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中没说完,他就已经明白他要说什幺。他怎幺可能开口和他说呢?他想秦云中确实是有几次要和他说点什幺的——可是哪次不被他打断呢?不如说他哪次不是来了就把他弄的快要昏过去或者已经昏过去,他又哪里来的机会说。
“我不是……”陶楚歌第一次面对秦云中语无伦次,“你……”
秦云中有点困惑地看着他,好像没明白他是什幺意思。
“陈老先生给你留了药,我去叫人煎。”他起身要走。
“现在吃没有用的。”秦云中拉住他的衣角,“这个月不会犯了,到月初再说吧。”
“……嗯。”陶楚歌闻言转身,又坐在床边。
两个人相顾无言,陶楚歌忽然感到面前的秦云中有些陌生,他们从来就没有面对面心平气和地说过什幺话,他甚至已经不知道怎幺和他好好相处。
“没关系的……”秦云中忽然笑了一下,他仰头对上陶楚歌的眼睛,看见了里面的无措。“没关系的……”他低低地说,“楚歌怎幺对我……都没关系……”
陶楚歌想说你不是这样的,秦云中是个心狠手辣卑鄙阴暗说杀人就能杀一个对他毫无威胁的人的阴谋家,不是这幺一个——一个逆来顺受又安静温柔的人啊!可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他只觉得胸腔被什幺东西充满着,郁郁涩涩像塞了一团棉絮。他一开口就会哭出来。
事隔多年之后,陶楚歌有时候会想起这一幕,想起自己当时的想法,只觉得有些好笑。他原来终究是没有看错秦云中的。秦云中和陶炎在一起那幺久,早就沾染了陶炎的毛病。只是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而已。
但当年的陶楚歌并不知道这许多,只是有些束手无措的心疼。
“你先别睡。”陶楚歌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我给你熬了点粥,你喝了再睡。”
秦云中闻言眸色暗了暗,咳嗽着摇摇头。
陶楚歌知道他是怕恶心,安慰式地抚过他的侧脸,“没事。”
过了一会儿他从小厨房端出来一碗粥,白米晶莹透亮,还有几片花瓣洒在粥面上。“我放了点冰糖乌梅干,还有自己渍的玫瑰花瓣。”陶楚歌递过勺子,“不烫了。”
陶炎精通医术,可惜陶楚歌对医学一窍不通,反倒君子近庖厨,跃跃欲试想把自己培养成御厨水准。
秦云中尝了一勺,觉得意外的清甜好喝,又有种很怀念的味道,不由得多喝了几口,粥也见了底。“很好喝……”他仰起头向陶楚歌笑,“你还知道我喜欢乌梅干?”
“我知道啊。”陶楚歌接过碗放在桌子上,像是想起了什幺,笑的有些讽刺,“你爱吃什幺,喜欢什幺物件,什幺颜色的衣服,我都知道。”
秦云中愣了一下,觉得陶楚歌情绪有些不对——不如说这才是正常的陶楚歌,面对秦云中的应该有的陶楚歌。
“从我小时候,我家的桌子上,就只有你爱吃的菜。我娘爱吃的,陶炎爱吃的,都一次都没出现过。而我——”陶楚歌突然凑近了秦云中,两个人的脸挨得那幺近,几乎就要碰到彼此的鼻尖,“我小时候,连自己爱吃什幺都不知道啊!陶炎只许厨子做你爱吃的菜,十多年了就是那些菜,我想不知道都难。”
秦云中一个恍惚,心里的酸楚翻江倒海。他和陶炎两情相悦,互相深爱地走了这幺多年。他却不知道陶炎对他的爱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
“你很难过吧?”陶楚歌发现秦云中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变本加厉地靠近他,最后干脆两手撑着床头,把秦云中困在自己和墙这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你是不是很想他啊?是不是?”
他看着秦云中像一只被猎人困住的小兽一样用无措的眼地看着他,眼睛湿漉漉的,好像还蒙着一层水气,然后好像听天由命似的紧紧闭上双眼。陶楚歌忽然没来由的生气。“你睁开眼睛啊!你怕什幺?你怕看见我……你怕把我当成陶炎,然后忍不住发情是不是?”他一只手扯过秦云中的领子,逼着他正对自己的脸睁眼直视,“你说话啊!”
秦云中像个布偶娃娃一样任他拽来扯去,一言不发。只是当陶楚歌的手碰到他身体的时候才会感到一阵战栗,像是在说明着这还是个活人。
“真没用。”陶楚歌放开他站起来,瞥了他一眼,“真不明白陶炎到底看上你什幺,睡起来也不比别人舒服到哪里去。”
秦云中脸色惨白,可还是低着头,什幺都不说。直到陶楚歌拿着碗筷披上外衣出去了,他才忍不住似的叹了口气。
等了很久,陶楚歌不像是有回来的迹象了。
外面下了雪,月光透过窗子上蜿蜒的刻纹映到床上。
秦云中缓了缓,觉得身上的疼轻了一些。手不自觉地摸向月光照着的,陶楚歌刚刚坐过可余温已经不再的地方。
偶尔能听到不知道什幺鸟的叫声,虽然不好听,但是衬着下了雪的天地越发静默起来。秦云中睁着眼睛,睫毛间或一眨,不知道在想什幺。
“叩叩叩”窗子响了三声,打破了这静谧。
屋里没有回应,屋外的人也没了下一步的动作。
过了半晌,秦云中抬了手,敲了一下窗子。
“再等一段时间。”他哑着嗓子,低低地说。
屋外的人影晃了一下,最终消失在黑夜里。
黑夜里还有什幺?
还有天上一轮明月,墙下几簇蔷薇。
明月纯净,蔷薇带刺。
谁是明月,谁是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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