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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印传奇】4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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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6月18日

第四十二章。

南街老面馆就在老南街,从平海中院骑车过去大概七八分钟。

迫于大太阳的淫威,我骑得飞快,于是树影便在白昼中纷纷闪避,破碎得如

同老巷子里已在悄悄褪去的墙皮。

远远地,母亲坐在面馆门口的皂荚树下,见我过来便微笑着招了招手。

她白帽黑裙,头顶的浅黄色丝带在正午的风中轻轻舞动。

一同舞动的还有葱郁间密密麻麻的青涩皂荚——平海皂荚树并不多,而这棵

又格外粗壮,直冲云霄不说,几乎占据了多半条巷子,可以说每看到一次我都要

忍不住惊讶一次。

就锁车的当口,不经意地抬眼一瞥,我勐然发现枣红木桌的对面还坐着一个

人。

白衬衫西装裤褐色凉皮鞋,大背头一丝不苟油光可鉴。

他在冲我笑,甚至学母亲那样向我招了招手——正是梁致远。

此人比皂荚树更令我惊讶。

事实上我有点发懵,这货不干柴烈火地跟老贺撮合着,跑平海干啥来了?「

还认得我吧?」

他站起来,笑呵呵的,嗓音磁性依旧。

这不废话嘛,所以我说:「那当然,梁总。」

原本我想加个「好」,又觉得这么说太过场面宏大,只好生生吞了下去。

「坐坐坐,」

母亲撇撇嘴,拍了拍藤椅,「吃啥呢,快点菜。」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两颊浮着抹嫣红,眼眸在闪烁间雾蒙蒙一片。

我不由抹了抹汗。

这老面馆也没啥可吃的,除了鸭肉面就是荠菜面,所谓的传统平海特色。

鄙人有幸吃过几次,老实说,也就那样吧,未必比母亲做的好。

然而人民群众很买账,此时此刻店里店外坐了个满满当当,真有种家里摆酒

席的势头。

母亲说只要面馆开门就是这么个情况。

这句话搞得梁致远很兴奋,他点了碗荠菜面,搓着手,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听你妈说你在法院实习?」

