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殁藏龙门
2023年8月22日
字数:22,427字
【第七章:怙恶藏奸昆仑巅】
高原日灼,宁尘北行数日,生生把个白俊小脸晒成了土黄色的泥疙瘩。01bz.cc【最新地址发布页:.COM 收藏不迷路!】
宁尘好歹也到了金丹境,只要运气生肌,片刻间也就变回来了。
可是前头路还远着,往后不知道还得变多少次,也就懒得折腾了。
为了遮掩星陨戒存在,宁尘从先前王亦川洞府里弄一背囊食水当做摆设。
这一背囊东西真要消耗,三五天也便没了,那星陨戒中装的才是大头,吃到现在都没怎么见少。
可是这几日下来,不是硬饼子就是干肉脯,宁尘向来嘴刁,一天到晚嘴里嚼着磨牙棒,嘟嘟囔囔就没停过牢骚。
金丹期修士凭金丹濯取天地元气,想饿到死却也难,只是免不了肚子仍然要受饥肠抓挠。
你说当初怎么就没好好先把辟谷的法门学了?。
哪怕做不到灵觉期那般经年不食,也好过拿这些破烂货填肚皮——宁尘直捶大腿。
翻过几座山峦,前路愈发山远峰高,宁尘看过地图,心知自己已经迈入了昆仑山地界。
昆仑山脉一望无际,占了化外之地十之有三。
想要从北漠回还中原,昆仑山不得不穿。
化外之地邪修甚多,昆仑山地势险峻正是藏身的好去处,宁尘怕动用真气招人耳目,也不敢胡乱御风翻山,只在遇到山崖水涧等难行之处才用上几次御风术。
宁尘一头钻进昆仑山跋涉了四日,倒是没有什么意外,只有几处人迹引起了些许注意。
他少有攀山的时候,只顺着山麓前行,那山麓看上去颇为平整,似是有人常常经过的样子。
这也不怪,魔域高原虽然地广人稀,却也有不少部族在此生息。
他们常年与中土通商,大多说的一口汉话。
他们汉话虽然说的不错,却不怎么待见中土之人。
宁尘一路经过四个部族,人家看他穿着中原衣裳,都没给他什么好脸儿。
山麓间的车辙倒不算什么,只是靠近山腰处时常能见到一丛石头堆。
它们由打磨过的原石堆砌成塔,半人多高,用红蓝丝线缠好,以免叫风刮散。
石堆最顶上放了一颗白石头,灰蒙蒙的山地没有什么绿色,这白石头已是颇为显眼。
开始的时候,走上一天也就看见这么一个。
可越往里走,这种石头堆就越多,有时一个时辰竟能看见七八个。
宁尘越走心里越打鼓,总觉得里头有什么蹊跷。
可后来走着走着石头堆慢慢渐少,他便没再当一回事。
然后他就迷路了。
大白天,太阳正高,本来走得好好的,宁尘一低头,却看见脚边躺了半块饼子。
宁尘当时就毛了,那块饼子他昨天吃到一半,实在硌牙,索性随手扔在了路上。
现如今那饼子上的牙印儿还在,真真是闹了鬼打墙。
兴许是周围山地遮了方向,自己绕着山转了一圈?。
可那太阳起落的方向也不会错啊……。
宁尘抓耳挠腮,运真气加快脚步猛跑半日,直跑到那倒霉饼子又出现在脚下为止。
他妈的,还真出不去了?。
宁尘强令自己按下满心暴躁,坐在原处等到了晚上。
他识些星象,找好了指北的星辰,也不再走山麓,翻山越岭一路直行而去。
攀起山来颇费些力气,宁尘翻了两座小山,坐下歇息了一会儿,再抬头观星,豁然发现那认准的指北星竟跑到了身后,脑瓜顶上的星象已是一团乱麻。
「操你姥姥!。谁给爷爷使的绊子?。!。」
宁尘破口大骂,可周围黑幽幽不见五指,哪有谁来应他。
宁尘就这么走了一天两夜,终于坚定不移、死心塌地、百折不挠地迷失在了昆仑崇山之中。
吃食用水还有的是,他金丹期体魄倒也没生死之忧。
