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松月是徐飞白诓进来的,卞松月生得美,很容易给人留下印象,徐飞白映像里的卞松月貌美伶俐,贪玩好色,却又带点傻气,绝不会想到她会变成如今这幅样子。想到她与凌云釉的交情,徐飞白就忍不住叹一口气,“堂主不是喜欢聪明姑娘吗?那姑娘若是没被白晋相中,把她和凌云釉一起要进来,出任务时两人联手,绝对是事半功倍。本来两个姑娘在杀手堂里已经养出了感情,这下,却不得不行同陌路了,偏巧我们堂里的这个,又比烟雨堂那个心肠更软。”
墨昀垂手站在一旁,目光栖落在凌云釉惨白的脸上,“这个决心她迟早要下,怪只怪,在人情世故上她总是缺少一点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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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凌云釉痛醒了,林然趴在床边,她轻轻坐起来,地上的月光如水波澹澹,照得满屋通明。害怕吵醒林然,她小心翼翼下床,从屏风上取下披风轻轻披到林然背上。
胸口的痛意越发清晰,也越发难忍,大夫给她看了伤,没留下镇痛的药,她小时候遇到过一个受了重伤的剑客,腿上中了毒箭,伤口乌黑,想是剑上有毒。剑客是个铁血硬汉,大大饮下一口烈酒,徒手拔掉毒箭,再饮一口烈酒,又生生用匕首挖出了腐肉。
那会儿她只有七八岁,蹲在一旁好地看,见剑客只是额上渗汗,却一声不吭,便问他是不是不疼,都没听他叫喊。剑客微微一笑,说他喝了酒,酒能镇痛,便不觉得有多痛。
凌云釉不知烈酒是否真能镇痛,但胸口实在是疼痛难忍,只能一试,就算不能镇痛,她沾酒就醉,醉倒了想必也不会觉得痛了。拖着虚弱的身体,凌云釉上厨房找了一小壶做菜用的陈年花雕,扯开酒塞就灌了一口。也许是因为酒量有长进,她竟然没多大感觉,忙又灌了一大口,酒液入喉,火辣辣的感觉冲上喉咙,脑子开始晕起来。但这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太好,连伤口都没有先前那么疼了。
今夜十五,月亮大似银盘,凌云釉想起凌云阁背后就是一处梨花林,反正也睡不着,趁着梨花花期未尽,便去赏上一赏。
凌彦是个风雅之人,所以枭阁中不乏风雅之景,东面有梨花林,南面有桃林,墨昀不喜桃花灼灼,独爱梨花沉静,夜半从梦里醒来,醒来再无法入睡,看见月色极好,就带着一壶十里香来到梨花林,躲在梨花树上赏月。十里香去了大半,墨昀微微有了睡意,本想靠在树枝上小憩一会儿,刚阖上眼睛,梨树忽然抖了抖,几片雪白的花瓣落在脸上,他睁开眼睛,拂去脸上的花瓣,拂开花枝往树下看去。
凌云釉一手抱着梨树,一手扶额,自言自语道,“难喝就算了,还这么上头。”她晕得厉害,眼前模模糊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思尚算清醒,心知晚间风凉,她有伤在身,若是再被冻着,指不定明日就成了梨花林里的一缕芳魂了。趁还记得回去的路,便跌跌撞撞往前走,不小心踢到一颗石头,本来就重心不稳,这下整个人都往地上扑去,旁边没扶的,凌云釉下意识伸手去捂胸口。
想象中的“亲密接触”并没有发生,凌云釉睁开眼睛,墨昀把她拉起来,可她这会儿脚是飘的,身体根本立不住,差点整个人扑到墨昀怀里去。墨昀把她拖到一棵梨树下,“自己抱着。”
凌云釉听话得抱住梨树,甩了甩头,才确认看见的是墨昀真身,而不是幻觉。
墨昀斜乜了眼她腰上挂着的酒壶,轻笑道,“我早前指望你能把酒量练好一些,至少不要是个沾酒就醉的酒中废柴,后来发现你实在是没有喝酒的天分,于是便放弃了这个念头,怎么?你自己还没放弃?”
抱住梨树时撞到了伤口,凌云釉疼得“嘶嘶”吸气,忙松开梨树,转了个身,背靠着树干,没好气道,“要不是因为伤口痛得厉害,谁要去喝那比还难喝的玩意儿。”
经这么一折腾,凌云釉的伤口又在渗血了,墨昀皱了皱眉,“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不在床上躺着,大半夜的乱跑。”
凌云釉挑眉一笑,“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梨花开得这样好,不看岂不是浪费,我赏个花,顺道来悟一悟属于我的清明。”
墨昀深深望她一眼,“你悟出什么来了?”
凌云釉轻声道,“不惑、不舍、不悔。”
墨昀道,“执迷不悟。”
“我不修禅,不必悟。”
“值得吗?下一次,你这条命未必保得住。”
月色澹澹,照在凌云釉苍白的脸上,脑袋越来越晕,但胸口还是很疼,她勉强笑道,“她怕我被牵连,与明昔联手杀阳平的时候,没有问值不值得,所以这一次,我也不会问。”
墨昀虽然不认同,但也不得不承认人的一生里,总会遇上几个甘愿为之舍命却从不问是否值得的人。他垂下眼睛,“伤口疼就少折腾,早点回去睡觉。”
“我走不动了,就在这儿睡。”凌云釉将手从伤口拿开,取下腰上的酒壶,粗暴得扯开酒塞扔到一边,把剩下的酒喝得一干二净,疼痛终于又减轻了一些,浓浓的酒液压上脑海,眼睛眨了两下又闭上,竟然就这么靠着一棵梨树睡过去了。
墨昀站着看了她一会儿,还是不忍心,弯腰抱起她往朔风堂走去。凌云釉难受得在墨昀怀里耸耸身子,脑袋钻到墨昀颈窝里才渐渐安分下来。她细软的额发蹭着墨昀颈上的肌肤,墨昀感到很不舒服,往一侧躲了躲。
凌云釉睡得无知无觉,脸上因未施粉黛,看起来比平时要小一些。墨昀一垂眼,就看见了她颈上染了一片月光,他不自然偏开目光,仿佛发现什么,目光移到了她的耳垂上。耳垂上空荡荡的,借着月光,只能看见针眼大的一个耳洞,她今天……没有戴耳环。
凌云釉是个极为重容色的人,哪怕天不亮被贪狼叫起来练功,都要描眉涂粉才肯见人,耳垂上没有离过耳环,红玛瑙、绿松石、珍珠,在墨昀印象里,看见她戴过这几种。
月色正好,梨花胜雪,把我的男女主放出来谈谈恋爱吹吹风,然后就走剧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