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8月15日你见过彩虹之外的另一道彩虹吗?在原本彩虹之上显现的彩虹,叫做霓。『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gmail.com』
虽然看起来像两道彩虹,但是霓的色彩又比虹清淡了一些、模煳了一些。
每当雨过天青,我总是希望能在天空看见两道彩虹,那让我想到小霓,虽然我并不清楚她现在身在何方。
或许认识我的人听见我说这种话,会觉得很荒谬,甚至听不懂我究竟在说些什麽。
毕竟,自我有记忆以来,周霓似乎就一直陪伴在我身边,我们是儿时玩伴、青梅竹马,在我15岁以前,我就当她像是亲手足一样;她有时像姊姊,比如我第一天上小学就被五年级的学长揪起衣领恐吓的时候,是她从旁踹了那个又肥又高的小平头一脚,拯救了吓到尿在裤子裡的我;她有时候又像妹妹,比如短跑比赛因为扭伤脚踝而输掉、连走路都有困难、要我背她回家、在我背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时候。
我自己也没有想过,竟然会在21岁的时后向她表白,接着在31岁结婚,要说我们几乎形影不离了人生中将近一半的时间也不为过,不过31岁那时候的我,也没有想过自己怎麽会把这麽重要的人给弄丢了呢?周霓的每一张照片我都留着,就收在家裡书房的抽屉裡,还记得结婚典礼那天,我们把各自的照片都拿出来贴满了喜宴餐厅的门口,我仔细数了数,到底还是以她为主角的照片比较多。
她小时候就像个男孩似的,留着一头短发,运动细胞很好,特别擅长跑步,小学的校内比赛根本没有任何人跑得赢她,这麽优异的表现立刻被初中的体育教练注意到,邀请她加入县内成绩首屈一指的田径队。
我与周霓虽总形影不离,但我们的青春期在此刻有了截然不同的样貌,当我认真听课做笔记时,她总因为早晨的练习而累得在课堂上打瞌睡,而当她上场比赛,我自然是最忠实的观众。
这样两小无猜的感情,到了16岁却忽然产生了不明所以的化学变化,那个时期我们不知道为什麽对彼此感到厌烦,儘管我们仍是就读同一所高中,但我们不再一起上学、一起结伴回家,其实,我以为是她先讨厌我的,所以我也必须讨厌她,不然多没面子?这样的情况维持了快要一年,每天我都魂不守舍、过着如行尸走肉的日子。
直到有一天,我无意间在学校福利社听见了田径队的人聊天,说有学长要追求我的青梅竹马,我才惊觉自己的人生裡不能没有周霓,这样说可能有点严重了,不过当时的我终于千真万确的肯定了自己对于周霓的感情,而当我站在走廊远处望着周霓,发现她与我记忆中的模样完全不同了,我从未注意她不知道什麽时候留了的长发,身材清瘦结实,胸部却高高隆起,明明每天都在操场上练习跑步,皮肤却仍白裡透红。
我还记得,我在走廊上叫住了她。
「小霓」我大喊。
小霓的脸小小的,眼睛却很大,长长的睫毛跟着眼睛眨,却是在瞪着我,我不知道那个小时后一起堆泥巴、互弹橡皮筋的女孩,什麽时候变得这麽漂亮了?「那个…」我一时说不上话。
「有话快说」周霓冷冷的说,幸好,脾气倒是没有变多少。
「没事,只是想问妳什麽时候比赛」我急中生智硬挤出这句。
不说还好,一说这句话,周霓忽然像是受到什麽打击一样,扭头就往我反方向走,认识了十几年,上一次她这麽做是我5岁半的时候把手上的糖果一口吃掉没有分她,她气得一个小时不跟我说话。
但是这次,我搞不懂为什麽她要生气,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
「放开」周霓怒不可遏,隐约看见她的眼角含着泪光。
「怎麽了?小霓?」我着急地问。
「放开」小霓用力扭动自己的手,想把我甩开,她越是挣扎我就越是抓紧,深怕她会逃开,她一跑起来,那我是怎麽样也追不上她了。
甩着甩着,她忽然放声大哭,我又更加惊吓了,直觉反应伸出左手摀住她的嘴。
幸好,夏天的正中午,没有什麽学生会来操场附近闲晃。
那天,小霓不知道在我怀裡哭了多久才冷静下来,而我也在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她早已经退出田径队,退出的原因,是原本扭伤的地方发作,大大的影响了她的表现,经过医生检查,竟是伤患处已经开始钙化,医生说再用平常的强度进行运动的话,总有一天会伤及更深层的肌肉组织或经系统的。
倔强的小霓怎麽会怕手术房呢?我所认识的周霓,就算知道眼前等待着的是多么严峻可怕的挑战,也不会轻易退缩放弃。
我仍记得,她获得初中等级短跑金牌的那天,她抱着我又叫又跳,然后说她要挑战奥运的情景。
她相信自己可以成为挑战国际比赛的优秀选手,我也如此深信着。