只是这被人扣在碗里的感觉着实可怕,恐惧逐渐又变成了恼怒,宁尘越来越躁,走着走着见到路边那邪里邪气的石头堆,性子一起,直接拿真气胡乱轰碎了。
他一路走一路掀,将所见的石头堆皆尽拿脚踹翻了。
踹了十几个石头堆,宁尘竟发现自己好像踹对了。
脚下的路再不转圈,已去到了新的地界。
只是方向依旧混沌不清。
他凭着日头去寻东南西北,仍然是一头浆煳。
但也总比来回绕圈圈强。
宁尘心下笃定,一边糟蹋石头塔,一边胡穿乱行,没半日功夫,竟真叫他撞见了一队人马。
那是支商队,十二辆马车,拢共二三十人。
他们沿着山路走得不紧不慢,看着颇为稳当,八成是识得路的。
宁尘跟见了亲爷爷一样,连滚带爬从山坡上熘了下去,连连朝着那商队招手呼喝。
那商队老大五十多岁,正坐在车上抽着烟袋,冷不丁山上响起一嗓子,浑身一个激灵。
待看清是个少年,他便叫队伍停下,候着宁尘追到了近前。
宁尘连连施礼:「老人家!。有礼了!。你们可识得这片地界的出路?。」
老大上下打量他一番:「你可是大胆,竟一个人走到这地方来了,活到现在也是命大。」
「是了是了,此间有些蹊跷,我失了方向,白转了两日,若不是遇到贵人,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宁尘赔着笑脸,只拿话哄那老头。
老大身旁驾车的汉子道:「那亚达骨,你为甚跑到这处?。」
化外之民惯称中原人亚达骨,多少有些看不起的意味。
「诶,不消问这有的没的。咱们还能把他落在这地方等死不成?。」
老大戳了驾车汉子一肘,让出一个地方,「上车。」
这老大走南闯北颇有些见识,宁尘这年纪,孤零零跑到这昆仑崇山之中,满满的精头,铁定不是一般人。
所以他也不多问,就算问了也大多回些假话谎话,不若闭了半支眼做个顺水人情。
宁尘领他的好,跳到老大身边坐了,又摸出一锭银子:「老人家,可真要谢谢了。」
老大瞥他一眼,翻手将银子揣了:「出门在外,相互照应是应该的,也不是图你的银子。」
宁尘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连声道:「那是那是。」
身子再是强横,这些天下来也是乏了。
宁尘把脚荡在车边儿上晃荡着,着实好好歇了一歇,心里也松快下来。
「你是打远地儿过来的吧?。」
车老大抱着烟杆儿吞云吐雾,随口问。
「是啊,一路走过来顺顺当当,进到这片地界却晕头了。」
「扎伽寺不叫生人靠近的,进来的若不知怎么走,八成要把命交代在这边。」
「那扎伽寺是什么地方?。」
车老大翻了翻眼皮:「进山之前没人告诉你?。想来也是,若是山外村子知道你要往这边来,定拦着不叫你往里走了。」
也不用人家把话说透,这鬼打墙肯定是类似中原护山法阵一类的东西。
不过宁尘还是问:「怎么说的那么吓人呢?。」
「扎伽寺乃是圣教一支,寺下辖有八部,每一部都有十数万人,在此处护佑圣教圣山。若有亵渎之人乱闯,便会困在这山里活活饿死。」
「那你们又怎么识得路?。」
宁尘心说等问明白了路,自己走也便是了。
不料那老大笑起来:「我们哪里识得路哇。扎伽八部,我们只得了目桑部大祭的许可,才知道去往目桑部的一条路。你路上见到那萨古塔没?。拿石头堆的,上面有块白色的雪石。这一路七十七座萨古塔,我们在每一座前按密约方向换进,便能直通目的地。倘若走错一处,便要困在此处……。喏,前面又是了。」
宁尘顺他手指望去,一座新的石头塔出现在路旁。
车老大撸起袖子,竟有密密麻麻一胳膊的刺青。
他低头看着刺青足足半晌,向后吆喝了一句什么,整个车队调转过来,朝左后方行去。
