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不安踏动,他举目远望,瀚海的边际在尘烟中抖动,初生的月牙锋利如刃,割断东方的夜空。离开故国多年,面对如斯壮景,他再没有流泪感慨的冲动,天启王庭昔日沉美的种种在记忆中亦日渐模糊。而仇恨一如往日鲜明,他父亲的血直冲上王庭天顶,浇落一地,他忘不掉那恐惧,他忘不掉幼年回望天启的最后一眼,他父亲那颗北境最尊贵的头颅悬在城头,长发如幡飘动。
如今,面对无尽瀚海,没有豪情,只有怅然若望,一切雄心,都渺小如星尘。
铜尺的震动越发刺耳,几千人马一片死寂。这只是开始,他们迎来的将是十数年来最残酷的战争。和平日久,只剩四千老弱残兵的瀚海关,对抗奔袭千里的北境虎骑。
中军传来大将的指令,布阵吧。昔日骁将卫正风如今已被酒色折磨得衰颓老朽,已不再御马,只向守军一道道发出迟缓的指令。
他调马向前,瀚海关沉重却腐旧的大门在他视线中升起,他碰了碰怀里银酒壶,壶里已经空了。这是他的妹妹一贯喜爱偷取的。
她是他的恋人,他的光,他于这幻灭尘世的救赎。
号角又吹响一遍。破朽沉重的鼓声传来。他忽然满怀恐惧——他从未如此刻这般想活着。天启的正统,父母的血仇,都被这号鼓冲散。
他此刻是天下最怯懦的凡人,他那样想要活下来,即使天涯海角,他也想与她在同一个人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