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你先前伤了腿,承欢双亲膝下本是纯善至孝,何来轻慢于我?我还要谢谢你愿意搬过来与我个老太婆作伴呢!”得了准信,房祝氏喜上眉梢,笑容愈发真诚。
“夫人还年轻呢。承蒙夫人不嫌弃,是妾身的福气。”庾琳琅低眉浅笑,落在房祝氏的眼里又成一道风景线。
庾琳琅能得到吴郡公夫人如此青眼完全出乎了庾氏的意料,可他们自是喜闻乐见。
于是,庾琳琅搬入吴郡公府成为定局。
房祝氏脾性直爽,是个说到做到的性格。在庾琳琅接连几天早晨去她院子里请安后,房祝氏便直言自己惯来是个懒散的,往后不许庾琳琅这么早到她的院子里,倒是欢迎庾琳琅过来蹭午膳和晚膳。
客随主便,庾琳琅一一应下。由于宋无极本身一直住在外院,庾琳琅不方便搬进去,于是房祝氏很干脆地拔了内院一个最靠近她的院落给庾琳琅住。若是房祝氏有女儿的话,便是要住这个院落了。
吴郡公府上的男人似乎都为逐鹿天下的大事忙里忙外,着实甚少出现在府上。庾琳琅也开始明白,房祝氏为何会想要接她进府作陪了。她并不陌生寂寞的感觉,当初她在建康城独自居住一年便对生活产生怀疑。她难以想象房祝氏的性情是何其坚强,才能默默地在背后支持丈夫与儿子的野心。
不知不觉,一晃一个月过去。
五月,吴郡公府的花园里百花盛开,嫣红姹紫,甚是壮观。房祝氏便邀了庾琳琅在花园里赏花。
“从前我不爱花,总觉得饭都吃不饱了还搞这些作甚?可如今呀,饭是吃上了,花也有了,陪我看花的人却总不在身边。”房祝氏感叹道。
“郡公与夫人正当壮年,待诸事落定,来年春夏何愁无人伴佳人赏花?”庾琳琅打趣道。房祝氏实在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为人没有半点架子。久而久之,庾琳琅偶尔会揶揄他们夫妻感情深厚了。
“只怕到时候我已经人老珠黄矣。”房祝氏笑说道。丈夫野心勃勃,存问鼎天下之志。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这话却是庾琳琅不能接的了,幸好房祝氏也未为难于她。
这时一个婢女小跑着过来,给两个夫人请安。婢女请示过后便贴近房祝氏的耳边,与她说了句话。
房祝氏不由得露出欢喜。
“快,请大郎过来!”房祝氏的眉宇间染上喜色,眼睛和嘴上都是笑意。“皎皎,你还未见过大郎吧?”
庾琳琅明白过来,这是房氏大郎归家了。她摇摇头。个把月来,房祝氏最常挂在嘴边的便是她引以为傲的大儿子,这么说来可能有些怪,但如今庾琳琅熟悉房氏大郎可能更甚于她熟悉宋无极。她知道房氏大郎喜咸恶甜,喜食鱼虾,不喜鸡鸭等飞禽。她甚至知道他能左右手写字,从不用熏香,唯一养过的宠物是一只猎犬,养了十二年,前年没了。
房祝氏和天下的母亲一样,喜欢与人分享儿子的优秀。庾琳琅得知,房氏大郎少时聪慧,叁岁便知道缠着吴郡公当时效命的那位将军帐下的军师,央着对方学习认字。他似乎天生对玩耍不感兴趣,在周围同龄孩子上房揭瓦的时候,他便跟在军师身边苦修兵法。之后,吴郡公效命的将军被胡人刺杀,一众副将为了上位闹得不可开交,却是名不见经传的吴郡公力压群雄,最终成为新一任的吴郡太守,继承了兵权。
房氏大郎七岁的时候,吴郡公的手下已经汇聚了不少落魄士族食客。他遂一个地去请教,那些食客自是无所不应。至他十叁岁的时候,虽然房氏名为寒门,但他的才学已经不弱于同龄的士族子弟。房氏大郎善君子六艺,琴棋书画之中唯独‘琴’见嫌于他,而这一切都不为世人所知。
司马皇室过江后,房氏感应到了天命的牵引。
十五年的经营,吴郡公手下高手云集,兵力翻了五倍,是乱世首屈一指的大势力。可怕的是,司马皇室毫无所知。直到司马氏试图插手吴郡而踢到铁板后,司马氏才惊觉江水对岸竟然藏了一头猛虎!司马氏狼狈收地回试探深浅的手,并不得不加封房有林为吴郡公以示安抚。
钳制住司马氏,房济川功不可没。因此房济川弱冠乃封世子,房氏上下无人不心服口服。在一个母亲的故事里,她的儿子已经化了。庾琳琅不由得好,被化的房氏大郎究竟长什么模样呢?
“夫人,大郎和宋将军到了!”
围着石桌的两个女人闻言抬头看向了路径的尽头,一个满心喜悦,另一个则是从礼貌到困惑,再慢慢一寸一寸面部表情僵硬崩坏,一双圆目中充斥着不可置信的震惊。
不消片刻,两个俊美的郎君已经走至二人面前。
“济川,你回来了!”房祝氏激动起身,握着房济川的手,拍拍他的肩膀,红了眼眶。常言道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无论儿子们出征几次,房祝氏还是忍不住为他们担心。“好……好……无极也安全回来了。你们都是好儿郎。”
“母亲。”房济川反握房祝氏的手,温声做安慰。若非他眼角的余光刻意扫过房祝氏身后的女子,手上漫不经心地抚上腰间一块熟悉的腰牌,庾琳琅要以为几个月前是她梦魇了。
时隔将近两月,房济川和庾琳琅再次在吴郡公府的花园里相见。
而此时,她的夫君宋无极就站在房济川的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