那胳膊上刺的正是七十七座塔的穿行顺序,走错一步,万劫不复,他们自然要小心再小心。
哪怕车老大已将臂膀刺上的图死死烙在了脑子里,寻路时也不敢有半点马虎。
宁尘看着那一臂的花纹,忍不住道:「老人家,你们走这条道已经很久了吧?。」
车老大点点头:「我们聚落的族民,世世代代与扎伽寺目桑部通商,这条商路我已走了近四十年咯。」
宁尘忍不住问:「您方才说,那目桑部足有十数万人,这凶山恶水的,怎么能养活那么多人呢?。」
化外之地气候严苛不利耕种,大些的部族也不过三五万人,还多要依靠中原通商换取物资。
可这扎伽寺八部恐不是有上百万人,又盘踞深山,仅靠周边几个小小商队又怎地支撑得住?。
「扎伽寺各部有圣教的通天佛主庇佑,自是衣食无忧,我们不过贩去些精细布帛、茶砖香料等奢享之物。」
宁尘啧啧嘴,心说这什么通天佛主听着就不是什么好鸟,自己得小心着点。
「我这么一个生人,跟车队进去,不会惹什么麻烦吧?。」
那车老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放肚子里。卸货搬货这档子事儿,一向都是派些糙汉子来料理,部内的大祭小祭压根不照面,没人管你是生人熟人。只要别往里头乱跑,保你平安无事。」
听了这话,宁尘也就不多想了,只斜倚在车架上闲晃起来。
*********
路早已走得深了。
宁尘随车队过了一夜,又走了半个上午,看几个车把式笑逐颜开的模样,似是快要到地方了。
宁尘也没什么能干的,只等着待会儿帮把手卸卸货,也算还点人情。
前面山路逐渐收窄,车队加速前行,越过山口,驶入一片浓雾。
待又行一刻,云开雾散,前面的景色豁然开朗。
宁尘定睛观瞧,立时愣了。
灰凄凄的群山围拢之下,却有一片青青葱葱,彷若老天爷开了个玩笑,把江南的一汪春池水倒进了昆仑山的无名谷中。
一道颤颤溪流顺着眼前流过,只闻得鸟语花香,宛如世外仙境。
那又冷又干的山风也不见了踪影,湿润清冽的空气令人精大爽。
绿荫之中,隐隐能看到一座座白石砌成的小屋,小屋往深处渐渐密集起来,在山谷中间聚成半月状的一座白城。
半月中央的地形隆起成山,金碧辉煌的一座宫殿正嵌在山上,彷如一颗蚌间明珠。
宁尘还暗自惊叹此间的,却发先车队突然停了。
还没等他缓过,就听得身边老者哇呀一声尖叫起来。
那叫声就像一只猫被石头砸断了腰,尖锐刺耳,直吓得宁尘浑身一个哆嗦。
「扎伽寺!。!。是扎伽寺!。!。」
车老大一边尖叫,一边奋力调转马头。
身后的车把式也一个个状如仓皇之鼠,都驾马回转向身后山口挤去。
人嘶马鸣,车辙碰撞,更有甚者干脆跳下车去撒腿就跑,整个商队顿时乱作一团。
可他们回头一看,身后雾气也没了,只剩一座峭壁刀削斧剁一般拦在身后,哪还有进山的路?。
车老大马缰扯得急,把宁尘直给晃下了座去,差点叫马踩着。
他连退好几步,新下正纳闷,却突然看到周旁山上飞出二十多个白影,直冲他们而来。
宁尘目力不错,一眼便看出那是金丹修士,而且都是女修。
她们身上的服饰完全一致,均是异域样式的玉白色裹熊,外罩一件半遮下腹的鎏金纱袍。
她们手中绰着一根黑黝黝的玄铁长杵,和身上衣装一样都是嵌了法术的法器。
那车老大听见风声抬头一看,和商队的一众汉子大叫着滚下马来。
他们跪倒在地,不住叩头,口中用蛮语大声说着什么,似是求饶模样。
宁尘刚要学着跪下,却见那群女修已齐齐落在他们面前,数目刚刚好,竟是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唯独宁尘没人搭理。
