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简不简单?”小吉眨着一只眼问。
舒特直摇头,连声说:“搞不懂,搞不懂。从小到大,我还没有这般狼狈过。”
这个小吉相信。
于是大家就谈到了许多中西文化上的差别。小吉说:“来美国快一年了,我观察到东方人和西方人的思考方法不一样。西方人思考问题喜欢从小到大,先做了再说,看看效果如何,从具体的事例演绎出大道理来;东方人则相反,喜欢从大到小,先要问清楚大方向、大道理在哪里,然后才肯花力气动手,用具体的事例来验证这大道理是否理。当然这是总结真理的两个不同途径,不同方法。”
“何以见得?”舒持很感兴趣地听着。
“就算你说的这些是真的,用你们东方人的思维方法,你已经有了这个大道理,具体事例在哪里?”实验员马上想验证。
“比方说写信,信封上要写,我们中国人先写国名,省名,城市名,然后街道名,最后才是人名,一切顺理成章;西方人却反着来,人名第一,国名殿后,只是苦了邮差,先告诉你有一根针,然后到大海里去捞。”
听小吉这么说,舒特和实验员两个人都笑了,确实是这么事。
“这么说我们的思维逻辑方法有问题?”舒特不服气。
“在这件事情上是有一点问题。但在其它问题上很难说优劣,要看具体情况。”小吉说。
“这个问题将来要多探讨。看来两个民族要互相学习才是。”舒特若有所思地说。
吃着谈着,舒特转了话题。犹豫了一下对小吉说:“任想安插一名博士后和你一起工作。具体地说,想插手衰老研究。”舒特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什么?”小吉感到意外。
“他今天早上找我谈过,我没有表态。”舒特说。
“我们做完了最艰苦的工作,已经要写论文了,他一点贡献没有,现在插进来,不是揩油抢功吗?”实验员受不了。
“他现在不是来贡献了吗。”舒特有点自嘲地说。
原来任这些天来转悠是有目的的,小吉想起了那双吸缸一样的眼睛,后悔不该告诉他太多的东西:“我们要是不同意呢?”小吉试探着问。
舒特苦苦一笑:“你将来的毕业,我将来的晋升,都掌握在他手中,怎么斗?”
美国也有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小吉的心里愤愤然:“能不能把他向后推一推等我们发表了文章后再作?”小吉退了一步说。
“他现在提出要求,就是想挂名。”舒特也有点情绪不对了。
“这家伙是一个有名的独裁者,花样手腕很多,听说他经常窃取他人的果实,要不怎么混上了今天这个地位。”实验员年轻气盛,气头上说话有点难听。
“他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许多实验细节,你不让他来,他也可以让自己的博士后和学生在他的实验室重复。这些成果太重要了,谁要是先抢占了这块阵地,将来拿个诺贝尔奖什么的也不是什么稀奇。他是铁了心一定要来争这个名份的。”舒特轻轻扳着头说,“只怪我们自己不小心,过早地露了风声。”
小吉知道事情是无可挽了。想想这些日子的辛苦和心血,心中实在不甘心。其实自己只是做了一些具体事情,这整个的实验设想和计划都是舒特的。他是那样的聪明和杰出,那些奇妙的创新想法和严密谨慎的逻辑思维相结,才导致了今天的成功。他出身名门,从哈佛大学拿到博士学位后,到斯坦福大学做了三年的博士后,这期间他就出了几篇有名的科研论文,是现在这个任亲自写信邀请他来加强科室阵容的,看中的当然是他的才华。他的到来,一下子使R大学的衰老学研究从弱项变成了强项,特别是最近这批结果,更使整个学校走在了这个项目的世界前列。现在任插一脚,用心十分昭然。小吉很为舒特打抱不平,她和舒特两个人一起渡过的那些日日夜夜,使她对舒特的为人和科学天才以及对事业的献身精神深深了解和敬佩。
小吉两眼盯着鱼缸里面的鱼,心想在人家的缸里,只有让人摆布了不成。
付了帐单,出了餐馆,大家心头都搁了一个铅块。
这一整天,小吉都有一点闷闷不乐。到宿舍里,她又捧起了那本《荆棘鸟》。可是读着读着,思想老是开小差。小吉忽然想起了志明,想和他聊聊心中的烦恼,一晃竟几个月没见面了,而且也没有打电话。这段时间她一头扎进了实验室,用心过度,无暇旁顾。志明除了学业外,正筹备大纽约地中国学生学者联欢会,也不知他现在忙成了一个什么样子。小吉拿起电话,拨了几次,那头没有人接。她放了电话,想起今天还没有拿信,就到楼下信箱里去看看有没有书信报纸。在楼下,小吉又看见丽莎在练芭蕾舞。
小吉打开自己的信箱,里面有一封信,是孟选来的,拆开来看,原来她已被录取到志明的学校,下个月就要来美国了。小吉一阵惊喜,老同学又要见面了。孟选在信中问小吉要不要带什么东西来,并希望到时能去机场接她。
很晚的时候,志明打电话来了,听着话筒那边的声音,竟有点陌生的感觉。志明的声音有点嘶哑。他告诉小吉纽约地中国学生学者联欢会已经搞好了,将在下个月开。小吉关心地问他累不累,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志明说还好,周围有不少热心人,累是累了一点,但很有意思。志明告诉小吉,连诗卷要到他的学校攻读学位了。小吉也将孟选要来美的消息告诉了志明,多谢他在这件事上的帮忙。志明说连诗卷已经在信里告诉他了。通话的末了,小吉让志明多当心身体,不要太累,就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