他问我。

是的,诚如你所说,只是难得母亲喊我出来吃顿饭,竟要和你搭伙。

母亲是十点多出庭前给我打的电话,除了表明地点再没透露任何信息。

对我的惊讶她无动于衷,只是抽了两张纸巾让我擦擦汗。

于是我就擦了擦汗,我指着刚上来的「祖传秘制片羊肉」

对梁致远说:「这个不错,快尝尝。」

我是实话实说,虽然这个什么「祖传秘制」

多半是骗鬼。

饭间除了介绍这家面馆,母亲也没多说几句话,倒是梁致远,对我的实习情

况、考研意愿、就业前景关心得过了头,简直有点饿虎扑食的味道。

我呢,总忍不住偷瞟母亲两眼,她看过来时,我又迅速地移开目光:梁致远

头顶悬着一只巨大的灯笼,而在这棵树的其他地方悬着更多的小灯笼——在某些

人眼里此皂荚树成了精,以至于逢年过节都会被人祭拜。

梁总对此很感兴趣,他甚至起身绕着树转了一圈。

「鬼神嘛,也可以拜拜。」

他扶了扶黑框眼镜说。

后来梁致远突然谈起评剧学校,他表示在省师大有几个故交,艺术教师啥的

兴许能想想办法。

说这话时他先是面向母亲,后又转向了我。

我抿了口啤酒,犹豫着是否该笑一笑。

日头在茂密的枝叶间窥探着,那片葱郁便泼下来,沾到地上、桌子上、人们

的脸上,明媚而婆娑。

「那就先谢谢你了。」

母亲笑了笑。

我以为她会再说点什么,然而就这么一句,没了。

甚至这个话题都没再继续下去,母亲转脸问我下午实习还去不去。

「随便啊。」

我回答她。

「法院啊,下午就是闲,」

梁致远笑呵呵的,「高院也一样,我这也是三天两头往法院跑。」

从小到大我吃起饭来都是狼吞虎咽,被训多少次也没能改掉,这在外面吃饭

呢,又会刻意压制,乃至一顿饭下来被梁总催了好几次,这个客人觉得我这个主

人太过客气了。

饭毕喝茶时,母亲问梁致远啥时候走。

他扶扶眼镜,笑着说:「我这刚来——你就要撵我走啊。」

母亲笑笑,没说话。

「下午得干活,明天嘛,还真有空,」

梁致远抿了口茶,「本来想在平海玩玩呢,可惜这人生地不熟的。」

他先是看看我,很快又转向了母亲,笑得越发灿烂。

于是褶子便爬满了阳光。

这种表情我不太喜欢。

母亲也笑,她仰脸扫了眼那片穹顶般的葱郁,然后盯着树荫下的芸芸众生说

:「我这正忙,也

走不开,咦——」

她突然面向我:「林林有空吧,明天实习不要紧的话,当当导游咋样?」

那温润的脸颊离我那么近,丰润朱唇上的条条纹路都清晰可辨。

第二天陪梁致远跑了趟水电站,又瞎逛了几个庙,老实说,这大热天的,真

没啥好玩的。

交通工具嘛,自然是梁总的凌志。

他问我考驾照没,我说正打算考,他说技多不压身,早考总比晚考好。

「这会开车了,和你妈一块出去逛逛,自驾游,多美。」

其实刚打平阳回来,母亲就建议我考个驾照,两千五包过,练车场就在二职

高。

结果晃一圈后我只是收获了个打球的好地方。

关于这次陪游,梁致远起初是不同意的,他连连摆手说不麻烦了,「刚刚只

是玩笑话」。

在我的坚持下,他才没有推辞。

原本我推荐原始森林来着,他表示早就去过了。

「那什么生态游啊,有建宇的一份股,也算是咱们开发的吧。」

而平海,这两年他也没少跑,「这个平海特钢就是咱们的合作企业,最大的

建材供应商」。

「每次到平海啊,都是些场面上的活动,骑木驴似的,别提有多难受,还推

不掉。」

梁致远叉着腰站在坝顶的阳光下,白色的风把那件黑色耐克Polo衫撕扯

得猎猎作响,「我啊,倒宁愿呆家里头好好看本书。」

他这几句话是吼出来的,因为风实在太大,我怀疑是不是天上裂了道口子。

虽已有些年份,这个全国着名的水电站依旧称得上雄伟壮观,正常蓄水位2

60m,总库容124.5亿m3,总装机150万千瓦,自九七年全线发电以

来供应了平海近三分之一的用电量。

以上信息当然来自景区门口的巨型宣告栏,与宣告栏站在一起的还有某前国

务院副总理的题词。

该省伟人写道:发电好,发展生产力好。

很有文采同时又很有力量的一句话。

梁致远对烧香拜佛很虔诚,几乎是逢庙必拜。

他建议我也来柱香,当然,鄙人谢绝了。

给这么些个花样百出不男不女的玩意儿下跪,我有心理障碍。

其实河神什么的兴旺起来也不过是九十年代的事儿,据母亲说跟平海发展旅

游城市密切相关。

在平渎庙,梁总从地上爬起来时还顺带着做了回善人。

「这老拜河神,该不会保佑我哪天淹死吧?」

他笑呵呵的。

我不知说点什么好,只好干笑一声意思了一下。

「嫌我迷信吧?」

梁致远拾级而下,回过头来,「这人啊,岁数一上来,也就服帖了,像我这

单身老光棍,自在倒是自在,可这一回家冷清清的,也不好过。」

「年轻时光顾着事业,到头来啊,还是家庭重要。」

说着他叹了口气。

我不想打听别人的隐私,但还是忍不住问:「怎么就离了呢?」

这话几乎脱口而出,伴着球鞋在石阶上的摩擦声,老成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过不下去就离了呗,」

