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讥笑声中百无聊赖的回了东间,准备随着出宫的队伍走,院门口一个苍老带着尖细的嗓音说着“苏若芸听旨”,让她猛的怔住了。
由人搀扶着来的竟是常德,高举的手中一卷明黄的圣旨让她心里咯噔一下。
她忙跪下,心想着莫非是上次楚如兰的事传到了皇上耳朵里,或是那夜路遇程清璿的事让皇上降罪了,竟派伤势未痊愈的总管大公公——常德前来判她?
常德腿伤未好,大汗淋漓,用颤抖的双手展开圣旨宣道:“苏熙之女苏若芸,承大学士之才,礼聘入宫,现特封为贤妃,赐号云,赐布匹百,金银百,赐玉如意一对,赐居朝露宫,钦此。”
正一品的四夫人现在只有德妃一人,现在她封为贤妃,同德妃已是平起平坐!
若芸面色灰白,皇上竟这般轻易的,就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上了。
直到常德将那圣旨塞到她手上,她才深吸一口气,叩首谢恩。
常德递上盖了金印的宝册和玉牌,她紧紧捏住,心中慌乱已不知如何是好。
“娘娘……老奴受皇上之命前来,腿伤不便迟了些,还请娘娘恕罪。”常德对着她拜,若芸忙伸手要扶,常德却敬畏的退缩着,道,“娘娘金枝玉叶,老奴可受不起啊。”
一旁的晓红早喜上眉梢,趁势递上一锭碎银,常德谢恩着便收下,由人搀扶着领路。
朝露宫,挨着昭阳殿,原本应是四夫人之首的贵妃所居,如今赐给她是想让她招摇到底了么?
她叹息,只怕以后她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小姐,没想到皇上对你青眼有加呢,现在你是妃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往后晓红要改口叫娘娘啦!”晓红笑嘻嘻的轻声在她耳旁附言。
若芸的心却陡然变凉,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皇上有他的用意,一定有。
苏若芸被封妃的消息顷刻传开,原先的笑话奚落成了羡慕嫉妒:上头没有太后,后位悬空,这后/宫之中属四妃最大了!
若芸才迁去朝露宫,拨来的、哪怕是路过的宫女太监都对她殷勤的很,幸好新晋妃嫔们忙着迁居的迁居,返家的返家,还未曾有谁来得及前来朝贺。
德妃的脸色自然不好看,自己的对手竟然不是王涵或是胡舒儿,而是那个住东暖阁、闭门不出的苏若芸!不仅如此,此女竟然还在地动那夜同时勾引程王和皇上!
按理,新进嫔妃是要主动前去拜见资格老的宫妃,可若芸还没来得及拜见德妃,第二道圣旨下。
这几日犒赏全军、国丧毕,晚宴设在了金殿后的荣华宫,是为国宴,除了皇后和一品夫人,后/宫佳丽自然无缘参与国宴,故而圣旨命她前往。
接了圣旨,她才霎时明白过来,皇上之所以封她做妃,恐怕是故意让她参加这国宴,而国宴,京中大臣和王爷们都会参加。
她隐隐感到不妙的时候,身上已经被套上了厚重的锦衣和大袖衫。
晓红特地给她绑上了假发来遮掩她头发还未足够长的事,还在上头插满了朱钗首饰。
一袭锦绣红衣坠地,绛唇美颜,她看向镜中的自己,脖子上的翠石链子闪动,恍惚间疑似梦境。
“贤妃娘娘驾到。”
随着太监一声宣,厚重的珠帘掀开,她垂首看不到自己的脚,一步一步自荣华宫后走出,直到眼下她才明白过来,自己现在已经是妃,是皇上的妾了。
常德不在,一个小公公过来让她搭上手腕,才到厅上,眼前锦衣华服、金银器皿已亮成一片。
两排王公大臣列坐,为首的是上次并未出现的洛大人,洛大人上了年纪又染病在身,形容瘦而苍老,但眉目间的凝重锐色让他坐得笔直的身子平添威严。
洛大人身侧的是礼部尚书胡大人,看到她来便不耐烦的撇开脸,似乎在为女儿没有封妃而抱不平。
后头的吏部尚书许大人则一脸恭敬,再往后顾大人正色悠闲的吃这盘里的烤饼。
另一侧首席的却是许久不见的百泽,身上的银白铠甲映着酒壶熠熠生辉,一双明亮的双目弯成了月牙,脸上因伤痛而浮现的苍白早已一扫而空,要说生龙活虎也不为过,正同身侧板着脸的程清肃攀谈。