她们落下之后也不说话,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只将手中长杵一抡,直往面前那颗脑袋砸了下去。
宁尘一惊之下不遑多想,猛冲到车老大前面,拔刀去拦。
没想到他横刀一挡,面前女修那根玄铁长杵竟硬生生停了下来。
长刀未受着力,反叫宁尘一愣,而就在这一息之间,身周十数丈范围整齐划一响起「噗嚓」
之声,二十几条铁杵将前面的脑袋齐齐砸爆。
烂西瓜一样的浆水嘭地爆出来,那女修手中铁杵却是不停,啪啪啪啪,动作整齐划一地如异体同新,从脑袋拍到大腿,整砸了十下,将人活活捣成了一滩肉泥。
宁尘大惊失色,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就这一恍儿,他拦下的那女修已绕开他,一棍打爆了车老大的头颅。
「你们为何、为何草菅人命!。」
宁尘后退几步,大叫起来。
可那二十几个女人全然当他不存在一般,那铁杵上的血肉被她们用真气烧去,一股焦臭弥散,呛得宁尘几欲呕吐。
她们看都不看宁尘一眼,留下满地的疮痍腾空而去。
前后不过三五息时间,一眨眼整个商队都给杀光了,留下那马匹辎重动也没动。
宁尘望着满地鲜红,又惊又怒。
为何不杀自已?。
难道只因自已是修士?。
可修士威胁不是更大吗?。
如今进来的路也没了,就算出去也走不出那座迷魂阵,先在不趁机摸一摸这扎伽寺的情况,后面真落入险境就只能抓瞎了。
新下一横,宁尘巽风邪体隐匿了些许气息,跟着那群女人后头一同飞了起来。
他使御风之术再是隐匿也总有真气外溢,可前头那些女人和先前一样,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宁尘吊在她们身后,飞了不过几百丈,就看到前面山壁上开了一排同穴。
那同穴深不过一丈,宽不过五尺,刚好够坐进一个人。
那二十几个女人就这样一一钻进了同内,再无声息。
宁尘放眼望去,这峭壁上的同穴密密麻麻如蜂巢一般蔓延开来。
他强按着新中惊惧,从峭壁前飞过,只见每个同内都坐着一位金丹期女修。
光着眼之处,这扎伽寺金丹期的战力怕已有一两千之众。
这是何等恐怖的一幕,中原三十六州,拢共也不过五千多名金丹!。
都说是魔道式微,可谁能想到一个扎伽寺就有这等底力。
宁尘手脚都哆嗦起来,却也不敢在此处多停。
他压住砰砰乱跳的新脏,瞅准先前自已拦过那人的同窟,偷偷钻了进去。
同内颇为整洁,不见一丝尘埃,那女修双目微闭,盘膝入定,铁杵就搁在手边。
宁尘进来时没有遮掩脚步,她却与先前一样浑然未闻。
「道友,道友?。我有事情相询……。」
宁尘先拿语言试探了几下,不见回应,于是大起胆子走到了女修身前。
细细一看,那女修生的竟颇为没艳,不仅身材窈窕凹凸有致,一张脸蛋也颇为白净,放在中原哪个门派,也得是中上之姿。
只是她端坐一处,与一块顽石无异,宁尘在她面前连连摆手,甚至拿手推了两下,均是徒劳无功。
宁尘起了性子,心说倒要看看你是真看我不见,还是故意搁这儿装样。
他伸手摸上那女修熊口,把那玉白色裹熊往上一拽,露出一只嫩乳,捏在手里又揉又拨。
依旧没有半点反应,宁尘胆大心贼,手都摸到阴阜了,那女修连一滴水都不见湿。
再拿合欢真诀一探,宁尘心下恍然。
这女修一颗金丹悬于气海,周天运转的速度几不可见。
寻常金丹一战之后真气用尽,半日即可恢复,而似她这等情状,气海非得一个月才能重新充盈。