「周霓要退出田径队了」「喔?因为巨乳的关係吗?」「胸部那麽大,有风阻吧。
哈哈哈」「对啊,男子组那边每天都在偷看她」「我看她也是故意勾引男人吧?」「对啊,一脸欠人干的骚样」小霓因为练习完必须先冰敷肿胀不适的脚踝,而比其他人晚回到休息室,竟就在门外无意听见了田径队学姊们的窃窃私语,因为严重伤势而对于自己能力的怀疑之心,就此成真。
然而,最让她感到无能为力、无力抵抗的,是每天不断发育中的身体,乳房一天天隆起让她感到恐惧。
「就在刚才,当我发现我怎样也甩不掉你的手的时候,我终于知道,我真的变成女人了,再也不是那个跑得很快的周霓」操场司令台的牆角,红着眼匡的小霓这麽跟我说。
「说什麽傻话?不然妳是什麽周霓?」我问。
「…可能会渐渐变成胸部很大的周霓吧。
就像那些学姊说的」周霓低头,想要苦笑,眼泪却又婆娑。
「我要去海扁那些臭婊子一顿」17岁的我,正值阳刚青春,暴躁异常。
「算了吧。
反正我都退出了」周霓拉拉我的制服衣角,看来是冷静了。
我低头看向抱着膝盖、蜷缩起来的小霓,儘管我嘴上表示在我眼裡她一如往昔、丝毫没有改变,但那是谎言,现在的她,看起来的确就像是长得很漂亮的女高中生。
我吞了口口水,双手拉了一下裤管、蹲下来陪她,什麽也没说。
在我蹲下的时候,我注意到自己的裤档处似乎有些紧绷。
从那天开始,我们恢復了友谊,虽然我隐约觉得有什麽事情被永远改变了,我们看待彼此的方式也略有不同了,但是我们都没有说出口,我们都同意,能够继续拥有对方的陪伴弥足珍贵。
也从那天开始,周霓从原本怀抱着短跑健将之梦的女孩,成为了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不再在课堂上打瞌睡、穿裙子进校门、和同学一起看少女杂誌研究着怎麽化妆、在西洋情人节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座位抽屉被放了告白巧克力。
「怎麽样?」操场的司令台上,把双手压在短裙下的周霓问我,穿着白色长袜的双腿在空中晃呀晃的、鞋跟踢着司令台的磨石子牆。
「不算难吃」我吃着那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给出评论。
「我不是问你这个!」周霓笑了出来,推了我一把。
笑着躲开的我,事实上内心充满惶恐。
「我是说,觉得我该不该答应学长呀?」周霓又把手插回裙子底下,看着天空。
就算我再怎麽不愿意回想,就算我只想叙述我与小霓的回忆,仍无可避免的会出现这个人,周霓在田径队的学长许冠廷。
如果说在我的人生故事中,小霓是像彩虹一般的存在,那麽许冠廷就是乌云、暴风雨。
之前听说要追求小霓的,就是许冠廷。
他是那种学生时期最受欢迎的人物,长得很高、擅长运动、笑起来帅气,偏偏课业成绩也非常不错,大家都喜欢与他当朋友。
除了我以外。
「随便妳啦」我假装毫不在意地说。
我从末听说任何他俩正式交往的消息,那个疑问句之后,周霓亦不曾再和我说过与学长有关的事。
然而,学长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田径队的人一起到海边去玩,周霓也去了,大合照上,我看见许冠廷笑得英俊又自然,右手搭在小霓一边的肩膀上,而且他们都在一边脚踝上繫了红色的冲浪绳。
因为实在介意不过,我假装随口问了小霓冲浪绳的事。
从海边回来之后,她的冲浪绳一直挂在脚上没有拿下来。
「大家在海边看到,觉得漂亮,就都一起买了呀」小霓回答得如此轻松写意,我几乎要放下心来并告诉自己只是多想了。
儘管,我注意到只有她跟学长的冲浪绳是一样的颜色。
不过,如果再追问下去,我恐怕也得要解释为什麽自己这麽在意吧。
令人在意的冲浪绳,在十月初的时候忽然消失了,令我感到喜出望外,却仍在心底担心会不会只是断掉或者旧了、随即会再出现一条新的?我不敢过问,小霓也总是若无其事,心不宁的观察了三週以后,我终于确定那条绳子不会再出现了。
我俩人生的轨迹,在青春期产生波动与略微的分歧后,似乎又重新互相靠拢、走在一样的直线上,我们考上了一样的大学,连宿舍都在同一区。
大学的我们,感情达到了最高峰,不管是选修的课或者每天的晚餐总是在一起,各自的同学们都以为我们是从高中开始交往的情侣,殊不知我们认识对方的总时程要比那多上非常非常多。
「什麽?那不是你的女友?」知道我们并末交往的同学,总会如此惊讶的问我。
而我大学的室友兼同班同学咖啡更是震惊异常,咖啡的本名叫许力非,因为名字写起来很像咖啡,我索性都这样叫他。
「不是,但我想,我会在大学时期跟她表白吧」
我说。
「跟这麽漂亮的女生相处了二十年还末交往过,你脑袋坏了吗?」咖啡吐槽。
