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依依哦哦了一阵,林梅到了自己的房间,正好有人打电话来。电话是一个称为王宇的人打来的,询问钱敏的情况,对方有一种迫不及待的心情想知道钱敏自杀的整个过程。他自称是钱敏的表哥,现住康州。听完林梅的讲述,他沉默了半晌,告诉林梅他明天来纽约。
夜深了,林梅躺在床上,两眼盯着黑洞洞的天花,脑子里乱糟糟的。烦得很,她性起来,来到钱敏的屋子。打开灯,她环顾着整个房间,希望能从里面发现什么。屋子里一切如旧,陈设很简单。除了床,就是那张放着洋娃娃的桌子,记得这是她们两人从街上拣来的,破得只剩下一个抽屉了。钱敏在桌子上铺了一块素洁的塑料布,上面压了一块玻璃,玻璃下面是一张精美的日历。桌子上只放着一只精制的丝绒洋娃娃,两只眼睛大大的, 一溜长发垂下来,微微笑着。林梅也笑了。不知怎地,她觉得这个洋娃娃有点像钱敏。她坐到桌前,仔细端详起洋娃娃来。拿起洋娃娃,发现她的背面有一行漂亮的小字,写着“心爱的敏惠存”。林梅不免诧异起来,原来这里面有一个秘密。想不到有一个人称呼钱敏为心爱的。他是谁呢? 从来也没有听钱敏提起过呀。平时钱敏很少和男孩子打交道,倒是有过一两个追过她,她眼皮都没有抬过。钱敏的秘密太多,可惜都带走了。林梅心里一阵迷茫。
放下洋娃娃,林梅下意识地打开抽屉,不料里面有一个厚厚的日记本。林梅的心怦怦跳起来,不知该不该拿起来。她的手在精美的封面上抚摸着,非常犹豫。她闭上眼睛,让自己平静一下,然后将日记本拿出来放在桌上,翻开了封面。只见扉页上写着:
“献给失去的我”
林梅的心微微一颤,心里掠过一丝凄凉和迷惑。窗外下起了雪,雪花打在窗玻璃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更增添了夜阑人静的气氛。她翻到了日记的第一页看了起来。
xxxx年x月xx日
飞机在纽约上空盘旋,从机窗外往下望去,一片灯火璀灿。那高耸的摩天大楼,异常明亮地屹立在夜空下,不由得精神为之振奋,让我重新看见了希望。月儿圆圆,却一个人来到了这天涯海角,但愿这里是一片静土,让我的心灵获得少许安宁,有这月亮做伴,我不会寂寞的。谁说我和家人今宵分离,我不是来和你团聚了吗。你先我一步来这异国它乡,离开了我,我也来了,来和你作伴,因为我还爱着你。但愿你今晚也在欣赏这迷人的月亮,和你那位漂亮的矫妻。你还有一点点想着我,惦着我吗? 我们曾经度过了许多的好时光,小时候的郧水河,下农村的大洪山,还一起在武大珞珈山的东湖旁边欣赏过明月,那月亮也有这么圆,在那里,你对我海誓山盟过,我将自己的初吻献给了你。后来你走了,来美国留学,不意另结新欢,没有任何解释。我的心却碎了。往事不堪首,来日方长。美国不是世外桃源,但愿这里的紧张学习生活,能够填充我寂寞的心灵。
第二天早晨,公寓里的其他人都出去了,只有林梅一个人留下来等王宇。外面下起了鹅毛大雪,房间里奇冷,为了省钱,房东不开暖气,打电话给市房管所抱怨也不管用,这里是贫民。没有办法,她只好到厨房打开煤气炉取暖。
约摸十点钟左右,林梅听见有人敲门。打开门,一位青年男子站在门口。 这人高高帅帅的,一条灰色长围巾从脖子挂到胸前,一头浓密的黑发,眼神有点忧郁,肩头和头发上积满了落雪。他自我介绍道:“我是王字。”
