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你一定很少被骗」「怎么会」我常被骗,况且这世界上真的存在没有上过当的人吗?「说谎如何需要理由?」崎小姐煞有其事的说,认准自己的理论,表现得底气十足。
不自觉的摇晃身体,我们肩膀互相碰撞。
她浑不在意的贴近我的身体,将头依在我的肩头,然后彻底安静下来。
「你知道伊东这个地方吗?」半晌,崎小姐再度开口,话语飘忽的穿过暧昧空气和浓重酒精,在半空中盘旋。
「伊豆旁边?」多年前读过一本书,好像叫伊豆的舞女。
伊东和伊豆既然只差了一个字,应当相距不会很远。
「嗯,比伊豆更靠近大海的一个小镇」「靠海啊……说来,我的老家也靠近海边」「在中国?」「对啊,一个南方叫乐清的城市」爷爷去世以后,有十几年没回过乐清。
家乡早已模煳成了一个地名,隐约在某个角落里陈列。
它明明离我很远,却彷佛刻印在我骨头里。
以至于从嘴里说出这个名字,即陌生又熟悉。
「‘乐清’...名字真怪」她用蹩脚中文口齿不清的重复了一遍,不知道是酒精麻痹了舌头,抑或是中文发音太复杂,总之我是听不出来从她嘴里蹦出来的,和我说的究竟是不是同一个词语。
「哪有?」「你很喜欢自己的家乡?」「喜欢倒也谈不上,没有理由讨厌。
很少有人会讨厌自己的家乡,毕竟是生养自己的地方」
「这话说的太绝对」「难不成你很讨厌?」我的话开启了某种机关。
她用脑袋顶了一下我的肩膀,借力坐直腰板儿。
拿起桌沿边上的七星,抽出一根放在嘴边。
「介意吗?」桔色火焰临近烟丝时,崎小姐看向我问道。
「随意」我不喜抽烟,极少喝酒,唯一的不良嗜好只有手淫,大约可以算作老实人。
我这样的人在恋爱市场上一直是没有吸引力那一挂。
女人在寻找异性方面,大多是感性高于理性,她们需要澎湃的费洛蒙,激昂的呐喊和无法停止的狂欢。
看着崎小姐老练的动作,不知道她是否如此?烟雾缭绕在我与她之间,我努力睁大双眼却什么都看不清,朦胧的隔着一层磨砂玻璃,视线内她混沌成一个人形色块,左右摇摆。
不久,她身子停止摇晃。
手掌撑着额头,蹙眉回忆。
「高二那年,我时常听班上转校生提起她之前的东京生活,形形色色的人或街道活像是梦中的场景。
大家都醉生梦死、自由自在的活着,我打心底里向往那种生活」她猛嘬了口烟,不过瘾似的接连吸了好几口。
「有时候我在想,为什么偏偏我要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没日没夜的为了生存艰难的活着。
每当我这么埋怨时,少不得要多骂几句我那人渣老爹」她夹着烟的手按了按眉心,继续说。
「从他抛下我和母亲起,这个家只剩下一片废墟。
我和母亲守着这片破败的断垣残壁,艰难度日。
那段时光里,我打心底里讨厌那个家,讨厌那个小镇,连带着把母亲也一并厌弃」香烟燃烧的剩下最后一小节,崎小姐按火火星。
「这么说虽然对不起母亲,可假如她没把我带到世间,我何苦受这样的罪过」「所以你离开了伊东?」「嗯,原因之一吧」「真可怜」「没什么可怜的,我现在活得自在的很」「我说的是你母亲」崎小姐惊讶的转头,张大嘴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觉得我自私?」「没有人不自私,程度不一样罢了」我往嘴里倒了一块杯子里还没完全融化的冰块,牙齿用力咬碎,发出咔咔的声音。
稍微驱散酒意。
「可我的确很自私。
就这一点上来说,我和我那个人渣父亲如出一辙」「基因总是在怪的地方凸显它的强大」「没错」最^新^地^址
:^她可爱的笑了笑。
「那你呢?为什么来日本?」「我?」我头脑不太清醒,费力的转动思维。
「这有点说来话长了」「时间还很多」崎小姐说的没错,尽管此时已临近黄昏。
