意外,否则我们可以见到。」
小百合似笑非笑,只将扇子轻拂着。小王接着说:
「而我就等了五十年。」
五十年又有什么不好?一个简简单单游戏可以维持半个世纪,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都要追求极尽的癡狂,冥顽的心从来也没有放弃过缘分作最的表演。从战争到和平,从国族大义到爱恨狂情;从一群人过度到另一群人,从一个时代传承到另一个时代……
你们不断重複的却只是沉烟奈落之后,那一张张堕落的面孔和一声声冷冽唏嘘。
当小王与我心有灵犀的契笑,那於是我又问小百合:这游戏我佈局布了五十年。你;想要怎么结束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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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
我想我这次来日本的初衷并不是这样的。
我只想看看他,想看看这个由若林秀树教养长大的「信ちゃん」。
小王说:「所以,寒蝉才会来到中国行刺我,是这样吗?」
浩司说:「小百合一定是想她让把握自己的命运,看看她怎么挑选。」
浩司说的很对,曾经我真的对寒蝉说过:有些事情你以为可以把握,常常是来自心存幻想;如果始终不愿放下,那就不要歎息错过。
她根本杀不了他,可她偏是不可回头的杀手。就像女刑警弥生飞鸟的出场,注定挣不破她的笼子。关於这个局,却是由浩司在一手调度的,由岸本将她赠给三丸纪一;由温妮莎将她同时赠给信一。
「这是预设的局。」浩司说:「却不过,那个女忍者起先我未能想到的。」
「很多年以前,我就保存着【鬼忍之书】。因为我听他说,芹夏有个女儿早晚都会来找它。这样的话,我不妨可以让也来她选一选。」
小王回答说。
他对於浩司的忠诚和灵犀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或者说,他是甘心情愿作为浩司的影子而存在。所以,那个叫鸦逗女的「巫」她甚至连浩司都未曾见过。一概由小王在操纵着行事,由她周旋在姐弟之间,然后假了鬼塚千雪的手……
如今我看见信一痛苦的凝立在那里,整个身体好似变成石雕,只有颜面上的肌肉还在搐动,手中的妖刀正鼓动着鬼哭狼嚎一样的怨气。
我不喜欢看人变成这样。
越单纯的执念,崩坏之灾往往越是悲壮。可是浩司却要这样铺陈这局。
浩司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小王。眼在说:小王,你这样安排,看来真是很好玩。
小王熟悉他的每个表情,专注轻声应道:「先个月,鬼塚千雪忽然现身降落在我眼前的时候,因为早知她残忍邪气,在当时情形下,我确是有些胆怯。然而我并不会怕,越好玩的游戏,冒的风险就越大。於是下午鸦逗女送来请柬时,我便央求她在我身上画几个刀口子,依鬼忍武技,按上千雪的名。」
真的是不该低估小王的手段。
小王说:「自从叔母的部屋内的走出,这五十年中,我时常也在想……」
生死去来,棚头傀儡,一线断时,落落磊磊;原先以为操线的是浩司,小王就是那驯养的傀儡,却不知道,这傀儡原来不需要线操,也可以自己跳舞。而且跳得这么好,像是通灵,乎其技。瞧小王的情……
我是,赤川浩司。小王一定是这样想的。
浩司笑意慰然,转而对我问道:
「这游戏我佈局布了五十年。你;想要怎么结束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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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的小王也朝我眨着眼睛,好似要来推敲怎样的一番趣味。而我一时找不出对答。我是善始善终的人,当浩司询问我如何结束的时候,於是很自然就浮现这出游戏的序幕来,可惜曾经的北岛小百合已经不可复在。
浩司从来洞察我的心机:「若林秀树是你选的;你;却是我选的。」
「而现在,这些年轻人是由自己选的。」小王从来洞察浩司的心机。
我并不讚赏这两句说辞。因为我相信我是若林秀树选的;而浩司,却是由我来选的。那个兵荒马乱的时代是一个局;而我们站在宿命的歧点,左眼血红,右眼茫荒;而我们相向而行,错身而去,总要将别人的来路,错当成自己的归处。
多么疯狂游戏。
「那是因为你寂寞。」
那么五十年后,浩司,还有小王。黑市份额的争端,我们借来三丸和海曼撑起这个局。然后,这些年轻人的宿命,就由我们来延续成一场游戏。
「所以,我选了寒蝉;你选了飞鸟;他选了千雪。」
「若林君选了信一。」
小王说出末句。浩司只在微笑。
那么。所以,这场游戏要如何结束,就该看信一怎么挑选未来的路。
「信ちゃん。」
我学着秀树的样子唤他的名字,我说:「信ちゃん,那个女警察她早已沦丧了,她是不可超生的。你来听我告诉你,信ちゃん,如果没有过这副美好皮相躯壳的温存,如果没有过这段爱恨癡缠的笑怒依偎,如果没有这般前因后果的流转传承,你,要靠什么继续活下去呢?」
不待回应,我又望向寒蝉,淡声说道:「如果他放的下,而你又放的下吗?若然可以,他早也死在你枪下。有那么多机会选择,偏偏你不愿意。」
「还有你。」
我对那个孤立一旁,身着夜行道服的美女说:「你比芹夏漂亮,却比她的智慧逊色太多。眼前这对苦苦挣扎的男女,你现在连看都不敢看。」
「那么,信ちゃん……」
我说:「现在我就把后半段故事告诉你听,你,愿不愿意听?」
亦在这个时候,狂态的三丸要向信一加施迫害。他竟将那柄断刃凶狠插进弥生飞鸟的面骨!虽然并非「塚鬼、鬼王」这般绝世兵器,然而刺入骨肉仍是游刃有余。於是尖锋刺入颧骨,大截刀身保留在外。三丸将手放开,它竟像一枚铁钉牢牢钉入玉璧。
曾几何时,我也毁坏过这样的璧。可是为什么,到现在反而会有暴殄天物的观感?原已麻木的飞鸟此时终有了痛觉,自她口中似在闻到人声。
而她艰难的,艰难的,抬起前臂。未知是哪一念,藉着剧痛将要回光返照。她的肩臂分明已经僵硬,装植假翼的背,插入刑具的性器,以及断刃方才钉进的伤处,我想无一不是僵硬的。
然而她抖颤的手指,却好像兆示生机。她艰难的,艰难的……
一;
二……
三。
因为衰弱,第三只手指她耗费了很多次才能终於竖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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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生飞鸟』
信一。
我们已经三天不曾见到了。
其实当这只笼子的幕布一经揭破,我就看见了你。可是……我却无论怎样也不能看见自己。
你愿意相信吗,信一。我甚至可以听清你说的每一句话,看懂每个动作。当我抬起头来的时候,同样可以也看见耀眼的光束射向满天繁星。那么,在星月之下,这个幽美的地方虽然鼓动着剑拔弩张的气息;却又因为有你在为我焦急,而使它变的……更加不同寻常。
我甚至可以感到幸福,因为有一个这样的世外桃源令我们重逢。我多么想挣脱三丸的魔爪扑进你的怀抱,可是……我找不到自己在哪里。满场的人,我相识的,陌生的,有人是与我相爱的,从而也有应该去憎恨的……
这些一一看见,惟独我看不见自己的存在。
你那么凛冽表情,忍刀的锋芒耀眼夺目,我虽然紧张窘迫,怨恨这场痛苦不堪的劫难。却又……会想要大声炫耀说:你是我的!
这时,三丸就将刀尖钉进我的脸……
真的,信一,我其实并不觉得疼痛。反而因为刀片的反光,令我像照镜子一样终於找见自己!
我忽然想起,信一,你还记得吗?你曾留下手信,谓我说:
「飞鸟。三天以后,我将会回来娶你为妻子。」
而今天,正是到了第三天。
信一,在刀刃的镜面中,我已看见自己身披婚纱的样子,我看见。你与我并立,穿着礼服打着领结,你有些靦腆的回答着牧师的问话。然后牧师含笑点头,再对我说与:
「弥生飞鸟,你愿意嫁给营下信一,作为他的妻子吗?」
我也开始害羞起来,面色绯红的望着你。
而你却忽然痛苦的凝立在那里,整个身体好似变成石雕,只有颜面上的肌肉还在搐动,手中的妖刀正在鼓动着鬼哭狼嚎一样的怨气。
有人与你说话,我都听不见了。我顿时好害怕你忘记了我们的婚礼,忘记三天前订下的约期。
我艰难的,艰难的一定要竖起指头提醒你。然后,使出浑身的气力,在地老天荒的之间对你说出三个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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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瞬间似有预兆。
女刑警挑颤的指尖好似垂危的蝴蝶翅;喉中喘搐,又令人想到石滩上濒死的鱼。然而她眼中有光。
鲜血和体液在她各处荡失,相互混淆,散发出骚臭鹹湿的气息,再有煽情道具更为她描绘今夜堕落的妆。
所以,当她开始挣扎的时候,恰似推出极尽效果的点睛之笔。众人望见弥生飞鸟的徵兆,却又无人料到,呼之欲出竟是这样的一声绝叫--
「我--愿--意!」
撕心裂肺一般,就如同淒厉的鬼咒响彻在每寸空间。那声咒,好似一道尖利的切割,草树将要敝落,莲池亦有微作,社中的祭器好似为之动容,就连漫天星宿都作遥遥感应。
转而骤静。
继而风涌。
弥生飞鸟气力竭尽,终於扑倒风中。便是衰弱待竭,她那三只手指依然未肯落空,仍是轻微挑颤。
「一;二……三。」
由此。
始有风铃乍起,粼波初现。
终於信一忍刀坠地。
万般皆空。
……
是时,一片早夭的红叶零落祭坛之上。
「天丛云剑」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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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塚千雪』
信一小时候很静。既看不到父亲身上的倔强,也没有母亲的狡智和心机。记得他很经常拉扯我的衣角,央求我替他讨这个,买那个。
我一旦不愿意,或是稍晚一些应承,他就会翘起小嘴巴很欠扁的蹲在那里,倒也不太哭闹,反而就是冷战。就像小姑娘的性格。然后,每次都让我劝慰好长一阵时间,他才肯脸色转晴。
这样的话,接下来就要轮到我欺负他的时间……
……
今夜的进程,我一直都在回忆。
我本是前来看他的。其他人的剑拔弩张全是我漠不关心。
惟有几次寒蝉将近要枪杀他,虽然我知道她不会,却还在心头紧张。等我终忍不住飞刀要去相助,换来的,竟是他反戈一击。
原来鸦逗女真的把影带给他了。
原来我赴汤蹈火的拼争,只是为了换取骨肉相残的终局。
一直以为有些事情发生过后,只当再不记起,就可以抹杀回避。然而这又是错的。就连鸦逗女都要来驳斥:「否则,千雪姬,你不会找他二十年。」
我本想提鸦逗女的人头请他谢罪,再同他详尽解释整宗的原委和我的动机。自当「鬼王」和「塚鬼」两刃相击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宿命。
他使尽可以爆发的全部气力,将「鬼王」死死压制在我,我感觉汹涌而来刀气已将体肤伤及,而我的阵痛,却不似这般单纯。他切齿迸出:「这一刀,为了飞鸟。」
那时我从很近的距离看他,好似看见父亲眉目间凶煞,母亲固有的强韧。有过短暂的一刹,我却真的有了勇气承受这骨肉相残的刀剑。
却不是为了飞鸟,而为了你。
信一。
……
后来我看着飞鸟颤动的指尖,终於明白先时她说的「三天」。
我知道这间「月玖社」是由京都「音羽山」中的元址迁徙而来,而社的「御体」更是古早失落的器「天丛云剑」。这御灵的法性至高,我於是暗自向它许了一个愿望,希望信一可以原谅我。
除此之外,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去奢求什么了。
当飞鸟的绝叫响彻在这个时地。信一,如果说世界上还会有一个人可以懂得她的淒凉,你的心碎,那一定是你双手沾满血污的姐姐。
猝变之下,陡然失势的三丸已经开始逃了。推车和铁笼是经过伪装而成的飞行机,布幕张开就做成翅膀,三丸将昏迷的飞鸟拽进手中,发动了马达。
信一,你怎么还呆站在那里不动?你怎么还不拾起「鬼王丸」追上去,勇敢的营救你的爱人,再将三丸那个畜生碎屍万段?