如今,百泽是功臣,是大将军,在这国家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只淡淡扫了一眼便被引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德妃早已盛装危坐,见她来竟还是淡淡扯了下嘴角,是敌是友,尚且未分。
若芸回了个笑容,德妃这才放心的微微颔首。
龙座的另一侧,那个唯唯诺诺、胆小的荣玉芸公主独自在坐,这宏大的场面她始终不敢抬头多瞧一眼。
若芸觉得头上越来越重,仿佛动一下便要朱钗落满地,她大气不敢出,只能同德妃一般直直坐着。
自己被封妃的消息怕是传遍了京城,一想到这事被众王府之人尽知,心里七上八下的打起了鼓。
再看去,百泽的微笑几乎成了苦笑,身后一身干净利落的程清肃板着面孔同他说了几句话,百泽复而竟皱眉叹了口气,回首瞧了瞧后头。
若芸心尚未动,双目已不由自主的寻找着那银白的身影。
她分明看到程清璿一声银白锦衣、束发高冠淡漠的坐着,与她四目相接,双眸竟没有任何情感,一瞬便陡然瞥开,就像他从来不曾认识她一般。
她忽而胸闷,心中酸涩亦甚。
这回,程清雯也来了,在夏朱月缺席的当儿,怀轩墨依然木偶一般的坐着,百泽又离得很远,周围找不到说话的对象,她只得懒洋洋的同程清和瞎聊,只偶尔看向二哥的时候眼中闪过丝悲凉,且,自始至终没有去看高处的若芸。(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霓裳情断
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她欣喜的发现,荣瑛正端坐在不远处的次席,虽说没有被封公主,可皇女的身份让她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只是荣逸轩遇袭,她始终都没有笑一下。
比起皇帝哥哥,逸轩哥哥才是离她最近的人吧?
不知是否听了什么风声,荣瑛都没有正眼瞧一眼首座的于王,只见到她来时候怔怔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想起从今往后,她都同他们隔了千山万水般的距离,若芸看着他们的目光似乎带着刺痛,拢在袖内的双手紧紧交握,微微出汗。
“不必拘谨,往后咱们还是姐妹相称的好。”德妃突然扭头,对着她轻轻一笑。
“是。”她顺从的答道。
随着一声高亢的“皇上驾到”,荣锦桓一身明黄的盛装自内殿走出,龙袍垂地、金秀惹眼,高冠玉面,气势逼人,微翘的眼角带着冷然,举手投足尽显天子威仪。
群臣皆拜,侧座的二妃和公主也起身参拜,山呼万岁。
荣锦桓缓缓抬手,众卿平身。
说了些客套话,方落座,那边厢舞女踩着拍子入了厅内,丝竹声起,水袖挥舞,薄纱纷呈,那个个标志的脸蛋、曼妙身段让年轻的大臣们目不转睛的盯着。
比起上回冬祭晚宴,这回都规矩的多了,皇上不知不觉中以各种理由替换着官员,如今的朝臣除了几个元老重臣和要职良将,其余的都互相不熟络。只喝着酒吃着菜,看着歌舞升平,时不时互相开些有的没的玩笑。
荣锦桓时而传唤人上前。时而同德妃交谈,对若芸这个新封的妃子视若无睹。
被晾在一旁许久,若芸本胃口全无,便兀自坐着发呆,晓红规规矩矩的站在后头很远,也不敢贸然同她说话,仿佛偌大的宫殿内只有她这一隅是冷清的。
她静静的等。等皇上来展现千方百计让她来国宴、甚至不惜封了她个一品夫人的用意。
“我天颐王朝出师大捷,老臣恭喜皇上。”兴许是酒吃到一半醉了,胡大人冷不防站起身。微微发白的胡子哆嗦的抖动着开口。
虽淹没在歌舞声中,荣锦桓还是收起了方才愉悦的心情,慵懒的勾了勾嘴角:“胡大人是年老忘事了?荣亲王生死未卜,你恭喜朕作什么?”说完冷嗤了一声。
胡大人面色微红道:“今天众嫔妃承蒙圣恩受封。乃是皇上大喜!”
