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为什么……他们这么大张旗鼓逼死了素锦姐姐啊?”
唐昕忍不住丢来一个眼刀子,恼她哪壶不开提哪壶。
南宫星抬手挡住双眼,缓缓道:“此事……和玉捕头有关。他们一直在等一
个契机,逼玉捕头犯错,好让她失去威信。如此一来,上百万两的军费挪用下落
不明一案,就不得不自此中断。玉捕头如今被指责心劫发作滥杀 多人,即使有五
公子帮忙讲情,可他们谁也不肯挑明 天道在其中的阴谋,唐门明哲保身,如此下
去……玉捕头必定凶多吉少。”
唐昕疑惑道:“可如果三公子就是罪魁祸首,玉捕头手上拿着证据,四公子
和五公子应该尽力保全她才对吧?”
“但三公子与 天道合作,已经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他收回文曲,利用一群
被出卖的棋子撇清自己,赶下五公子重掌府兵。可以说,在唐家堡这片地方,他
已经快能一手遮天。剩下两位公子此刻想的,恐怕是如何脱身自保了吧。”南宫
星捂着左腹那一时间难以痊愈的剑伤,“瑶瑶,之后你尽量不要离开我身边,我
怕文曲对你怀恨在心。阿昕,醉晚和碧春,我就拜托给你了,在我养伤这段时间,
你把她们安置到远明掌事觉得安全的地方。图穷匕见,大家都提着点心劲,莫要
……再有人出事了。”
“主子,你这伤……三五天怕是下不来床啊。”霍瑶瑶小声道,“想痊愈到
能动手,起码十天半个月,我寻思……不行咱们还是撤吧。”
唐昕叹道:“唐家堡虽然解了禁,可唐门现在被包围得更严实,无关人等离
开可能还 容易点,小星……我不觉得文曲肯高抬贵手放过。三公子要是听文曲的,
多半收拾了两个兄弟,就得来对付咱们。”
“那你请唐门的亲戚帮帮忙,”霍瑶瑶急忙抓住唐昕的手,“咱们来这儿出
力,又有功劳又有苦劳,总不能眼看着咱们成了冤魂野鬼吧?”
南宫星沉声道:“不必那么担心,如今四公子和五公子都还在山上,虽说府
兵之中三公子的心腹较多,可剩下两个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四公子,如今正
是坐收渔利的时候,三公子若是明面上被抓住什么 把柄证据,轻罗可以名正言顺
出手的话,事情不是没有瞬息之间逆转的可能性。”
尽管他竭力安抚,想让大家稍安勿躁,可崔碧春、雍素锦两个武功高强的老
江湖都着了道儿,一伤一死,南宫星和四大 剑奴都挂了彩,也就四大 剑奴伤得不
重,包扎一下还能再战,勉强算是强援,可想到那四个加起来也挡不住一个轻罗,
诸人就还是阵阵胆寒。
尤其霍瑶瑶,乌溜溜的眼珠一个劲儿转,真像只闻到了猎人刀上血味的狐狸,
恨不得竖起耳朵夹住尾巴这就溜进山里。
南宫星沉吟良久,也觉得自己过于托大。当前如意楼西三堂情势有变,他求
援的讯息,未必能得到回应。加上母亲仍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他不禁暗暗斟酌,
要不要往近处寻一个前辈高手过来助拳。
他师父风绝尘在上一代狼魂归隐之际已成为实质上的领袖,诸多同门就是看
在风绝尘的面子上,也不会不出手相帮。
可问题是,目前距离这边最近的那位,姓沈名离秋,当年行七,他见了之后,
要低眉顺眼拱手喊一句沈七姑。
昔年江湖上,这批狼魂横行报仇,引起血雨腥风的时代,曾有句话,叫做宁
与风三单挑,不见沈七一笑。
这话的意思,就是谁若成了狼魂复仇的目标,那宁肯来的是风绝尘单打独斗
一场,也盼着别是沈离秋笑吟吟露面。
跟前面打,打不过,最多是一死。
跟后面打,打之前,家里已死绝。
