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伤势,庾琳琅得以在家中养伤,并没有第一时间到吴郡公府拜见吴郡公夫人。
在家养伤的两周,她仿佛又回到当姑娘时候的无忧无虑。严父慈母,兄长疼惜,弟弟敬爱,连当初最高兴送她出嫁的小妹都因为一年来少了姐姐倍感空虚,见到庾琳琅全然只有惊喜,近来很是黏她。
只是少了当初为他们遮风挡雨的长姐。
与她分作两队的车队已经被庾氏派人寻到,接送回吴郡。宝言也得以回到庾琳琅身边伺候。
主子带伤卧床,宝言与之前相好的小姐妹混开后,便把打听来的消息捡着有趣的说与她解闷。
“吴郡公这么多年来,只有一位夫人房祝氏。听闻他们少年结发,一路相互扶持,是吴郡都城恩爱的楷模。”
“郎主在城内有副宅子,与庾府隔着一条街。听闻那副宅子从未真正启用,郎主每每在城中过夜都住在吴郡公府。”
“吴郡公世子风华绝代,貌比潘安,但众人慑于他威严,无人敢效仿掷果盈车。”
庾琳琅笑着摇头,算是接受宝言的好意。
“今早复诊,大夫言道我明日便可下床行走。待我央求母亲,我们到吴郡公府拜见郡公夫人以尽礼数吧。”庾琳琅笑吟吟地说道。
宝言自是欢喜应下。
吴郡都城繁华,尤胜建康。
庾琳琅挑起车帘,见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百姓安居乐业,一片欣欣向荣之态,几乎看不出乱世的阴影。这倒是在她的意料之外。直到现在,建康城中仍然有不少士族瞧不起寒门出身的房氏,背地里称呼他们为‘泥腿子’,认为他们没文化,担当不起治国重任。
士族只是慑于房氏雄师才不得不低下骄傲的头颅,他们打从心底鄙夷寒门,甚至隐隐排挤投诚于房氏的几个名门世家。庾氏便是首当其冲,未免难看而毅然选择搬离建康城的一个范例。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太子妃的名声在建康城士族当中提升到了一个极点,因为她没有随家族站队房氏。
可是他们是否考虑过,为何房氏能在乱世养出一支令人闻风丧胆的军队?养兵需要粮草,武器,战马,更需要贤臣良将。房氏如果真的只不过是一群没有文化的泥腿子,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效忠于他们?这些浅白的问题也许士族只是不敢深究,怕丢了他们的优越感。
吴郡公夫人房祝氏是一个性情温婉的女子。她保养得宜,脸似银盘,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
“好孩子,回来了。”房祝氏握着庾琳琅的手,语气温和,目光怜惜。
礼仪上来说,房祝氏是她半个婆婆。宋无极虽然没有被房有林正式收为义子,但他在吴郡公府的待遇与吴郡公的叁个公子几乎无差。
“让郡公夫人担心了。”庾琳琅展颜一笑,房祝氏自又是一阵嘘寒问暖。房祝氏出身微寒,父亲先前是房有林的上司,见房有林作战勇猛,便把独女下嫁于他。房祝氏本不喜欢豪门士族贵女穷讲究的做派,见那些女孩拿腔作势只觉得他们画虎不成反类犬,矫揉造作看多了心烦。她知道许多士族看不起他们房氏,偏偏他们自己强撑着堆笑,只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刺人。便是大郎那未婚妻,虽然出自天下世家门阀之首的琅琊王氏也未能免俗。
却没想到庾琳琅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庾琳琅容貌清绝,言辞有礼而没有堆砌辞藻,完全没有暗含羞辱寒门的意思。她每一个举止都如同行云流水,便是一个抿茶的动作都似画一样,人坐在那里就自成风景。美人在骨,她仿佛是士族贵女仪态的量尺,一切繁琐的礼节做起来都成为自然,看着让人赏心悦目。
如此美好,才能担当一声‘贵女’呀。
越看越是欢喜,房祝氏忽然灵机一动。
“……无极媳妇不如搬来郡公府上?”房祝氏提议道。“你既已嫁给无极,久居娘家恐生闲言碎语。老二和老叁媳妇随他们夫君在外行军,偌大的吴郡公府后院时常只剩下我一人。”她叹道。吴郡公府后院清净是很多夫人羡慕嫉恨她的理由,可夫君繁忙,叁个儿子羽翼已丰不再承欢膝下,她的寂寞又有谁懂呢?婢女与婆子终究不处于平等地位,阶层之分令人乏味。也不是没有试图接几个外甥女进来以解寂寞,但小女孩气性欠缺,被吴郡公府的繁华富贵迷晕了眼,在一个娘家庶弟的女儿试图给吴郡公下药以博未来的荣华富贵之后,房祝氏被恶心坏了,歇了让表小姐作陪的心思。
房祝氏对妾室一类的存在深痛恶绝,严禁她自己的儿子拈花惹草。后宅不宁,祸起萧墙。前朝的例子还少吗?
庾琳琅愣了愣。她下意识地想要回拒,却找不到适当的理由。吴郡公府本就是宋无极在吴郡的‘家’,房祝氏是他未拜祭天地的义母,房祝氏的提议实在挑不出毛病。
“且放宽心,我不耐烦昏定晨省那套,也不会给你立规矩。只是府上空寂,想添个说话的人罢了。”房祝氏见她犹豫,便打包说道。
庾琳琅合她眼缘,谁让她没能生出个闺女呢?
“郡公夫人折煞妾身了。本就是妾身不懂事,嫁为人妇之后还在家中叨扰父母,轻慢于夫人。郡公夫人慈爱夫君,妾身代替夫君尽孝是本分。夫人既然不嫌弃妾身蠢笨,那妾身便厚颜回去收拾物品,叁日后迁居入府。”房祝氏都这般说了,庾琳琅自是要顺水推舟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