“胡大人。你醉了,还想和上次一般发酒疯?。”许大人佯装醉态忙拍了下胡大人,皇上显然很不高兴的样子。
可胡大人竟不自知,继续笑哈哈的说着:“皇上,皇家开枝散叶有望,是以臣贺喜皇上!”
“哦?”荣锦桓挑起了眉毛,不置可否。
胡大人到底是真醉了,竟抄起酒杯站着一口饮尽。道:“皇上年轻气盛,爱则爱矣。可皇上册封如此随便,不知可有将祖训牢记?”
“放肆!”德妃冷然出声喝止,这明摆着是埋怨皇上只封了胡舒儿一个婕妤。
荣锦桓抬手打断德妃,让胡大人继续说下去。
胡大人醉态毕露,竟打着酒嗝道:“皇上,按律法这苏若芸已然不是重臣侯女,怎可直接封妃?我朝开国以来闻所未闻,此女上回殿前献曲已是抛头露面,皇上怎可封此等女子为妃?”
若芸心中一惊,真是无风起浪,胡大人不仅记仇而且小心眼,她殿前献曲也是他的主意,这回倒借着这个话柄贬低她是伶人姿态。
她双手陡然松开,不等荣锦桓还未开口,便出声道:“皇上,胡大人对琴曲念念不忘,着实让人感动。”说着便朝胡大人道,“胡大人想听琴曲告知便是,何故怕我封妃以至不可殿前献曲,来拿我打趣?”
“你——”胡大人吹胡子瞪眼,一个字拖了长长的音却没了下文。
“哼。”荣锦桓瞥了眼胡博文,坐着的许大人已经汗涔涔不知如何是好。
“皇上,重臣在列,不如容臣妾一曲,助兴众位,也好让胡大人满意?”若芸浅笑,起身盈盈一拜。
荣锦桓瞧见她恭顺却自信的色,微微颔首:“也好。”
话音刚落,晓红一溜烟的往回跑去拿琴去了。
“皇上,她已不是当日民女,这让妃嫔当众表演,成何体统?”德妃劝诫道,可荣锦桓却置若罔闻。
待到晓红气喘吁吁的抱琴而归,舞女尽散,早有宫女太监摆了琴桌琴凳在中央。
若芸看着荣瑛对着她肯定的点头,心里也多少安心了些,既然胡大人以此贬低,那她便要顺其意而为之、让他日后不可再拿她话柄,反正早晚都要被荣锦桓当棋,也不在乎这一出戏。
她心一横,缓步走到那玄佩名琴跟前,四周窃窃私语者甚众。
百泽朝她投来疑惑的目光,可她始终没有将她的视线从那朱漆琴面上挪开。
细细的调了弦轴,她想起当日的昆仑曲便心中钝痛,双手抚着琴弦,当下拿定了注意。
第二次当众献曲,朝臣已换了一批,而她与他,也不复当初。
指尖立刻行云流水的拨动,荣华宫内霎时安静一片,只留着她双手下高高低低的乐声倾泻而出。
短暂的静默后,喝彩声响满厅堂,赞叹之语此起彼伏。
她将昆仑曲的右手拨动,加上霓裳舞曲的左手按弦,融成一曲芳华舞,丝竹声,繁华之乐,盛世年华,乱世悲歌。
荣华宫中,芳华舞,谁人知她那青葱岁月皆淹没在一片阴谋之中,可歌可叹可泣,她却独独哭不出声,只能低头微笑,笑世态炎凉,笑天地浩茫却无她容身之所。
权势也罢,国仇家恨也罢,她不过陷入在纷争的漩涡中,没有人真正关心她的生死、没有人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为何生,为何死。
她合上眸任曲倾泻,仿佛置身于山顶,凝绿一片,俯瞰京城的灯火繁华,长安街人头涌动,汴京河穿城而过,交映成辉。
最终这一切执念都被流云的手势打碎,零落进一中空无一物的雪白,她仿佛看到了那日雪中起舞的一幕,宛若画卷,有人玉笛白衣,眉目含笑。
“丫头!”一声惊呼,百泽已直直站起。
流云梦,芳华舞,听罢曲调,何人知晓伊人泪,擦肩而过,孰是孰非。
一曲终了,她睁眼,心口一股灼热感涌来,手一撑便吐出一口血,可指尖触及琴面竟被一木刺缺口滑了出道深痕。
“小姐!”晓红顾不得礼节直冲而下,荣锦桓和德妃都瞠目坐直了。
有太监宫女冲上来扶她,可她随着那口鲜血头晕目眩,只看着有人走近,一抹翠绿像是天地之间的唯一一抹亮色,她伸手一握。