……
那么,信一。
就让姐姐再为你做一件事。即便我,永远也不可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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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的绝叫竟似风云变色,明明是胁持着的人质,此时却一鸣惊人,就要振翅沖天。三丸顿成众矢之的,一股不可掌握的惧意涌起。当下三丸做出抉择,立即登上推车,铺开铁笼,将昏迷的飞鸟单臂擒来。待机翼完全弹开,再把掩藏在铁笼后方的马达急忙发动。
这些仓促动作,不可算是敏捷。然而先时伪装过於精密,加之这具「变型飞行机」怪诞不可思议。这才能出其不意,一时之间竟无人作出反应。
飞行机像是汽车一样载着两人向前奔去,只消撞破外墙玻璃,就可冲到空中自由飞行。
「拦下他!」
王国权率先呼喊起来,却已来不及阻止了。飞行机以极快的速度正向玻璃撞去,响动声中,亦带来不小震撼。
浩司急忙要为小百合扶稳身型。寒蝉回至海曼身边,海曼正屈起手臂来为她挡住飞来的玻璃碎屑。
响震犹未落定,却在玻璃的破口见到鬼塚千雪魅影一闪,飞身而出,她要替信一追杀三丸!
正因那声碎响,信一忽地惊醒过来。
而他抬眼望去,只见了千雪飞身而出的背影。此时,自信一喉中发出一声狰狞嘶叫,非但不似人声,比之狼嚎更显霸道,较为狮吼又多出一分歹毒。分明并非高亢,钻入耳膜,却犹如魔音灌注,一阵不寒而栗的悚然。
竟是不可捕捉的速度,他将掉落地上的「鬼王」重拾在手,旋即向着飞行机撞开的玻璃破口扑身上去。
飞行机的速度十分不慢,众人只见千雪与信一先后飞身而出,虽是各怀思想,忍不住也要讚一讚二人的身手。
而他们却是没有见到此刻破口之外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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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雪一甩手,抓钩从腕间疾射而出!
觑准三丸飞行机,千雪正要将抓钩扣咬住机翼钢架,依靠贯连钩尾的绳索,展开御风忍法,藉着飞行机的势力才能凌空追杀。
却在这个时间,千雪的眼,忽然尴尬的凝停了。
惊见信一身法有如箭矢般飞射至眼前,竟是后发先至。信一转头扭身将抓钩截下反握,一手急扯绳索,另一手以雷霆之势就将「鬼王丸」挥出横竖两斩。
千雪错愕间被信一的拉扯迎往刀前,眼映上冷光,下意识反手横刀抵挡。刀锋交击声更让信一的斗心激发,「鬼王丸」在信一手上爆出刀花,千雪左支右绌,挥刀防禦间非常狼狈。
飞行机上的三丸回头观望,对这番突变场面大感惊愕。
千雪对这番突变场面也大感惊愕。
然而这时去势已尽,千雪脚踏虚空,就连信一也失去重心所依,两人从56层的高空坠落下去,唯一的联系仅是手中的那条绳索。
「信一!」千雪惊呼。
信一只是尖啸,手卷绳索在下坠间仍要欺身近来,「鬼王丸」发出尖锐共鸣声响,刀身爆出水蓝银光,起手就是龙忍流杀招「束风?岚讨」!千雪临危间单手屈指结印,轻声吟咒,「塚鬼丸」竟透寒气,挥刀抵挡间刀锋交击出朵朵冰晶,千雪守势并不快捷,然而凛冽寒气却将信一刀势凝缓,杀招再不凌厉。
信一再变招,运劲间刀身火红,炎风流转将寒气逼散,冰晶溶成水珠犹如骤雨打湿千雪一身。千雪偏头避过这场劲雨扑面,仍有一滴水珠掠过眼际,眨眼间有一刹那分心。眼角余光但见凌空脚踩户灯火的灿烂,好似虚空微步踏星,身旁玻璃帷幕又映着别楼霓虹交辉,下坠势中随着流光一起飞舞。是否在这盛世撷取过瞬间的吉光片羽,还是倒映了幻象?
多得这雨势,将烟花扑毁。
千雪将贴腕绳索斩断,听风声在耳边呼啸。
失去联系的信一,刀挥虚空。
千雪让坠势将身体撞向「坪井生命大厦」,剧痛间却激起求生意志,转念间即从怀中取出一黝黑手套,套上手转动间即弹出利爪,细看套上雕琢一张狰狞鬼怪面貌,利爪由口中伸出,更添妖邪鬼魅气息。
千雪转身将鬼爪疾轰向大厦外壁,虽然未必可以阻止坠落,却可以相当缓解坠落的速度。再要将「塚鬼丸」也插向大厦外壁,举手间刀身却被重击,刀刃被强压没入肩膀。千雪吃痛回头,迎面对上信一面容。
不及细想,信一已经猛烈头捶撞向千雪,千雪轰隆一声痛得眼前一片晕黑,信一藉着这股冲力扭转身形,狠狠将「鬼王丸」插进千雪的肩膀,单手紧握住刀柄。千雪再无力握「塚鬼丸」,松手刀坠,却是信一张口咬住刀刃,抬头。
有一滴血花溅落在信一的睫毛。
这一眨眼间的发生,仅仅由三丸目击。他恶狠狠骂了一句什么,飞行机就在闹市的夜空中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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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玖社。
高空的风自从玻璃破口灌入进来,吹得一阵冷冽。绝世好景,就因这处破绽从而变得不再美满。
王国权满面都是遗憾的色。浩司在他肩上轻轻拍下,似是安慰。
一墙之隔,无人见到窗外发生的惊心动魄,只听见飞行机的马达声渐去渐远。
小百合拂着扇子,眼望向寒蝉,好似询问她刚才的话题,询问她是否可以放下。
寒蝉并未迎合她的目光。
挽起海曼的胳膊,随着海曼将军跨步离去。
小百合似笑非笑。
寒蝉转过身向着她望去,目中却又好似无人。凝停几秒,将缠在臂上的绷带缓缓解开,迎着洞穿而来的凛冽风势,末端持在手指间,就任它伸开飘舞。
在绷带揭开的地方,正是曾经程建军用烟头烙下的伤痕,耻辱而又丑陋。到今天,还有化脓可见。
犀利的风吹在伤处,带来阵阵刺痛。而寒蝉微笑着,看着淤痕纍纍的绷带此刻竟犹如旌旗飘舞,自有一股骄傲气质在她眉眼间流出来。
随后,寒蝉放开手去,就见它随风而去。
「阿婆,那我走了。」
海曼扬起骄傲的头颅,任寒蝉搀挽着他,由扶梯而上,步向直升飞机停靠的坪台。
……
探照灯的光束中,直升机腾空而起。广阔的视野中,整个城市的灯火彼此呼应,辉煌漂亮。
「要他见阎王,我说那俩小鬼还差的远了。」
海曼平静的说道,指了指脚下大厦的外墙……
「那么,将军。就由我们,去灭了三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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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曼的直升机随后消失在夜空。
整个月玖社又回归到黄昏之前的宁静。刚才的交汇冲突,人来人往这时都已飞去全无。五十年的生关死局,作弄游戏彷彿都随同寒蝉臂上的绷带荡失在一阵夜风,不知散落到哪去。
「就这样……结束了?」浩司观望一周,意犹未尽的问道。
小百合似未听见问句,随着浩司的眼光,将社间的花树,植草,莲池,水车,石井,吊桥,山型,器,筑物,风之苍,林之麓,火之红莲,山之磐……一一看望。
而后,她由衷说道:「这里真是好景。」
浩司有些丧气的说:「只可惜损了玻璃。」
小百合打趣说:「人要逃避,总会需要找一个出口。」
「是你避的太久了。」
「呵。」小百合现出不置可否的笑容,将手中的摺扇递给王国权接过,王国权小心收下,又交与浩司手中。
行至拜殿前,她轻轻摇响上方悬挂的青铜铃铛,再对着拜殿两度深深鞠躬,击掌,合十,再颔首。
「在台湾……都还好吗?」浩司近到小百合身旁问。
「一下雨关节就犯疼,老了。」
两人朗声笑了起来,夫妻俩人许久没有聚首,那些往日的一切转眼就飞瞬而过。就连刚才的剑影与硝烟,都像是好久以前发生的事情。
「带你去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浩司牵起小百合的手走入社深处。小百合的肩靠近浩司,王国权从背后看他俩人,就是一对依偎的伴侣。
社的后面,尚别有洞天,转过几条蜿蜒走廊,浩司打开一扇桃木雕像牙镶金门把的厚重大门,竟是一流温柔歌曲缓缓送来,细听歌词,是周璇的「夜上海」。
室内灯光摇曳,情调慵懒,恍若昨日重现。
却是浩司将1944年的「玛雅夜总会」也原封不动重建出来。
「喝杯水酒再走吧。」浩司微笑。
「……」
小百合惬意躺在椅背上,晕黄灯光将脸上的皱纹揉合,恍惚间好似当年北岛小百合的笑靥情。
「我不想走了。」
那一夜,是赤川浩司这一生笑得最灿烂最开心的一次。那个老人家竟然露出童稚般的笑容,像是获得奖品的孩子。浩司正待回头,王国权却不等嘱咐,便将暖好的酒和杯端上,然后静静退隐。
那一夜,这对夫妻喝了很多酒,醉了,便相拥躺卧在枣红色沙发上。
那一夜,王国权坐在社旁近水亭阶上,头倚着栏柱,瞇着眼睛哼着小调,脸上无悲无喜,脑中却是波涛翻涌。似是听见呵在耳旁的温暖气息,伸出手,触碰到的是旗袍丝绸下鼓动的心跳。
循着深处缓缓探去,是宜兰暖春雨季的湿润,呼吸间似是百合花香,然后是花里甜蜜,再也分不清是香气还是甜腻。撑着伞往雨中走去,但听见温柔歌呻,吟唱婉转,断续间却又绵长相连,丝线般纠缠裹绕。
再於是,收起伞任雨水打湿一身。
那一夜,王国权睡得很安详深沉。梦遗似是玫瑰花瓣上的朝阳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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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曼的无线耳机里面一直交叉着好几个频道的声音,然而施发命令的口吻却有条不紊,态度从容不迫。繁华城市用道路街灯画出经纬,移动车辆是闪烁着光亮的座标点,矗立的大楼玻璃帷幕映着霓虹灯采,行进间望去像是浮游夜空的星鱼鳞片,溯跃的高度将平面仪板表拉阔出立体空间。
决战已届,但是海曼的心很静。
趁着指令下达的空隙段落,海曼回头望向寒蝉。寒蝉正坐在机舱近门处,架起从「风之苍」取回的SR99,组装的情像是模型组合的孩子,样子很专注。
