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饿”,稍稍顿了一下,用小勺轻轻搅拌着咖啡,深吸一口气,咖啡的香气令人心平气和,微笑着说“兰姨和以前一样,一点儿也没变”。
兰芳嘴角轻轻翘起,伸手抚了下鬓角“老了,都有白头发了,你们都长大了,兰姨能不老吗,我们家虹虹到是越长越漂亮了”。
林虹微微一怔,想起倪卫彪也说过同样的话。
兰芳瞟她一眼,叹了口气道“虹虹,我没想到卫彪会突然跑到晋州来,偏偏会受了伤,偏又还遇上你,这孩子实在是不懂事”。
林虹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杯子,看着那棕色液体上浅浅的泡沫一点点晕散开来,低声道 “我很抱歉,我知道不该打搅您,可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傻孩子,你没做错”兰芳微微一笑,伸手安慰的拍拍她,“他一向任性惯了,除了老爷子,也就只有他父亲的话还稍微听一点,我现在都拿他没撤”。
“爷爷和倪叔叔都还好吗”
“都好都好,老爷子身体还行,就是天一冷腿就疼,这不,正打算过些日子去南部疗养”
“肖姨好吗”
“肖姨也好,就是长的更胖了,还偏爱吃甜的,怎么说都不听”
想到肖姨的样子,林虹不由微笑起来。
兰芳也笑了“这次只是顺路来看看你,明儿一早就得回去。”她轻轻抚着林虹的手,有些感慨的说“这几年你一个人不容易,兰姨什么忙也帮不上,心里真是很过意不去。”
“别这么说,兰姨,您对我的好我都明白的”。林虹真心实意的说,她心里清楚,如果真的不闻不问,她这几年读书,乃至参军进医校,到工作都不会这么顺顺当当。
兰芳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状似随意的说“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有合适的不妨交交朋友,你这孩子太内向,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可别把自己给耽搁了”。
林虹心里微微一跳,迅速抬起头看了一眼兰芳,过了片刻道“好的,兰姨,我明白,谢谢兰姨关心”
兰芳笑的慈祥“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比卫彪强多了,他要有你一半,我也就不用这么操心了。有什么需要就打电话找我”
咖啡已经凉的透了,沿着杯口轻轻的划着,手似乎和杯子一样的冷,林虹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对面兰芳坐过的位置仍有淡淡的香水味飘过来。她没有法子怪兰姨,兰姨再怎么想待她好,那也是她的儿子,她只会护着他。
坐的太久了,脖子和腰都觉得酸痛,手指也木木的不听使唤。林虹勉强活动了一下,拿起包包,走出了“喀秋莎”。
黄昏的时候开始飘雨,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远望去,路灯像一颗颗浸了水的糖,发出模模糊糊的光。
林虹站在“喀秋莎”门口为难,雨不大不小,公交站还有一段距离,抬头再看看天色,只得一咬牙,把包包往头上一挡,快步朝公交站冲过去。横过马路时,跑得急了,没顾着往后看,忽然一声长长的急刹车,一辆军用吉普堪堪在身边煞住,水花溅起老高。
“你不要命了”司机冲口而出,显然是受了刺激,火气很大。
林虹被吓了一跳,抬头看时,却是唐斌。
“怎么是你”唐斌也认出了她,有些吃惊,看着她狼狈的样子,赶紧打开车门“先上来再说”。
林虹坐上车,长出了一口气,笑道“还好你技术过硬”
“还说,这么大个人了,连过马路都不会”唐斌并没急着发动车子,侧过来脸来打量着林虹。“你今天没穿军装,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林虹的小外套差不多都湿透了,头发一绺绺沾在脸上,衬衣也湿了,长裙冷冰冰的贴在腿上非常难受。没上车时还不觉得,到了相对温暖的地方,寒意一下子涌了上来,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
“下着雨也不知道躲躲”唐斌轻责道,转身在后座上摸索着,递过来一件衬衣“这是干净的,先将就着擦擦,当心感冒”。
林虹想说不用了,转念一想,道谢接了过来,随口问道“你这是打算上哪儿呢”
“倪卫彪你还记得吧在咱们那儿住院那个,十一床”唐斌发动车子。
林虹心里突的一跳,偏过脸去擦头发,没有回答。唐斌也没有在意“他妈妈路过这里,请几位老朋友吃饭,我帮她接人,本来叫我一起,我想着全是老太太们,我跟着搀和什么,就溜了”。
林虹转过脸去望着窗外,雨下的更大了,眼前似乱箭飞舞,雨刮器刷刷的晃着。唐斌不再讲话,专心的开车。她极力想忘掉的过往,总是时不时就会突然跳出来,打她个措手不及,这样的感觉真的好累。
第 6 章
半夜的时候,林虹开始发烧,她已经很久没生过病了,没想到这一病就来势汹汹,人像被放在火炉上烤着,一会又像被冰水浸着;天地房屋都像在乱晃,犹如一叶飘浮在海上的小舟,随着波峰浪谷不停的起伏旋转。
早上醒来的时候,林虹仍坚持不肯打针,声称自己只要睡一觉就会没事,洪莉莉试了她的体温,沉吟了半晌,只得给她拿了药,照顾她吃下去,威胁她如果到了中午还没退烧的话就必须输液。然后又拧了湿毛巾来给她搭在头上,叮嘱说“你好好睡觉,我中午回来做稀饭给你吃”。
林虹有气无力的答应,听着洪莉莉关上门,脚步声渐渐远了。
本来就烧的迷迷糊糊的,吃了药后,头更加晕沉起来,全身发软,太阳穴突突的跳着,喉咙干涩如纱纸,热的难受,林虹觉得自己像暴晒在太阳下的冰棒,连皮带骨都给晒化了。
恍惚的想起那个夏天,也是这么热,蝉子没完没了的叫,花园里花草树叶一律耷拉着动也不动,没有一丝儿风。客厅里,倪家老爷子脸色铁青,脊背挺直的坐在藤椅上,狠狠的盯着倪卫彪,胸口微微起伏,显见是气得不轻。倪卫彪乖乖的低着头垂手侍立。后勤处的两个军官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尽管风扇吊扇全都开着,仍是汗出如浆,从衬衣背上浸出明显的印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