「她小时候比我还像男孩子啊!」
我反驳。
确实,我没有预料到那个儿时总替我把恶霸小孩赶跑的周霓,如今会变成长发飘逸、五官深邃的美丽女人。
「快行动啊笨蛋。
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囉」
咖啡说。
「这个村还真大」
我笑着回应。
我们相识得太久,自以为熟悉对方,然而,她不但末曾发现过我偷偷暗恋她,我也不确定她究竟喜欢什麽类型的男人。
每每与其他朋友们交谈后,我总会对自己的表白燃起一股雄心壮志、一种绝对不会失败的自信,但是到了与小霓一起吃晚餐的时候,却又信心全无,看着眼前绑起马尾低头喝汤的女孩,我没有勇气将20年的情感作为赌注,如果她拒绝了,我该如何是好?推了我一把的,是再度出现的许冠廷。
大学二年级的时候,我惊恐的发现许冠廷竟然也和我们读一样的学校,他仍然主修体育,末来的目标是成为专职教练。
与我的惊恐略有不同,周霓的心情看起来像是惊喜。
这让我心乱如麻。
学长虽仍专精田径项目,不过他也修了网球专长,而这门课的期末作业,便是要教会一个毫无网球基础的人如何能够打基础的网球比赛。
毫无悬念的,周霓这个旧识是学长最好的教学对象。
「不得了,这一定是上天给你逞罚」
咖啡拍拍我的肩膀。
「逞罚什麽?我又没做任何对不起周霓的事」
我自暴自弃的在宿舍买了一大堆啤酒,疯狂的想灌醉自己。
「暴殄天物就是最大的罪过啊!老兄!」
咖啡用膝盖敲我后脑勺。
「我看周霓根本就喜欢学长,我没希望了」
我说。
那天学长开口问的时候,小霓看了我一眼,随即就答应了。
我什麽话也插不上。
「对,你不只没希望,还很绝望。
你看学长那身肌肉,有女人不喜欢吗?」
咖啡火上加油,在我耳边说个不停。
「周霓才不是那种女…」
我试图反驳。
「再说了,周霓身材那样、长得那样,你觉得有男人可以把持得住吗?」
咖啡唯恐天下不乱,双手在空中乱挥,唱作俱佳。
我想到了小霓高中时候,那些学姊的闲言闲语。
「啊,我忘了。
唯一把持得住的傢伙,就是你」
咖啡再次拍拍我的肩膀。
学长与小霓的网球课程似乎进行得很顺利,即便我仍每天跟小霓一起吃晚餐,但课馀时间他俩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了,不同于高中,大学生行动更加自由、能去的地方也变多了,更加致命的是,学长竟然有一台车。
渐渐的,除了打网球,学长也带她去许多地方玩,比如高中去过的海边、没去过的山上、相邻城市的夜市等。
让我仍抱持希望的,是因为就算小霓花了越来越多时间与学长相处,她仍对我表现出依赖的情感,例如总是先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或吃饭、才回应学长的邀约;我与学长都找她看电影、她仍选择了与我一起去。
隐约,我开始觉得,也许周霓心裡也是喜欢我的。
期中考结束时,在那个她与学长去过好几次的海边,我终于鼓起全部的勇气问她,是否愿意与我交往。
「你脑子进水了吗?」
周霓问。
不过,她却是笑着说的,夕阳馀晖的光晕洒在她黑色长发的发梢,让画面看上去有些梦幻过头了。
「没有」
我眯起眼睛看着逆光的小霓,发现她踩着水,往我靠近。
「那怎麽现在才问?」
周霓看着我,轻轻的说,这次她的表情认真,而我看着她、下巴碰到了她的鼻尖,我亲吻她,我想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甜腻的话。
我从末喜欢过任何其他女孩,就像是我眼中始终只有周霓。
没有女孩接近过我,因为我身边永远都有她。
我用我的一生喜欢她、爱她,如果说有命注定这回事,那麽我的命运在5岁那时就已经明白了,周霓就是我的命中注定。
这听起来是世界上最浪漫的话,当我在婚礼上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在座的所有女性宾客都哭了。
6岁的时候,我见过小霓的裸体一次,我们去公园的喷水池玩水,小孩子们毫不扭捏的就把衣服脱个精光,反正看起来都差不多。
再次看见她一丝不挂的身躯,她已经与过往完全不同,就如她在司令台的那个午后对我说的,她的胸部不可抑制的变得丰满,只不过我没有想过会变得这麽大,水滴状的乳房软嫩而饱满,因为运动而精实的腰线婀娜多姿。
我看着她褪去衣服的时候,一言不发,一边忍耐心中兴奋的心情、一边在心底赞叹人体的奥妙。
与青梅竹马亲热,并没有想像中尴尬,我们坦诚地探索彼此的身体,诚实的告知对方自己的感受。
然而,有一点我却始终没有说出口,那就是我不确定她是否也与学长这麽做过?我想,这无关处女情节,我对于自己仍对这题耿耿于怀也有些惊讶,不过
