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早上,朝会前,杀猪的走进教室,拿起粉笔快速在黑板写下:颜书玑。
一个外型和名字完全沾不上边的男人,同学窃窃私语,应该跟我一样,心存敬畏。如果,凶恶煞来教工艺或体育,勉强说得通。偏偏,颜书玑教的是国文。更意外的是,第三节下课钟响,他放下课本,扬声说:「张继唐!等下过来!现在,下课!」
前所未有的况状,牵引惊异的眼光纷纷射来关注,拢等咧看恁北漏气。
事实上,小三时,下午第一堂课,老师唱名发数学考卷,最後说:「只剩老师手中这张,唯一一张考一百分。很巧,没写姓名,哪位同学没收到考卷?」我两手空空,当然要起立去领考卷。突然,全班哄堂大笑。原来,吃饱後,我嚼口香糖,要午睡,担心吞入肚。我又舍不得丢掉,想说还能吃,便暂存夹在耳朵,结果忘了。上国中後,见班导很有气质。我有心亲近,趁下课主动上前问:「老师!请问,优柔寡断是什麽意思?」闻声,林凤仪抬起脸,笑了笑,什麽都没表示。
拢怪阮厝散赤,听同学谈幼稚园的趣事,我还问:「嘿是啥?」弄懂後,羡慕得要死也就算了。我没钱补习,成绩并非名列前矛。使得其他授课老师,下课後从未找我去福利社喝汽水。颜书玑第一天来上课,先前还问班长叫啥米碗糕,全班五十几个姓名,惟独要叫张继唐,自然查过我的身家。武侠小说里「坏看面仔」都具有一颗慈悲心,我不应该以貌取人,他很有可能要塞奖学金给我。这声卯死啊,我紧来去……
稍後,我回到座位。简青树迫不及待问:「猪木注1给你什麽?」
郭玉琴和宋玉兰,以及不少同学,也在一旁以长颈鹿的姿态,情像猛狮在虎视眈眈。我把包装精美的礼物,塞入简青树手中,故意说:「你摸摸看,自然就知道!」
有时候,知道不等於明白。
我想了整天,仍然弄不透,颜书玑的用意。
张天义曾说:「别人为什麽要巴结我?动机,你哉某?任何人做任何事的动力。」
当时,我正在开鸡笼,蹲着仰脸问:「那你找我鬼混,动机是什麽?」
「麦三八啦!」话落,大鸡巴跳出来,他马上握住喂入我嘴里,捏着我脸腮,笑咪咪说:「哥哥我,懒叫定喀喀,当然是好康报你知。你甭通憨憨,呷好道烧报嘿!」
无缘无故,颜书玑大方送礼物,我必须找出,他的动机。
为求进一步知己知彼,晚自习时,我特地去找锺巴。因为,颜书玑在谈话中有提到锺巴,却没附上老师两字尊称。现象有别其他老师的惯例,透露不寻常的迹象。
想不到,我才走到一楼走廊,隔着空旷暗黑的操场,远远便看见--福利社位於学校後方的山脚下,左边紧邻炊房,右边有栋平房,三道门户三间房室,即是老师的宿舍。吴雪晴老师住第一间,锺巴住中间。第三间听说有位女老师在里面上吊,传闻会闹鬼,没人敢住,已经闲置多年--每逢夜晚便让阴森气息笼罩的房室,忽然灯光外透。鬼当然不可能会开灯,我自然会联想……张天义嫌乐器室没床铺,桌子硬梆梆不舒适。而且,天气一天天冷寒,两人脱光光在被窝里捏水饺才不会感冒,他很早就想把那房间占为己用。偏偏,阿强跟我一样怕鬼,不敢趁晚上无人时去偷开锁。
走到屋前,我很想去窗户偷窥,又怕撞见,白白的身影在梳黑黑的长发。到时,我妈又得花一笔钱帮我收惊。为免讨骂挨,我还是乖乖敲门:「锺巴老师!是我!」
回异往常,我叫了三声,锺巴泰初仍然没来应门。
小窗透光,屋里流泄歌声,是凤飞飞的松林的低语。
我记得很清楚,锺巴拥有十几张唱片,全是演奏类,轻音乐和交响曲。他向来不听流行歌,只说邓丽君的声音很甜美,凤飞飞的歌太通俗,怎会突然改变嗜好?
事出必有因,偏偏无人可回应!
窗户紧闭,玻璃本就不透明,灰尘累积脏污,朦朦胧胧,无法透露屋内的详细。
但凭脑海的印象,很容易勾勒出景象。斗室比我家房间还小,一眼望尽简陋的陈设。窗下是书桌,旁边是床舖,紧邻闹鬼的隔室。里墙有座衣橱和书柜;进门处,左边墙下有两张椅子和茶几,衔接卫浴室门户。玻璃透出模糊的景象,仍可分辨,浴室门紧闭,违反素常洞开的习惯。纵使我在,锺巴上小号也不关门,上大号只会轻掩。
一个人会同时打破两种习惯,想必有外力介入。我很纳闷,但欲知详情,惟有去挖掘。想挖掘得要行动,我只好施展幻影术闪入屋後,偷偷摸摸,只为一探究竟……
注:猪木是当时日本最有名的摔跤选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