更骇人的是,这女修阴宫空空如也,没有一滴阴元,气海之外的识海之壁稀薄如纸,甚至不比俗人凡胎。
她们面如冰霜,不是性情高冷,而是压根没有几分智识。
这不过是满满一山的肉傀儡……。
宁尘只觉得毛骨悚然,再不敢多待,慌忙逃出同去往天上飞去。
果不其然,那山巅往上一样有护山法阵拦着。
法阵虽是不强,但若是强行闯去,必引来追兵,何况还有那迷魂阵围在外面。
宁尘这才想起,莫不是自己踹坏了许多石塔,才搞乱了那迷魂阵的阵图。
那队行商本来走得好好的,此时阵法一乱,才闯到了这扎伽寺主部的地界里。
这一山的金丹肉傀儡,定是扎伽寺拿来看护山门的。
闯进多少人来,就出动多少人去,见面便杀,杀完便回,端的凶横狠毒。
可是宁尘依旧不懂,她们为何不对自己动手。
莫不是自己巽风邪体匿气太强,以她们那薄薄识海探查不到?。
现如今也搞不明白这许多,宁尘按落云头,大气也不敢出,绕着山脚走了半晌,依旧没找到能够出山的蛛丝马迹。
没别的办法,他只得小心翼翼往山谷深处摸去。
树高林密,茫茫绿色很快遮住了身后的遥遥群山。
宁尘走在林中,听那鸟鸣欢快溪水潺潺,只觉得此地愈发显得惊悚诡异。
这山谷暖意融融,浑不似山外干冷,宁尘将外褂收入戒中,只在身上留了一件单衣。
为免撞见此间部众暴露行迹,宁尘走得颇为小心,生怕闹出什么响动。
就这么走了半晌,想来已近了聚落外围地界,宁尘凝屏气,往先前看到的那几所孤零零的小屋方向靠了过去。
又走几步,前方溪水边有了人声。
宁尘小心翼翼拨开树丛,探出半个脑袋。
七八个异族女人正聚在水边盥洗衣裳,她们口中轻声细语说着蛮话,粉颊带笑,一幅升平景象。
若不是起初在山口经历了那么一出,宁尘还当自己进了什么世外桃源。
那些姑娘的穿着和山外部族相彷,单袖的粗布衫斜穿在身上,布衫腰摆以下缝着兽皮。
她们右边的肩臂尽露在外面,右乳也只遮了一半唯有当中一名少女稍有不同,系了一条由雪豹尾巴鞣成的腰带,毛绒绒颇为可爱。
她待在与那群姑娘相距两丈的地方,也在搓洗衣物,却不与其他人说笑。
宁尘才往那边看了片刻,少女忽然抬起头,眨着大眼睛向四周望了起来。
她一眼看见宁尘,顿时面露讶色张大了嘴巴。
宁尘再想往后缩已经来不及了,可她竟然也没喊出声来,只把旁边装皂荚的木盒偷偷往溪水里一推。
「哎呀,冲走啦!。」
少女叫着,赤着一双脚追了过去。
另外那些姑娘嬉笑着,只在后面喊着叫她小心。
宁尘正藏在下游,少女踮着脚顺流而下,她躲过其他人的视线绕到树后,一把抓住宁尘的胳膊。
「你这亚达骨,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呀?。!。」
少女说这话时,脸上的惊讶还不如兴奋来得多。
她像是逮住了一只颜色斑斓的小鸟,满眼都是欢快。
「我、我……。」
宁尘方才还满心警惕,生怕她将自己的行迹暴露出去。
如今叫她这么一抓,却是有点儿不知所措了。
少女看着他的模样,忽地想起来什么。
她也不多纠缠,只拽着宁尘袖子,小声道:「跟我来跟我来!。」
女孩弯着腰,带宁尘钻进了斜对面的林子里。
她对这片地方1的不能再1,小步子迈得极快,宁尘却好像一头扎进红薯地的田鼠,只能横着心跟她瞎跑。
前面的少女脚步逐渐缓下来,宁尘定睛一看,一座小屋正隐在前面的树荫之中。
那小屋由白石砌成,屋顶平平整整,在墙边垂着一束一束红蓝丝线拧成的花绳。
女孩推开木头门板,朝宁尘连连挥手。
里头不会有什么妖魔邪祟等着吃人吧?。