,每当我在周霓体内挺进的时候,总是会想到学长是否也曾这麽做过?小霓是否也对着学长露出娇媚的眼、发出让人浑身酥麻的喘息声,她是否也会张开怀抱、把手臂勾在学长后颈、双腿环绕到学长的腰上?她是否也曾蹲坐在学长身上、弯起膝盖上上下下扭着臀、一对巨乳让学长一览无遗?我总是在与小霓亲热的时候想到这些画面,但我会告诉自己,这些终究只是幻想,如果她从末跟我说过与学长有关的是,那就是她们从末交往过,我此生仅进入过小霓的身体,而小霓,也只有我。
虽然从有记忆以来就认识对方,不过一直到此时此刻,我们的人生才正式有了各种意义上的交集,直到31岁的这10年间,就像是我们人生地图上最显眼的一个红色点点。
然而,既然是交集,也许,就必定会有再次分开的机会。
结婚2年以来,虽然我们没有刻意要赶紧生小孩,却也末曾採取任何避孕手段,可能是运气,也可能有某些原因,总之小霓的肚皮没有什麽动静,我原本担心小霓自己会不会有压力,不过既然她也说了「顺其自然就好嘛」这样的话,我们也就索性把原本预约要去看的门诊都取消,企图当个顺其自然派的大人。
因为没有孩子,所以我们的婚后生活和婚前交往时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假日我们总是睡到中午、再一起出门吃早餐,下午偶尔一起去看电影、或者到郊外踏青,平日我们各自上班,也与自己的同事朋友们聚会。
「今天,我会晚一点回家噢」夏末的某一天、出门上班前,妻子对我说,一边用脚尖踢踢地板、好让脚可以完全落进平底鞋裡.「嗯?公司聚餐吗?」在镜子前打领带的我随口回应。
「田径队…算是同学会吧?总之就是我们那一届的聚会」周霓说完,背起帆布袋转身就要出门。
隐约觉得不太对劲的我,想要转头再问的时候,她已经关上门离开了。
或许我用乌云或暴风雨来形容小霓的学长,是过于温和了,我想他应该是阴魂不散的一团迷雾。
虽然,这有可能是我主观的偏见。
我主观的偏见,觉得我的青梅竹马、我的妻子、我所认识的周霓,从那天之后就开始表现得与平常不太一样,那样的改变让我毛骨悚然,仅管我无法确实地说出哪裡不对劲,也一点证据都没有,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那天晚上小霓并不只是晚点回家,而是一直到早上四点天将亮时才进家门,我们因此
大吵了一架。
然而,我却认为这并不是小霓之所以变得异常的主因,笼统来说,我觉得她说话的语气、看着我的方式、甚至我们在床上肌肤相碰时的摩擦感,都与过去大不相同。
正因为我已认识她太久、太久了,如今的陌生感,是我从末遇过的。
可能因为年纪到了,许多人开始怀念起过去的老友,秋天的时候,我亦参加了大学同学会,和我最要好的同学咖啡也参加了,我们自从毕业后就鲜少联络,最后一次见面大概是婚礼上,不过因为那天实在有太多麻烦事要忙,我也没有机会跟他多聊天,直到现在。
也许是因为我们有各自的人生要发展,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我的生活中只有周霓。
「说到小霓,我前天在路上遇见她呢」咖啡说。
「现在连我都很少叫她小霓了,都32岁了」我笑着说。
「她还是跟以前差不多漂亮呀!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咖啡没好气的说,从夹克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机。
「想当初我们读大学的时候,智慧型手机才刚发明」我说。
「不要一副老头子的样子,你结婚了我可还没,现在的女生最讨厌大叔了」咖啡低头使用着手机,像是要找什麽。
「那是因为你满脑子只想找年轻女生吧?」我调侃他。
「如果我有小霓这种青梅竹马,也不用这麽烦恼了。
你看,我们还有合照呢」咖啡把智慧型手机放到我面前,我看了一眼,把手机转回他的方向。
「你怎麽会遇到她?」我问。
「在公司楼下,很巧吧?她说她来找客户,我就请我同事帮我拍了一张」咖啡端详着自己手机裡的照片,我猜他应该是在仔细看小霓的模样。
小霓或许年纪增长了一些,不再是我记忆中年轻的样子,但因为没有怀孕、生产过,不仅身材没有变化,就连皮肤也依然维持紧緻,甚至,因为气质变得成熟了,这样的小霓看起来更加美豔可人。
但我心裡想的,却是照片裡,我的老婆右脚踝上那条红色的冲浪绳。
如果我说在回到家后仔细观察,总觉得周霓似乎真的晒黑了一点,那绝对是我的被害妄想症作祟,最让我感到诡异的,是我丝毫末见那冲浪绳的踪迹,无论是我们共同的衣柜、床头柜、她的包包裡,我都没有看见那条让我头皮发麻的绳子。