当年北冷四,南沈七,真是生生在那一代 天道控制的四大世家和七大剑派之
中,屠出了一片血淋淋的天地。
两人还有一个共同点,便是杀气过盛, 容易上头。
这便是南宫星一直踌躇,不愿通知这两位都离此不远的前辈的主要理由。
可若这山上真要血流成河,他也不是傻子,流别人的,总好过流他身边人的。
雍素锦的悲剧,不能再在他身边上演了。
而且他上次修书送出,若是顺利,近期就要有人到唐家堡来。只是单请风狼
沈离秋一人来帮忙的话,靠那位援兵,应该能压得住阵。
到时有人能敌住轻罗,已经可以确定是元凶首恶的紫萍,便可以先纳上命来。
沉吟片刻,他让唐醉晚取来笔墨纸砚,用狼魂一脉的暗语,而非如意楼内部
的印记写下一封短笺,请唐昕帮忙封入蜡丸,走唐门的情报脉络,往指定地点送
去。
这并非“南宫星”的求助,而是独狼风绝尘弟子于危机中的求援。
不久,天色渐晚,唐远书差人过来问候几句,叮嘱院中诸位弟子好生照料。
南宫星顺便打探几句,知道唐远图已经顺利脱困,如今唐门上下力求自保,不愿
被卷入王府高墙之内的斗争中,因此将大力气都放在防范内院以及守卫唐家堡上。
听说唐炫恼火青柳主仆二人受惊,见唐门多半不会再出大事,拂袖下山,当
日就在闹市中连毙三人,挂尸于树梢,胸腹留下大字,“杀人者唐炫”,之后带
着青柳扬长而去,不知所踪。
近些日子抗击来犯邪道屡屡立功的傅灵舟,便成了山脚守备弟子的主心骨。
唐蕊家里得此佳婿,自然是乐得合不拢嘴,庄子里喜气洋洋,像是已经在筹备嫁
妆。
南宫星本还对傅灵舟颇有拉拢结交之意,可既然这少年并非什么志向高远的
性子,又和唐蕊情投意合,让他成为唐门 姻亲,在武林中也算是平步青云了。
一般少侠行走江湖总能结交许多知己好友,拉拉拢拢便成了一支队伍。
可南宫星出来走了几处地方,适合拉进楼里的人才没交到几个,打算装进自
家后院的姑娘倒是收了一堆。
也不知道他这少楼主,到底是师承了如意楼,还是千金楼。
日暮西沉,晚餐用毕,南宫星伤口痛楚大轻,内力缓缓回复上来,力战之后
那股劲头,便又蠢蠢欲动。
不过今时 不同往日,霍瑶瑶早早就提醒了唐昕——文曲那臭不要脸的往她们
闺房之乐上下了绊子。
三个女的晚饭时候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商量什么。反正吃过之后,唐醉晚
出去弄了坛酒,自斟自饮灌了大半下去。唐昕找来几条牛皮软索,看着他躺在床
上的模样若有所思。霍瑶瑶叫仆役送了三大桶热水过来,然后请四大 剑奴留意院
门口动静,该挡的就都挡在外面。
“咱们……是不是该开始了?不然等星哥哥没事,咱们可养不回来精神。”
唐醉晚将酒坛抱下桌子,刚提醒一句,外面就传来 剑奴高声提醒:“有客到。”
霍瑶瑶领口扣子都捏开了俩,一听急忙摁回去,匆匆迎到外面,探头看了一
眼,又一溜烟跑了回来,紧张道:“主子,是……是那个轻罗!她、她、她不会
是来杀人灭口的吧?我要不要提前准备点毒针?”
唐昕走到窗边,掀开缝隙看一眼,眼角泪痣微颤,道:“先别慌,四公子也
来了。”
“阿昕,你去迎一下,瑶瑶,醉晚,扶我起来。”南宫星略一思忖,将衣衫
整好,暂且停下内息循环往复疗伤的过程,让血色从脸上退去,露出虚弱不堪摇
摇欲坠的模样,一点点挪到外堂。
这边是治病疗伤的院子,房间比寻常厢房要小,堂屋不过比门略宽,摆得下
桌椅一套而已。四公子只带了轻罗,两人进来,屋里就显得满满当当。
“小星,伤势如何?可需要让我那大夫来为你看看?”斜靠在椅子上,武瑾
将头往轻罗胸口一枕,微笑问道。
“我身子壮实,打小娘用药泡大的,只要还有口气,及时止血,没有缺胳膊
少腿,就问题不大。”南宫星懒得卖关子,径自问道,“四公子此时前来,所为
何事?”
