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眉从音顾的诊室一出来,小弦就贼兮兮地告诉她:“我替少夫人挡下了九个求医的,一个端药的。”
“啊?”喜眉愣了愣,回望了端坐在里面的音顾一眼,立即揪着小弦出了药铺,这才骂道,“你个鬼灵精,人家求医的都是身子受着苦的,你怎么能这么干。”她随即又了头,恍然道,“我说怎么没人打扰我和音顾说话……”
小弦被骂得靠在墙角边,很是委屈地道:“少夫人让我守在外面,不就是让我挡人么。”
“我是让你呆在外面,不是挡在外面。”喜眉气道,“若是让音顾知道了,指不定还以为咱们这么动心眼可怎么好?”
“可是少夫人你也是看病啊,”小弦依然强辩道,“你是心病……”
喜眉一愣,复而消下气来。她伸手揽着小弦不禁唏嘘道:“我身边就剩下你还算体会得到我的难处了。”
主子可以和下人亲热,下人却得守着自己的本份,小弦连忙贴着墙移开些位:“早说让少夫人你找音顾姑娘了,我也觉得她是个好人。”
“我不是不好意思么,”喜眉低声懊恼道,“虽说跟来了县里,却更不自在了。自己无能,怎么好意思再找她帮忙。”
“那音顾姑娘到底帮没帮忙?”小弦小声问。
喜眉一呆,怀里那个小纸包就像个石子一般硌得慌。她略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走,回去!”
喜眉来县里的这段时间里,除了去二姑姑那串个门,便再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走动。每次非要出门不可的时候,刘氏倒还是会准备小轿给她。不过喜眉与刘氏相处这许久下来,也知道刘氏不是心疼她的身子,怕她走累了,而是怕她领着个丫鬟走在街上掉身份而已。
坐在小轿里,掀起窗纱,喜眉再一次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小县城。
不管她看了多少次,各各门上的飞角屋檐、沿途林林种种的买卖吆喝,再加上穿流其间的男女老少,每次都显得那么拥挤和热闹。这小县城尚且如此,不知道更大些的地方又会是什么样的情景,或者到了天子脚下的皇城,又该是何等的繁华……
喜眉慢慢放下了窗纱,她心里知道,那些景象,她大概这辈子是无缘看到了。她的一辈子,已经姓做了庆氏,恐怕永远也无法从中脱离开了。
二人小轿有些颠簸,喜眉坐在其中感觉着这种晃动,也隐约觉得自己的人生路就将这么晃动着走下去……
而这命能否有所改变,不知道能不能寄希望于怀中的这个朱色的小纸包。
爹娘说,这个稳婆不错,没像别的稳婆一样,在人家生了儿子后就要求打赏,她非但不求,还把爹给的赏钱退回去,说是给弟弟添些衣裳。
二姑姑说,音顾姑娘为人实诚,给多少拿多少,又说话算数,下雪的天还进山去接生,难得难得。
喜眉自己也觉得,这个音顾值得一信,可是这药要怎么用,她还得考量考量。
而这一考量,便又过了数天。
庆家在县里早早就有宅子的,为的就是庆登科来上学堂时用。只不过原本不是这座,可是庆登科考了一次又一次,总是考不上,后面刘氏找人一算命,说那宅子风水不行,便搬了换了现在的这座。
同换的还有学堂。现在的这学堂设在县中心,叫“安志书院”,入学的都是些官家或者是有钱人家的子弟。听说夫子是大地方回乡的文人,在这里颐养天年,后被人再三相请才出山的。庆家虽然只能算是个土财主,却依然有着美好的愿景,尤其是刘氏,几近中毒。听到风声后,她指使庆财主拼命打,才把儿子送进这书院里。
现在的这座庆宅非常大,像个小花园似的,到处是路和房子,喜眉至今还没有将它走个完整。她一向只呆在自己的小院落里——和在乡下一样,庆财主划了个院子给她。大概是看在她怀了庆家血脉的原故,这个小院子南北朝南,基本处于庆宅的中心位置,只比庆财主自己的主屋要偏向一些。那个小妾王怡月的院子在自己身侧,一道回廊走两院子门前过,绿树隐映中,庆登科若是去了那边,喜眉基本也是不会发觉的。
何况,刘氏早发了禁令,为了读书人和孕妇着想,两人暂时就不必再同房了。
喜眉原本还有些懵懂茫然,问过姑姑才知道,怀孕是禁忌同房的。这,倒像是刘氏的好心了。怪只怪刘氏对喜眉一向刻薄,喜眉才不由自主的往坏处想去。
这天喜眉刚穿过小院的月门,刚上走廊就碰到了王怡月。
王怡月穿着比她艳些的缎子,施施然走到她面前微微行礼:“姐姐可好?”
喜眉了下头:“你也是去给婆婆请安的吗?”
“是的,正好与姐姐一道呢。”
王怡月的身姿比喜眉要丰腴一些,微圆的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怎么看怎么讨人欢喜。对于这一,喜眉也是十分沮丧,她天生笑不来这种谄媚,堆得脸上的肉都硬了,也只会讨婆婆嫌弃。她倒是动过念头想请教一下这个小妾,如何能笑得这么随心所欲,不过她还是清醒了一下头脑,没做出这种丢人的举动来。
王怡月是县里人氏,家境一般,按说是不会愿意做人家小妾的。只是她某一日与刘氏于县里那座很灵验的庙中偶然相识。刘氏向来都爱到处宣扬她那个胎梦和庆家美好的将来,说得王怡月春心萌动,尤其听说庆登科马上就要进“安志学院”读书后,便更想要嫁个未来的大官人。后来得知他已经娶了正室后,也不放弃,竟然咬牙说宁愿为妾,也不错过好郎君。
此事在县里轰动一时,远在乡下庆家祖屋的喜眉却一也不知情。
刘氏对王怡月也是中意的很,觉得她比喜眉更有福像。两个都有福缘的女子围绕在儿子身边,总不会有错吧。于是她请了最好的媒人,说的天花乱坠,这才让王家把女儿嫁过来做小妾。
喜眉在前,王怡月在后,两人双双向婆婆请过安奉过茶后,说了会儿话,就又原路回房了。
只是回来的路上,王怡月走得有些累了,便坐在走廓的坐椅上歇脚。与她一起陪嫁过来的贴身丫鬟纹儿见状便问道:“少夫人,怎么了?”
喜眉似乎没听见,依然向前走。倒是小弦转回头去朝纹儿瞪了眼,对方立即回瞪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