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她低头,盯着茶几上那个空空的花瓶,终于出声问他,“阿拓,你妈妈也不和你住在一起吗?”
少年垂下眼帘,想了好一会儿,把人抱起来,放到了膝盖上。
他把额头贴在她瘦削的脊背上,声音里笼了一层倦意,“小家伙。”
察觉到他的不对劲,陶桃拉过他的手,轻轻“嗯”了声。
“我妈生我妹妹,就是时念,小念的时候,难产去世了。”
客厅里很是安静,只有立式空调吹出来的热风,卷着机器的声音。
陶桃坐在他身上,握着他的手,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饶是沉梦媛总给她一种很压抑的感觉,但是,至少沉梦媛这个母亲,还是真实存在的。
时念比时拓小了十岁。
也就是说,时拓母亲去世的时候,他也才十岁。
那么小……
“所以我爸他,很疼小念。”
时友和时拓的生母,罗念的感情很是要好。
于是罗念走了之后,时友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时念身上。
这像是他对亡妻的寄托,又像是在给自己找精慰藉。
可是时间长了,这种事的后果也逐渐显现了。
那就是,他忽视了时拓。
“我妈走了之后,我爸一直告诉我一件事,就是,要哄着妹妹,好好照顾她,这样,才对得起我妈。”
家里的两个男人,基本,都围着时念一个人转。
时拓的家长会不重要,时念幼儿园的亲子活动才最重要。时拓考哪个高中不重要,时念在幼儿园过得怎么样才重要。
时拓的爱好不重要,时念喜欢的动画片才最重要。
“小念小的时候,就喜欢画画。那时候我爸为了能教她画画,陪着她玩,还想去报一个中年兴趣班,但是他工作忙,根本没有时间,这活,就落在了我的头上。”
所以时拓,基本上从初中开始,就一直在上美术兴趣班。
因此江望才会说,以时拓的美术功底,根本不需要跟着学校培训。
时间久了,时拓也忘了,到底他喜不喜欢画画了。
时友不经常在家,照顾时念这件事,落在了时拓的头上。
他要当好一个哥哥,偶尔,还要当好一个爸爸,和妈妈。
除了必要的洗澡、换衣服以及睡觉这种事,时拓除了上课,几乎是每时每刻,都陪在时念身边。
陪她做游戏,陪她吃饭,陪她出去玩。
他没有自己的时间,他的时间,全都是时念。
陶桃听到这儿,眼眶有些微微发酸。
所以时拓从理科班转到了609美术班,也是因为,时念。
“阿拓……”
“但是我没有照顾好她。因为我,她才出了车祸。”
然后,没有回来过。
那天其实是很普通的一个国庆节。
时拓带着时念出去玩,在路边,给她买了一个氢气球。
小姑娘从小被爸爸和哥哥惯坏了,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只顾着玩气球,非要嚷着要吃冰淇淋。
结果,时拓去给她买冰淇淋的功夫,她气球没握紧,飞了出去。
时念只顾着追气球,没有看马路,闯了一个红灯,还没反应过来,一辆卡车就迎面开了过来。
下一秒,时拓耳边,只剩下车辆急刹车的刺耳声,那个冰淇淋掉在了地上,他僵在原地,看到时念穿着粉色的小裙子,倒在了一片红色里。
那个氢气球,越飞越高,像是时念的生命。
他站在原地,直到腿都开始发颤。
他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甚至在第一时间,都忘了冲上去。
那时候,时拓才15岁。
他只知道母亲难产去世,可从来没亲眼见过死亡。
所以,当时念死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只有害怕。
恐惧。
恐惧一切。
后来有路人拨了120,时拓跟着人群,奔到时念身边,却只看到小姑娘倒在那儿,一只手还捏着气球绳。
时友那时候在外地出差,赶到医院的时候,时念已经抢救无效,去世了。
留给这个父亲的,只有停尸间里的一块白布。
后来,他站在走廊,狠狠甩了时拓一个巴掌。
时拓被他打的直接一个踉跄,倒在了冰冷刺骨的地面上。
应该是清洁阿姨没有打扫干净,他的脸砸下去的时候,一片碎玻璃,直接,扎进了下巴里。
可那时候,少年眼空洞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就连下巴上渗出了鲜血,也不觉得疼了。
“你对得起你走了的妈吗!”
“你就是这么照顾你妹妹的!”
“混账东西!”
后来时友骂了什么,时拓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他颅内循环的只有一句话。
时念,因为他,死了。
因为他没有看住她,让她乱过马路,没有抓紧她的手。
如果他没有去买那个冰淇淋,一切,都会不一样。
后来,时拓再也不吃冰淇淋了。
也再也不喜欢氢气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