宁尘心脏咚咚响,终究还是不敢在外面久留,闪身钻进了屋里。
不过两丈见方的小屋子,连张桌椅都没有,只在地上铺着一张厚厚的毯子。
毯子边挖着一个地炉,还有木棍支起来锅架。
剩下的不过靠墙的三只undefed
研习合欢真诀探视之法,相关典籍涉猎颇广。
可这等情状,他当真是闻所未闻。
修行者坚铸识海、扩充气海,随着真气愈浓,便好依道心凝结成丹。
而初央这气海一看便未经修炼,识海更是不曾凋琢,又哪来的这近乎凝心期一般浓郁的真气?。
想到这里,宁尘脑中亮起先前一句话:「初央,你方才说,你这里是清修地?。你在修行吗?。」
「是呀,」
初央将脑袋一扬,颇有些自豪,「我十二岁就被大祭遴选,离了额座部来寺内清修,如今已经三年。我再用功些,很快就会升作净女了!。」
「你在修什么功?。可好叫我看一看?。」
宁尘赚她心思单纯,想试试能不能套出些什么。
谁知初央一副不解的模样:「修功?。什么修功?。」
「你不是在此清修吗?。」
「升为净女之前,我们都要习经修身,清净心念。不洁者不可入极乐净土。」
从初央口中,宁尘总算把这地方的情形摸了个大概。
中原皆知化外之地是魔教的地盘,故称其为魔域高原。
其实魔教本名赦教,在化外之民口中则称作圣教。
为躲避中原清剿,魔教行迹深藏,这里又地广人稀,故魔教对化外之地控制极为松散,千年以来不免分裂了几个势力出来。
扎伽寺就是这样一处地方,名义上虽然归于圣教一支,却只尊佛主,难受圣教约束。
扎伽寺八部自古以来奉习佛主的《渡救赦罪经》。
八部中男女老少无一不是心虔志诚,日夜诵读。
只是八部近百万人,唯有最为纯净的信众,才能入得极乐净土。
对八部住民而言,嵌在山上的金色扎伽寺即是极乐净土的门户所在,这群山环绕的世外之地则被称作离尘谷。
八部中像初央这般虔诚无垢的少女,便会被掌管八部的大祭司送至此处,待修行圆满了便可升为净女,入寺继续修习《渡救赦罪经》后面几部。
「等我将经文融会贯通,此身便再无尘埃,方能入极乐净土,助佛主渡救世间之苦。」
初央一本正经地说话,声音还颇有些稚气,眼中却尽是虔诚。
也赶上宁尘头一世生对了地方,对这种怪力乱的教旨教训从来都是嗤之以鼻。
不过他也没傻到去戳弄人家从小到大笃信的教条,只问初央:「那你知不知道,我如何才能从这儿出去?。」
初央一愣,摇头道:「能入到离尘谷已是天大的荣耀。在此处褪去尘埃,便能去极乐净土,哪里有人会想着要出去呀?。」
少女转念一想,又说:「唔……。你不是圣教之人,恐怕不喜欢活在这里。等过些日子没人疑心了,你就换了衣服,自己找找出路吧。我若代你去问,大祭肯定以为我生了杂念,不让我升净女了。」
宁尘原以为这里都是痴信之徒,没想到初央能为一个异教人着想,倒是和那些被洗脑的愚众不可同语。
「卫教使没杀你,你应该也有清净根。若是留下来修行,说不定也能入极乐净土。」
初央说。
「我怕是没那个福气。」
宁尘打个哈哈煳弄了过去。
初央把屋子里那张厚厚的兽皮拖到床架下垫好,又帮宁尘铺了一层褥子:「你就在我下面睡,不怕被人瞧见。」
睡觉的时候疏于防范,万一有人窥探,藏在床下也是保险之举。
宁尘也不多言,按初央说的挪去床底躺着去了。
初央那床也没有床板,只拿羊皮吊着,她一躺下那羊皮自然窝了下去,直逼在宁尘身前。
得亏她身轻,不然宁尘还真躺不进来。
初央吹了灯火,屋里漆黑一片。
宁尘绷了一整天,本想速速入睡,可女孩却在上头翻来复去,不知在折腾什么。
又过了片刻,初央终于忍不住,从上面探出头来,望着床下的宁尘道:「哎,山外面什么样?。好玩嘛?。」
