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君听到这个名字,心中又是震惊,又是欢喜,又是感激,登时毛茸茸的尾巴都忍不住翘起来了。
原来,在初九心中,还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長君身出典狱之后,日日往陵海那里跑,只想见一眼初九。奈何陵海的守门禁军唯恐叙善罪责,说什么都不肯将長君放进去。
而長君令小厮带来的那些礼物,还有滋补身子的药材,也都被陵海的人拦了下来,不肯为初九送去。
初九那边,又是照顾着还是狻狮形态的小碧玺,又是替父王分忧,处理宗务,从卯时到酉时皆忙碌不堪。所以也不曾往陵海之外走去。自然见不得長君。
他不愿庸人自扰,横祸之后,将悲痛暂且抛诸脑后,一心打理眼下方是要紧。因映雪之事,父子二人敞开心扉地长谈,解开了不少过往的心结。纵使偶然想起長君,初九的心也不再那么疼。他觉得,一切都过去了。
十日一回的雨露期,没有乾元在身边,初九只能服药,暂且压住。然而也有压制不住的时候,初九便被潮汛逼得大半夜睡不得,身子叫嚣着寻求抚慰。
好在有碧玺这么个可可爱爱的小生灵在眼前,唤声那么娇,皮毛那么软,还总是吐出粉红色的小舌头,看得初九的心都要化了。若是累了,便撸一撸女鹅,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初九还发觉,碧玺的肉垫简直是软到犯规。他一摸上去,便不愿撤下手来了。转念又想,長君幼年时候,时不时也是这般可爱?
待他反应过来,心中的负罪感便蔓延开来。不能再想長君了,二人已恩断义绝,自己这样岂非是对不住族姐。
倘若族姐活着,看到他诞下的那么可爱的小狻狮,会不会笑一笑?
長君与初九重逢那日,是元夕节。
初九将龙族的文书都看完了,便想着到陵海一旁的鲤族议事。议事一晌,不知不觉便过去了三个时辰,他归往陵海的途中,却遇到了長君。
長君守株待兔多日,都不曾得手。无奈之下,只得买通两个龙族的小厮,通风报信,终于如愿见到了初九。
初九自然知晓,此番重逢,不会是偶然。但他并不知晓该以何等姿态面对長君,他既是杀死自己族姐的仇家,也是碧玺的另一个父亲。
未回提着一盏风灯,跟在初九身后。见到長君,他低唤道:“公子,您看……”
初九低声道:“快走罢。”
多日不见,長君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初九身上,思绪里心动激荡着心疼。只见初九着一袭湛蓝鱼纹广袖长袍,外披珠泽银纱袍。青丝松松地绾着,束着一方璧玉,玉下头是鹅黄的流苏。
他面色倒还好,只是眼角眉梢凝着些许愁绪,淡红的唇微微抿着。
長君情急之下腾身而去,这等时候,锋刃和曲觞都不敢跟过去。待初九反应过来,長君已离他不过寸远。
“你……”長君声音微微沙哑,“你可还好?”
初九正想绕过他离开,却被長君拦住。
万般无奈之下,初九低声道:“都好。”人在眼前,他却一眼都不敢去看。一看到長君,心里便觉得疼。
長君想要如往常般握住他的手,终究还是不敢。只得克制住自己。
“是我对不住你。我拿几千年来偿。”
初九冷道:“我要走了。你放人罢。”
与他见一面都是恁般艰难,長君如何肯轻易放人。可若是不让人走,又唯恐初九更生自己的气。两般艰难,着实不知如何抉择。
“碧玺……我知道她……”
初九这才抬起眼眸,认真地看着他,那眼里冰凌凌不留一丝一毫的余地:“你对我族姐拔剑,从此以后,你我早已两无牵涉。”
夺亲之仇,两无牵涉。
長君听得“两无牵涉”四字,心便骤然沉寂下去。
初九又抿唇道:“恕我告辞。”随后带着未回,绕过長君,往陵海的方向走去。
長君深深吸了一口气,右拳忍不住紧紧握起来。随后一激灵,此次若是放初九离去,再相见又不知是什么时辰。忍不住去追他,情急之下,竟握紧了初九的袖口。
“放开。”
“求你,看在碧玺的份儿上,你与我说两句话又如何!”
“放开!”
这是長君第一回,听到初九失控地吼出声。
在他的回忆里,初九从来都是柔顺温和的,永远不会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