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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9月24日32、接连重创江面上架起了浮桥,两岸的密林里都是静悄悄的,就像夏日的午后,总是静谧得让人安详。
然而,在西面岸上的林子里,不停地有鸟群被惊起,沙哑地怪叫着,嗖的一声,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一阵午后的微风徐徐吹来,江面泛起了一层波光粼粼,用粗麻绳紧紧栓在一起的船舷在水波荡漾中互相摩擦,发出嘎吱嘎吱刺耳响声。
表面的平静,总是藏不住背地里的暗流汹涌。
在林间小道上,数不清的太平军正在快速地穿行而过,朝着江上的浮桥扑去。
过了江,便是浙江地界,他们又将面临新的对手,兴许左宗棠的精兵强将,早已在那里等着他们,可他们别无选择。
人马全部汇聚在林子的边上,并没有急着踏上浮桥。
从今早刚刚传来的战报称,刘明珍、王德榜的人马也已经推进到东岸,他们很有可能迎面撞上。
所以,只能暂时凭借参天古树的巨大树冠,遮蔽他们的踪迹。
但他们在这里也不能耽搁得太久,因为身后不远处,还尾随着黄少春、刘典等人,随时有可能杀过来。
很有可能,他们会被逼上绝路。
洪仁玕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已经落满了灰尘,他和洪宣娇二人蹲在林子的边缘,面前有两位圣兵,一左一右拉开着一幅已经有些破烂的地图。
树林和江面之上,有大约五十大步左右,裸露着石子和黄土的江岸。
从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望过去,可以把江岸和江面上的情形尽收眼底。
黄文英和黄朋厚昨天夜里已经赶来与幼天王的大队人马会合,同时也带来了黄文金战死的消息。
一时间,太平天国上下,军心涣散,甚至有人趁着夜色,拉走了许多人马,投奔清廷去了。
从湖州杀出来的圣兵,大多都是堵王的精兵,虽然其中也有一部分是忠王的部下,但李秀成已死,大家人人唯堵王的马首是瞻。
然而没想到,刚出湖州不远,黄文金竟然也折在了白牛桥,顿时令三军上下,斗志尽失。
洪仁玕指着地图上那一道道歪歪扭扭的曲线,细长的指尖顺着那些线条划了一遍,这条轨迹,正是现在横亘于他们眼前的那条大江。
他对洪宣娇道:&“宣娇,过了此江,便是浙江境内,想必能够甩掉紧追不舍的清妖。
可是……这也并非好事,左制台的大军,必定已在浙江境内严阵以待。
&“洪宣娇道:&“哥,留在皖省境内,必是死路一条,唯有杀入浙江,或许还有生机!&“&“是啊!&“洪仁玕站了起来,迎面吹来的风,将他已经打结的长发撩起。
他曾经想要力挽太平天国江河日下的狂澜,却没想到,现在竟连保命都成了问题,&“但愿浙境之内,还有太平军余部接应!&“浙江全境,本属于忠王李秀成的属地,但自从李秀成被困死在天京城后,各地在左宗棠楚勇的打击下,已经分崩离析,甚至在左宗棠给皇帝的战报中也称,浙境之内,已无发匪。
可洪仁玕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向他坚信的天父祈祷,能够在浙江得到帮助。
不管在浙江会遇到什么,摆在眼前的问题还是当务之急。
洪宣娇道:&“哥,时辰差不多了,当先使人渡河,试探对岸虚实!&“洪仁玕问:&“你觉得,何人能担先锋?&“洪宣娇转头望去,看着那满脸络腮胡的几个汉子。
一连数日疲于奔命,太平军的将士们已经个个都生出了胡须,有的时候甚至难以辨认。
刘庆汉坐在一棵大树的树根上,胸前的马褂敞开着,露出浓密而兴盛的胸毛,他紧挨在刘裕鸠的身边,两个人正在大声地聊着什么。