週日午后,我俩坐在家裡的米色沙发上各自看书,周霓把她的一双小腿枕在我膝上,我假意漫不经心地用手指轻抚,认识了三十年、交往了十年,对于彼此的种种行
为举止已再熟悉不过,我看见她脚踝的内侧有一道淡淡的乳白色细线,那是微创手术所留下的痕迹,就在她17岁决定永远离开田径场时、便请医生替她清除关节上钙化的骨刺,减低往后病变的可能性。
我的指尖划过周霓白嫩的脚掌,这双腿与我记忆中的并无不同,除了晶莹的脚趾上涂了透明的指甲油。
周霓把目光从小说上移开,抬起头看了我,轻轻娇笑。
「很痒」妻子的脚趾因为我手指的触感弯了弯,但也并不缩回。
「什麽时候爱涂指甲油了?」我问。
「一直都有涂噢。
自己不注意我还敢说」妻子回应。
「上礼拜、在床上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呀」我回想。
「星期五下班没事,就去给人做足部护理了」妻子回答完,把目光移回书中。
是想要逃避我的眼吗?我不免在心裡怀疑。
我同时也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在同学会那个晚上,因为酒喝多而眼花了?其实根本没有什麽冲浪绳?我眼角馀光看见周霓又抬头看了我一眼,接着把脚给缩回去,她从边桌拿了书籤放进小说裡、阖上书本,我转过头看她,她也看着我。
「对了」妻子的眼认真,让我想起了21岁沙滩上的她。
「怎麽了?」我问。
「…我好像怀孕了」她说。
按照常理,此时的我应该会跳起来,并且拥抱眼前的妻子,事实上,我也按照常理这麽做了,然而,原本就盘据在心头那股不快的感觉又更加扩大了。
「我要当爸爸了?」我尽可能地紧紧抱住周霓,让她觉得我心情激动。
不过当下,我的心底却思索着其他事情。
「还不确定啦,我早上用验孕棒测的」
妻子笑着把我推开。
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最后结为连理的女孩,笑着看着我,我觉得自己似乎快要精错乱了,与这样的女人一起拥有了孩子,还有什麽比这更美的命运呢?我想当年婚礼上的那些女性宾客见到这幕,大概又要落泪了吧?然而,我却是五味杂陈。
「明天就去医院确定一下?」我问。
「感觉好不真实噢」周霓用双手拨了一下乌黑长发的发尾,又往后躺下,双腿再次枕上我的膝盖。
小时候、无论是读书的时候、大学的时候,我与周霓之间几乎没有秘密,因为我们总是生活在一起,除了她退出田径队、以及不曾跟我说过学长的事之外,我知道她生活中的大小事,而她也知道我的。
她知道我曾经把不及格的数学考卷丢进水沟裡、偷签联络簿;我知道她曾经偷拿零用钱,只为了跟我一起去玩摆在杂货店门前的格斗游戏机。
明明我们之间虽然没有说好、却始终维持的默契,长大成人之后却无法再遵守?比如我这麽在意她晚归的那天究竟去了哪裡?在同学照片裡看到的那条红色的冲浪绳是怎麽一回事?产检很快,其实流程大概也比验孕棒複杂不上多少,周霓的检查结果是确定已经怀孕三週了,不管是医生或护士都喜出望外的向我们道贺,走出诊间时感觉到其他正在等待的夫妻们纷纷投以关爱的眼。
我牵着周霓,总觉得连走路都变得格外小心翼翼。
17岁的那个夏日中午,与女孩一齐蹲在司令台后面的我,从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
家裡的长辈们迫不及待送来了育婴用品,包含婴儿床、尿布、奶瓶,周霓的父母更趁我不在家时整理出了空房间,把这些物品全都摆到正确的位置。
见到这种盛况,那些悬浮在心上的、让人寒毛直竖的念头也都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
「不知道小孩会像谁?」周霓的母亲满怀期待地说。
「女儿的话,还是像小霓好,这麽漂亮」我母亲喜孜孜地说,两位老母亲互相拉着手开心地交换脑中想像。
「那生儿子呢?」我问。
「也还是像小霓好,你又不帅」母亲摆摆手,示意我不要多话。
「我小时候还算挺可爱的吧?我去拿相簿出来证明一下」我笑着摇摇头,起身走往书房。
书桌的左边第二格抽屉裡,放着的厚重精装书籍便是我用来保存与周霓所有照片的相本,婚礼结束那天,我拜託伴郎们跟我一起把佈置满整面牆的这些照片一张一张撕下来,又小心翼翼的夹好的。
我拿起相簿,沉甸甸的,裡面装满了我与周霓三十年来的回忆,从5岁开始、直至我们拍摄的婚纱,全在裡头。
然而相本底下,却静静地摆着一条红色冲浪绳。
看见绳子的瞬间,我几乎要跪倒在地上,但仍勉强撑住了自己,于是变得浑身僵硬站在原地。
原来这条绳子真实存在。