海曼很想摸摸寒蝉。想确定近在咫尺的寒蝉,还透着生命该有的温度。从修罗道场来回一趟,这孩子的命运,是自己拣回来的。
「看什么呢?老头!」寒蝉看海曼盯着自己发呆,斜眼轻叱了一声。
「嘿,怕你没胆扣板机呗!」海曼哈哈大笑。
「你飞好才是当真。」寒蝉被捉弄,嘟起嘴来。「这玩意儿你能使好吧?」寒蝉用手指轻叩机舱。
「啥?使不好?我摆弄它的年头,可比你的岁数都大呢。瞎担心啥?你。」海曼骄傲地用军靴将机舱板踏出响声。
「呵,这么俊?」寒蝉不再顶嘴,却是笑得灿烂。
「嘿,可不?」海曼情得意,豪气由生,将直升机拉拔高高飞起。凌空低看户都会灯火,眼不由得睥睨起来。
普天之下,城市之上。
古巴佣兵团已经分成三个队伍由不同方向前往三丸别墅,今夜黑死部队的最后一道指令就是歼灭三丸的王国,就让我们来决定,下一个世纪的毒品市场由谁来主导盘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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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丸操控飞行机御风翱翔,盘旋在大楼街道间,马达声呼啸而过,甚是跋扈嚣张,偶有行人抬头张望,只当是什么广告宣传的噱头手法花样,无人细看。
飞行机降落在坪井生命大厦数公里外的露天停车场,原来三丸也忌惮赤川在「坪井生命大厦」的控权与手段,不敢将车停放在大厦的地下停车场。驾驶渡边看着三丸从天而降,也惊异的目瞪口呆。
三丸将飞鸟与飞行机丢在吉普车后舱,布幕随意盖上,随即上车。
「役长,我们现在……?」渡边小心发问。
「回去!我们,要开战了!嘿嘿!」三丸在座车上,重新觉得大局的掌控权回到手上,踌躇满志。回头望向坪井生命大厦的顶端,虎目露出狠狠精光。「海曼,你可别要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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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塚鬼」与「鬼王」本作一体,传由绝世妖刀「百鬼连邪」分化而成,两刃相辅相契,境界不可思议。
此时。千雪手套着的鬼爪利牙刺入坪井大厦坚实的外壁,极力延缓着高空坠落的强劲势力。热烈摩擦下,土石与玻璃飞屑伴着火花激爆散射,像是一朵急速下坠的灿烂烟花。
信一口咬「塚鬼丸」,手握着的「鬼王丸」穿透千雪的肩胛,在这下坠的路程中,除了刀割的剧痛,千雪还要承受信一的重量,激烈的摩擦生出的高温同时烫烧着鬼爪利牙,肩膀早已变成血肉模糊。
而她这时的坚持,只剩凭藉着一口真气不敢涣散。
入魔的信一却早将生死不顾,腾空的只手从来没有停止过出招,不知出了多少拳统统轰在千雪的小腹。
出於本能的反击,或是哪怕垂死挣扎,千雪将一记记飞腿奉还给信一,僵持当中,两人互相钳制对方的身形,才能在急速下坠中锁定纵坐标。倘使躲避,必须松手,倘使松手,惟有坠亡的下场。
两人在坠落同时展开艰难的攻守。丧心病狂信一,点燃千雪求生的欲望,在这诡诞,残劣,妖异地近乎不可思议的境界之中,惟有性命相搏,生死周旋。千雪的出招再也没有一丝顾忌……
大口的鲜血从信一口中倒涌出来,染红了「塚鬼丸」的刀柄,他依然不肯罢手,好似命中唯一的目的就是至千雪於死地,不成功,便成仁。
这场飞坠廝杀充满着不可理喻的逻辑,凶狂莽野,狼狈而又壮烈。四溅的血片与急串的火花飞屑画出垂直轨迹,何止惊心动魄。
终到坠至三楼时,信一摆荡身躯,用力前撞,两人突破橱窗玻璃,滚入商场专柜店面,带着血珠晶莹碎屑飞扬。混乱间店员和採购人群只懂尖叫慌乱,片刻无法反应过来。
先站起身的是信一。
他甩头将口里「塚鬼丸」扔出,然后踏步前进重重一脚践踏在千雪的乳房,狠狠将她肩上嵌入的「鬼王丸」奋力拔出,就像愤怒的王子从磐石之中抽起圣剑。随即举手又要挥刺,千雪翻滚着避过刀锋,却又难以想像在她经历重创之后,竟还是敏捷应变。
避过这一击,千雪挣扎着用手肘撑起身体。交喘着紊乱的气息,大量鲜血从肩头的伤处涌出,黑色夜行装掩盖了血色,却令急剧起伏的胸部看起来潮湿。摸索着从地上拾起「塚鬼丸」,紧握住在手心,手里湿濡的不知道是汗还是信一的血。
信一挥刺过猛,难以收住扑空的刀势,失去重心眼见又要跌倒,只得十分勉强借刀刺入地面,将将稳住。
「塚鬼」与「鬼王」隔空对峙,凌厉刀气的犹如山雨欲来,浸漫在数米之遥的空间内,低回相切,绞战於无形。未知常人能否感到淒厉作响的共鸣音域。
商场内的人群纷纷走避,也有好者藏在货架和柜台之后,偷眼正要窥望。有个胆小的女生屈腿弓背抱头蜷在角落,身边的同伴想要拉起她快跑,然而自己却在仓皇间失足跌跤。
千雪和信一各持忍刀,引而不发。两人俱是全身发抖摇晃,只待谁先回气,就能在惊动警卫赶来前控制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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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雪此刻志清明,却不知成狂信一是否还有心念。
便是生死相搏的危情之下,千雪却还存有希冀。许多话,想要对他说与。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即是信一未成狂态,而她又作如何以对。
周身伤害带来剧烈痛觉,一阵接似一阵绞痛。聆听着这双凶器交奏出的低回共鸣,残戾而又淒哀。亦能听见信一恐怖的吸气声音,犹如凶兽饮血,不知谁的血花沾在眉睫,像是彩妆血红的眼。
千雪凝持忍刀,再看着刀光随着绞战的气场骤闪骤变,而她的心却是平静。那一刻,所有淒楚的回忆,怨毒的前事在她眼前一一浮现,然而错乱交织,全无时序,人与人的影像跌宕重叠。
彷彿这一刻她变成了母亲芹夏,而下一张画面他又变成了鸦逗女;分明看见寒蝉望着视镜扣动扳机,枪火却点燃冰洋上的伏特加,然后焚呀焚;当她掀翻天照真草的几,又看见穿着女警制服的飞鸟甩动着纤腰;接着父亲残杀了龙忍的子嗣,贤淑的母亲将虫蛊植入弟弟的躯……
原来命运中不可琢磨的缘法竟可以赏的这样清晰。当叵测的劫难终於不可违逆的降临,而我们无须长歌当哭,只消需要一个决断,让诸乱安息,诸行歇止。
因为我们对命运的顽抗与逃亡永远不会找到出口,面对荣耀和大义,恩爱和血仇,战局和游戏,我们善恶颠狂,穷其奥义,顽张作最,只不过从一场劫难轮回到另一场劫难;从一个人辗转到另一个身份再度重複遭受。
「那么,信一……我们就把原谅留给下世!」
千雪单刀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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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大厦内,社中,玻璃破碎之后那一声的嘶啸。狰狞不似人声,比狼嚎更显霸道,较狮吼又见歹毒,并非高亢,钻入耳膜却如魔音,不寒而栗悚然。
信一挥刀相接,自他口中再传嘶啸。
两刃相击,刹那撞出犹如山河颠覆,天地吞噬的壮丽气势。然而又见流光飞舞,薄刃擦出一记空灵之音。
这一刀信一接下,千雪转而变招,放空双手,任「塚鬼」悬空落下,藉着后仰之势避开「鬼王」一扫而过的锋芒,凌在虚空紧接翻转过来,於落地之前接下「塚鬼」,自下而上,斜走偏锋,劈出一记急斩回马刀,正中了信一腰腹。
信一中刀同时,亦揪准千雪左肩伤处的破绽,重重一腿轰在她的心脏。
两人各自倒地,便算这一试合终了。却也不顾负痛,紧接站身起来,打成一处,开始下一试合的绞战。
此番千雪用的是鬼忍流的刀技「巳?魍魉」,「巳」作胎儿解,此刀技释为「鬼胎」。刀意诡怪妖邪,暗涵诸多变手,乃是鬼忍流所有「近刀技」中,最为叵测歹毒。
信一施展龙忍秘术相应,手中以「逆鳞缚印」作什,心声念动「十力阿萨执徐咒语」,转手挥出刀招「天魔降落」,去势凶猛刚烈,刀鸣似伴咒唱,竟是将忍术刀技结合之招式,华丽无常。
但见信一大开大阖,回旋刀光间竟非破空尖鸣而是空灵咒唱,然而千雪刁钻身影穿梭其间,锐利刀招几次都能突破信一攻守,刀声似呻吟呐喊,两刀交鸣将商场沦为活世炼狱。
信一口中在念出真传奥义:「りん(临)、ひょう(兵)、とう(斗)、しゃ(者)、けい(皆)、じん(阵)、れつ(烈)、ざい(在)、ぜん(前)!」竟身化九影,同时霸道劈出九式杀着,雷霆无俦。
千雪被九式杀着劈中,身躯支离破碎,血肉横飞。信一九身合一,持刀静定。瞬时於纷飞血肉间席卷螺旋疾刃,迎面似望见魍魉笑颜,千雪从不可思议的角度由血海中现身突袭,信一回刀已不及遏止千雪,横刀被千雪压至颈肉间,而千雪仍不断进逼,颈间感觉到湿热液体溢在刀面。
两刃分而复合,似有灵性,竟发出与方才全然不同的幽鸣。信一与千雪却无语相对,千雪的刀刃已经贴近信一面颊,信一脸上的汗毛微微可以感觉到森然冷气,喉间呼吸却是灼热与疼痛,血还在流。
千雪平静的目光漠视一双兽瞳。信一面无表情,千雪亦无言语,不置可否的端详着。
「信一。」
她轻轻唤叫他的名:
「不要娇气了,我们回去吧,信一。」
「不要不理我,信一。」
信一的喉头阵动,闭上眼睛,喘气声像是悲鸣哭泣,眼角好似闪烁水光。
「信一……」
千雪推翻了方纔的觉悟,若果下世并非太遥远,今生仍可以原谅放下。再也不愿意进逼信一,再也不愿意让弟弟淌血。
虽然仍握忍刀,手上再无杀气。
信一睁眼,左眼血色,右眼荒茫,笑。
使劲全力挺刀前推,将千雪震飞,手中「塚鬼丸」脱手。信一弯膝然后将身体疾射出去,凌空抓下「塚鬼丸」,飞膝蹬往千雪胸膛,竟然还能再以疾速挥肘将千雪击落在地上。信一转身降跪在千雪腹上,猛烈的坠击力量让千雪痛得弓起上身,信一双手反转忍刀,俐落插下,将千雪钉入地上。
信一抖下缠绕腕间的抓钩绳索,佈满血丝的眼睛看似猩红,一身狼狈衣衫却随着体内运转气息鼓动飞扬,咬着牙的嘴喷着血沫,摄人癫狂像是踏出地狱门的阿修罗。
千雪吃力抬头,信一重重一脚踏在千雪肩上刀柄,纵是忍者,千雪也忍不住放声嚎叫。
「龙忍章,秘法,里?穿云龙缚」!
