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秘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
这种猜测在欧阳浔又一次划伤怪鱼身体,脸上却露出痛苦表情时逐渐被验证了。
他身上本就带伤,在阿寿的龛里有好药用,有力蕴养,大些的伤都好得七七八八,只有肩臂上还有些没有收口的体外伤,但他自己觉得不碍事,用纱布裹得紧紧便下了水。
此时这些细小的伤口怕是沾染了怪鱼迸溅而出的污浊血液,那些血液果然就像看上去一样危险,充满着不知名的毒素。
他的匕首从手里脱落,向下慢慢沉去,欧阳浔额角青筋跳动,伸手去捉落下的匕首,只是手指动作明显迟缓,手指末端也开始呈现失血的青白。
另一只怪鱼在他迟滞的空当忽然斜刺里杀出,尖锐黑齿张合着狠狠撕咬上他的大腿,欧阳浔闷哼一声,放弃去抓匕首,躬身抓握一蹬,便将那巨大的鱼头踢了出去。
只剩下潦草的黑色牙齿还嵌在他大腿皮肉里,泛着不祥的污绿色毒光。
霍坚迟了一步发现他的困境,水流对两人的身手阻隔不小,他解决完手边的怪鱼,抬脚在岩壁上一蹬,就赶上了游在前方的欧阳浔。
他粗鲁地扯开他左手腕上绑缚着的短刀,欧阳浔发僵肿大的手指解不开早早绑好的布料,这才只好空手对战。霍坚将那把短刀抽出来塞进他手里,让他全力握好,便用左手提着他的肩膀,向前方加速游动。
——这个命令是辛秘发出的。
曾经的金龙,如今的“烛九阴”,它究竟想做什么呢?
不管是留给后人的舆图上的藏宝密文,还是李洛儿似真似假的解释之语,到现在他们面前这一条危险重重却又给人极大希望的甬道。
它知道有一位化为凡人的明正在自己所在之处徘徊吗?它是想要重回人世间,还是逃离伤害它的人类呢?
辛秘并不能精确地猜到这个已经变得癫狂暴戾的明的想法,但眼前这些突兀出现的鱼类,让她隐约有了猜测。
就像阿寿在自己的领地里察觉到了她一样,也许金龙也留意到了微弱的明气息就在身边,所以才会放出这些一看就并非凡物的怪鱼。
甬道外包抄而来的怪鱼多得密密麻麻,而前进方向上的鱼,数量却又少了许多,即使它们带着毒,前进也成为了并不是不可能的事,甚至比原路退出更要简单许多。
甚至它们还带着毒,这毒是一位明干预的产物,他们不知道如何解开,贸然退出去,也许外界并无解药,等待着欧阳浔的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辛秘认为,金龙是想要见到他们的,说不定此时已经在岩洞的尽头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这些利齿剧毒的鱼,说不定只是这位乖张明的下马威……一个恶劣的见面礼。
她咬了咬激战中的霍坚的胸口,男人低头看她,眉目间还残留着见过血的厉色,肃杀逼人,只有在与她对视的一瞬间软化变暖。
她向甬道前方努了努尖尖的小嘴,尾巴一甩,做出急速游泳的样子。
霍坚色凝重,仔细分辨了一番她的意思,一刀劈开还吊在他刀尖上的半死怪鱼,双腿发力蹬水,向欧阳浔的方向弹射而去。
急速前行的同时两人一狐此时几乎算得上门户大开,霍坚只剩右手可以挥刀劈砍前方袭来的怪鱼,左手抓着欧阳浔的肩膀帮他提速,胸前团着的辛秘早就做好准备,四爪牙齿齐出,牢牢地抓在他的衣襟里,不让自己有半分脱离人肉后盾的危险。
水流呼呼地从耳际下颌刮过,她耳尖的绒毛被水波推着左摆右晃也来不及打理,只将头整个埋在男人的衣襟里,徒劳地听着怪鱼锐齿与道具碰撞的钝响混杂着水流声在耳边失真响起,感受着霍坚因为剧烈运动而加速的心跳和喘息,她也屏着气,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快一点、再快一点……只有游得更快才能摆脱那些在身后撕咬不休的怪鱼。
她听到霍坚喉咙里溢出的闷哼,也察觉到了他忽然转向的身体,可只来得及匆匆一瞥,便被霍坚有些粗鲁地塞到衣服深处,几乎贴上他的胸腹肌肤。
然而只是一眼,也足够她看清水里迸散开的血丝。
——霍坚受伤了。
这是难以避免的,他再厉害,这也是在不熟悉的水底,还带着毒素入体只能偶尔挥动匕首阻挡左侧袭来怪鱼的欧阳浔,只能一边急速游动,一边用单独的右手砍杀怪物。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辛秘抱着自己已经干瘪了不少的皮气囊,深深地蜷缩在他怀里,前爪下意识地摸上自己漂浮毛发里藏着的、金玉雕缀的项圈,那纤细的环状物静静地藏在胸前的毛发里,被水浸泡得冰冰凉,在她掌心的肉垫里微微硌痛。
如果——如果她是的话——
尖尖嘴的狐狸烦躁地动动身子,松开了收紧的前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