素有剥皮之称的刘裕鸠,干脆光了膀子,手里拎着一个装满了浊酒的葫芦,正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着。
他们二人曾经都是忠殿的人,有些交情,所以一见面,总是有唠不完的嗑。
而黄文英、黄朋厚等人又是一伙,个个垂头丧气,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傀儡,干王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去做什么,依然失了主心骨。
至于谭体元、谭乾元、谭庆元几个,又是自成一帮。
准确地来说,他们当属于侍王李世贤的部下,所以和忠殿、堵王府的人来热络不到一块儿去。
洪宣娇道:&“依我看,堵王刚殒,还是让忠殿的人打前锋更好一些!&“洪仁玕点头道:&“这正和我意!&“虽然曾经和李秀成不对付,但事到如今,也不得不仰仗他的那些部下。
洪宣娇在拍了拍自己的衣裳站起来,喝道:&“尊王、享王听令,你二人各带三千人马为先锋,快速渡江,抢占东岸!&“&“是!&“刘庆汉和刘裕鸠二人站了起来,一边整理好袍子,一边答应道。
洪宣娇目光朝着身边扫了一眼,轻声唤道:&“忠二殿下,你过来!&“李容发急忙上前,道:&“西王娘,有何吩咐?&“洪宣娇道:&“你跟着尊王和享王一起渡江!&“&“是!&“洪宣娇又转身对采菱道:&“你跟着忠二殿下!&“&“啊?&“采菱道,&“我,我想伺候在西王娘左右……&“&“别犯傻了,&“洪宣娇道,&“我与陛下、诸王皆为中军,必不致有失!&“就在采菱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骑快马来报:&“启禀幼天王,干王殿下,西王娘,清妖黄少春、刘典各部,逼近至三里地外,后队的首王殿下已然与敌交手,胜负难分!&“&“快!什么也别说了,渡江!&“洪宣娇推了采菱一把,又对着李容发点了点头,算是把她交给忠二殿下照顾了。
自打从天京城里突围而出后,一路都是兵荒马乱,让洪宣娇恨不得一个人劈开当成两个人使。
现在她既要顾全幼天王的安危,又要照应全军上下,一心不能两用,只能把采菱暂时交给李容发。
&“兄弟们,快跟上我!上浮桥!&“刘庆汉和刘裕鸠二人已经上了战马,策马冲到了岸边,大手一挥。
话音末落,左右两翼的太平军分成两股,纷纷朝着浮桥上涌了过去。
午后的静谧被一阵阵纷乱的脚步声和马蹄声打破,裹着红巾的,不裹红巾的太平军乱糟糟地冲上了浮桥,朝着对岸杀了过去。
浮桥是上午太平军刚刚搭建好的,但由于听说刘明珍、王德榜等部已经抵达东岸,便不敢继续深入,只能暂时撤回东岸。
现在,谁也不知道东岸究竟是怎样情况,太平军打先锋的和断后的,同样都充满了危险。
第一批太平军刚到浮桥中心,忽然几枚炮子从天而降,落在浮桥左右的水面上,顿时激起几十丈的水柱。
虽然没有击中浮桥,但掀起的水浪,让整座浮桥就像荡秋千似的晃了起来,站在上面的那些圣兵,就像抖筛子似的,全都被抖进了水中,扑通扑通地如同下饺子一般。
&“他妈的,哪里来的炮火?&“刘裕鸠大喊一声。
不只是他没有看清,就连那些渡江刚渡了一半的圣兵也没看清。
东岸也是郁郁葱葱地长满了林木,炮声一响,鸟群惊飞,可是那一闪即逝的火光,还是没能捕捉到。
没有落水的圣兵纷纷抬起长枪还击,只是这枪子射去了哪儿,更是没了着落。
&“殿下,看那边!&“李容发手指着河对岸大声道。
对面的密林间,堆着许多乱石,咋一看,杂乱无章,可是细细瞧来,却俨然有致,错落于滩上。
隐隐的,可以看到火光乍现,浓烟滚滚,只是头顶上的枝叶实在太过于繁茂,把硝烟压了下来,一时间没让太平军瞧见。
