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铃声打过一遍了,游泳池里的水线正在慢慢降低,她坐在岸边的休息椅,旁边摆着从杂物间借来的刷子。『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gmail.com』
最后几个磨蹭的人都从更衣室里换好衣服了,昨天放学和周摇也同组的做值日的女生临走前还不忘落进下石:“好好打扫,叫你昨天逃值日,活该。”
对狗吠充耳不闻是周摇也的本事,她抬头看着头顶橙红的天空,滨城这个月份还是昼长的时候,夕阳下沉的也慢。
大概是因为她没给任何回应,林溪又出声阻止了,那群女生不解气的走了。
林溪没离开,走到周摇也跟前:“我从我妈妈那里听说了你的事情,我很同情你,但你这样的态度是没有办法让大家接受你……”
“为什么要让你们接受?”周摇也看向她,街坊邻里传来传去版本不知道被添加了多少虚假部分:“你听说了什么?觉得我在你妈妈口中哪一点是值得你们同情的?父母离异,还是我一个人在这里念书?”
父母离异对她来说从来不是一件多让人伤心的事情,以前住在首府,父母的吵架声隔叁岔五就上演,她也早就练就了在争吵声里巍然不动的看书做作业。
来滨城上学?的确让她不开心,草莽匹夫配不上献给名门贵胄的礼物,她就觉得自己像那份被糟蹋的礼物,十多年的努力难道最后就是在这么一个小破城市高考?
这些故事里能被人知道的部分大多不需要人同情,至少周摇也觉得这些事只能构成她的不快乐。
耿耿于怀的从来是那天她早回了家。
如果她没看见那一幕就好了。
都从教室理完书包来找自己妹妹的林桥听见了周摇也的话,狗咬吕洞宾,不能咬回去,走开总可以。拉着林溪就走了,嘴里骂骂咧咧的:“你管她干嘛?我们老妈同情心泛滥,你真以为周摇也值得同情?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看她就是自作孽……嘉措,走了,管她干嘛。”
世界终于又安静了,周摇也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拨号的界面一直停留在备注为‘爸爸’的号码上,但始终没有拨出去。
一个影子落在了她脚上,陈嘉措把书包放在周摇也旁边的休息椅上,伸手拿起毛刷:“你想从哪边开始打扫?”
“不打扫,凭什么打扫。”周摇也把玩着自己的手机:“别用班级荣誉感来要求我,我从来没觉得自己和她们是一个整体的,我之所以在那个班级是学校的安排,而不是我自己想要的。”
首外语的学习小组都是学生自己组队,自己选择的才会产生团队使命感。
她的观点和别人大相径庭,从幼儿园开始老师就教导孩子们团结友爱,但周摇也只知道优胜劣汰,她要努力,不要朋友。努力才能让她考进更好的学校,而朋友不能。
积极向上的观点大力的宣传着一加一大于二。但有那么一句话,等潮水褪去,才能知道究竟哪个人是在裸泳。
陈嘉措不赞同,但说:“言论自由。”
像是和稀泥的烂好人。
体育老师踩着点准备下班,看见了正要打扫游泳池的学生,他赶人:“好了,不用打扫,早点回家吧。”
一向不听老师话的周摇也这时候最听话。她的书包上体育课的时候就带过来了,锁在更衣室的柜子里。
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陈嘉措发誓他是第一次进女更衣室。一排排的柜子贴着墙排放着,在角落的位置空了一平方都没有的空隙。
陈嘉措拽着她躲在那里。狭小的空间,周摇也后背靠着都有些发霉的白墙,脑袋枕在心跳怦然的胸口。身体贴的严丝合缝。每个人身上都有一股独特的味道,陈嘉措就像是晒过的杏仁,和这潮湿腥臭的城市相性不大。
生命力还有这个年纪鲜活奔忙的肢体。
他说——冯棠来抓她了。
和昨天在十九道撞到不一样的感觉,那感觉在狭小的空间被仿佛按下时间暂停而一帧一帧的放大。陈嘉措眨着眼睛,刻意将专注力挪到墙壁上的霉点,可有头发挠着他脖子,痒的很。
他嘶声。
下一秒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她蹙眉,示意他安静。
陈嘉措点头,喉结起伏,但捂着自己的手没松开。眼眸微垂,白皙的手腕上带着细细的银链子,上面的吊坠是花体的英文。
nn,她在首外语的名字。
安。
取自安逸、安稳、安恬。左右都是讽刺。
冯棠带着几个跟班,有几个是先前还和周摇也一起在后门抽过烟的人。
扫了一圈没看到周摇也。
冯棠骂了一句:“妈的,昨天那一脚老子膝盖疼了一天一夜。”
“要我说,她肯定不在这里,她就是不肯打扫卫生才被罚打扫游泳池。”
“冯棠,小白说的有道理,要不我们去后门等着?”
“走吧。”
杂乱的脚步渐渐远去,捂着陈嘉措的手松开了,她抬起眼眸,眼瞳很黑,从墙壁漏窗照进来的阳光落进了眼睛里,像是夏日时节海面上倒影着月亮。开口还是发号施令的语气:“我挤不出去,你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