忍术中,对於俘虏敌人捆绑拷问情报也是重要环节之一,而穿云龙缚却又是龙忍章中最高级的捆绑技术,精緻似是手艺,绳索将俘虏环绕全身紧陷肉内有如穿云隐雾,被捆绑之人手脚被缚,姿势更是分筋错骨,而体内血气被强行压抑封锁,有如中国武功的点穴,端是一场华丽的残忍祭仪。
信一将被捆绑的千雪扛在肩上,旁若无人从破窗之处跃出,几个起落间隐入街上人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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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丸宅内精锐部署,静待主人回来运筹帷幄,捍卫王国领土。「豕」组负责宅门守卫,「鹿」组负责行动攻击,「蝶」组负责情报连络,「猪、鹿、蝶」三组乃是三丸近身亲卫队,更可视为三丸组织内的暗部。
前晚飞鸟偕千雪的突袭是一场虚张声势的秀,今夜却是暗部全面戒备的守城作战,「豕」组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更在各视角高处伏下狙击手;「鹿」组则分佈宅内外或明或暗,成队结伍手持轻重装武器蓄劲待发。「蝶」组除了支援通讯,其余隐匿声息,暗拍翅翼传递花粉,组织起整个情报网络。
战争一触即发。
伏在屋顶上的「豕」组组长崎隐约听见远方天际传来破空之声,拿起望远镜观察,视线内黑影蠢动,似是直升机。
「直升机?」崎不可置信喃喃自语。
却听闻宅外嗤的一声破空疾响,雪白烟雾拔地升天,随即爆炸开来,发出耀眼光亮。
「曳光弹!」
宅外荒原枪声乱鸣,霎时人声沸腾,脚步凌乱。崎在无线耳机内听见「鹿」组组长不知火急声怒吼发号施令,调兵遣将。崎握紧狙击枪,不发一语,紧紧盯着全场动态。
原以为宅外会有一场浴血苦战廝杀,不料几分钟内竟见火箭炮纷纷将围墙轰出几个窟窿,还没反应过来,别墅几个外部据点弹药引爆,土石崩裂飞扬,即是至高点处望下也一片烟雾瀰漫。
「第一小队在别墅周围用火力断后,第二、第三小队左右包抄攻入别墅,拿下主控权,GO!」僱佣兵队长谢尔盖冷静下达指令,战况激烈但是情势瞬间逆转,原本守株待兔的三丸守备竟被这批训练有素的僱佣兵突击得溃不成军。
绝地战场,每天在残破的街道巷弄间浴血卖命争夺地盘运输毒品交通,城市游击战攻坚突围达成任务,这批古巴僱佣兵的实战经验远远超越日本黑道舞刀弄枪的模拟想像。
崎心里虽然慌乱,却仍然冷静从狙击镜瞄准。烟雾中瞥见古巴僱佣兵的朦胧身影,扣下板机瞬间射杀一名佣兵生命。移动视线再要寻找另一个目标,眼前一黑,再也无法发射第二发子弹。
直升机从天而降,寒蝉在飞行间将别墅顶楼的狙击手全数歼灭,弹指间静扣板机,寒蝉和SR99宛若人枪合一,弹无虚发,凌厉扼杀场内生命。第一小队将宅前庭院广场清出一个空间,让直升机降落。
「谢尔盖,把直升机顾好,我们马上就要拿下三丸老头的巢穴!」海曼跃下直升机,和寒蝉两人随即隐入枪火烟硝中。谢尔盖吆喝一声,於宅内各据点的雇佣兵阻绝鹿组的回扑,攻守间竟是易位反客为主,驻守别墅内将三丸人马的回防逐一击杀,枪林弹雨间三丸别墅宛若修罗道场,却是以三丸人马作为血腥祭品。
海曼在寒蝉的掩护下行进间毫无阻碍,加以别墅内部已被其他两小队清场,一路挺进三楼除了屍横遍野,剩下的就是将三丸毙命!海曼与寒蝉站在玄关尽头战国壁画前,旁立兵士待命戒备。
「将军!别墅已完全被我们控制,却不见三丸纪一。据我们推算空间,这壁画墙后应还别有洞天。」塞萨尔持枪简报。
「听说三丸的别墅藏有密室,想来这老狐狸现在正缩在里面。」海曼气定闲望着这幅壁画。「炸了它!让我们跟三丸好好打声招呼!」
轰隆一声巨响,整片墙坍塌崩毁,烟雾散去后,一方密室被揭开面目。塞萨尔率小队首先潜入侦查,海曼寒蝉随后跟入,只见密室虽大,却阒无人声。
「将军……没有人!」塞萨尔返回报告。
「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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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丸座车驶到停车场出口,正排队等待出闸,吉普车却一阵晃动,倏地熄火。
「渡边,怎么回事?」三丸皱眉发问。
「我……下车看看!」渡边匆忙下车,打开引擎盖只见一阵白烟冒出。
「……」三丸正待发怒开口责备,身后车辆却不耐烦按起喇叭。三丸霍然抄枪下车,彪然站立路央,对空鸣枪,然后将枪指向后车。
车内驾驶开车门狼狈滚落下车,脚步蹒跚一路惊呼哭叫逃走,旁座乘客却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渡边!」三丸回头咆哮。
「役……役长……车子,车子……好像抛锚了……」渡边全身发抖结巴应答。
「ちくしょう(畜生)!」三丸怒无可赦,立刻朝着渡边开枪,虽无命中要害,但渡边浑身是血在路边打滚号叫,把后面排队出闸的驾驶乘客都惊吓逃跑。抑下怒气,三丸取出手机拨打号码。
「伊田君!」
「役……长……」电话那头的伊田声音模糊吵杂。
「怎么了?伊田?」三丸心里闪过一丝不安,沉着发问。
「役长,海曼率领古巴人攻入,『豕』组全军覆没,崎阵亡……,『鹿』组正从外围回防,和古巴人进行攻防战……不知火还在撑着,海曼已经杀进别墅内了!」伊田扼要报导。
三丸瞬间惊愕,深深吸一口气。「伊田,叫不知火好好撑住!直到……」
吐气。电话两头暂时呈现空白,只有吵杂的噪音疯狂喧闹。
「用『蝶』组的联络网发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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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蝉静静游走密室周围,以杀手的职业敏锐触觉试图寻找蛛丝马迹。除了满室残留的体液腥臭味盘旋外,再无暗门藏匿人迹气息。
「再给我好好的搜!」海曼皱眉下令,转身见寒蝉呆立暗处角落。
海曼走近,弹指一声,立即有兵士亮起照明。但见寒蝉面对密室整幅宽墙阔壁,上面竟是工笔浓墨交杂的巨画,画安静无声但气势却惊天动地,鬼哭号。
「这是……」寒蝉喃喃断声。
「百鬼夜行!」海曼接话。心生不祥异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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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夜行!」三丸语气铿锵,一字一字斩钉截铁。
「……」电话另一头的伊田,竟被这到命令震撼至哑然。
「用蝶组的联络网向全日本发佈『百鬼夜行』令!」三丸像是做出最后的裁决,肃杀语气再无任何转圜余地和保留空间。
……
一辆黑色加长防弹礼车驶入停车场,车门打开,三丸将飞鸟甩至车内,然后虎步跨入车,车门关上,随即迅速消失在户市区街道中。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在空中观望整个户城市,会发现无数车辆涌向同一个方向,阵列不绝,像是蚁群运食那样无穷无尽,再往上空望去,各式飞行机器有如飞蝗蚀日般飢饿凶猛,远处海域上也有船只汽艇乘波破浪,嗜血同鲨鱼追杀猎物。而这些海陆空队伍唯一的中心点目标就是三丸别墅。
妖气纵横恍若魔界转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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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特意挑选场所,信一随性转入一条暗巷深处,踢开脚边成堆垃圾,将千雪吊在楼外安全梯铁栏杆上。
信一横握双刀,缓慢将千雪的忍者服一片一片削了下来。碎衣像凋谢的夜樱无声飘落而下,淒凉悲歎,极品唏嘘。
千雪耳边飘忽着鸦逗女的话语:「那一年,你父亲鬼侍郎战死在姬路。你知不知道他怎么死的?凌迟。知不知道什么是凌迟?鬼侍郎挫败了,被『龙忍』的人装进渔网,捆在石柱;他们也不杀他,只是一刀一刀的割肉。割了六百多刀他才断气,我看是血流乾了。」
好像还听见鸦逗女妖异尖笑。她不是死了么?为什么笑声这么清楚?不要再笑了,不要再笑了。
削开腹间衣层,滚落一卷羊皮包裹,信一接过摊开一看,却是那【鬼忍之书】。
「为了这卷书,值不值?」
信一口中呢喃,不似发问,只是发声。
此时千雪身上再无完整衣物覆盖,只有绳索蟠龙般穿梭周身,紧紧缚住这块晶莹白玉,玉里透着云雾水气,真的不愧为「龙忍流」的秘法。被紧缚的乳房像是被掐出的月丸,上面缀着两朵樱色花苞,似是再要挤压就会绽放花开。
信一於是按指挤压,千雪只得呻吟,连扭动都再无力气,肩上血迹流淌下来,将乳房抹上一妆妖艳绯色。另一手却扳开阴户,将【鬼忍之书】胡乱卷上,就插入千雪阴户中,强行施力间毫无犹疑迟缓,卷轴顶至千雪的花心,千雪才由错愕间崩溃尖叫。
为什么下体剧痛成这样,却还可以感觉到心脏的鼓动?为什么紧缚的乳房涨挤在胸前,还可以看见心狂跳就要破胸而出?很痛!
