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艾抖了一下回头,然后双双愣住。
这人穿一条讲究的西装三件套,浅灰的好料子,将他身上的匪气掩盖了七七八八。但总归还是有些不伦不类。
徐定坤噎下一口口水,言语并不连贯:“你、你啊,怎么是你?”
珺艾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朦朦胧胧地,继而涌出黄河之水。
徐定坤颇为心虚:“哎?你别哭啊。”
他朝里头觑了一眼,手忙脚乱地拽着珺艾的胳膊,送进走廊尽头的套房里。
珺艾无声地哭泣,但也哭地缠缠绵绵,拨人心弦。端的其实把乡村妇女婆子那一套假哭给办了出来,开头那会儿还是有点情真意切的,意切得太多短暂。她现在是根本不管以前那些,这徐定坤穿成这样又跟要员在一起,肯定有点实力和关系。
徐定坤给她倒了杯茶,舔了舔自己嘴唇,不知如何开口。
珺艾哀戚地谢了他一句,徐定坤脸红发热:“谢什么,这是应该的。”
珺艾低头,两手捧着茶杯:“当年你不是你怎么跟南大校长在一块儿?”
徐定坤握拳咳嗽一声:“哦,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反正也是际遇巧合吧,我陪着金主席过来看看。”
珺艾没听过什么金主席银主席,但光是主席两个字,就已经很厉害,起码搞定一个校长不在话下。
眼珠子转过一圈,珺艾调整状态,连续完美地哭了一刻钟,逼着徐定坤问她到底怎么了,然后她就顺势说自己孤儿寡母如何如何,孩子如何如何,现在到了上学的年纪找不到学校可上如何如何。
徐定坤大松一口气,只要不翻旧账,一切好说。
“这是小事,一点问题都没有,你放心,这件事我给你办好。”
珺艾捏出怀里的手帕,左右擦擦眼角,瞬间成了个明朗的笑脸,仿佛刚才伤心哭泣的是别人,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一口喝光被子里的茶水,站起来:“嗯!这事儿就拜托你啦!”
亏我当时掩护你逃出苏州,你坑我坑成什么样你自己没点数?这个事你要是不解决,你还算个人?
珺艾非要他留个联系方式,徐定坤被磨不过,就说下次到新新宾馆找他。她怕他跑了,每天都到镇上来,新新宾馆是新建的招待所,进出都是有身份和有钱人,因为近期有要员驻扎,门口挨着两排大兵。她进去,便在周边晃。刚好几辆轿车停到门口,几个军官和政府人员往里钻,珺艾没瞧清,车子开走了,徐定坤却从对面急急的过来:“我的大小姐啊,你怎么天天来?”
珺艾拿眼睛描他,徐定坤再厚的脸皮也有点心慌:“你当我骗你?答应你的事肯定办到?!吃饭了没,没吃上旁边馆子一起吃。”
连吃带拿的,珺艾满载而归。po1捌u.
在他们朝马路反方向找馆子的时候,不久前离开的汽车往会议大楼的方向去,独有一辆撇向另外一个方向。
县城的警察局规模不大,往里进三道门槛再右转,那里腾了两层楼的空房子用来看押嫌疑犯。
陆克寒浑身都是伤,骨头又疼又痒,听到脚步声以为是送饭的来了,他爬着过去,跟狗一样凑到下面跟狗洞无异的小门下等着。几天没吃过一口好饭,开始还倔着不肯低头,但没人跟他客气,不吃下一顿就没有。他跟自己说,不能跟自己过不去,命必须留着。
谁知铁门哐当一声往外开,一双笔直的包裹着军裤马靴的双腿踏了进来。
陆克寒吃力地把头抬起来,几天不见天日,外面的光尽管不太裂,还是把眼眶刺得发痛起来。
光影倾斜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脸。
来人一张冷峻削瘦的脸颊,五官跟刀斧一般冷酷锐利,他半蹲下来,没什么表情地将不大的饭碗往地上一扔。
“饿了么,吃吧。”
这是一碗非常干净的,像是刚从锅里打出来,还在冒着热气的白米饭,上面铺着一些菜叶子。
陆克寒怔然半晌,眼眶瞪得要裂开,眼角彻红:“你还活着。”
少峯一根根地松自己的手套,洁净的白手套:“对啊,我很走运。爆炸的最后一刻,跟宫本跳了下去。”
“后面的事很复杂,宫本潜逃也带着我,拿我去当资本,再后来,我反过来拿他当资本。日本、美国、香港、台湾眨眼几年就过去了。”
少峯两句话就把非比寻常的斗争生涯给概了过去,脱完手套,拿一根手指拨了一下饭盆:“吃吧。”
吃完好抗打,刚吞进胃里的东西,被两个进来的打手一拳拳给锤了出来,满地狼藉和馊味。
少峯遥遥地站在门边抽烟,冷淡至极的轻嗤一声:“回头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