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族典狱中,長君又孑然一身度过一个个时辰。『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gmail.com』逐渐地,光阴于他,已经没有意义了。
蔻香带来的那些茯苓糕,被他尝了两口,便不肯再动。到最后,实在无聊的紧,便又悉数吃下去。
银食盒搁在案上,散发出些许幽幽光泽,盒壁雕着几痕仙鹤灵芝纹。
往日,長君的身边随处都是这样精致而灵巧的物什,只是他无心去细看。
三日前,蔻香与贺君来看他,告诉他,初九生下一只金色的狻狮,是中庸之身。長君听在耳朵里,心中欢喜得紧。几乎想劈开这结界,到龙族去看初九和小狮子。然后下一刻,他意识到,自己已是缧绁中人,戴罪之身。
从前二人相伴在南帷殿,長君无数次想着,初九与自己的子嗣,会是什么模样?没想到,两个人一直惦念着小狮子,结果当真生下了小狮子。
倘若自己不曾酿成那般大祸,此时定是初九与小狮子都在自己身边,琴瑟和鸣,天伦之乐。
長君抬眸,只能看到典狱木栏上雕刻的饕鬄花纹,以及一桩一桩的话典故。
在这典狱中过得日子越长,他越觉得自己往昔对不住初九。初九嫁到南帷殿后,两人常常争执拌嘴,他也没少惹初九动气。可是动气之后,不会过很长时间,初九都会原谅自己,继续与自己举案齐眉。
直到他做出初九怎么也不能容忍的事情。
他意识到,从前自己常常不顾及初九的感受,任意妄为。或许发自内心深处,他都觉得初九身为坤泽,也无需去尊重。
長君又想,待他能出去这樊笼,第一件事便是求得父王母后的原谅,向他们请罪。第二件事,是要寻到初九,把初九重新留在身边。
只要映雪不能还阳,初九便不会原谅他。
无论多难,都要弥补自己的错。
半月后,六个狮族的资深长老前来典狱中,说是奉狮王之令,来废去少主的全部修为。
長君知道,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便算是已至强弩之末。
若要废去修为,须得服下汤药,涤荡去内丹中的修为。待内丹重生时,修为便废去了。一切重来。
为首的长老带着身后的随从们向他恭敬行了一礼:“少主。”
長君心如槁木,他犹遵循着礼节,颔首道:“诸位长老安好。”
哪怕是身陷缧绁数月,長君依旧风如玉,气韵天成。只是这几月的深思,打磨去了他些许锋芒毕露的戾气,留下秉节持重。
长老向后使了个眼色,便有禁军捧着一盅汤药,踱步而来。
長君无奈地勾了勾唇角。这一碗药喝下去,自己便暂且算是个废人了。天无绝人之路,还能继续修炼。更何况,这一千年来,他修炼也未曾多用心,不像映雪。
在长老心中,族中的少主想来年少狂妄,狮王唯恐長君不甘喝药,便唤了宗主年老有资历的长老前去说服。长老亦坐好了一番长篇大论的准备。
汤药上织出袅袅乳烟。
长老劝道:“还望少主体谅王上苦心,为保少主的性命,紫列荒那几座山涧,都交给龙族赔罪了。”
長君微微颔首,表示他晓得。随后端过汤药,一饮而尽。
那几个长老都未曾想到,長君喝药,喝得这般心甘情愿。
须臾后,長君任痛楚来回鞭笞着身体的每一寸,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皆不放过。
按规矩,長君的药已喝完,长老们该告退了。只是狮后忧心長君的身子,唯恐那药的药性太烈,他有个好歹。便派了两个御医跟随着到典狱中。
長君双手握紧,剧痛之下,身子也不曾软下去。他死死紧咬牙关,不让疼痛的嘶吼出去。
是他身体里那颗内丹,在一点点散去修为,也在一点点重生。
不知不觉,長君冷汗凛厉,混着青丝,贴在白皙的面颊侧。蓦然间,清脆一响,原来指节都被他自己硬生生握断。
千年修为,毁于一旦。
此情此景,即便是见识颇广的长老们,也卒不忍闻。他们多半侧过身去,不去看忍受着痛苦的長君。
半个时辰后,長君也顾不上颜面,出声。犹如银瓶乍破水浆迸。薄唇被他自己咬破了,鲜血四溢。
这一世,長君从来过得潇洒快意,头一回忍受这般摧心蚀骨的苦楚。
他一壁疼着,一壁默默想着,我自己做的事情,我自己来负责。那些长老和御医们问询的声音,都被自己的嘶吟遮盖了。
他整整疼了两个时辰,待痛楚之后,整个人如同从水中出来般冷汗淋漓。此时此刻,内丹里修炼的灵力被化得一分不剩。長君想,一场痛楚后,恍如新生。
他淡淡道:“我无事,请长老们退下罢。”
御医们留下几丸滋补身子的补药,之后随长老们离去。安静的典狱,又重归于冷寂。
哪怕疼痛消散,長君还是死死咬着牙关,他唯恐自己哽咽出声。
至苦时,人便容易变得脆弱。在方才的煎熬里,長君想到了初九和他素未谋面的子嗣,便忍不住哽咽起来。沾湿了眼眶。
这般痛苦的滋味,偏偏还不是受旁人所赐,是他自己折腾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