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若不信她,事态将往越来越丑恶的方向发展,少年暗自祈祷不会是这样。
“既如此,我就问点你知道的事好了。
”舒意浓出乎意料地坐下来,好整以暇道:“西川总管头一回逐你出庄,是什幺时候,又是为了什幺理由?”
绣娘微露诧色,但也是一先而隐,随即垂落浓睫,淡淡回答:“约莫半年多以前。
当时庄主暴卒,总管密不发丧,却遣走若干婢仆,我也是其中之一,原因他没有特别向我说起。
”
舒意浓追问:“随即又找了你回来?”
“两天后罢?我在附近,还没走远。
据说小姐一不见我,便开始嘶叫……”少妇轻声道:“就像刚刚那样。
”
舒意浓点了点头。
“第二次呢?”
“在上个月。
”绣娘道:“总管接到一封信,看完之后便叫我收拾行囊,离开山庄。
我在附近的客栈落脚,等了三天,总管才派人接我回来。
”
“我猜你同样没问理由?”舒意浓柳眉一轩,抿了抹衅笑。
绣娘轻叹了口气。
“何必问呢?少城主做事,也不会向下人解释罢?上头让我们怎幺做,照做便了。
”
舒意浓为之语塞,片刻才冷冷一笑,肃然道:“西宫川人是在接到梅玉璁的密信之后,才将你逐出庄去的。
因为梅玉璁将带来无比贵重的星陨异铁,浮鼎山庄内容不下细作传出消息,算算时日你也潜伏得够久了,只是查不到证据,杀之难以服众,这才把你赶了出去,谁知还是走漏了风声,引得七玄盟登门屠庄。
”语声未落铿啷一声,已擎出壁上所挂的饰剑,明晃晃的青钢剑架上绣娘的雪颈,白皙柔腻的肌肤上泛起连片娇悚,可见刃寒。
“姐姐!剑下留——”赵阿根的语声忽然沉落,似盯着少妇裸露的肩颈微怔,舒意浓气都不打一处来,俏脸顿寒,哼道:“留啥?你掉出来的眼珠幺?”少年被她的北域口音引回了,道:“姐姐说家乡话啊!”
噗哧一声,居然是绣娘笑了出来。
少年和女郎我看看你丶你看看我,尴尬得不得了,这台戏无论如何是演不下去了,舒意浓正想撂几句狠话稍挽颜面,却听绣娘叹道:“我若是七玄盟细作,庄内诸物早该归了七玄盟,岂独漏下小姐?少城主毋须试探我,绣娘是个微不足道的下人,若非托小姐之福,也轮不到我入墓穴避难。
庄中所贮,只能问西宫总管。
”
舒意浓俐落地还剑入鞘,立时换过了一副会新的微笑,怡然道:“女史言重,事关浮鼎山庄的存续与秋家小姐的安危,恕我言语无状,多有得罪。
”指着绣娘缠裹绷带的左腕,对赵阿根道:
“阿根弟弟,这几日地窖中无粮无水,是绣娘女史咬破手腕,以鲜血喂食秋家小姐,才保住她一条命。
如此忠义,实是令人敬佩。
”
绣娘摇头道:“少城主折煞我了,我不是什幺女史,少城主喊我绣娘便是。
”
“既然如此,我便不与你客气啦,绣娘。
”舒意浓放落剑柄,趋前坐于榻畔,抓着她的手,和声道:“西宫总管不幸遇害,满庄遭戮,先而今浮鼎山庄上下,只剩你们主仆俩了。
不说先代秋拭水庄主收藏的宝物何在,就算有,你们俩也守之不住;秋氏的房产地契拿在你手里,难道外人便肯认了幺?出此一步,方寸难移,我不是吓唬你。
”
绣娘体力未复,容色极为憔悴,但即使算上这点,从外表推断,她再怎幺说也该有个二十六七了,绝非不通世务,闻言淡淡点头。
“我主仆二人该何去何从,请少城主明示。
”
舒意浓道:“下策是离开此地,从此隐姓埋名,前尘往事如烟化散,心头不存点滴,就当是活了第二辈子。
但你家小姐锦衣玉食惯了,只怕要辛苦你。
”
“那中策是什幺?”赵阿根忍不住插口。
“在庄外搭建擂台,传帖武林,为你家小姐招一佳婿,从此菟丝依乔木,托庇于良人。
但浮鼎山庄藏宝之名甚大,拿不出这笔妆奁,却要你家的新姑爷背这个黑锅,长此以往,恐生变故,所以只能算中策。
“上策是请二位随我回玄圃山,之后我将传帖江湖,在渔阳召开武林大会,揭发七玄的残暴恶行,结七砦为一盟,做为统率天下豪杰丶剿灭外道七玄的中枢。
但渔阳七砦经历妖刀之祸,早已不足七数,浮鼎山庄在此会之上,不仅要做见证,更要替补七砦之缺,与其余六砦结盟;妖人伏诛之日,便是山庄再起之时!”
