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就如音顾所说,随处可见无家可归之人。她们的轿子行在其中,确实十分扎眼。湘琪原想人已接到,回程应该可以轻松些,可是外面如此纷乱,再加上音顾的身份,她便想着要加紧脚程。
没过多久,大道遇岔,分散了许多人流,这才好了一些。不过就算如此,离开秀江县的第一晚,她们还是在一处破庙中度过的。
破庙里已经有不少人,音顾一行人占据一隅,在外面捡了些火把,围坐起来。
喜眉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过夜,所以没什么感觉。她刚抖开块布要铺在地上,便被音顾抢了过去仔细铺好,等要坐下时又被音顾扯到了身边。
喜眉嘟起嘴,被拉扯得有些狼狈,她悄然抬眼,还好另几个人都没在注意着,随即她瞪着音顾道:“做什么拉我,你身边香些么?”
她是很高兴音顾也答应了一起去素青城,但是为什么突然之间音顾好像特别殷勤了似的。比如白天在路上的时候,要吃东西,是音顾送进轿子里来的;要喝水,是她端进来的;她总是话头刚起,音顾便“唰”得把她轿窗的帘子掀开,然后一付恭听圣谕的模样。几次下来,喜眉几乎不敢开口了。一想到要说什么,心里便呯呯直跳,生怕音顾立即在轿子中变出来。
音顾的变化,令喜眉有些烦恼起来。轿中独她一人,不做声时,便听到响铃的铃铛声与马蹄声交织,偶尔还会有音顾低沉的喝马声。喜眉轻轻抚着自己的唇瓣,心中直迷惑于音顾昨晚的举止。不就是上药而已么,怎么的就变成了她口中的与男人在床上做的事?喜眉想到这都觉得臊得慌,端坐在这轿中都浑身不对劲来。
不过喜眉只想了一会儿,便慢慢转到了这趟路的目的的去。湘琪在另外的轿中也与她说些话,讲那素青城的花景,这使她心生向往,只愿早早的到素青城,早早的见到姐姐。
破庙里喜眉正对音顾独自专横的行为不满,她所不满的人倒是很无所谓的样子:“这庙里人杂,注意安全。”
“都是可怜的人,有什么好注意的。”喜眉环顾了下,倒是叹气道。
“夜里最是没有防备的时候,为了一个包子可能都会打起来,还是仔细些为好。”音顾又道。
喜眉微惊,看看到处都沉默着休息的人。
破庙只是个小庙,堂上的菩萨已经不辨面目,上面爬满了蜘蛛网,尘粒于上积成一片灰白色。小庙虽小,却大大小小集聚了五起人。有单独一人的,也有全家大小几口的。喜眉她们算是人多,进来后是清掉了一角才有位置的。
“音顾姑娘说的在理,晚上还要轮流警夜。”湘琪跪坐过来说道,“轿夫们都是自己人,他们会安排好,你们还是可以睡个好觉的。”
两个丫头已经拿了些蒸饼过来,都是离开秀江县时在酒楼里买好的。
这吃的一拿出来,小庙里不少目光便都集聚了过来。一场大水冲垮了堤岸,席卷了家园,人能活下尚属侥幸,身旁之物根本没有留得住。连一文钱都没有的时候,便真能体会到什么是饥饿,什么是寒冷……
几个轿夫感觉到了身边的骚动,便围着姑娘们背坐着,警惕地盯着四周。
湘琪将蒸饼分与几人,喜眉拿着却有些吃不下去。
那些大人便算了,有几个小孩看着她手上的饼子连口水都流了出来。她咬了咬牙,刚要起身,饼却被音顾拿了过去。
“音顾……”喜眉小声道。
音顾扫了她一眼,起身过去把饼撕开丢给了那几个小孩。小孩身旁的大人便千恩万谢,直念念有词。回头的时候音顾走得特别慢,眼睛也缓缓扫视了遍其他的人。有人蠢蠢欲动,却被身边的人按住并丢了个神色。音顾如同未见,回到喜眉身边说道:“我出去找找。”
喜眉一愣,了头。
湘琪见音顾散了饼就出了庙去,便问喜眉: “她做什么去?”