窗外荒无人烟的居民区尽头,夕阳被地平线压缩成一条看不到无边际的直线,漫射出的昏沉暮光把几近透明的天空熏染成错落有致的酒红。
乌鸦一如既往落在铅灰色电线杆顶端,抖动羽毛歪着脑袋四处张望,张大黑喙发出令人生厌的啸叫。
这光景同我刚来日本时一般无二,不同的是,当初我无论如何想不到末来的某天,会和一位风俗女郎同处一室,相互倾吐埋藏在心底那些快要风化成沙粒的记忆。
以平时的酒量,今天能保持清醒几乎算得上是超常发挥。
我实际上难以确切回想起离开中国之初,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后来是如何下定决心。
之所以选择日本,不存在特殊的原因。
日本没有吸引我的地方,乐清却有我必须逃离的东西。
自李明死后,我常常臆想自己浸润在失真的电波中,无处躲避的绝望缓慢的侵袭周遭,我失去确认事物之间距离的能力。
强烈的错位感彷佛置身在失焦镜头里,除了自己余下净是不可理喻的方形像素。
这种施加在身上的错位感,促使我离开乐清,越远越好。
我开始断断续续向崎小姐聊起李明。
灰蒙蒙的疆域里,密集的点连成线,顺着记忆边缘勾勒出一段清晰的图像。
「不想说的话,没关系」夕阳几经挣扎,没入水平线之下,街角漆皮脱落的路灯闪烁,发出温和亮光。
幽暗中崎小姐屈膝蜷缩在沙发角落,手掌合握玻璃杯,眸子在夜色里熠熠生辉。
「我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夜幕降临,记忆里那晚天台上空掠过的急风一路狂奔,辗转千里来到我面前。
「你说葬礼究竟是给活人办的,还是死人?」我问她。
「以前家中老人去世,我帮过忙。
请了葬仪社的人来,忙前忙后花了不少钱」她放下杯子,手指弹了弹烟盒,抽出一支七星。
不明所以的笑了两声,火光燃起。
「那个老太婆生前搅得家里鸡飞狗跳,唯有死后难得安静。
说来说去,名义上的亲属关系外我和她无甚感情。
她死后是风风光光,徒留我和母亲受苦受难,如何想都应该是给她办的。
不然,我对着她的遗像,怎么一滴泪都掉不下来?」「够冷酷的」「我一向如此」崎小姐咬着香烟,盘坐在沙发上,一副老爷作派。
「不被任何事物牵绊,是一种稀缺能力」「我说不好,可能真如你说的那样」她手指卷动发尾,吐出一团白烟。
「你很在意这个问题?」
说完,陡然陷入安静。
空寂的房间内仅剩下呼吸声和呛人的尼古丁味。
侧耳倾听,时钟秒针规律的跳动,我开始一遍遍默数,直到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彻底松弛,长舒了口气。
「来日本之前我计划过去非洲,可说实在的,我根本不知道非洲到底什么样子。
印象中应该是一片荒茫无际的草原,随处可见野马犀牛,草丛深处躲藏着狮子,河流里鳄鱼潜伏,干燥荒芜之余满是勃勃生机」「结果没去?」「总要考虑现实问题嘛。
除了非洲土着,莫不是惟有苦行僧方能忍受那样的磨练,我自认难以做到」「真有自知之明」我咧嘴笑笑。
「说到底不过是为了逃避现实,何必为自己找罪受」「逃避现实?」我点点头,手指把玩着玻璃杯,脑子里组织语言。
「我高中那会儿,朋友不多。
一来是因为性格使然,纵使契机不少我老不大愿意迈出第一步。
要说害羞肯定不是,主要是怕麻烦。
二来作为转校生,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主动破圈。
这种情况不是常有的吗,错过交往的正确时机,再想融入圈子,几乎不可能。
高中生那点心思,甚至做不到坦诚相待,我懒得费劲心思,索性不去做无用功」「不好过吧」「至少遇到李明后的日子,说不上难过」
「李...明?」崎小姐艰难的重复,我发觉她的尾音老是不自觉地上扬,很有趣,禁不住笑出声。
「高二认识的一个朋友。
