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尔汗大叔感慨,幸亏当年没有把苏露嫁出去,要不真的耽误了孩子。
我也借机向吐尔汗大叔征询那个记挂了很久的事情,我告诉大叔,苏露毕业之后,如果想留北京,那里和吉木乃不一样,月收入5000块钱都会过得很艰难,而且,很难找到合适的穆斯林出嫁。
大叔说他知道这件事,苏露也和他说过,她非常喜欢北京,想毕业就留在北京,而且就算回来,他一个老牧民没权没势,也没法帮她找到好的工作。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和大叔说了出来,我说按苏露的条件,漂亮又淳朴,做事踏实,有主见有思想,在北京可以比较容易找到很好的男人,起码我旁边就有适龄的合适小伙子,月入也2万以上,能够保证苏露安逸的生活。
但是,都是汉人。
我把重点说了出来,直视着大叔的眼睛。
大叔沉默了半天,说:比利姆,如果是你,我一定同意,但是你已经娶亲了。
别的汉人,我不放心。
我叹了口气,心说,还是一个无解的疙瘩。
晚上吃饭,阿扎马特果然赶回来了,不再游牧之后,他胖了很多,由于开饭馆招待客人的原因,汉语也已经说的很好了。
苏露来之前,和他们说了很多的影儿的事情,说她到了北京之后,我基本上没管过她,全都是影儿姐姐在照顾她,指导她学习,帮她找兼职,照顾她生活之类的。
结果,吃饭的时候,吐尔汗大叔和阿扎马特只是礼节性的敬了下女客,就把影儿撇在一旁,只顾和我说话了。
苏露对这种赤裸裸的重男轻女很是反感,自己在那嘀嘀咕咕的和影儿说话,不理我们。
阿扎马特说起当年我的预言,已经快要成真了,他当时一起游牧的那些伙伴,或者不再牧羊,或者改为圈养,还在转场的已经很少了。
他说,等冬天,找一只转场下来,还没交配过的小羊羔,宰了到县里做好真空密封,给我们寄过去,以后可能就再也吃不到这幺好的羊肉了。
酒过三巡,吐尔汗大叔感慨,时代真的变了,阿扎马特不放羊了,阿吾勒的孙子不放羊了,连家里有700多只羊的巴图尔家的独子也要出去打工了,游牧人的路,到头了。
他老了,不懂了。
苏露在旁边插嘴说:现在这样有什幺不好,有砖房,有玻璃窗,有电,有自来水,有牛羊住的暖棚,有定牧区,有庄稼地,有饲料场,为什幺非要过以前的苦日子?我可不愿意再碰上那一次的暴风雪,差点把阿扎马特哥哥的命留在了冬牧场。
阿扎马特又举起酒杯,说:比利姆兄弟,我现在是真的服了你了,你帮了阿依苏露小妹子这幺多,你的恩德,我永远不会忘记。
我赶忙举杯回敬。
吐尔汗大叔默然不语,半响,突然对苏露说到:阿依苏露,拿起你的酒杯,敬你比利姆哥哥和嫂子一杯酒。
从此以后,你的事情,你自己做主吧,阿爸全都不管了。
阿依苏露依言举杯,影儿却是听出了这句话的分量,提醒她:先敬你的爸爸妈妈和哥哥。
阿依苏露红着眼睛,敬阿爸和阿妈一杯酒,然后敬哥哥一杯酒,最后敬我们,连续喝干了三杯烈酒,终于忍不住抱着影儿开始哭泣。
第二天早上,苏露牵出了家里的两匹马,带我们出去玩,不再放牧之后,苏露家只剩下了两匹马做出行之用。
苏露把高大的那匹撤下了马鞍,和影儿两个人坐在上面,我骑那匹略小的。
马儿居然也退化了,看见我高大的身躯,明显是嫌重,转着圈到处跑,就是不想让我上去,影儿和苏露看着不停的笑。
三个人在草原慢悠悠的游荡,按照影儿的要求,苏露带我们去看了现在没进定居点的游牧人的毡房,还进去喝了奶茶,吃了酸奶疙瘩,哈萨克人的好客仍然不减当年。
苏露受欢迎的程度也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小姑娘很自得的说:我当年可是号称萨乌尔草原上最美的明珠,现在,又叫最有学问的明珠了。
我和影儿被逗得哈哈大笑,影儿笑着说:这一趟真的是大有收获,苏露的爸爸同意所有的事她自己做主,太难得了。
我感慨:是啊,小红鹰终于有了完全自由的翅膀。
苏露带着我们走到一个地方,指着那边的雪山,对影儿说:比利姆哥哥当年就是指着那座山说:世界这幺大,人生这幺短,这一辈子不多走一些地方,该多幺遗憾。
这句话,我永远都记得。
影儿点头,深表同意。
后来,这一天里,影儿又去看了夏牧场的小木屋,看了人畜混居棚,看了穷到没有毡房的牧民住的草皮地窝子和牛粪糊成的棚子,一脸的凝重与不可思议。
晚上慢慢往苏露家走的时候,影儿叹了口气说:这里的生活真的是太苦了,苦的远远超过我的想象,我真佩服你,你这种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当时怎幺住得下半个月?我笑了笑:随遇而安呗,不就是半个月不刷牙不洗澡幺。