武瑾略一沉吟,缓缓道:“一些杂事,但若不及时告诉你,恐怕会难以收拾。”
“哦?”南宫星望向轻罗,“公子有如此厉害的贤内助,还解决不了么?”
武瑾轻轻叹了口气,道:“若我还能在此地盘桓数日,那自然不需要劳烦诸
位。”
“公子言下之意,是要动身离开了?”南宫星暗暗吃了一惊,不过转念想到,
如今三公子优势颇大,武瑾为了避开锋芒,暂退回王府,倒也是一招应对,“是
要回王府么?”
不料武瑾却摇了摇头,轻声道:“实不相瞒,我接到家母书信,她……近些
日子病情越发严重,父王多方打听,知道往东去,翼州与季州交界一带,隐居着
一位十几年前的名医。”
南宫星心中一动,暗想,莫非武瑾是来求他引荐,去请姨娘——当年的名医
美人——赎魂玉手华沐贞为王妃治病么?
可他那位华姨娘为人低调不喜张扬,与父亲 两情相悦后行事一向谨慎,失身
流言传出,被从四绝色中除名之后,便不怎么再涉足江湖,清楚她如今下落的,
应该都是上一代狼魂的自己人。
镇南王位高权重,广为探查摸出一个大概还有可能,可武瑾是如何知道要来
找他的?南宫星心中繁复念头掠过,皱眉道:“公子的意思是?”
不想武瑾接着说的却是:“此间事务再怎么重要,也比不过我娘亲的病情。
我和轻罗为了尽孝,明日便会出发,沿江走水路往翼州去,先拜会一下定南公苏
叔叔,再去寻觅那名神医的下落。”
听他并无恳请央求的意思,南宫星不愿主动说破,便道:“那便祝公子一路
顺风,早日寻到神医,治好母亲的病症。”
武瑾微笑颔首,轻声道:“想必你也看得出来,我们兄弟之间,关系谈不上
和睦,如今我要离开,三哥、五弟,只怕会更加肆无忌惮。玉捕头对王府一片赤
诚忠心,即使做不成我的嫂嫂,也不该蒙冤受难。”
南宫星拱手道:“公子放心,我受人之托,一定会尽力保全玉捕头平安。等
上三、五日,我伤口不影响活动,就去想办法。”
武瑾微一侧头,轻罗颇不情愿地哼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瓷瓶,放在
桌上。他柔声道:“有些事,你能出手,轻罗却不行,这里有王府得自昔年蛊宗
的疗伤圣药,对刀剑创伤颇有奇效,一瓶价值千金,你拿去用上,尽早出手,莫
要让玉捕头被灭口在牢中。”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已请唐门安排保护,但……”
唐昕一惊,蹙眉道:“公子,唐门怎么了?”
武瑾略一犹豫,缓缓道:“唐门如今的情形,变得颇为奇怪,我也说不出哪
里不对,但……你们家的青年才俊,总让我有种看到了我们兄弟的错觉。如今死
了很 多人,唐家堡不再是铜墙铁壁,我听侍卫说,山下已经有来路不明的江湖人
隐匿潜入,提醒我们注意安全。这情形下,唐门能指望几天,我说不准,还是早
做其他打算为妙。”
南宫星眉心越拧越紧,暗想,世子一案虽说还不能算是水落石出,但明眼人
都看得出来,后续已经不是追缉凶手这么简单,情况变化之后,唐门受到的压力
可以说是大大减轻。
难道……此前一心对外的唐家俊杰,要趁着事件的尾巴,开始争斗了么?
他伸手拿过小瓶,递给霍瑶瑶,示意她去里屋检验一下,口中道:“多谢公
子指点,玉捕头一旦脱困,我便设法说服她随我一起离开。如此可好?”