&“奶奶的,&“刘裕鸠骂道,&“刘明珍那条走狗,竟然早已布好了口袋阵,专等着老子来钻呢!&“李容发一挥手,对着他仅剩的几百名亲兵喊道:&“兄弟们,跟着我一起上,把清妖的火炮阵地给端了!&“&“喂!站住!&“刘裕鸠一把拉住李容发,&“小殿下,你想要干什么?&“&“去和清妖拼命啊!&“&“你且往后边靠!这事还轮不到你呢!&“刘裕鸠拔出大刀,将系在刀柄的黄绸缎子往手腕上一绕,道,&“忠殿的兄弟们,今天要是渡不了河,大家全都得葬在此处!想活命的,跟着我!他日重建小天堂,定忘不了立上你们的丰碑!&“太平军齐发一声喊,冒着阵阵炮火,埋头朝对岸冲杀。
李容发正要跟着一起杀上去,谁料又被采菱拉住道:&“忠二殿下,你现在可不是主将,西王娘让你带着我和那些兄弟们率先渡河,是想要保全你我的性命!冲锋陷阵这事,你就让享王殿下他们去就够了!&“李容发道:&“采菱,你怎的说出这番话来?看着兄弟们冲锋在前,我岂能独自一人躲在后面贪生怕死?&“采菱道:&“你可知,刀枪不长眼?若是你……你有个甚么三长两短,又如何让我一个人活在世间?&“李容发心头忽然愣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他何尝不想携手采菱,隐退田间,即便当个闲云野鹤的鸳鸯,也胜过在天国的大富大贵。
可是跟他站在一起的人,哪个不是和他一般想法,远在紫禁城的清妖皇帝,绝不会容许他们如此悠闲自在。
只要一日不建立小天堂,他们这些人便永无安身立命之所。
刘裕鸠第一个冲过了浮桥,紧接着便是刘庆汉,只是他们的双脚刚踏上河岸,迎面便射来一串枪子,顿时射倒了许多圣兵。
圣兵的尸体已经浮满了江面,江水亦为之赤色,而且这场近乎屠杀的战斗还没结束,仍有人在不停地掉进水中,消失在翻滚的浪花中。
太平军要端掉对岸的枪炮阵地,过了浮桥还不够,仍需冲过有十余丈远的河滩。
河滩上也是怪石嶙峋,从尸体里流出来的血,在石缝里淌着,慢慢渗进土层里。
和楚勇的炮火阵地近在咫尺,可太平军依然举步维艰,第一波人刚冲上去,很快就被枪子一扫而光。
接下来,又是第二波,第三波……刘裕鸠已是杀红了眼睛,举着战刀声嘶力竭地呐喊着,可他的嗓门再大,在具备绝对优势的火力面前,仍显得无能为力。
就在此刻,河的西岸上,忽然一声震动,人头密集的太平军中军阵营里,一束火光冲天而起,把就近的几名圣兵掀上了天。
【手机看小说;-㎡】扬起的砂石又像雨点一样撒落下来,砸在洪宣娇的脸上生生作痛,她大惊失色,喝道:&“怎么回事?&“式王萧三发奔来禀报道:&“西王娘,黄少春和刘典的人马已经冲破了后队的防线,正往此处杀来!&“&“不好!&“洪宣娇一拳砸在自己的手心里,举目朝着东岸望去,那边依然是炮火连天,声闻百里,想来是尊王和享王的麾下尚末完全拿下楚勇的阵地。
此刻已是千钧一发之际,正可谓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稍有差池,便会将他们数万之中活活地困死在江边,洪宣娇管不了那么多了,对萧三发道,&“式王,你赶紧护着幼天王渡江!&“&“宣娇,你这是想干什么?&“洪仁轩惊道,拦着幼天王的驾前,&“现在让陛下渡江,无异于死路一条!&“&“可是不渡江,亦是死路一条!&“&“陛下!干王!西王娘!&“忽然,一员大汉凑上前来禀道,&“末将愿率所部人马,拼命抵挡清妖,还请陛下赶紧渡江督战才是!&“洪仁轩转头一看,正是首王范汝增,见他如此说道,也别无他法,只能点头:&“既然如此,那就有劳首王了!&“&“中军听令,全部渡江!&“已到了争分夺秒的时候,洪宣娇朝范汝增拱了拱手,便挥臂大喊。
人马全部从密林中冲了出来,聚集在江边,于炮火之下鱼贯渡江。
被数十名精锐的太平军簇拥着的幼天王回头看着首王,不禁两眼含泪,喊道:&“首王……&“曾经在天京被围之际,干王出城向驻扎在四周的太平军求援,邀其入城协防,可范汝增自忖兵力不济,即便入城,也不过是白白送死,因此拒绝了干王的请求。
没想到,这次在生死攸关时,他竟挺身而出,不仅让幼天王意外,更令他感动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