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快说:「你别这麽紧张,害我更紧张咧!」
锺巴停下来点烟,真巧,对面是天祥戏院。
唉!张天义正搂着郭八妹在暗摸摸的世界,希望心爱ㄟ鲈鳗没游出裤裆。
「记着!」锺巴很严肃说:「你千万别向别的老师提及,绝对会被盖印记。倒楣被记过也就算了,万一被扣上帽子你的人生就毁了。喂!我在担心,你不当一回事?」
我把跑到戏院的眼光抓回来。「老师的意思,真的有喔?」
「听说,那种事欧美很常见。但台湾处於戒严,提不得。知道吗?」
「借盐?家里刚好没有,我妈会叫我去外婆家借,咦……好像从来没还过ㄟ?」
锺巴一听,莞尔说:「戒备的戒,严格的严。戒严属国家大事,攸关人民生活。」
「也就是说,戒严是政治?」
「正规解释,国家遭逢战争或叛乱等非常状态而采取的紧急军事措施。简单说,等同国家处於战争状态,实施军事管制。政府相关单位陆续颁布一些相关管制法令,限制人民自由与基本人权,包括集会、结社、言论、出版、旅游等权利被限缩,罢课、罢工都不行。还有加重刑罚的特别条例,像惩治叛乱条例、取缔流氓条例。另外……」锺巴色凝重,这麽慎重其事,我还是首见。他把脸凑更近,声音压低低说:「男人跟男人做那档事,欧美称作爱,台湾叫鸡奸,能做不能说。你得牢牢记得,政府对叛乱和匪谍很感冒,到处都有抓耙仔在收集情资。你要谈敏感的事,对象的选择……」
「跟二二八有关吗?」
「嘘!」锺巴紧张异常,「这件事提不得,你怎会知道?」
我真的被吓到了,自然不敢说实话。「老师!你吓到我了ㄟ?」
「不是我爱穷紧张,你跟本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拿学校来说,你以为很平常,有些老师却在你背後留意一言一行。大学里更多政治学生,专门靠拿奖金……」
「老师!谢谢你跟我讲这些,我会谨记在心。小心祸从口出,匪谍就在身边。但时间不等人,我快赶不上末班车了ㄟ?」
「噢!」锺巴赶紧坐正,换档催油,老爷车吐出浓烟,酷酷嗽往前行。我这才发现,环在他肚子的手不知几时垂落,抵触在发热的硬物上。我不动声色,趁着老爷车颠跳,把右掌舒开压着,感受硬茎杆的脉脉热息。只不过几秒而已,车站到了。
我和我妈回到家,钱永春竟然在。代表他有钥匙,料必急着成为户长。
不久,舅妈找上门来,臭着脸说外婆找我问话去。
短短一天事情就传开,那分明是么舅兴起胡闹,大人偏爱大惊小怪。
我妈从小在外婆的调教下,跟外婆讲话从未见她是坐着。
她显然被吓到,又不好当着舅妈的面前问,惊惊疑疑将我带过去。
外婆满头银发,红润的脸容横生皱纹来威仪,虽已八十多岁,脑筋依然精明无比。
莫说老人痴呆,连偶而失智都不曾发生,几乎天天赌四色牌,总是输少嬴多,全靠祖传秘方的功劳。我妈说,外婆的公公直到93岁才过世,婆婆更长寿,足足活了103个年头,闭目前还在数落,那个儿孙怎样又怎样,惊人的记忆力教人肃然起敬。外婆视家传秘方为仙丹,奉行不二,数十年如一日。她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必是打开後院篱笆门,走到草地上弯下腰,再起身时,手中多了三根绿色植物。洗净後直接塞入嘴里咀嚼,吞下去就对了。这种植物,四季常绿,遍地常见。可能生命力太强,所以得不到世人的青睐。嘴馋没零食吃时,我也常常采一大把,洗净切断加入盐巴抓抓,再把盐水洗掉,加少许砂糖,吃起来酸酸甜甜,清脆满口,就怕病从口入。
就像嘴对嘴吃么舅的口水,虽然很甜,却非常毒,不小心就会发作。
我才得像犯人般接受诘问,不想被判刑,惟有口是心非,想办法把黑的说成白的。
因为人人胳膊往内弯,外婆也不例外。她不疼我,也不曾凶过我。维持一贯冷漠的态度,以严肃的表情,口气冷冷直接问:「你昨暝甲恁么舅,去大埤冲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