武瑾淡淡道:“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但……小星,如此一来,王府我那位
谋划一切的兄弟,必定会把包庇凶嫌,收容玉若嫣的罪名,扣在整个如意楼的头
上。加上我大哥之死,玉若嫣毕竟是出手的那个,你如意楼……今后在西南一带,
只怕是要重重受阻了。”
“我们本也不是在做光明正大的买卖,今后在西南一带,多加小心就是。”
南宫星沉声道,“等四公子回到王府,还请对王爷美言几句。”
武瑾点了点头,神情却颇为惆怅,悠悠道:“若我那时还说得上话,自然会
帮玉捕头澄清,为你们讨个公道。”
轻罗不悦道:“州同,王爷不是不讲理的人,咱们据理力争,据实相告,就
不信老三他……”
武瑾抬手打断,道:“无凭无据,不要凭白污蔑三哥什么。”
他拉过轻罗的手,缓缓道:“此番唐门之行,大家各凭本事,来争心中最想
要的东西。谁拿到了,谁笑到最后,谁才是赢家。胜败乃兵家常事,输,也要输
得有风度。”
轻罗美眸一斜,不屑道:“这可不是我们习武之人的解决法子。要我说,明
明知道是罪魁祸首的,不去一掌打死,还等什么?”
武瑾轻轻拍了她一下,笑道:“当着如意楼,这般草菅人命,你将来可得小
心银芙蓉,指你的名。”
轻罗冷哼道:“不就是风绝尘么,别人怕她,我可不怕。”
“咳咳,”南宫星清清嗓子,权作提醒,自己这独狼弟子还在呢,请多少留
点面子,“公子此行也请多加小心,三公子心机深沉,又有帮手在侧,寻医问药
路途遥远,即便有轻罗在身边,也是危机四伏。”
“我知道。”武瑾淡淡道,“就连母亲的病,恐怕其中也有什么阴谋算计。
王侯之家,难免如此。此次求医若是顺利,我便去请示父王,将母亲接出王府。
对那边,我其实已经十分厌倦了……”
额外闲谈几句,等唐昕出门恭送武瑾离开,南宫星长长吐出口气,靠在唐醉
晚柔软丰盈的胸膛,总算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喃喃道:“镇南王真是虎父无犬子,
这兄弟几个……竟没一个我看得穿的。”
霍瑶瑶不解,小声道:“主子,四公子……这不是挺明显站在咱们这边了么?
而且我觉得他也没什么兴趣当王爷。”
“他的确没兴趣当王爷的样子,不然……绝不肯在此时离开。但他一定还有
别的目的,藏在心底,否则,他根本就不必来。”南宫星揉着额角,缓缓道,
“此外,你们注意到了么,他说了这么多事,却在我特意暗示三公子已经有帮手
在侧的情况下,依然没有一句问到文曲。那是世子遇刺案的真凶,是幕后主使最
厉害的一枚棋子,他为何毫不关心?”
唐昕踏进门来,将门闩落下,蹙眉道:“依我看,他比咱们知道文曲的身份
更早。这次求医,保不准就是拿个由头离开,免得被三公子联手文曲打得一败涂
地。”
南宫星脑中纷乱不堪,千头万绪交错成一个巨大的线团,无力道:“我想,
唐门内部新兴起的波澜,会不会就是文曲为三公子准备的后手。五公子势力单薄,
在这儿也没有什么亲信,一旦唐门内乱,顾不到五公子和玉若嫣的安危, 天道的
高手……恐怕就要趁机下手了。到时候,百万两军饷的罪名给五公子头上一扣,
远去翼州的四公子再出点什么岔子,世子之位,三公子岂不是唾手可得?”
唐昕叹道:“要真是这样,就算再有证据交给镇南王,王爷膝下没有别的继
承人,对这位三公子……怕是也无可奈何了。”
南宫星咬了咬牙,起身往内室走去,“当务之急,是我先恢复行动的能力。
阿昕,醉晚,你们进来,今夜,我身体不便,只能辛苦你们三位了。”
唐昕嗯了一声,扶着他让他靠在床上。
唐醉晚脱掉鞋子,从另一侧上去,为他铺开一层厚实单子。
接着,这两人忽然拿出一条牛皮长索,按着南宫星躺下,换手一绕,把他双
臂贴身,牢牢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