信一抽插转动好一会,直等千雪尖叫缓过一口气,才将鬼忍之书抽出。血迹沾满忍书,千雪全身发着抖筋肉抽蓄,新血一直盖过原先的痕迹往腿际窜流,其中溢满捆绑绳缘,腿间勾勒出殷红线圈,好似涂鸦。
「信一……我是……你的姐姐……」
千雪断续挣扎说出,重伤下咳着血沫口水,非常淒绝美艳,却又是如此的狼狈。
「喔,对不起。原来你是处女。」
信一自顾自地说着,像是摆弄着玩偶,不去理会耳边字彙声响。脸上是反似片刻落寞的采,将手指染了红血,举在鼻端悄声呼嗅。
任凭千雪吊挂在旁,活色生香。信一此时却没有迳自奸淫的兴致,将那红血又沾在乳房之上,与着她肩伤的渗血就进行一番比较起来。
端看一阵,好似一无二致,信一颇有索然。就从肩头与下体的伤处各自抹来一掌新血,索性混杂起来涂染在一对雪白的乳房。
这对乳房未算十分庞大,然而圆润丰美,绳缚之下,尤显得娇艳盈满,信一恰好可以中正掌握,只不过矗立的乳头要被强制着压下去。信一双手沾满鲜血,搓揉着乳房,将雪白的肌肤全部染成血色。就连翘起的乳尖也没有遗漏。
千雪的身体又是有些敏感的。在搓揉和摩擦之下渐产生尴尬的反应,另一边动荡的乳房牵连到肩胛的伤处,剧烈的痛觉袭击而来。
「啊--啊!别!不要!」
可怜的千雪挣扎喊叫着,藉此来掩盖另一些敏感的声音。悬空的双腿同时乱蹬起来,原先信一没有完全割开的裤袜在此时被自己挣破裂开。
乱蹬起的脚磕碰到信一,让警觉的信一误以为还在战时状态,下意识由乳房抽开一手,将她踝骨擒住,顺势又卸了皮靴,坦露出玉足的媚骨。
於是信一少少调整吊挂的束绳,把千雪放下的稍低一些。然后,将她单腿拔起,抬过肩去,再不容她挣扎,强按下膝盖弯屈蜷起,令足尖恰到好处抵在自己面前。
千雪娇嫩的阴户完全在信一面前展现出来,可以看见中出的新血缓慢的淌过花唇;而起先流淌在大腿的少量血渍,已经微有凝结,否则此刻抬起腿来,就该倒流回阴户之内。
信一并不急於侵犯,伸出舌头舔的却是千雪的足趾。用他难得一见的温柔力度,捧起她的赤足,由足趾轻舔轻尝,泛至柔软足心。
「啊……啊啊不不啊……呵啊……不!噢……停快……唔……啊啊……」
千雪该次的吟叫就没有那么多疑问了。看她死命扭动着绑索中的身体,不堪忍受这样的刺激。信一手中的赤足忽而僵硬紧蹦,忽而花枝乱颤的挑动。
「真淫贱。」信一自语。
本想换一只脚来再演故技,这时看见眼前阴户中流出的血色开始略显稀释,信一不愿让她尝到快感,狠狠将含着的足趾咬了下去。
千雪一边尖叫着,身体因为剧痛而颤抖起来,徒劳的扭动着腰,想要起飞另一只腿踢开作恶的男人。然后重伤之后又遭重创的她,无论如何也挣不开「穿云龙缚」的捆绑。
信一松开牙关,吐出一口含血的唾沫。千雪身上的破口又多几处。
几近力竭的千雪惟有这样哀求:「放……放过我……」
信一拾起身边的双刀,暴戾的情从他脸上浮现出来。他将「塚鬼」倒持,刀柄移至千雪双腿之间,不由分说撬开两片花唇。
「别……求你……啊--!」
藉着旋转加力,刀柄连同信一的手指一同刺入阴户之中。千雪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刺得信一「嗡嗡」一阵耳鸣。举手便是一掌掴在千雪脸上,将她的颈骨就快要打断。
紧接着「鬼王」又被信一倒插后庭。
「呀--啊--!」
这个夜晚,短短时间内,千雪已蒙受到接二连三,变本加厉的剧烈痛觉。行至此刻,她彷彿已变成如同飞鸟一样的麻木元。
她知道她和飞鸟的区别在於,这不是奸淫辱虐,而是一场惨绝人寰的猎杀。她曾有机会可以将它终结,又恍惚可以参破人间的大道。然而一念之差,偏偏尝试顽抗最后的宿命。
本以为生死一线的温柔,可以唤醒入魔的顽主。千雪却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如果那一刻不是两柄妖刀的交错共鸣,是否就可以勇敢无惧,斩下信一的首级。就像她杀死岸本,岸本的太太和孩子,杀死鸦逗女……
而两柄同生的忍刀都不愿相残,其鸣也哀。然而为什么信一经历了生和死的玄关,还是不可原谅姐姐的过错……
当它们分别插进阴道与后庭,千雪放弃了嘶叫,却依然无从杀破心中的结障。
「听说这两柄妖刀本来就是一体,相辅相契,境界不可思议。」
信一在交相辉映的刀光之间抚玩着她柔软的阴毛,低声绘出传闻的片语。
这一刻,终於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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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雪本是极美的女子,创伤与战败,再加上先前一番残暴的凌辱,殷殷血渍点缀着破损的玉体,割成布条的衣,撕扯狼藉的绷带与裤袜,紧束周身的绳索在雪白的肌肤扎出淤痕,还有零落地上的皮靴……
非但不能彻底摧毁这个坚韧的女人,反而令此时的千雪如同雨后桃花一般越发见出娇艳。甚至插在阴户与后庭的两柄忍刀,都像是钗髻镯缀,像是和服漂亮的尾襟,将她装饰的珠光宝气。
信一抚玩着千雪身上任何柔软的部位,滴滴数算着滴落地面的血和淫液。看着美妙窈窕的玉体在新生的月色中挣扎蠢动,令绑吊的绳索阵阵急或徐的摇曳,谁说这算是情愫?
又不知玩过了多久,信一才慢慢脱下裤子,拔除双刀,拟要对千雪展开预期中的奸淫。
阴道口早已被异物撑的破裂开,十分轻易就能插入。然而曝一深入,就可以享受到緻密的包裹着。
千雪略有震动,喉中低沉的发音分不清抗拒还是呻吟。
「紧,呵,真不愧是处女。」信一毫无所谓她是否处女,却还要这样说出。
而千雪是真的听见。本以为麻痺的元,自他进入身体的那一瞬,偏偏可以感受到女性的知觉。或许是第一次被阴茎的破入,猝来的官能刺激竟是十分强烈的。而且……与之前的异物确有着不同的新感应。
千雪明明遍体鳞伤,形俱损,明明承受成惨绝人寰的遭遇,同时却又不可理喻的产生电流一般的感觉。在这生不如死的屈辱折磨,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开始摇曳不停?
她的一只腿被信一夹在腋下,另一只颤抖着试图接近地面,若是可以及地,吊在半空的身体摇撼起来就不必这样费力。信一在侧面野蛮的抽插着,并一边伸出手指摸索她的阴蒂。
竟然是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信一才开始奸淫未有多长时间,淫荡的声音早就不能自已。千雪强烈的摇甩着头部,头发凌乱飘舞,汗水和血花处处飞溅着。男人左手挤搾着阴蒂,右手拧捏着乳头,指甲的印记嵌的越深,千雪的叫声就越高亢。
「和塚鬼丸比起来,是不是比较过瘾?」
信一调节着绳索的高低,连续的更改体位,让千雪兴奋的地带辗转更迭。时而背入,时而直击,疯狂抽插的阴茎始终没停下来过。绳索越发越低,她的足尖终於可以点到地上,可是为什么,翘起的腿就是不愿放下来?
即便他松开猿擒的手,千雪的腿还要高高的分开角度,挑起的足尖僵硬的举在那里,上面有他的一滴口中。
他已将她彻底放落地上。只消侍机拾起锋利的忍刀,就不信不能斩断这束缚身体的绳索,即便不能决一死战,却一定也要逃出去。
千雪分明是这样的念头,然而落地之后,好似就生出了根系。信一从后而来,双手将双乳狠狠擒拿,用劲一拉,龟头直抵花心--
「啊啊--会死……要爆炸--」
千雪这样想着,也不知有没有叫喊出声。原来她真的是不知廉耻的女人,等待了二十年与弟弟的重逢,竟是如此的邂逅。明明很痛,为什么又舍不得分开?明明只想听他叫唤一声姐姐,为什么反而要她这样吟声浪语?
信一在她体内继续冲撞着,还要扑下身子贴在她的背上,坚硬的牙齿在后颈和耳根接二连三的乱咬一阵。千雪激叫着,急烈的甩动着臀部和脖子,忽然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忍不住从尿道泻出一股灼热的水。
「高潮吗?」信一自说自话。不可想像的冷漠。
他又将虚软的千雪翻转过来,想看她高潮过后美妙的面部表情。不出所料,在原本苍白的近乎病态的面庞,覆盖着如火的红晕,原本犀利中带着邪气的眼,却在此时现出风骚的淫媚。
他见出其中的渴望,於是继续发动更加猛烈的活塞运动。
千雪的叫声充满野性,热烈而且贪婪。在额上,及至两侧太阳穴,耳根全是骚臭的水汗,嘴唇闪着光泽,舌尖淫荡的伸张着,像缺氧的鱼张开口大口的讨要着氧气……
他刚好可以吮吸乳头,那儿先时涂抹的处女血。
再次按定起伏的乳房,下颚的鬍鬚刺的千雪又痛又痒。一边吮吸,一边加剧抽插的势力,却还要揉捏另一只乳房,牵扯她肩胛的伤势。千雪反射经承受着多么複杂的感觉。
千雪全身都在抽搐,淫液如决堤的潮,每一次碰撞都可听见「滋滋」的润滑声。阴道紧紧的包夹着,同时剧烈的收缩。
就连信一都感受到不支,近看着千雪呻吟颤抖,摇摆呼叫,甚至翻转起白眼展示高潮,扭动的臀胯好像水中的蛇。
这些都提前了射精的时间。
他终於喷射出来,在她灼热的体内得到暂时的解脱。而她竟将双手死死拥抱着他,两腿分开又夹紧,夹紧再分摊,抖动着,战栗着,一时不肯放低姿态。
……
她侧躺在地上,身上的绳索依然束缚。双刀近在咫尺。而她连伸手的气力都是奢求。只在下意识着抽颤着肩和小臂,左边的膝盖也在微微跳动,就如心脏造血的搏动。
两腿之间,一股浑浊的液体交杂着鲜血倒涌出来。
信一望着千雪侧躺的背影,脊椎在背上伸张骨架,随着呼吸间伸缩起伏,像是雨中撑伞,失了伞衣,只剩伞骨在风雨中伸缩,起伏。突起的椎骨没入腰下,好似沉入圆臀沟谷中。
信一想要闢谷。在开山凿洞之后。
於是将千雪圆臀扶起,手抓握着这美肉,还可以从抖动间感觉到温暖与脉动。多么富有生命力的象徵啊?