闭眼睁眼,她顿时清醒了些,前襟血迹斑斑,一手握上的正是程清璿执在手中的翠绿玉笛上。
百泽一手扶着她,而晓红已经冲过来揽住她。
她想起来,自己还中着毒,偏偏心情甚差当场发作。
她呆呆的握着玉笛,全身松懈中并无防备,只觉得他能前来已经令她心中暖起。
程清璿见她瞧他,关切的眸子瞬间冷却至淡漠。
她还未松手,只听见清脆的响声,那玉笛被生生折成两截,不等她有反应,已然起身。
她心头一颤,又涌上腥甜,任由宫女将她扶正了,她不知道为何,也不管为何,在天地苍茫,全然无助之时,她只看到了他,若不抓住他会消失一般,她再次朝他伸出手去。
为何她恨他至此,她却有郁结彷徨之情感?她不能违抗自己的心意,百泽说的心意,她眼下真的明了了。
“娘娘。”两个字便让她心头骤冷,程清璿漠然行礼,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她,却越过她看向虚无,“请娘娘自重。”说着便回身落座。
她面色灰白,生生顿住手。
他让她自重,原来自己在他眼中是如此不堪?
是,她已经是娘娘了,而她现在才知,最可怕的不是恨,而是一点都不在乎的淡漠,那么冷,冷到极致。
怀轩墨默不作声的递过方药丸,伸出另一只手把程清和按回椅子里,程清雯接过药丸来,二话不说便上前塞进她口中。
她气息顿时缓和,却听着怀轩墨用不温不火的声音道:“气急攻心罢了。”
她才顺着气,高座之人威严的声音响起:“于百泽,你倒是关心你义妹啊。”
“那是自然。”百泽干脆大方的扶她坐直,对着她灿烂一笑,轻声附耳道,“昨个禀明圣上认你做义妹,往后我给你撑腰啊。”
“义妹?”她再次惊愕,原来她已经是人人惧怕的于王的义妹了,那……
她抽回那被琴划破的手,又瞧了瞧琴上藏在阴影之下的残破凹陷,身子微微发抖,惊惧的扭头,却见荣瑛对她冷然而视。
若芸心中骇然,身子也随之一僵。
因为她现在是百泽的义妹,所以荣瑛故意送她琴,又在琴下设了个容易因滑指而触及的破损,是要替荣逸轩报复么?
她不敢置信的直直盯着荣瑛的眼眸,荣瑛对视半晌,兴许终是觉得过意不去,淡淡移开目光。(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荣王还朝
若芸心中悲凉,郡主的确善心,没有像程清雯先前那般欲置她于死地,已是顾念感情、网开一面。她只废了她的手指、好让她多日不能弹琴,如此这般也只出口气罢了。
“贤妃,到朕这里来。”荣锦桓冷不防伸手召唤,“胡大人,贤妃自幼体弱不得妄动,你以后这等馊主意少出。”
众臣为她方才的献曲折服,又因她突如其来的不适而惊愕。
胡大人给这一闹完全没了先前的气势汹汹,第二次言谏苏若芸失仪,又在他重重叹息中化为乌有。
她给人扶着过去,她低头看着他戴着玉扳指的大手已经握上了她受伤的手,荣锦桓却邪笑着看着某处,道:“朕收到奏折,听闻程清璿爱卿即将动身南下?”
她凉透的心被这句话再次泼了盆冷水,袖中的另一只手紧紧握住那半截玉笛。
程清璿默然出列,无悲无喜的一拜,道:“是,皇上。”
“想来程爱卿尚未娶妻,这孤身南下无人陪伴,朕于心不忍,可有何奏请?”荣锦桓牢牢的捏着她的手,而她已经感觉不出疼痛,这语气几乎要把人撕成碎片,哪里会于心不忍?
“臣只怕,奏请之事,皇上不会答应。”程清璿依然不紧不慢的回答。
“说,别说东西,你要人,朕也答应。”荣锦桓表面随和,握着她的手力道又加了一分。
这是宣战?还是为难?
“是,臣是有请求。待臣他日还京,还请皇上容许臣带一个人走。”程清璿再拜,语气不卑?br />免费电子书下载shub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