不同于普通意义上的朋友,也许叫挚友更准确。
和他的关系,事到如今我还是弄不太懂。
只是往后却没出现过和他一般的人物,人生的际遇真是琢磨不清」「最离莫过于和他初识的场景。
说来也怪,平时校内那栋废弃教学楼天天经过,竟没生出过任何想法,唯独那天好心异常的旺盛,非要上去转转。
推开天台那道铁门后,才发现早有人先我一步。
那个人就是李明」
我缩了缩脖子,喉咙干燥难忍,停了下来。
「有喝的吗?除了酒以外」崎小姐光着脚踩在地板上,足音清脆,临近冰箱时顺手打开屋内照明。
旋即,四面八方的白色光芒包裹视界,我短暂失去了视觉。
「乌龙茶可以吗?」「最好不过」往嘴里灌入大口茶水,眼睛适应了明亮的环境。
看着崎小姐白皙的脚趾,继续说道。
「形容李明是一个难事,他绝对称得上一般意义的帅哥,即使以他邋里邋遢的行为举止来说。
可如果要具体描述他究竟哪里不一般,哪里不同寻常,是件难事。
世界上专有这么一类人,没什么值得说道,一眼足以留下印象。
李明就是这一类人」「自那以后,我时常爬上天台,李明总是准时出现。
在我有印象以来,他只缺勤了一次。
与遗弃多年的教学楼里的墙面、天花板和地砖一样,每时每刻稳固如旧的存在。
像只加班猝死的教职人员变成的地缚灵,时刻被生前的怨念感召,徘徊于此」「真是个怪人」崎小姐双手抱膝撑着脑袋,歪头望向我。
「哈哈」喝了口乌龙茶。
「那家伙各种方面都是一等一的怪咖,无怪乎你会有这种评价」「然后呢?」「然后他就死了」停顿片刻,我感受着胸口平静跳动的心脏,惊讶的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悲伤。
「毫无征兆,他的生命戛然而止」李明的死,带走的不止是那口上好的棺材、烧得呛人的纸币、鲜艳夺目的寿衣,连带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挖去,残余下来一个明确清晰的黑色空洞。
崎小姐五官悲伤的扭成一团,手掌复在我腿上,无言的与我靠在一起。
这是她的温柔,我知道。
「你没事吧」我表现的太过冷静,她担心问。
摇摇头,声音平稳。
「有时候我也会想,令一个人不堪重负到甘愿去死的生活得是什么模样?世上哪有比活生生的死亡更加恐怖的事情」「你不明白?」崎小姐面目重新舒展。
「简直快成了我的心魔」「唉」「怎么了?」「没什么」「你觉得呢?」她一脸疑惑。
「死或生,哪一个更痛苦」「这话倒像中世纪戏剧里的台词」「生存还是毁火,这是一个问题」我拉长音调,朗声宣读莎士比亚写下的着名台词。
崎小姐捂住嘴巴,闷声憋笑。
我念完也跟着笑。
「对我来说,活着更加难熬」我看着她头顶柔软发丝盘成的涡旋,开口问她。
「那你一定想过自杀」「大概吧,可能真考虑过就这么死掉,到底是舍不得这条命。
难道你没想过?」她估计认为我这样深入思考过生死的人,绝不可能一次都没动过一了百了的念头。
恰恰相反,我可是实打实的贪生怕死之辈。
「没想过。
至少在体验过所有快乐之前,我不想死」「真贪心」「没有人不贪心」手掌轻柔的扶住崎小姐的后背,除了温热的触感外,再无其他。
她曲身抬头,眼湿润,瞳孔中荡起一波接一波的涟漪,从中心到边缘,连成一片透亮的光泽。
我彷佛看到早已过去的梅雨仍然在她周围凝聚,潮湿的、默默的积蓄着力量。
感知到蓄势待发的事物正在发生变化,我俯下脸庞。
她心照不宣的闭上眼睛,嘴唇时隔数月再次交迭缠绵。
乡村干爽的风带着泥土的腥香在我们身边穿梭。
比天际更加遥远的另一边,光球闪耀炫目的流彩在眼前迸发,我无数次触碰崎小姐柔软的嘴唇,彼此印证。
位于厚木市远郊的公寓,目力所及到处是田舍农地,规整的深褐色方格均匀的遍布公寓周围。
蝼蛄阴沉的叫声刺破土壤,直插入夜空深处。
没人知道这个吻持续了多久,几秒?几分钟?她喘息的靠在我怀里,仰头笑着问我。