信一俯身贴紧千雪的背,感觉那脊椎骨抵在自己的胸前,在千雪耳边吹气,将她在血宴高潮后,唤回一丝灵台清明。千雪静待话语。
「想不想试试看……活生生的鬼王丸,是什么滋味?」
千雪未及回思索,信一已经用力挺进千雪后庭,闢谷。
虽然后庭已被信一用「鬼王丸」破体,然而此番突刺,仍让千雪弓起身躯,激烈反应。信一略抽出,再行猛刺。怀中的玉背肌肉似乎被撑张至最稀薄,脊椎就快要破出,形状轮廓清晰可见,连晃动乱颤都逼真到不可思议。
这次的抽插不再有快感,只有灼热的剧痛重覆进进出出。信一喘息间却好似轻笑出声,暗巷夜色朦胧,看不清楚信一的表情是否竟是欣慰转晴。於是信一伸手翻开千雪腹下花瓣,摸索着阴蒂挤压揉弄,再将千雪的快感唤醒。
不要这样……千雪这样想。然而信一的手指玩弄却配合后庭抽插的韵律,让千雪重新攀上另一波浪顶,浪越翻越高,千雪站在浪上浮板,不知道该要期待更高的呼啸还是跌落的粉碎冲刺。真的很为难,不要这样……
信一这次却持续了很久,将千雪摆荡在极痛和极乐浪涛起伏间晃若失,灵台只剩一点清明想要祈求解脱。信一感觉到了,於是射出精液,浇熄那最后一点亮。千雪随着荣辱亲情爱恨一线崩断。原来坠落到地面是这样的。
扯起千雪的头发,让她从失昏厥中再睁开眼。信一望着千雪,千雪望着信一。两个人,就这样相持了十数分钟。
终於有一句回之后的对白。
等不及轮回到下世,於是低头恳求命运赐予最后的怜悯,卑微的原谅,直至今生的尽头。
「信一,……杀了我,让诸乱安息,诸行歇止。」
「还没到尽头。」
今晚第一次,信一回答千雪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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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传日本的平安时代,是一个幽暗未明,人类和妖怪共处的时代,妖怪住的地方,和人类所住的地方,其实空间上是重迭的。只是人类在白天活动,妖怪们则是在晚间出现。到了夜晚来临,整条路空无一人,这时候会出现许多形怪状的妖怪,像是庙会的行列一般,带着狰狞的面孔,走在大路上成群结队地在夜晚的街道游行,据说亲眼目睹的人会遭受诅咒无缘无故地丧命。人称「百鬼夜行」。
「将军!别墅外面有三丸的援军接近!」胡里奥慌忙奔入密室呈报。
「有多少人?」海曼转身追问。
「无法估计!」近看才发现胡里奥满脸都是豆大汗珠泉涌不止。
「撤!」海曼再不细想,当机立断。
小队甫踏出别墅,即遭无数弹雨狂扫。满天枪火辉煌,将夜空映照好像祭典烟火灿烂,然而其间血花飞溅却是日本黑道报复的缀饰祭品。纵是骁勇善战的雇佣兵团,也无法遏止无穷无尽的自杀式人海战术。
何况今晚来的不是人。
是鬼。
百鬼夜行。坐拥全日本黑道最高指挥人的三丸纪一,动用其至高无上的最终极追杀令,其力量足以灭亡一国。然而其代价却是於役后分功於各方帮派,如战国时代诸侯各据一方,三丸一手建立的王国,再要分崩离析,不复多年来辛苦创建的集权一身。
但为了别墅被攻佔的耻辱,弟兄覆灭的惨痛,还有黑道的尊严,三丸纪一不惜一切也要全力反扑。只为了巩固行於暗路的唯一霸王桂冠!
「将军,若有来世,再随您横扫千军!」谢尔盖口咬雪茄,手指於胸口画十字,让明赐予幸运加持,然后狂吼奔入庭院和僱佣兵余众浴血反击,其意若狂,即使身体已成蜂窝,血箭四射,仍要穿着这一身绯色美丽持枪狂舞,直至生命最尽头的地方还不能罢休。
海曼趁着此番空隙厚膀巨臂环绕住寒蝉,箭步冲向直升机。低头疾奔间血雾像花一朵朵在眼前绽放开来,腥风扑面却无暇闪躲顾忌,两人踉跄跌入直升机座舱内。寒蝉无恙挺身抓起SR99即开始还击,海曼挣扎坐上驾驶席,却是已经负伤。
海曼正勉强发动直升机。不顾身上的伤势,一边给寒蝉鼓舞:
「来,咱俩奔到天上接着打!」
寒蝉却看见,他下唇已是大片大片的鲜血在涌,沾在花白的鬍鬚,把军装染红,血色甚是浓稠。他拿起机载的无线设备,还想指挥僱佣兵继续作战。却未按下电钮,口中涌出的血液就翻滚而出,滔滔不绝。颈上青筋凸显,胸腔也在阵阵收缩。
寒蝉放下念头,请求海曼驾机返回「大仓酒店」。
直升机有些踉跄的飞行,生命垂危的海曼陷入意识模糊,不时何时竟偏离了「大仓酒店」所在的方向。
海曼将近无力操控直升机,对寒蝉说:「我……我得歇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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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机於是在近处一座山冈安全降落。丘不高,周遭没有草木。
山冈以下是一片葡萄种植园,蔓延开广大的面积。还可以看见一些仓房在园中分佈,那是用於存放和酿酒的作坊。再往远处是倚山修建的铁轨,银白色的列车从上面呼啸而过,开往城市或港口。
寒蝉跳下飞机,迅速拔开驾驶舱的铁门,小心翼翼地将海曼拉拽出来。海曼倾成身,沾满鲜血的手指死死握着引擎,罗盘上也是粘稠的血渍。
「臭老头……臭老头儿,我们到了,我们……歇一歇呀?」
寒蝉试图营造,力求让海曼保持平常状态的意识。
「嗯……悠着点儿……别给我弄疼了……我……告……呃--」
海曼似在配合,但他的发音却是越发艰难,偏又不甘示弱,勉力保持寻常气氛。话犹未完,又一口血泊翻涌出来。
她赶忙钻过他腋下,右手拉前臂,左手搀腰,试图将他抱下飞机。然而海曼的身躯是庞大而沉重的,曝一离座,他就欺倒下来。寒蝉终究是纤瘦的身材,片刻难以撑持,只是「啊!」的惊呼,立足未稳,随着一并跌落了。端端正正被海曼压在身下。这般狼狈情景,好在无人目睹。
饶是飞机脚架离地不高,与寻常失足跌倒并没有太大差异。身负重伤的海曼所以还能血口骂娘:
「妈了屄……跟你说悠……着……点儿,瞅……你那小……小样,多毛躁。」
这些词彙不文,声音也衰弱,而在寒蝉听来却又是美好的。她匀了匀气息,微笑致歉。顾不得身后的疼痛,也不急推开压在身上的庞大身躯,抽手出去为海曼抹乾嘴角的血污:
「臭……老头……」
她又不知该说什么,只有近近的看着垂死的他。软软的眼,数不清许多的哀柔。
那一刻。
隔着一层细肩带紧身背心,他甚至被内衣的钢圈刺痛,抵在枪伤处,疼痛一触即发。牵移手掌,自她纤细的腰际逐寸匍匐,不禁勾起几簇香艳记忆。
他选择向上,而她没有抗拒,依旧是软软相视。可是血光相映,又令眸中泛红。两个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从而气息交促。
苍老的,老茧盘生的手心抚过她似雪的肌肤,寒蝉有些不自在地畏缩扭动。他要开口说话,口唇启动,又被她轻手摀住。低头再要寻视,她却闭目偏转,隐约矜持。
夜色渐浓,积云低涌,旷野里风传着葡萄香气。朦胧的月光却在身边浅浅地照。可以看见远端铁路桥上,两串胧胧的光点渐行渐近,那是即将交汇的电车。彼此奏响了汽笛,呼召相应。
他吃力地挪动身位,直到可以撩起她的背心。血一滴一滴落在赤裸的肌肤,微烫微痒。大手已经不再有力了,铁钳般的手指怎么也解不开内衣暗扣,只是停在美好的乳房,轻浮地推敲着。
这生染指过千般色相,尝尽万种风情,惟独这个女人,守着相敬如宾。直至生命垂危的一刻,他才放任浅尝。然而拘束小心,惟恐病毒传递,就连吻她的勇气都不曾有过。
寒蝉闭了眼睛,下牙轻轻咬在上唇。这态绝非意乱,而她是隐忍抽泣。远处的列车终於交汇,将耳朵贴近地面,清晰就传来轰隆隆的巨响,由远及近。随后它们错身开去,这地动的轰鸣逐渐变得衰弱,模糊,终於不可听见。
海曼将胸罩撬了开,施展起小把戏,意欲煽风点火调情。手指滑过柔软细腻的肌肤,轻轻擦过敏感的乳晕,一阵浅浅摩挲,唤来呵气如兰。
她将双臂平摊了,虚置侧旁。手心时而翻转,指尖又颤。月亮好似雪光漂亮,明明乾燥的山地,一片幻觉散漫,犹如镜影朦胧,视界婆娑。
他触到坚硬的乳头,温柔地,勉强地。想要将它捏进手中,却没了气力达成这个亲密举动。那一刻,生命从这个老人身上消失了。手依然粗犷;眉目依然刚强;依然虎背熊腰;依然不忘嗜色贪香的念头。然而这个人死了,倒毙在寒蝉优美的,坦露的乳房。
她缓缓地睁开眼,移出身体,将凌乱的内衣扣合整理。忽然觉得眼泪在流,拭过面颊,就於指腹见到一抹粉红。
那是起飞前海曼为她抹上的油彩。
寒蝉旋下海曼手上戒指,将手帕覆盖海曼脸上,摸索着嘴唇的位置,低头伸出舌慢慢将手帕濡湿出唇形。悠长亲吻。
然后她迎着漫天月色,独自步下山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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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侧躺在地上,喉间喘呼似是连嚥下口水的能力也奉欠,呻吟哭声婉转泣音淒厉绵长,警服只剩手袖濡湿紧贴肌肤,其余衣裙已被自己用力拉扯碎裂狼狈,脚上丝袜被汗水浸成深色,泛着流光。
三丸曾经听闻王君说过「虫?娘寄」本是女忍者修练一门忍术的交换契约,然而若非修练忍法之人,虫娘将会让寄养宿体逼至不间断的亢奋,即使再猛烈的性交也不能稍以平复降缓,而这亢奋会侵蚀入脑,终於癡呆待寄主死亡,与虫娘俱灭。
然死灭之前,寄主志必清醒到最高极限,身体敏感程度也会扩充至最大极限,誓让寄主在腐烂前达到最顶端的芬芳。
从踏进半毁的别墅,娄空的屋顶,满地的屍体,三丸的心情就非常的不好。夜未央,宅门内外却人声鼎沸。那群古巴来的僱佣兵团,还不能满足这夜恶鬼的飢肠辘辘。手执杯茶,坐在茶室里,三丸的心不能静。
伊田走入内,回报道:「已寻获海曼屍首,其余部众俱已歼灭,无一活口。」
三丸沉吟:「『猪、鹿、蝶』三组伤亡情况如何?」
伊田再低声陈述,三丸只是闭目,挥手让伊田退下。
三丸今晚大获全胜,付出的代价却是沉重。往后即将掌握毒品最大势力,握起拳掌心却不觉得充实。再坐一会,该要到广场露面举行祭仪尾幕,也许致词;还该要与各方奔来的帮派头领叙旧,重划黑道版图势力。想到未来的胜利与拥有,三丸却感觉寂寞。或许,再坐一会。
举杯近唇,思量间又放下。起身走近飞鸟,将杯茶洒至飞鸟身上,以免脱水。
「役……役长,有……人……」一手下慌张进入,浑身是伤口血渍,未及说完整句台词,已被飞入的手里剑钉死。三丸惊骇张望,「百鬼夜行」的尽头,今晚最强的黑道重镇,还有谁可以如入无人之境般踏血而入?