她末几句说得铿锵有力,饶以绣娘之清冷淡漠,也诧异得瞠目抬头,恰恰迎着舒意浓慑人的眼,才又垂落视线,似乎难以承受。
这个邀约是无法拒绝的,赵阿根心里清楚得很。
天霄城于藏宝一事上已然落空,少城主不容许在大战略上再出差错。
浮鼎山庄做为盟友,唯一的作用就是推举天霄城担任七砦盟主,而其余五砦不易拒绝让浮鼎山庄入盟的提议——
其他惨遭屠戮的渔阳势力如摇花门丶放鹰寨等,江湖声名和地位远不及浮鼎山庄,很可能根本没有生还者;就算有,家格也无法与玄圃天霄丶高堡行云等相提并论。
若还有谁对此存有疑义,拿“秋拭水所藏”当饵肯定够香,至于实际上有没有宝藏可分,那都是将来的事。
做为傀儡,绣娘最大的价值,在于让秋霜洁在大会上好好说话,称职完成少城主的战略目标,主仆俩便可在玄圃山逍遥度日。
至于阜阳郡的秋家大宅,兴许就如同玄远滩的支城般,做为天霄城南向的新据点,花上几年寸寸掘地,总能找出秋拭水的藏宝。
若绣娘拒绝这个提议,她和秋霜洁对天霄城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都依少城主的意思。
”当少妇吐出这句时,赵阿根心底松了口气。
他并不知道,其实舒意浓也是。
为等秋家主仆俩恢复体力,舒意浓不得不多待了两天,眼看将误约期,心底焦灼不已。
等待期间,天霄城众人也没闲着,乐鸣锋待不到伤势痊愈,继续指挥搜索行动,只可惜什幺也没找着。
“浮鼎山庄居然穷成这副德性。
”紫膛汉子忍不住啐了一口:“邪门!真他妈晦气,呸!”窃盗最忌讳摸了空屋,马贼也是。
劫了所谓的“白条”是要倒楣三年的,这时便只能杀人见红,冲冲喜,但少城主绝不会答应。
赵阿根不敢作主烧了梅玉璁的遗体,舒意浓只得派人去邻近城镇拖回一副现成棺材,贮装起来拖回天霄城去。
他们将浮鼎山庄里外全贴上封条,大门锁以数匝铁链,在苍城山的青羽旗畔,也树起本城的黑底白绣玄武旗;大队人马开拔,驰到雷川畔连渡河花了整整一天,再赶两日路程,终于回到了玄圃山。
玄圃山下有几百户人家,并非是分布错落的那种偏僻山村,聚落外筑起土垒环护,其上设有墙垛丶箭楼等,俨然是座小小城池。
几座大大小小的土垒城如鱼鳞交叠,一行人沿外围绕得大圈,钻进一条狭窄驰道,三绕五转间眼前豁然开朗,凭空矗起一座三丈高的砌石城墙,灰扑扑的墙色透着肃杀,在东海即使是郡治等级的大城,也罕见这种规模的工事。
城上守卫远远望见飘扬的旗帜,朝下一阵喊,听着像北地的方言。
城门缓缓拉开,赵阿根抬见城上所悬,赫然是“迢递天城”四个大字,气势磅礴。
城门内,笔直的驰道分向两头,通往校场或马厩一类的地方,众人纷纷停缰下马,有专人牵过马匹伺候,也有来搬运辎重的,尽管人来人往丶招呼声此起彼落,却丝毫不觉行伍紊乱,人流转眼之间各归其位。
若有外人混在当中,怕没来得及反应,便只剩他一人杵在原地,肯定要当场露馅。
“原来……天霄城是这般雄伟模样。
”赵阿根正自喃喃,乐鸣锋却拍拍他的肩膀,咧嘴笑道:“哪儿跟哪儿啊这是,早的咧!天下第一易守难攻之地,号称‘人间不可越’,哪有这幺简单?”
“还没到?”
“这里是马弓队驻扎的卫城,本城还在上头。
”乐鸣锋朝他豪迈一招手,大笑转身。
“这一路行来,你曾见得上山的道路没有?”
还真没有。
赵阿根微一思索,登时会意。
这卫城正是建于入山口,拦住上山主道undefed
朽木髅面的脑门部位,以相异于面具作工的精细手法雕了只掌心大小的蜘蛛浮雕,纤毫毕现,栩栩如生,若非与面具同色,舒意浓几乎以为是活生生的毛茸蜘蛛停在面具之上。
中等身材,不高不矮……来人的身形几乎没有可供辨认的特征,只能从肩膀丶腰胯等部位确定是名男子。
但舒意浓此前从没见过这位圣使——如果他是的话——一直以来指挥她的那位,是女人。
朽木面具的眼同里,露出的眸子黄浊而锐利,瞧得舒意浓遍体生寒。
若恶意能做为判准的话,此人的确极具圣使的架式。
这两只眼中所蕴之狡诈奸猾,她1悉的那位圣使可远远比不上。
“尊驾……是何人?”女郎压低嗓音。
她没天真到以为能问出什幺,这仅仅是催促对方确认身份之用。
篷衣人的眼睛笑了起来,半晌才道:“奉天玄首。
”面具下似有极精密的变音簧片,迸出的尖细异声难辨雌雄,与粗犷的面具风格全然对不上。
但他的切口正确无误。
舒意浓没敢得罪上司,双手抱拳抵额,不自觉地微翘起幼嫩的兰花尾指,单膝跪地接口道:“我教称圣!属下参见圣使,圣使千岁千千岁!不知今夜驾临的,是我奉玄圣教中的哪位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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