“找吃的去了。”喜眉回道。
“找吃的?”一个丫头奇道,“这荒郊野外的,哪有吃的?”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禁忧心道,“天都这么黑了,音顾姑娘跑出去干什么呀。”
喜眉稍微犹豫了下。跟着音顾从安志县出来后,夜里音顾也曾弄些吃的来,她好奇地追问过两次,音顾却当做是非常普通而简单的事,这使她后来便没有在意,完全是心安理得的吃着。现在她被丫头说得也有些心不在焉,往嘴里胡填着着饼,总也朝庙外张望去。
而湘琪却是微微一笑:“音顾姑娘不会丢的。”她见那几个小孩已经狼吞虎咽完了音顾给的饼,却还在啃着手指望着她们,便干脆把剩下的不多的食物拿了出来。因为原本今晚是可以到一座驿馆的,所以并没有买许多吃的。只是没想到方才出城时遇到灾民闹事,耽搁了一阵子,再加上路上也乱腾,走着走着竟然错地了时辰去。
好在明天很快就可以到驿站了,湘琪见那些孩子也确实可怜,便起意把饼都分了。喜眉听了忙把饼拿给了那些孩子,不料才一转头,突然听到一个小孩大哭起来。再转回来,方发现一旁的一个男子竟然从小孩手里抢了蒸饼去,其中一块三口两口的便全塞到了嘴里。
喜眉看得惊呆了,好一会儿才气得指着他骂道:“好不要脸,你怎么抢小孩的东西吃?”
那人鼓着眼睛好不容易吞咽下去,这才涎皮道:“姑娘有吃的怎么只和小孩分享,我们也是人哪,理当算一份子。”
那小孩没吃到饼,便爬起来去抱男子的腿,随即被他一脚踹开。孩子的爹爹见状便站起来要理论,却被男子的同伴扔过来的棍子给吓退了脚步。
喜眉气极,刚要说什么,那男子便朝她踏了一步,几个轿夫走了过来拦在前面,那人才悻悻坐回自己的角落去。
喜眉气呼呼地回来,湘琪安慰道:“世间什么人都有,别放在心上。”
而那孩子还在啼哭。喜眉望去,那孩子的娘亲搂着孩子朝着抢饼的男子厌恶地瞪了一眼,却被那人以更凶恶的眼神瞪了回去。无奈,这一家子只好移开了些身,不敢再做理会。
好一会儿后,音顾回来了。她丢了两只长翅山鸡给轿夫,轿夫们欢呼一声,到庙外杀鸡去了。
音顾一坐下来便忙着整理出个架子准备一会儿烤山鸡吃,一不小心扫到喜眉满脸不快,便问道:“出什么事了?”
喜眉挪了过来,气道:“刚才我给孩子饼吃,竟然有大人抢走了。”她回头扫了眼那男子,轻啐了声,“非但如此,还踢了那孩子,看起来就是无赖。”
音顾停住手,也回头看了下,正是刚才蠢蠢欲动的那人。那人眼睛已经在冒绿光了,正死死地盯着门外杀鸡的轿夫。
“等会儿我帮你治他。”音顾低声道。
喜眉这才舒了口气,音顾主意多,一定能替那小孩报这一口之仇。
等音顾把架子搭好后,轿夫们已经把鸡杀好了。庙后有一口井,正好洗个干净,趁这时间音顾又去捡了些柴来。
这下子整个庙里的人都不得不关注这边了,等鸡上了烤架,已能听到肚子开始响的声音。最后,当音顾把不知哪找来的野细葱洒在烤鸡上时,就连一向斯文优雅的湘琪都要忍不住十指大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