信一缓步迈入,挟着千雪。
「以鬼忍头领鬼塚千雪交换我的妻子弥生飞鸟。」
信一脸上看不出喜怒。听说癫狂太过,人的心就被鬼吞噬,恍若活人行屍,再无享爱觉痛的能力。
三丸宁静注视着眼前的年轻人,瞬间心念。
「好。」
信一将千雪放下,将躺在地上的飞鸟抱起来,转身离去,再不理会三丸纪一。
「营下信一,听我一句。」
信一不回头也不停下脚步继续离去。
「三年。我给你三年。三年间你若放下,三丸纪一的王国就归你所有!」三丸的朗笑声回荡在整条走廊,这一夜的胜利,似是寻到寄托与延续,三丸终於开怀大笑。
信一步出茶室,没有应答也不知听见与否。
此后再无信一音讯消息。
……
三丸走近千雪。想起她的冷漠,想起她的拒绝,想起王国权说不要去碰她。三丸纪一简直得意洋洋,这不行那不要的,最后还不是乖乖送上门来?抬脚用脚指头狎玩千雪的脸颊,用力踩陷,再抬起让脸颊回复圆润光滑,只余施力那一点瘀红去润饰雪白玉颊。
「你不是会下雪吗?那我们来一场赌博。要是在我射精以前你有办法下一场雪,我就让你走;要不然,我就让大家干你干到下血,下面出血。好不好哇?」
已被龙缚的千雪连捆绑也不需要多加费工,三丸直接将千雪吊起悬在立起的粗木棍上,伸出舌头舔湿千雪的眼,千雪的鼻,千雪的耳。行进间止感觉舌苔所触尽是香甜柔美,加上微颤的震动,堪称是极品的享受。
然后再沿着锁骨往下舔着乳房,血与汗混合着体香,简直是狂野的刺激。三丸手按着千雪的肩,冷不防用手指戳进肩上刀伤伤口,钻挖转动。
「呀!--啊!」千雪尖叫。
「不出声音,还以为你哑了呢!」三丸舔着手指的血,态自若,然后弯身脱下衣裤。
就在三丸低下头时,千雪倏然发难!
龙缚的绳索被震断,抬腿便要踢爆三丸肮髒的头!
只是三丸并非如此大意的人。否则怎会在黑道的腥风血雨中屹立如此多年,更建下铁壁江山,坐拥至高权力?
三丸不躲不闪,弯着腰便是直冲欺入千雪怀中,抡起拳头就轰向小腹。一击得手更不停歇,拳击如雨点般狂轰千雪上半身。
千雪适才的飞踢已是强弩之末,原拟出不意再行奔逃,不料三丸早有防备,狎弄间只待机会将千雪最后的希望击溃。千雪被三丸重击竟飞撞至茶室墙壁再摔下,今夜连番折磨早已气衰力竭,眼前一阵昏眩,口吐鲜血胃液,酸鹹苦涩,百味纷陈。
三丸取下壁上悬挂的武士刀,走向躺在地上呕血的千雪。刀刃冷冷轻滑着千雪的小腿肚,似是挑逗,然后停在踝后。
「小宝贝,要是割的不准请多包涵啊!」
刀锋一扭,将千雪的脚筋挑断。千雪已经无力尖叫,喉间低吼不知是抗议还是挣扎。三丸将千雪踢转另一侧,再兴致盎然地蹲下摸索着另一脚踝,婆娑柔抚,口中啧啧低呼可惜。刀光一闪断了第二条脚筋。
千雪已是无意识趴在地上往前爬行,手指成爪用力抓向地面,拖着沉重的身躯和没有感觉的双脚爬行,两手青筋暴露,颤抖间好像就要破体暴浆。三丸再饶富兴趣走前,把刀插向千雪指间,千雪伸手爬行,把手掌自动送向利刃,未破掌也将筋脉割断,千雪立即缩掌抱手夹腿不敢再爬行,全身哆嗦口中痛苦呻吟。
「嗨,把这力气拿来下雪不就好了吗?」三丸将刀丢在地上,俯身就趴在千雪身上,也懒得再做前戏逗弄,抬起千雪的圆臀就将怒涨的阴茎很很插入阴道中。阴道里仍有前一场性交的余液,不用润滑即可顺利深入,直顶花心。
三丸简直就像喀了药的舞厅混混,全身用夸张的动作狂抽猛插,既不卖弄花巧也不讲究姿势,就只是奋力发泄,口中呼喝声兴高采烈完全盖过千雪的残破呻吟,摇摆动作像是赛车冠军开香槟狂欢那么HIGH。
也不知道持续多久,终於将浓浓精液喷洒在千雪的子宫内,雄躯趴在千雪单薄的肩背上,大力喘息。不知道为什么,这让三丸想起少年时在河堤桥下强暴的高校女学生,第一次初尝性事,怀中的身体像小动物那样挣扎叫嚷,却还是臣服於自己的力量之下。是兴奋还是满足哪样多一些并不确定,可是今晚的征服让三丸想起了少年往事,一扫阴霾,整个心情大好转晴。再把千雪抱得更紧,抚摸乌亮黑发,乱吻耳廓后颈,很粗暴的疼爱。
千雪饱受蹂躏,终於不支沉沉昏睡去。连三丸起身换好衣服也不曾知觉。
三丸将千雪的长发曳在手上,拖出茶室一路走出层楼,站在三楼阳台,低头望向广场云萃各方部众,睥睨间竟升起一股豪气,昂扬间好像君临天下威风凛凛。
「各位远自各方来替纪一助拳的弟兄!」三丸浑厚的声响自生气势,广场鸦雀无声,全都抬头望向这黑道的君王,年轻一辈的甚至不曾见过三丸本尊,只从传说口述的故事里模拟形象,现在望着三丸天般的威严,竟然莫名生出崇拜的情绪。
「三丸纪一谢谢你们的赴会!今晚什么都不要谈,让我们乾杯!」
三丸高举酒杯,整个广场一呼众诺,雄壮的声响比起狂擂的太鼓还要嘹亮,三丸每干完一杯,广场就喝出一声采,然后也仰头乾杯,那群体衣袖起落和液体流窜喉间的咕咙声,端是一场华丽绝纶的百鬼夜宴。
酒过数巡,大家勾肩搭背亲密正似手足,原是摩拳擦掌待百鬼夜行后就要论功行赏的分封诸侯,竟被三丸以慷慨激昂感染间杯酒释兵权,更轻易再将自己拱上黑道天皇地位稳固坐定。
酒酣耳热之际,三丸扯起千雪头发硬生生将她高举展示於众人眼前。场内再次鸦雀无声,却是惊艳千雪的绝色美丽,一时癡傻说不出话语。
「三丸纪一与你们共患难,也共享乐!」
说完用力将千雪从三楼抛出,那雪白的身躯在夜空独自发亮,飞坠的身形极度优美,并无忍法特技。
从三楼望下,千雪像是这个夏夜错下季节的雪花,瞬间隐入黑茫茫的人群中溶化。却非错觉,人群里爆起浓浊野兽吼声,群涌似恶鬼要将千雪吞噬。
……
1998年8月19日,夜。
刚才飞坠下楼时,好像依稀看见月色。然后再也看不见任何物体颜色。手脚被人分开拉紧,其实不用这么用力,反正手筋脚筋都已经断了。根本就没有人来得及慢条斯理脱下衣物,像是强暴那样将自己的衣物撕裂,然后就挺着阴茎找洞插入。
动作慢一点的,也要争着用手去摸尽千雪身上每一吋肌肤,或是捏揉乳房,或是舔吞脚趾,也有摩蹭闻嗅着腋下。小巧的脸分不均吻处,所以乾脆就掏出阴茎往嘴,往鼻樑,往眼,往耳各个有立体凹凸处滚摩取乐。
定力差一些的,就这样喷出精液,糊上皮肤。覆盖多了就被用力抹去,然后再覆盖新液。阴道和肛门一直处於高速激动的进出,刚开始还有痛和热感觉,再然后就逐渐失去灵动,任人予取予求。
即使处於狂乐中,这群色中恶鬼还是注重规矩和娱乐效果的。
有鉴於抢夺这一具极品有些尚未看见摸到就大打出手甚至反向操戈,於是重视纪律规矩的日本人乖乖地排起了队。而当千雪昏厥过去时,会被好意地叫醒,若是反应稍有不够卖力的扭动挣扎,就会伺以各项虐刑包括手法道具,务求千雪有最佳的表演让每个人乘兴而归。
由於眼上一直被覆盖着精液,所以目不视物,也不知日起日落。有些事情,并不在一时之间就有决断。既然不能决断,就慢慢推敲思量。
这场百鬼夜淫究竟持续了多久,又历经了多少人次,已经无从计数。好像还有在耳边听到犬狗低鸣喘气滴下唾液,那些插进身体里面的东西有大有小有冷有热,真的没办法去记忆辨别。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无限次的凌迟,却还没有死掉?