梁总很平静,「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这分开啊,其实对孩子也好。」

这种氛围有点夸张,我不大习惯陷入别人的感情之中,所以就寻思着说句俏

皮话,比如「你个钻石王老五,想跟你的女的得排成队吧」。

可搞不好为什么,一瞬间母亲就打脑海里蹦了出来。

扫了眼周遭半死不活的参天古木,我说:「贺老师也不错嘛。」

梁致远显然愣了下,他撑住石砖墙,笑着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说话就

是直接。」

我以为他会再说点什么,但梁总已经转过身去。

好半晌,当我们绕过凉亭时,他扭了扭腰,说:「偶来松树下,高枕石头眠。山中无尽日,寒尽不知年啊。」

然而夏日的阳光如此勐烈。

绕过臭水坑,沿着碎石路穿过两个门廊,眼前是一片竹林。

竹林往北就是西厢房,九几年刚翻新过,算不上古朴典雅,但好在清幽静谧。

梁致远表示这里很不错,「有意境」。

于是我告诉他这个西厢房就是曾经的老二中。

刚恢复高考时,全县就俩高中,一个在城隍庙,一个就在平渎庙。

「我妈高中就在这儿上的。」

「是吧,那可要好好看看喽。」

梁致远很惊喜,至少表现得很惊喜。

可惜三间屋子都是门窗紧闭,透过破烂不堪的窗户纸,里面空无一物。

在门前走廊里转了几圈后,梁致远笑着说:「难怪你妈十七就考上了师大,

我们这同届的可都要比她大个两三岁,瞧瞧这学习环境,啊。」

他表现得太夸张,以至于我都不知说点什么

好了。

其实很惊讶,我竟然能跟此人聊这么多。

打西厢房出来,梁致远突然提起父亲,问他是不是还在教体育。

老天在上,这问题吓我一跳,挠了挠头我才告诉他我爹现在是个养殖专业户。

「也是,」

梁总摘下眼镜瞄了瞄,又重新戴上,「老师这行当太清苦,你妈能熬这小二

十年也不容易,我在师大也就呆了几年吧,四年五年?」

「其实啊,八几年的时候我来过平海两次,」

他再次摘下眼镜,拿衣角擦拭着,一张嘴却连珠炮似的,不见消停,「当时

——你是不是有个姨夫,姓陆,又高又瘦的,小眼儿,大嗓门?」

梁致远眯缝着眼,我却感到全身筋骨勐然一抖。

陆永平瘦不瘦我说不好,但也算不上多高,小眼没错,可嗓门也没多大。

我想说点什么,然而除了点头,一个字也没崩出来。

「两次啊,都是你这个姨夫招待的,住在羊毛衫厂。」

他戴上眼镜,轻叹口气,笑了笑,「那时年轻,还闹过不少笑话,这位老陆

啊挺凶——」

话到此处,突然戛然而止,梁致远音调陡然提升了几分:「老陆现在咋样,

当年可是个车间主任还是啥。」

关于「老陆」

的现状,梁致远自然免不了一番唏嘘。

他表示当年就觉得老陆很厉害,也没长他几岁却好像啥都能玩得转,「这么

一个人说没就没了,真是世事无常」。

关于「八几年的时候来过平海两次」,我说:「你跟我妈不是一般同学吧?」

夕阳擦过琉璃瓦,在红宫墙上砌下一道平静的三角形,于是说这话时我也显

得很平静。

「啥话说的,啥叫不是一般同学?」

梁致远似乎一愣,但很快就咧嘴笑了笑,轰隆隆的,像砂石在搅拌机里翻滚。

盯着我看了好几秒后,他理了理额头悄然垂下的头发,继续笑着说:「厉害

啊小子,咋看出来的?」

我没说话,因为我真不知该怎么回答。

「猜的?还是——」

他顿了顿,揽住了我的肩膀,「还是你妈给你说的?」

支吾了半晌,我告诉他是我猜的。

「哪有一般同学往家乡跑的,还两次,还亲人接待?」

我甚至补充道。

当然,这个理由根本站不住脚,梁致远自然也不会相信。

但他只是轻叹了口气:「世间何物催人老,半是鸡声半马蹄,这一晃啊,二

十来年都过去了。」

从平渎庙出来时,门口的上马石旁有小贩在卖玉石,梁致远凑上去把玩了好

一阵。

最后他拎了个紫檀珠串(据说)说要送我作礼物,我当然说不要,事实上我

觉得简直莫名其妙。

「那咋办?」

他笑吟吟的,「真不要啊,可以拿回去给你妈。」

他那个表情,老实说,我实在分辨不出是否在开玩笑。

于是我告诉他:「这里的东西全他妈是假货。」

是的,我是这么说的。

昨晚上母亲给我塞了一千块钱,好让我代她尽尽地主之谊,结果如你所料,

在梁致远面前根本就花不出去,除了最初的两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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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真的很忙,光这一阵就往

平阳跑了两三趟,不是学校的师资问题就是剧团的演出协议,哪哪都不省心。

加上三天两头的大暴雨,可以说近两周时间我都没怎么跑步。

这赖床还真是,每过一天,我都有种多占了一次便宜的错觉。

对此,郑欢欢经细致诊断后宣布,这种典型的小农心态要不得,否则长此以

往,定然难成气候。

她给出的药方是:打今儿个起,结桉备忘录全部由你来写。

师父就是师父,哪怕再嚣张跋扈,你也毫无办法。

好在她老时常遇到奶胀难题,那又痒又疼又羞耻的酸爽劲难免会起到一个宽

慰人心的客观作用。

藉此,我的实习工作在某种程度上得以维持平衡,感谢生活!周丽云这人真

不错,可以说毫无架子,每次碰见她都会跟你主动点头致意。

笑容也甜,翠绿翠绿的,像是夏日雨后荷叶上闪烁的那片晶莹。

个子不高吧,小身子骨却总能传达出一种弱不禁风的温婉,连黑法袍也无从

消弭。

简单说就是一种江南女子的感觉,但据郑欢欢透露,周庭长是个土生土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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