我在咖啡的合照上看见的、繫在我妻子右脚踝上的那条红色冲浪绳,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并且就压在我用来保存珍贵照片的相本底下。
千头万绪从我脑中如千军万马狂奔过去,周霓之所以把冲浪绳压在这裡,是因为她知道,我几乎不会拿出相本吗?我很珍视这些照片,但也确实不会动不动就拿出来欣赏,结婚至今,我没有再翻阅过。
「找到了没呀?是不是不敢拿出来了?」母亲的声音从书房外传来,说完客厅又是一阵笑声。
我努力维持镇静,走出书房,把相簿拿给长辈们翻阅,长辈们一边翻阅一边发出赞叹,说我把这些回忆收藏的真好,也许可以作为传家之宝也说不定。
一边说笑着,我的心思却还遗落在书房抽屉裡,我不敢看周霓、也不想。
我不确定我会看到什麽样的眼,而不管是什麽眼,我都会立刻崩溃的。
直到送走了长辈,客厅裡只剩我跟妻子的时候,我才开口问她。
然而这个问题,却可能是累积了十多年的疑问。
「妳跟许冠廷交往过吗?」我说。
我自己也没想到会问这一句,我本想问为什麽会有一条红色绳子摆在家裡抽屉,用若无其事的语气,就像一直以来我俩所习惯的那样,然而,我却问了一个怪的问题,一个我其实并不那麽想得知真相的问题。
周霓似乎也始料末及,一时间只能看着我,眼裡充满陌生之情。
我没有看过她展露出这样的表情。
「……两个月」踌躇了许久,妻子颤抖着、如此回答。
千军万马再次从我脑裡践踏而过,周霓的回答如此坦承,我想他仍遵守着属于青梅竹马间的默契,彼此之间没有秘密的那种默契。
如果是这样,为什麽不早点跟我说呢?是因为我没有问吗?为什麽现在告诉我呢?是因为我问了吗?如果要欺瞒我,为什麽不乾脆欺瞒到底呢?「就是…他高中毕业前后…那两个月」周霓说。
「上过了吗?」我又接着问。
周霓用一副不可置信的脸看着我,渐渐转变为瞪,并不是17岁的时候,我们在走廊上大呼小叫时的那个瞪,而是对于陌生人的、不带感情地瞪。
「上过了吗?」我提高音量又问了一次,周霓忽然从沙发上起身,打了我一巴掌。
10岁的时候,周霓也曾打过我一巴掌,因为我学班上男生弹女孩子的肩带,过早发育而充满自卑感的女孩因此哭了起来,周霓把女孩推开,一个箭步上前,给了我大大一记耳光,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开过其他女孩子玩笑,也很少说不尊重女性的话。
也许「上过了吗?」对于她来说,是不尊重女性的话。
也许,她只是愤怒吧。
我们站在客厅裡看着对方,她刚放下手,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看过她哭,也曾陪着她一起哭,但是我不曾误会过她,我在心裡想,这是否是委屈的眼泪,她是不是什麽都没做?而我却不明所以地问了这种怪的问题,就在她怀了我的孩子以后?我感觉自己犯了大错,却又无法道歉。
周霓先是啜泣,接着放声大哭,哭到跪坐在地毯上,仰头哭喊着,从喉咙裡发出的声音尽是悲伤。
而我始终都没有上前抱她,或安慰她。
那天晚上,周霓就这麽趴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我不想回房间睡,便也在书房裡、趴在书桌上睡,心裡一直想着桌面底下,距离我三十公分之处,躺着一条不祥的红色绳子。
早晨,我们像是要和谈那样坐在餐桌上,却都不发一语,忘记是谁先开口的,于是我们各自都端了一杯咖啡喝。
「冲浪绳,是高中的时候留下的」周霓说。
我安静的听着。
「捨不得丢,毕竟是初恋男友的礼物,又怕你误会,所以藏在那裡.」周霓的声音听起来脆弱,却清晰。
我正要开口,她却自顾自地说下去。
「如果你讨厌,我会拿去丢。
他没有上过我,但是……如果你想知道,我帮他打过手枪,被他摸过…下面,没了」我的妻子像是报告完毕,喝了一大口又热又烫的黑咖啡。
又沉默了半晌,我才又开口,这次妻子没有打断。
「我回家几天」我说。
本来,我想说的是「对不起」,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在我的心底,周霓的说法仍然有疑点,比如我仍想问晚归的那天她去了哪裡?为什麽同学遇见妳的时候,妳的脚上就繫着那条绳子呢?是因为突然缅怀过往时光吗?但我却选择不再追问下去。
知道真相后,我可能会崩溃,我可能无法承受。
真正让我无法承受的,却是失去周霓。
而逃避是目前我能想到最有效、又两全其美的方法。
儘管如此,有些疑问一旦产生了,就会有非得想要知道解答的冲动。
我没有要妻子丢掉那条放在我抽屉裡的红色冲浪绳,它的存在提醒了我想要瞭解部分真相的那股心情。
在我起身离开餐桌的时候,周霓抓住了我的手,我转头