间歇时候,会有人舀来桶水,泼洒在身上,藉以清洁干黏精液浓膜和失禁流下的屎尿。当冷冽水流沖洗过身躯的时候,会让千雪想起曾经沐浴过风咲社的硫磺风吕。只是躺在这广场水滩里面,没有香薰也没有花瓣。
在短暂的时间里,有机会可以张开眼睛望见天色。只都是茫茫夜色,再然后阴道和肛门又会被送进火热的肉棒温暖起适才被冷却的体肉,还会佐以烫热的精液加温。视线所及,会在黑夜看见喷洒的精液像是下雪。
……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
皑皑白雪盖满整个姬路古城。忍者村的孩子并不害怕寒冷,仍在雪中嬉戏玩耍,信一撒娇赖着千雪说要玩捉迷藏。待信一蒙眼数完数字,睁眼所见只是白晃雪原,所有建筑树木皆被隐在厚厚雪衣之下。
彼时千雪的忍术已练就踏雪无痕的功力,加上细雪纷飞,即使有些微足迹,早也被掩盖扑埋。信一拔足四处奔走,运用眼力嗅觉耳听想要寻找千雪的藏匿。然而不论如何努力,总是徒劳无功。原先盎然的玩兴,逐渐沉闷沮丧。
越找越久,信一心里慌乱挫折,终於忍不住蹲坐在地上抽咽低声哭泣起来。千雪原本看信一在自己周遭打转,可是自己藏匿气息不露痕迹,只教信一白兜转绕圈。看见信一哭得可怜,捉弄的恶戏不禁松软下来,呼出口热气,把身上覆雪抖落下来,将身形现出。
信一甫见千雪,即迈步奔跑过来。
「姐姐,姐姐……,你躲到哪里?我都找不到你,以为你不见了……」
信一童稚的哭音,真挚的单纯,都让千雪心生歉疚悔意。
「对不起,信一……姐姐不就在这里吗?信一不要哭,姐姐就在这里……」
千雪将信一拥入怀中,温柔抚摸信一背膀,拍落雪花将温度传与信一。信一泪眼汪汪抬头望着千雪。
「怎么了,信一?」千雪怜惜地抹去信一的泪痕,柔声问道。
「姐姐……你不是会下雪吗?那我们来一场赌博。要是在我射精以前你有办法下一场雪,我就让你走;要不然,我就跟大家干你干到下血,下面出血。好不好?」
信一鼓着红通通,犹带泪痕的脸颊,软声请求。
「好……」千雪紧紧将信一抱着,温柔应允。
……
有人说日本最大的毒枭三丸纪一宅内养了一只鬼。
在没有月亮的漆黑夜晚,那只鬼会闪烁着妖红的双眼,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好像一具造型优美功能特殊的傢俱或是装饰品件。
也有人说,在一个落雪的冬夜里,那只鬼凭空就消逝不见。连带那幅绘有百鬼夜行的宽壁也都雪白一片,像是一夜里都走得乾乾净净。
流言众说纷纭,几经辗转,即成传说。
然而这传说从来也没有人可以证实。因为死去的三丸纪一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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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ALE』
1999年9月9日。
薰染橙黄的云霭越来越稀薄,其实云层并没有怎么移动,是光越来越耀眼,邻近源头的地方已经是萤黄渐层入白晶。大家屏气凝静静等待,偶有耳语却是低声窃窃。
就在大家目不转睛之际,第一道晨曦破云而出,阳光飞箭般刺入我们的眼帘,闭上眼睛都还是那道光的块状残影,舍不得摸索那形状,就挣扎着再睁开眼睛,大家的情绪似被点燃,开始欢呼惊喜声音爆竹乱炸,终於喧哗热闹。
阿里山的日出真是很美。
等太阳完整爬出绽放光芒,人群又开始散去或是步行下山或是搭小火车离去。奈奈脸色发白,随时就要吐出来的模样,遥说奈奈应该是高山症影响。我贪恋景色不想这么早就回去,於是在车站跟和奈奈陪着的遥道别。
「没问题吗?」遥不放心地说。
「没问题!」我笑着挥挥手,推她们上小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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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的气候真的变幻难测。有时朗日晴空,有时云一遮蔽,雾气就瞬间瀰漫整个山谷,雾开雾散,开阖间高山林木若隐若现,枝叶腾空漂浮,像是中国画里的泼墨山水。
雾隐山路,行走间逐渐失去地图的指标方向。虽然略有忐忑,可是只要朝下行走,总是可以出山吧。
乱走至山谷里面,层层白色水气漂浮间,间有飞鸟啁啾,轻手挥拍,竟然可以将雾气拨开,让视线宽阔方寸少许。乱石环抱半月形水潭,水潭深幽青靛,聆听到细微水声却看不见波面流动。
再近水潭,雾中发现一矮房静伫潭边。此时阳光乍现,拨云驱雾,视线一下子开阔爽朗。房后有一条浮廊蜿蜒入潭心,直至一座小木亭。亭边一位黑色连身薄衫衣裙女子坐在廊下,双脚晃呀晃地轻拨水面,眼却专注於手上书本,低声吟诵琐碎语句。
「抱歉打搅你……」
我鼓起勇气放声高喊,却怕一出声,眼前这一切原是雾中虚幻风景,也还是按那不下这好。
她闻声回头,黑发覆肩,流海一侧斜放遮眉敛下眼,另一侧却梳起别於耳后,清澈眼宛若潭水浮星。
「好不好跟你要一杯水喝?」我摇摇手中空空的矿泉水瓶,尴尬一笑。
她站起身来,捏起身旁凉鞋也不穿上,就这样赤足行来,手指门示意进入。我推门前才见门旁一块漂流木柱上面用刀刻着「MAYA」的大写英文字。入内却见小小屋舍内各色摆设玲琅满目,只是放置整齐,丝毫不见紊乱。
她由后门进入,只是微微摆头让我随意坐下,就从几上端起一壶茶斟上,茶色琥珀透明,香气清冽。
「高山乌龙,最解渴。」
才见到她那淡淡的嘴角牵动,似是微笑。
「你是外国观光客?」
「我从日本来。」
「国语说的真好。」
「我以前在学校的第二外国语言修的就是中文,后来工作常兼任外事联系沟通,华语一直不曾冷落过。」心里却懊恼,必是仍有些许口音,才叫人轻易分辨而出。
「是不是从山顶看完日出下来?」她帮我斟上第二杯茶。
我点头。
「阿里山真美,是吗?」她说完略微顿了一下语气,「うつくしい(绮丽)?」
我愣了一下,「はい(是呀)!」
却让她用也带口音的日文打破我们之间的尴尬薄膜,两人终於笑出声来,放下疏离。
「远来是客,不赶时间的话,要不留下来吃顿便饭,然后我带你下山。」
「那怎么好意思?」
她笑着起身走进厨房,起锅弄铲,手脚俐落弄出几道简单菜式,俱是山蔬野菜,味道清淡却口齿留香。饭后我帮她清洗碗盘,她从壁橱里取出几个小碟,随意装上花生瓜子几式乾果,然后拎起一只白瓷酒瓶,笑着领我走到屋后潭心凉亭。
「这是蒜茸花生,那是茶叶炒瓜子,还有原住民自酿小米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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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我们坐在潭心亭廊,边吃边聊,小米酒和日本的酿酒味道不很一样,但是口味甘甘甜甜,入口是很温暖的滑腻在口舌之间。抬头望着天空,苍穹底下浮云轻掠,山谷里雾气起了又散,散后又阖,潭水清冷似是搔痒般轻拂脚底。没有喝醉却是闲适惬意,也不知后来应答些什么,恍惚间朦胧睡去。
再醒来时,天方入夜,天空边缘还泛着微微透明的深蓝。顶上却已经星光闪烁,林间虫鸣起落,气氛温柔和谐。身上覆盖一件薄毯,身旁不见人影,只余下她白天遗下的书本,我翻动书页,却是中级日文读本,忍不住哑然失笑。
身后脚步声接近,她端了小几过来,上面置了一只古朴陶碗,揭开上盖,碗内热气迎面,米香扑鼻,饭上轻缀海苔芝麻和溪鱼片肉,中间搁着一颗醃青梅,几旁放着一小壶茶水。
「呃……茶泡饭,台湾STYLE。」
那晚享用了一顿很温馨的招待,饭后她端上一杯咖啡。
「台湾也产咖啡?」我好问。
「这咖啡来自古巴。」她微笑。「我以前爱喝越南咖啡,后来古巴有朋友总是会寄些雪茄或是咖啡豆给我,我不抽雪茄但是咖啡的口味却被习惯了。」
「你在……学日文吗?」
「是呀。如果以后有机会,我想去日本旅行。」
如果有机会,我想飞去北欧。从挪威开始,然后是苏格兰,接
着希腊,埃及,北非;再到沙地阿拉伯,印度,西藏;入锡金,缅
甸,越南,转到云贵,苗疆……要是幸运,说不定可以在大理看见
佛光。
那么,然后我就会心甘情愿前往日本,去户找一个人。
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他说与。
「那你如果有到大阪,一定要来找我。也让我作东,好好招待你这个远来的客人!我叫天沼萤子,在大阪警视厅工作……」
「嘘,你看……」
她压低声音,手指向潭面。一枚萤火虫静静飞舞水面,萤光明灭,映在水上却是成双成对,萤火虫似是不知,於是轻啄水面,以为寻伴。游玩一阵,倏地潭面萤光全涌,刹那间好似将天上星斗兜落这潭水,萤火虫群阵列飞行摇曳。
这瞬间流光飞舞,且让我们静静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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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知多久,万华俱灭,潭面回复幽静,她轻轻说道:「那是萤火虫,嗯,中文就是你的名字汉字书写。」
「还没有请教你的名字……」
她微微开口,却没有发出声音。蝉声在没有预警的情况下,划破了安静的夜晚。原本是单独的嘹亮声响,然后整个山谷的树林像被点燃的鞭炮那样,一声迭着一声,声音越来越壮阔,逐渐成为立体而悠扬的波澜之声。但是这波澜间却有着空旷而宽广的音域,时而爬升,时而低回,还有高低相和的相互层次;明明所有的声音像是百花乱鸣那样花团锦簇,但是仔细聆听却又觉得每个声音都是独一无二的清晰透彻。
夜风微寒,她待蝉声终於停歇后的空静,轻声说与。
「我叫关慧娴。」
极品唏嘘 side.z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