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律远眺着箭石满天的城楼,似乎是在自语,又似乎在回答儿子“情势虽然凶险,守城者却不急不躁,这个对手,不容小觑”
有王帐勇士急急来报“抓到两个潜逃出城的人。”忽律示意将他们带上,不到半刻,两个五花大绑,衣着破烂的中年人便到了眼前。
在士兵的呵斥声中,两人跪下磕头如捣蒜。
忽律仔细打量着他们,见他们衣冠虽破,质地却很是光鲜,举止之间,也不象做粗活的。
“你们是哪里的奸细”
他和善微笑着问道。
那两人虽不知他的真实身份,却也隐约知道是上位者,见他并不凶恶,壮着胆子哭诉道“冤枉,我们都是良善城民,不是什么奸细。”
忽律冷笑一声,道“将他们推出去斩了”
两人被拉扯着朝外走去,涕泪交加,浑身都在颤抖,忽律观察了一阵,直到他们被拖到帐门口,才又将他们唤了进来。
“你们什么人”年长者哭得手脚瘫软,年轻些的见不是事,颤抖着说了前因后果。
原来这两人是城中富户,不愿被驱赶去修筑城墙,于是重金买通相熟的守军,从狗洞钻了出来。
鞑靼人屡次征伐中原,很多人都略通汉话,听着此人说得猥琐逼真,都哈哈大笑起来,眼中满是不屑。
忽律锐利的眼凝视着他们,直到后者又出了一身冷汗,才道“你们可知城中守军的情况”
年长者一听,更加害怕,在地上缩成一团,年轻些的也露出恐怖的情。
宸宫 第五卷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云暗“我们只是蚁民百姓,哪敢管官家怎么守城”
年长者颤巍巍说道,忽律微微冷笑,随意吩咐道“将他们拖出去”
又是一阵哭嚎,那年轻些的殷商惊得肝胆俱丧,挣扎着跪地求道“可汗容禀”
明媚的艳阳照在他身上,刺得人眼生痛,他面上露出痛楚的挣扎来。
仿佛下定了主意,他走上前去,悄声道“可汗可曾见到那城头的白衣女子”
此话一出,周围的温度瞬间下降,王帐陷入诡异凝滞的气氛中,即使是最得宠的勇将,也不敢开口。
那人莫名其妙,战战兢兢不敢再说下去,忽律眸中光芒大盛,随即莫测,他慢慢轻声笑道“曾经有一面之缘。”
旁边的鞑靼勇将恨得睚眦欲裂,几月前可汗被她一箭射中,损及心脉,居然留下咳喘之症
那人擦了擦额头的汗,继续道“这位姑娘英姿飒爽,城中人都是既敬又畏”
他瞥了一眼众将眼中的凶光,胆战心惊地继续道“只是她的真实身份,却实在是骇人听闻。”
他有些畏惧地低头,声如蚊呐“她是当今圣上的宠妃。”
忽律唇边绽出一道微笑,暖如绚日,“天朝皇帝的妃子”
“是,听说这城中事务,皆是由她执掌,周大将军的属下,也都要听命于她。”
那人愧疚地垂下头道。
待所有人退下后,忽律若有所思地来回踱步。
“可汗是想擒贼先擒王吗”
军师在旁笑道“天朝有句话。叫作投鼠忌器。”
忽律叹道“我确实在动这个心思,可惜,那女子也并非易于之辈。”
他回头问道“她率军突现栾城,你们可曾在山上找到什么秘密栈道。”
军师不禁失笑道“可汗,那雪峰之上平滑如镜,峻峭已极,飞鸟亦是难渡,我们的将士尝试多次,都以失败告终,倒是平州方向,虽然官道封锁,却仍有小路曲绕,他们大约是从那里来的。”
忽律闻言,正想着继续询问,一阵胸闷,逼得他咳嗽不已。
他苦笑着平躺在貂皮木床上,挥手示意他退下。营帐的布帘被放了下来,他凝视着外面射入的阳光。叹息不语。
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将天朝的锦绣河山拿在手中,自己还有支撑到那一天吗
他们扪心自问,想起惨死的穆那,又想想还在稚龄的幼子,终于不再踌躇,下了决定,只有兵行险着,才能更快达成心愿
晨露与沈参将正在巡视城墙,她衣着简洁。月白对襟袍别无奢华,只在衽腰处绣了一枝红梅,十分清新可喜。
修筑城堞的百姓们有些惶恐地闪避到一旁,也不说话,端着瓷碗吃饭。
城墙上一片寂静。
有个别胆大不识相的,想从旁偷窥她纱幕后的容颜,被那两点幽黑眸一瞥,竟是惊得魂飞魄散。
“听说那是皇上最宠爱的娘娘。”
“妈呀,这般凶狠的性子。万岁怎么消受得起。”
有人私下咕哝着,却再不敢抬头看一眼。
“娘娘。这些人不过是无知愚民,又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沈参将委婉劝道。
晨露微笑着,并不动怒,“将军未免小觑我的耐性。”
“这些人并不是寻常庶民,而是城破之后幸存了,有血性的都被杀了,只留下这些惫懒油滑之徒,若是跟他们讲什么忠恕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