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峯每天都会过来,坐在一把雕花的红木椅子进来,交叠着双腿点根香烟。之前拿木板敲上的窗户也掀开了,金色的阳光从一张小小的方口中斜掠下来。他给少雄的时间不多,也就一根香烟。少雄听他断续地讲这几年的历史,例如逮到集中营里每天吃的什么,干了什么。平铺直叙没有使用任何形容词。又例如进入宪兵的私狱内,遭受哪些方式的审问。
少峯讲这些是不含感情的,仿佛只是为了让第二个人清楚他哪些日子在哪里而已。
讲完后拿香烟摁息在少雄已经不堪的胸口上,问他疼不疼,少雄说不疼。
过了几天,真是一个半明半阴的天气,少峯让人把少雄拽到草场上。草场旁边清理出一片干净的空地,上面架着圆桌,铺上蓝白的格纹桌布,少峯坐下那里喝下午茶。二十米开外打下几根木桩,木桩上立着装着动物血的玻璃瓶。少雄被人捆绑在木桩上,兄弟则衣装笔挺地在不远处组装猎枪,再慢条斯理地擦拭、上弹药,对准他的脑袋瞄准了。
子弹呼啸着射过来,少雄一脸的腥热血气,惊惧过后才意识自己并未被爆头,仅仅只是脑袋上那瓶血被击穿了。
少峯很爱跟他“玩游戏”,各种各样五花八门,仿佛是要把自己曾经受的苦在他身上找补回来。但他知道,这些跟少峯切实的灾难比起来,八成只能算是恐吓的花架子。
他该祈求他的原谅,但是兄弟间,很多话反而说不出口,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全力忍耐,让他发泄。
无论少雄是痛喊还是强行忍耐,少峯永远都是面无表情毫无波澜。
有一天少雄的手掌被钉穿了,少峯亲手给他喂了两粒消炎药,一个跟破风箱似的赫赫喘息,一个端酒慢饮。
少峯望着低矮天际槐树,赏了一根香烟塞到少雄嘴边,少雄立刻用牙齿叼住,重重地饥渴地吸了一口,半边肿泡的眼睛朝兄弟脸上看去:“你见到她了吧。”
少峯摇晃着洋酒玻璃杯:“嗯。”
少雄忽然急迫着往这边爬,牵扯到手掌上的伤口也不管:“你去见她吧!她还想着你”
啪的一声大响,少峯反手给他一耳光,打完后将酒水朝他头顶泼下去:“你以为这样就够了?”
少峯冷峻的情终于起了变化,阴沉地盯着身前的少雄,两颊处的肌肉起伏了好一阵,呼出长长的一口气。
然后便是一声冷笑:“你跟她已经搞过了。”
这话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
少雄默默地垂下眼帘:“也许她把我当成你。曼心你也见到了吧,很聪明的小丫头,头几年我根本不敢见她们,那丫头哭起来真是要人命,半个村子都能听见”
曼心的学校终于搞定了,说是学校其实也就是几个老师为了自家孩子私设的学堂,珺艾拎着几个礼品包,右手牵着曼心想去跟老师们认识一番提前打好交道。她们到的时候,学堂里只有一位斯斯文文的男老师在,说其他人都去参加学校什么什么典礼。那一长串的名头她也听不懂,曼心闹着要去看,男老师便把十几个小不点串成一条领到一处简陋的大礼堂里。他们去的不凑巧,热血沸腾的学生们刚刚欢送了一批人走,剩下的也就是些宣讲和演讲。萝卜头们不太感兴趣,他们最喜欢的是穿军装腰上别抢的军官,威风凛凛的英雄啊!
珺艾刚好蹭到一辆去县城的拖拉机,想着带曼心去买新书包新文具,免得她在新环境里比人低上几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