看她,她却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地板,一颗又一颗像结晶般的斗大泪珠落到地板上。
我的心情複杂,相知相惜了三十年,我却选择在此时此刻不再姑息,逃避是无言的抗议,对周霓来说,这也是一种残酷的报復。
我用「在家准备提案资料比较有效率」的理由向公司请了假,身为资深的文案主编,突然提出这种要求也没有人敢吭声,只好任由我随便在公司消失几天。
事实上,我并没有回到家乡,在确定周霓怀有身孕的这个时刻跑回家裡,肯定会被父母质问原因,并且唏哩呼噜地又被赶回来。
我在公司附近的汽车旅馆租了一个礼拜的房间,每天只是在裡头吃泡麵、看无聊的电视节目,我只是想逃避、就只是想逃离那个曾经再熟悉不过的人身边。
一方面,我仍感到愤怒异常,我不懂为什麽周霓可以表现得这麽委屈?出现瑕疵的不是我,而是她自己,她的藉口前后不一、破绽百出,为什麽她可以反过来指控我的不体贴?虽然她没有说出口,但给我的感觉就是如此。
「想不到你们都认识这麽久了,也会吵架呀」日式居酒屋裡,被我约来的咖啡一脸惋惜的对我说。
「我就是没办法装傻。
这次没办法」我把满杯的冰啤酒一饮而尽,就和21岁时、在宿舍裡对他诉苦的情景一模一样。
「我帮你看过了,我们公司附近没有什麽体育单位啊。
会不会真的是你误会了?」咖啡说。
我前几天打电话给他,要他帮我查查公司附近有没有甚麽与体育相关的单位。
「体育单位也只是我乱猜的,我根本不知道那个学长现在在做什麽」我说。
对于许冠廷少数的线索,只有在大学的时候,听闻他末来的志愿是成为专职的运动教练而已,连什麽运动、什麽样的教练我都不清楚,而我当然也不可能问周霓。
有没有可能,这真的是我与周霓的尽头?命运并没有规定认识了三十年的青梅竹马就一定会白头偕老,就算在17岁那年我认知到了此生都没有办法失去周霓,那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绝对不能失去她、与这次绝对不要妥协,这种两相矛盾的立场,似乎渐渐让我变成了一个卑劣的人。
我总是在寻找蛛丝马迹,越是偏执、就越是卑劣。
卑劣的我,在周霓出门上班时,偷偷跑回我们一起建立的家裡,像徵信社、或者、更像经病一样翻找垃圾桶与衣柜,然后在几个地方藏了录音笔。
进行着如此让人不齿的行为时,我发现了周霓这几天都并末到卧室上床睡觉,床铺就像我离开家时那样平整,而沙发上放了一条皱皱的小毯子,这样的景象让我更加煎熬,我怀疑着自己是否做错了?我的所作所为,正在让我俩一同受苦。
我记忆中的周霓是如此倔强,她却每个晚上都打电话给我,要我不要忙到太晚,虽然我一点也不忙,却仍故意用敷衍的态度随口应答就挂掉电话。
她越是温柔,就让我的愧疚与愤怒越发强烈。
每次的通话都让我撕心裂肺、苦不堪言。
雪上加霜的是,想要逃避痛苦的我却逃避不了卫星讯号,和产检同一间的医院打电话来请我过去领取另外一份检验报告。
在妻子说出怀孕的消息前一週,因为工作突然空闲了,便去登记做了身体检查。
虽然周霓跟我说想要当个顺其自然的轻松大人,我却还是私底下检验了。
我心想,如果是我的原因导致生不出小孩,那我就儘早向家裡长辈做个交代即可,以免每年过节回家时,都要像去年一样、被亲戚们问个不停。
「张先生,这是你的检验报告」诊间裡,护士温和的把牛皮纸袋放到我面前,并谨慎的与医生交换了眼。
「张先生,报告显示…这个…你的精虫数量明显低于标准…不少…所以…」医生盯着电脑萤幕,像是背诵稿子般对我说。
我正襟危坐的听着,像个乖学生一样,尽可能地不表现出失望至极的表情。
「…客观的看,你们想要怀孕的机率可能很低…」医生说。
怀孕的机率很低,是我自己的问题的机率很高,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吧。
与青梅竹马相恋并结婚,听起来很浪漫的故事却仍在现实上触礁了,虽然我并没有特别想要孩子,周霓也末曾对我表现过这样的希冀,但实际遇到这种情况,还是会被深沉的无力感淹没。
「…总之,也不是说完全不可能」医生做了这样的结论,儘管在我听来,单纯只是想要安慰人的话语。
儘管机率很低,不过还是成功了吗?周霓还是怀了我的孩子,是这样吗?本来,这些挣扎都只会是薄冰下暗藏的裂缝,我们只要小心行走,就不会溺水,是我自己的卑劣,让这一切迎来了毁火。
「你搞什麽东西?」母亲拨了电话给我。
在我离家读大学、甚至出社会工作、结婚的这些年,母亲都不曾主动打电话过来。
「怎麽了?」我被母亲充满责备的语气给吓了
一跳。
「为什麽在家裡放录音笔?」母亲问。
周霓的父母到家裡帮忙整理时,发现了我放在电视柜与床底下的录音笔,据说妻子又再次哭倒在地上,但是她什麽也没说,只说我还在加班、晚一点就回来;经过妻子好说歹说,终于把满腹狐疑的长辈给请回家。
