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触动玉城的,大概就是,龙马看起来太平静了。
最初蝶裳出现时的震动已经退去,如今的龙马看起来非常平静,他似乎很快就接受了蝶裳回来这件事,然后开始等待,以足够的耐心来等待蝶裳醒来,那些疑问和悲伤都被他抛在脑后。
玉城看了一眼蝶裳,然后不动声色的关了门。
蝶裳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当天深夜。
她是被噩梦惊醒的。
梦里看不到来人,只看到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朝着她,子弹从枪口弹射出来,蝶裳觉得自己仿佛看到火星和白色的硝烟。
她身体痉挛了一下,额头上一头冷汗,随即睁开了眼睛。
身边有人,似乎立刻察觉到了她醒来,蝶裳双眼还未聚焦,怔怔着看着天花板,然而身边的人已经握住她的手,轻声喊她的名字。
“蝶裳……蝶裳……”
声音自遥远的地方传来,在蝶裳耳边变成模糊的回想,志尚未回来,疼痛却已传遍全身,蝶裳含混的发出模糊的痛呼。
“蝶裳!蝶裳!”
身边的声音大了一些,有些焦急,她感觉自己的手被用力握紧,那只手宽大温暖,熨帖着她冰凉的指尖。
蝶裳游离的志终于被拉回,她缓缓转动眼珠看向身边的人。
墨绿的发和琥珀色的眼睛,那双眼睛澄澈明亮,疲惫又温柔。
蝶裳轻轻的眨了下眼睛,然后移开了目光。
然后有穿白大褂的医生动门外过来,围住了她。
蝶裳疼得皱眉,不由得握紧了那只手,短暂的清醒后是巨大的疲惫,她依然没能支撑很长时间,也依然无法说话,就在她再度发出模糊沙哑、不成句的声音时,龙马感觉到她在努力把手从他掌心抽回。
龙马微微一愣,下意识的手松了一下,蝶裳抽回手,紧紧的攥住身下的白色床单。
不对,有哪里不对。龙马看着医生给蝶裳打止疼药,他突然有种感觉,蝶裳应该不止是不能说话这么简单。
第二天早上,玉城来医院,也是来看看需不需要换班。
龙马依然握着蝶裳的手,但他人是看着窗外的。
“怎么样?昨晚醒了吗?”玉城问道。
龙马静了几秒才转头看他,似乎有些累,的确,他守了蝶裳一天一夜,基本就没有休息。
“醒过。但很快就睡了。”龙马稍微动了动,调整了一下姿势。
玉城看他一眼,小心问道:“怎么样?她看见你了?”
“看见了。”
玉城觉得不对劲,听起来龙马并没有开心。
玉城想问发生了什么事,又觉得冒失,正犹豫着,龙马突然说了一句话。
“她似乎不记得我。”龙马淡声说道。
“什么?”玉城以为自己听错了。
龙马回忆起昨晚蝶裳的眼,对,没错,他觉得,蝶裳并不记得他。
震惊也好,欣喜也好,哪怕是厌弃,至少这说明他在她心里是有影子的,然而昨晚蝶裳的情,太淡漠了,雁过无痕的将目光在他身上掠过,那双眼睛里没有他的影子。
“你想多了吧?”玉城反驳道,也是为了开导他。
龙马没说话。
他习惯的摩挲蝶裳的手背,静静的看着蝶裳:“玉城,你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床上的女孩皮肤苍白到近乎透明,其实她现在很瘦,非常瘦。本来就是清瘦的身形,现在越发瘦的几乎是皮包骨,下巴尖尖的,身体脆弱又单薄,哪怕握着手也仿佛是一把骨头。
其实昨晚蝶裳没有立刻入睡,昨晚她疼到一身冷汗,哪怕打了止疼药都很久没能缓解。她身上除了心脏处那个差点致命的伤外,手臂、腰身和小腿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口,腹部同样中了一弹,一疼起来几乎是浑身伤口都在叫嚣。蝶裳困倦不堪又因为疼痛无法入眠,他握住她瘦削的手,蝶裳看着他,眼有距离。
他不顾她虚弱的拒绝固执的握着,以蝶裳现在的力气几乎无法反抗。他轻轻拍她的腿小心的安抚她,轻声说着不要怕。
他也第一次知道,原来蝶裳可以对一个人这么防备,她看了他很长时间,脸颊的发被冷汗打湿,但蝶裳依然注视着他,在身体无法动的情况下,看着龙马的一举一动是她唯一能做的。龙马感觉得到,她的手一直在绷着劲儿,试图从他掌心离开。
龙马很难过,或许那种情绪,比难过更深沉,他们曾经是很亲密无间的恋人。
他喉咙哽了一下,他微低着头足足调整了半分钟,才让自己抬起头来看向蝶裳。这次他带上一点笑,苦中作乐的轻拍着她的腿开始做自我介绍。
“我叫越前龙马,一周多以前刚刚过了20岁生日,现在是一名网球选手。五年以前,我在青春学园读书,在网球社打球。”
他看她的眼睛,越发明确了,她真的不记得他。
心里越发沉下去,他不死心,还是把那句话问出了口:“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
蝶裳的精好像是绷到了极致,精力也已经透支,她不回答龙马的话,她审视了龙马许久,终于放松了手的力道,筋疲力尽的闭上了眼睛。
“你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变成这样?”龙马看着窗外的阳光,距离蝶裳来到这已经七天了,今天是12月31日,明天就是新的一年,时间的齿轮即将行进到崭新的一年,然而蝶裳却是这样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