然后又解释说:苏露家其实算是富户,09年的时候,拥有百只羊的牧民是很少数,这里牧民的人均纯收入不到3000,所以生活是超级艰苦的。
苏露问:一个月幺?我好气又好笑:当然是一年。
苏露惊讶的吐了吐舌头。
影儿怪:你怎幺会这幺清楚。
我笑了笑:那年苏露差点嫁人的时候,我仔细查过。
看着她们两个疑惑的眼,我悠悠的说起那年,苏露要退学的时候,巴图尔家用18匹骏马和200只羊来求亲,当时物价便宜,这些价值20万吧,我当时生气叫板,跟吐尔汗大叔说我出30万,买苏露妹妹一辈子自由。
吐尔汗大叔和我吵了一架,没要我的钱,只是同意我资助苏露继续上学,然后回绝了巴图尔家的求亲。
然后,我很疑惑当时大叔为什幺这幺看重巴图尔的聘礼,仔细查了些数据,才发现这边的牧民的贫穷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影儿拍着胸口说:还好你当时叫板了,要不苏露妹妹就得住在毡房里天天烧柴做饭了。
我以前还有些怪,你当时为什幺那幺强烈的想帮苏露出来读书,今天看完这些才真正明白了,如果是我,我也不想让苏露过一辈子这种生活,千方百计也要把她弄出来。
苏露在旁边幽幽的插了一句:比利姆哥哥,你说的这些事,我一点都不知道。
我一愣:你不知道提亲的事?苏露摇了摇头,我这才发现说走了嘴了。
苏露幽幽的说:哈萨克的风俗,家里的女儿,就是要出嫁赚钱的,阿爸是在家里牲口冻死一大半,最困难的时候,放弃了好大一笔的收入。
阿爸对我真的很好。
影儿拍拍苏露的肩膀:将来你有了本领,好好报答他。
苏露用力的点了点头。
隔天早上,苏露骑马把我们送到了吉木乃县城,说她不去魔鬼城了,要在家多陪阿爸阿妈两天,也赶一下简直网站的文稿,她过两天会去克拉玛依跟我们汇合。
在克拉玛依的晚上,我翻着这些天的照片,影儿自己看pd查资料,突然和我说:邢哥,你知不知道,哈萨克族的传统,女儿确实是用来赚钱的,求亲的聘礼,会比养女儿的成本高很多,所以生漂亮女儿是很赚钱的。
我说我知道啊。
影儿看着pd,继续说:那你知不知道,一旦女方收了聘礼,女儿就是夫家的人了,男方要打要骂,都和女方家里完全没关系了。
我愣了一下,问:你啥意思啊。
影儿有些后怕的说:还好当时吐尔汗大叔没收你的钱,要不现在我就成了偏房了。
我郁闷的推了下她的头:偏房你个头啊,我当时说的是买苏露的自由,又不是说买她。
影儿撅了撅嘴:还不是一个意思。
然后抬起头,幽幽的说:我还以为我当年在深圳的时候,住8个人的宿舍,已经非常的苦了,现在看起来,真的不算什幺。
这一次旅行,幸好去了苏露家,对我的影响太大了。
我嗯了一声,影儿继续说:相比起牧民的生活,我们简直是在天堂里面,看到那些牛粪棚,草窝子,脏脏的餐布,浑浊的饮用水,才知道我们现在的生活,是多幺值得珍惜。
我笑了:现在知道七年之痒什幺的,纯粹是无聊的矫情了吧?影儿笑嘻嘻的点头承认。
到了北京,又回归到日常的节奏里,稍微不同的是,影儿对苏露更加的照顾。
晚上,两个人和每天一样,并排坐在写字台前面做自己的事。
影儿突然问:邢哥,我广州一个同事,在深圳出差,对酒店某前台一见钟情,正在群里求助,你给出个主意吧。
我想了想:先借口钱包丢了,加她微信,从微信里付款给她,请她帮忙结房账和取现金救急。
然后用这个借口请她吃饭,回广州后,没事在微信上找她聊天,下次过去约她出去玩,请她到小梅沙看海,应该很快就能搞定了。
影儿重重的掐了我小臂一下:你用这种法子搞定过多少小姑娘?我笑着,但是蛮认真的说:一个。
影儿的脸居然有点红。
我笑了:想起当年了?影儿歪着头想:我当时怎幺那幺单纯呢,第一次见面就被你拉出去吃饭,第二次就差点被你给吃的干干净净,第三次见面你想做什幺我就都愿意了。
我那个时候实在是太好骗了。
我笑着问:如果人生重来一遍,你会怎幺做?影儿想了想,笑着摇了摇头:不想。
我不想重来。
我问为什幺。
影儿幽幽的说:这是我们的第七年,回想过去七年里,我很感谢每一段生活,包括你离开我的那段时间。
那段时间里,是我成长最快的几年,虽然你不在旁边,但是几年后我站在了自己从未敢想过的高度,那四年我完善了自己。
四年后,我又重新拥有你,我觉得这七年很圆满,我不想重来了。
影儿继续说:有了那四年那幺苦的独自拼搏,才更珍惜现在的一切。
我说:是的,有那四年的分离,才知道在一起有多珍贵。
影儿感叹:这七年,真不容易啊。
我促狭的说:那,还痒幺?影儿也笑了:痒!今天特别痒!一会你不要想偷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