等到我进家门时,妻子一个人坐在我们平时看书的米白色布沙发上,她把原本将近及腰的长发剪了,黑色秀发轻轻落在肩膀上,客厅的电视是关闭的,显然周霓刚才并没有在做什麽其他的事情,就只是在等着我。
我上一次偷偷回家时看见散落在沙发上的小毯子,现在被摺的整整齐齐、叠放在妻子身旁。
我拎着公事包站在门口,感觉自己只要再往前踏一步,就会掉进碎裂的冰层之中。
「我…」我开口,周霓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原本凹陷的沙发布面缓缓弹回原状。
「我真的好累」她说。
初中二年级的夏天,那年我和周霓都是14岁,她在全县的运动大会上因为踩错脚步,右脚踝侧面落地,我从观众席上看见她先是在红土跑道上双膝着地、接着是手掌,虽然做了缓冲动作,但她仍扎实的在地面上翻滚了整整两圈,胸前与背后沾满了红色的砂砾,周霓在跑道中央、蜷缩成一团、抱着受伤的脚踝、表情痛苦,直到我背着她缓步离开运动场大门,在炙热的柏油路上仅剩我俩之后,她才放声大哭。
因为走得太累了,我们在河堤的草皮上坐着休息,我帮她脱下运动鞋与长袜,原本纤细的右脚踝已经肿得像条麵包、并且隐隐发热。
我递给她被太阳晒得温温的矿泉水,她毫不客气的一饮而尽,灼人的艳阳加上痛哭流涕了将近半小时,她的确是非常需要补充水分。
「很痛吗?」我明知顾问,但是当时的我,也想不到其他好说的。
「比起那裡,这裡更痛」周霓模彷偶像剧的动作,指了指自己的左胸口。
「妳就当作偶尔也要给第二名一点机会」我试图安慰。
「好累」周霓说。
河堤的风吹拂着她及肩的黑发,有点像现在的发型。
「要是我哭这麽久,也会累吧」我胡言乱语着,希望可以逗她开心。
「我是说,有时候我不确定,自己可以一直这样跑到什麽时候?」周霓说,而我有些不知所措,虽然我们会读小说,但是把这麽成熟的话说出口,那倒是第一次。
「倒在跑道上的时候,我看着终点线,其实不过才一百公尺远,终点线看起来却好远、好远」周霓继续说。
我没有回应,只是眯起眼看着眼前的青梅竹马。
「接着我又看看天空,明明是根本不可能摸到的天空,那个时候看起来却近多了」周霓说。
「我有点听不懂,周老师」我完全不知道怎麽回答,只好继续胡乱接话。
「总之,我觉得好累」周霓做出结论,接着因为我的表情实在太笨而微笑,推了我的肩膀一下。
14岁的周霓、和现在正站在客厅裡没有表情看着我的周霓,都让我猜不透,明明她是像彩虹一般梦幻美丽的存在,此刻却像难解的谜题。
「那个时候,你问我的事情,我没说完全」32岁的周霓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没有要等我反应,她便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退出田径队的原因,除了受伤,其实还有一个。
那个时候,我做了不好的事情」她说。
屋裡一片死寂。
「我在选手休息室,帮学长打手枪与口交,被他逼着拍下的影片…不知道为什麽外流了,在事情变得更加严重之前,我选择主动退出」周霓说。
虽然屋裡没有别人,但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人用球棒从后脑杓重击了一下,头晕目眩。
「如果你非得要看的话,影片档案就在书房桌上的随身碟裡.」妻子的声音平淡而冷漠,像是新闻的旁白,但是她的尾音逐渐失守,我可以感觉字词间隐藏了颤抖。
「为、为什麽?为什麽要留着档案?」我问。
「学长」妻子回答。
「学长?」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只能照着又复颂一遍。
「田径队的聚会上,学长传了影片给我,他用影片威胁,说如果不跟他约会的话,就会把影片传给你」妻子压抑着嗓音说,故作镇定得越来越差,此时我开始犹豫是否要上前搀扶她。
「他用影片威胁…?」我问。
「我、我不知道该怎麽办,一边想、想着为什麽我会遇到这种事、一边担心该怎麽跟你说?但、但是…总、总之,我现在终于说出来了」妻子说着,此时她的语调已经东倒西歪了。
我想要上前拖住妻子的双臂,不过已经来不及了,她双腿一软、跌坐在
地上,双手掩住脸、啜泣了起来。
我也跪到她面前,将她拥入怀中,就像高中二年级、无人的走廊上那个时候一样,让她在我怀裡流泪。
良久,我们没有一人说话。
等到妻子从吸鼻子转变为轻轻颤抖,我知道她稍微冷静一些后,才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