月过枝梢,她一双大眼睛在黑暗里亮晶晶煞是动人。
宁尘人精一个,还能参不透这女孩的心思?。
她十二岁被送进来,再没接触过离尘谷外的人。
再怎么诚心清修,也架不住年少心。
若是无人拨弄也就罢了,今日突然撞见自己这么一个外头来的不速之客,顿时好心大起,生怕宁尘叫人打杀了,再无窥见俗世的机会。
宁尘心里一软,柔声问:「你没出去过?。」
初央支支吾吾,似是因心有杂念而颇为惭愧:「部里的规矩,十四岁才能跟着商队出去采买……。我只见过外面来的商队,每次他们都给我讲故事呢。」
宁尘听出她话中之意,忍不住笑起来:「你喜欢听什么样的故事?。」
初央闻言喜上眉梢:「什么故事都爱听!。三年前,行商的爷爷给我讲了一个打狼的故事,可好听了!。」
想来那些化外之民也没什么见识,宁尘别的不说,第一世时小说可真没少看。
他咂么咂么嘴,开口道:「话说那东京汴梁府,有一个破落户,姓高,排行老二……。「「东京汴梁府是哪?。」
「哪儿也不是,瞎编的地方。」
这一讲起来可刹不住了,一个讲得眉飞色舞,一个听得心驰往。
直说到五更天,两个人才一上一下昏昏睡去。
*********
宁尘这边还没睡个通透,天色却已亮了。
初央下床将他推醒,「十三,你先出去一下,我要晨礼。」
宁尘睡得迷煳,唉声叹气中叫她推出了屋门。
他长长地伸个懒腰,林间清爽的空气扑面而来,恍惚间几乎让宁尘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昨日在山口间那凶残一幕,竟显得愈发遥远,浑不像是在此世外桃源所生之事。
宁尘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困上多久。
这时,屋里轻轻响起了初央的声音。
「诵经持咒,心意通明;四缘无起,五果长绝;六识不显,八道断灭;唯圣教者,渡世间劫。」
宁尘顺着窗户往里去看,见初央将衣袍铺就在地,身上竟是不着片缕。
她光熘熘的身子白的耀眼,朝扎伽寺方向跪伏朝拜,作五体投地之姿。
她年岁不大,奶子却不小,贴在地上压成一团,让人想要好生揉捏一番。
那臀儿更是高高噘着,腿间一条小缝紧合,阴唇如那身雪肌一般嫩白,无有半根毛发。
看着少女将那粉嫩屁眼和阴户朝天噘着,宁尘登时硬了起来。
他已大半个月未尝鲜味,眼下摆了这样一盘光熘熘的佳肴,当真食指大动。
宁尘咽了口唾沫,强拧过头去离了窗口。
他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倒也干不出那恃强凌弱的事儿来。
只是他心下生,怎的做个晨礼还要脱个精光呢?。
也没有多长时间,初央晨礼完毕,开门把宁尘唤了进来。
「初央,你刚才诵的经是什么?。给我看看可好?。」
宁尘说。
听到这话,初央兴高采烈将柜子里木盒取了出来。
木盒中躺了一卷羊皮书卷,保护得着实仔细。
看着宁尘低头读经,初央忍不住问:「你也想修我们的经啦?。」
宁尘朝她笑笑,打马虎眼道:「有好东西学学也不亏。」
他这边说着,只细细去读那羊皮卷上的文字。
他前头看得仔细,后面只胡乱翻了一翻,只为心中有个大概。
这《渡救赦罪经》前半截是教人稳定心的经文,后半截则是些佛主救渡实践的言行轶事,与旁的宗教没甚分别。
只是,单看这经中法门,无非是些排除欲念、定心清妄的东西,却不会让人修得如初央这般气海充盈。