「要继续吗?」这是种信号,代表什么无需解释。
「好」我清醒的回答。
白炽灯透过崎小姐轻薄的连衣裙,投射出玲珑有致的阴影。
她拉着我走向卧室,关上客厅仅有的照明后,整个空间再次陷入黑暗。
我坐在柔然的床垫上,不知名的幽香萦绕鼻尖。
月光下,窗台边镀上一层寡淡的银辉。
转头面朝崎小姐,她双眸定定地看着我。
我没有犹豫,双手轻而易举剥去所有衣物,白皙透亮的肌肤晃得我一阵失。
崎小姐双手放于两侧,极具诱惑的年轻肉体毫无遮拦的展现出来。
胸前陡然而升的丰润乳房,平坦光洁的小腹,毛发稀疏的下体。
尤盛两个月前的美丽,无法置信她是如何保持住这种介于少女与成人之间的青涩。
「好看吗?」崎小姐狡黠的展开双臂。
「美极了」搂住她的腰,近似呢喃的回应。
她抱着我,不置可否的将头埋过脖颈,轻咬了一口。
「油嘴滑舌」相较于初次见面的驯服,交谈时的成熟,此时的少女心性,哪一方才是真正的她呢?或者谁都不是?我看不懂崎小姐。
掌心纤细的触感始终提醒我,拢在身下的女生是如此娇小瘦弱。
撑开双腿,借着月光仔细端详。
浅浅的细软毛发孤立于此,这让我记起前年冬天家附近公园里几株半死不活的绿植,每每觉得它必然活不到春天,来年依旧如故。
「看够了没有?」「没有」她手指赌气的掐了一下我的胳膊,我觉得好笑。
手指轻轻触碰崎小姐的下体,湿润、滚烫,不费力探入深处。
扶住下体,我尽量轻柔的插入其中。
刹那,快感福至心灵,内心长久以来的空洞如海浪拍击礁石,发出宏大回声,不停震荡。
我扭动身体,由慢至快的动作。
中途,她拍了拍我的手。
「慢点」「不舒服吗?」「不是」崎小姐脑袋埋在枕头里,小声呜咽。
「没事吧?」「继续」她闷声说。
我遵循本能,不断深入,射出,再深入,再射出,接连3次直到彻底筋疲力竭。
崎小姐一声不吭的咬紧牙关,只愿发出微弱的喘息和细碎的呻吟。
微光里,我环抱崎小姐的双手摩挲她鲜活跳动的脖颈,缠绕指尖的滑腻汗液蒸发升腾,挥发出特的味道。
「还来吗?」崎小姐问道。
「不了」仰躺床上,望着天花板,睡意全无。
闭上眼睛,消散许久的酒气涌上心头,驱散掉所剩不多的疲倦。
我木然凝视上方圆形顶灯,崎小姐平缓呼吸。
「有点睡不着」「去阳台坐会儿?」她提议道。
「好」简单穿上衣物,我与崎小姐搬了两张椅子坐在阳台。
七月已是入夏,晚上却说不出的凉爽。
公寓外的世界漆黑一片,路灯成为仅存信标,孤零零的整齐排列延伸至路尽头。
坐在阳台的我们守在黑暗中心,眺望远方。
「真凉快」凉风带走多余的热量,连心底的躁郁一并平息。
农田角落响起的虫鸣,相较于几小时前弱了许多,仍不乏声嘶力竭的鸣叫。
「你是第一次?」崎小姐弯起一条腿在椅子上,下巴搁在膝盖上。
我并不吃惊,以她的职业素养,若是没发现才是怪事。
「如何,作为处男的第一次来说」「还不赖」「我还挺有天赋的嘛」她噗呲一声歪头笑起来。
「怎么了?」「没什么」崎小姐侧脸对我,目光全然没有在我身上,一动不动地看向前方。
我朝着她目光方向看去,深邃夜空下繁星点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在想什么?我顿觉烦躁。
「对了」崎小姐伸出手。
「没付钱呢?」「呃...」我措手不及,窘迫地上下翻找,掏出昨天便利店买水剩下的5円。
「拿一下钱包」没等我起身,她快速拿走那枚硬币。
风卷起崎小姐的短发,发丝飘散在耳边。
嘴角弯起,脸颊两边各露出一个可爱的梨涡。
举着硬币晃了晃,然后眯起眼睛。
「多谢惠顾」她说。
远离直射点的南半球正值冬季,与之相反的日本则处于夏季。
在这说不上炎热的夏夜,我意识到一件事。
我喜欢崎小姐。发布地址:收藏不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