或许这经中另有蹊跷,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摸清楚的。
初央上午在屋里坐着修心,下午则去了聚落里与众人一道做杂活,宁尘便坐定在这屋里打磨起了自己的修为。
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少女回还,给宁尘做了一顿香喷喷的肉食,自己却尽喝了些青麦粥。
宁尘问起来,才知道这是她去口腹欲的修行。
饭还没吃完,初央却坐不住了,直撺掇着宁尘继续给她讲故事。
宁尘也不含煳,直把肚子里那点儿汤水全倒腾了出来。
他没什么说书的天分,只赚在量大管饱,伺候个小姑娘倒不是难事。
宁尘在这屋里躲了足三天,听初央讲谷内已是风平浪静,这才在第四天钻出屋来。
他先偷偷去了商队遇害的山口处转了一圈,但见马匹已被人牵走,尸首和车子都给埋在了道旁。
细看那土也不是新的,八成是当天就有人过来收拾了残局。
出路却是没有的,宁尘转了半晌只得回头,往人多的地方探了过去。
虽然不想承认,可出去的法子八成得着落在扎伽寺上。
只是想混入寺中哪有那么容易,也只能从长计议,先摸摸离尘谷情况了。
宁尘出门时还怕自己在谷中乱走露了马脚,反倒是初央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原来,除了她们这些候选净女,旁人都在此不久住。
扎伽寺八部每年送来一万男丁一万女子以作劳力替换,四年一个轮回,谷内便一直保持八九万人的规模,谁与谁也1不到哪去。
赶上也挺怪,这谷内的女子肤色如雪,男丁却晒得黝黑壮实,倒免去了宁尘伪装的麻烦。
他缓步入城低头行路,一路上没人理他,总算让他放下心来。
这离尘谷的住民在城中时都是沉默寡语,只在男丁出城耕种、女子溪边盥洗的时候,才会相互谈聊说笑。
想来是城中挨着扎伽寺近了,信徒不敢亵渎之故。
白城中屋舍俱是单层的小屋,只因地势隆起,看起来层层迭迭错落有致。
房屋布得虽密,却有几条宽敞大道直通中央那座高山。
宁尘又花了三日,把扎伽寺下的白城走了个遍。
那黄金寺院左手边是万顷良田,似是有人施了法力,作物生长极其繁茂;右手边则有河水蜿蜒,树茂林盛,鲜果美鱼尽可摘捕。
白城内多设公棚,衣食工具尽可随手取用,连看管之人都没有。
宁尘开始还觉得怪异,可想到八部住民自小读那消解欲念的经书,倒也说得通了。
城中安详太平,只是宁尘一往扎伽寺靠近,就觉得有些不对。
那寺庙建在城当中,叫一大片宽阔平台围在中央,地势虽山隆起,有数百级山石开凿的台阶作为通路。
然而宁尘只一脚踏在台阶上,后背立刻就一个激灵哆嗦起来。
他念强横,炼气期便可比肩金丹,如今到了金丹境更是浩荡卓绝。
此时念突然示警,宁尘哪还敢乱上,赶忙灰熘熘缩了回来。
那黄金扎伽寺分明是有大修士以念护在外围,自己要是冒然上去,只怕当时就要被人察觉。
他虽有匿气之法,却不知那扎伽寺里的高手是什么境界,实在不敢胡乱造次。
每天没头苍蝇一般乱转,足足耗了半个月,让宁尘着实心焦。
只有晚上回了初央的小屋,宁尘才能忘却片刻烦恼。
不知是不是被少女单纯的心境沾染,宁尘每每看她蹲在自己身旁等着听故事,心下总能安定些。
只是那肚子里的故事也不是无穷无尽。
宁尘讲完了大部头的,便去讲精悍短小的,讲来讲去,连三只小猪大灰狼都讲完了,出去的事仍然八字没有一撇。
初央却不挑嘴,他讲什么都聚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