他的身旁还有一位女子,非常明秀,一双眼睛又大又漂亮。她向林梅笑了笑。林梅将他们让进厨房里,一面给他们烧咖啡,一面解释说公寓里没有暖气,只有这里暖和点。玉宇坐在厨房里,两只眼睛不断地打量着,不时微微皱起眉头,大概因为这厨房太脏,陈设太简单的缘故吧。他们两人一直默不作声,喝完咖啡,林梅领着他们来到钱敏的屋子。一进门,王宇就微微颤抖了一下,脸色苍白,靠着门框不动,两眼直盯着桌上的洋娃娃发呆。过了一会,他才缓缓走到桌前拿起洋娃娃,豆大的泪珠沿着脸颊淌下来,十分悲恸,那位女子在一旁不断地劝慰他。
遇这场面,林梅只好走出屋子,轻轻把门带上。里面立刻响起了嚎啕大哭声。
林梅到自己的屋子,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人死了,有人这么哭,也值得,不知钱敏在天之灵听得见否? 想起昨晚的日记,林梅猜想这个王宇大概就是那个和钱敏一起在东湖边看月亮的人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从屋里出来。玉宇两眼通红,问林梅:“钱敏的坟在哪里,领我去好吗。”林梅说外面风雪这么大,改天去不行吗。那位女子也这么劝说。可是玉宇执意要去。
大家默默无语,只好一起开着王宇的车子出了门。街上积雪盈尺,行人很少,几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站在排废气的出口取暖,在风雪中瑟瑟打抖。车向北开,驶上了华盛顿大桥,风雪迷茫中,桥下哈德逊河波涛翻涌,惊涛拍岸,巨大的吊桥钢发出恐怖的呼啸声。在这恶劣的天气中,居然有几只寒鸦盘旋于两岸陡峭的山壁之间。
过了桥,就是新泽西州。约摸开了一个小时,来到一块墓地,全是白皑皑的一片。雪片在寒风中打旋,打着唿哨从一个坟头转到另一个坟头。车在一个靠边角的坟前停下来。大家走出来,立刻被强大的风雪刮得直不起腰来,林梅和那个女子只好到车内,只有王宇一个人顶风冒雪走到墓边,一下子双腿跪在雪地里,双手捧起满把雪捂住脸,不停地用头撞着墓碑,惨不忍睹。林梅赶快背过脸去,她从来还没有看见一个男人这样伤心过,他们一定有过一段不平凡的过去。过了半个多小时,那个女子下了车走过去劝王宇,不要冻坏了身子,他才步履踉跄地到车子里来。
他们送林梅到了公寓。王宇带走了那只漂亮的洋娃娃。林梅没有告诉王宇日记本的事。
这天天黑以后,林梅拥被而坐,在灯下继续读着钱敏的日记。
xxxx年x月x日
今天到研究生院注册,好多外国留学生,不,我才是外国学生,把国内的称呼带到这里来了。要适应这里的环境,看来非得下一番工夫才行。系里的女秘书是一个胖胖的中年人,一直夸我的 TOFEL和 GRE考得很好。系任是一个很有学者风度的老头,满头银发,一九八五年去过中国,和他谈了十几分钟,对中国的一切都很感兴趣。从系任办公室出来,一个高高的美国学生拦住我,海阔天空地神聊,然后邀我一同去吃P。 他读了五年的研究生,说他有许多的中国女朋友,都很漂亮,我比她们还漂亮。吃完P,各人付款。他问我对纽约熟不熟,我刚来, 一点也不熟。他说正好有时间,可以陪我去看看。两人沿着四十二街来到时代广场。这里林立着许多黄色店面,有黄色电影院,有卖性具的,有脱衣舞场,许多橱窗挂满了一丝不挂的女郎照片。许多店门口站着一帮黑人,吆喝着行人进去观赏。我告诉这个美国学生,想离开这里。他说这是美国,一切都有,不要怕,你们中国女孩就是含羞。他甚至搂着我的肩膀告诉我,他很喜欢我,想要我当他的女朋友,到这里来让我见识见识。听了这话,我恍然大悟他这半天来的殷勤,像被魔鬼碰了似的甩开了他。天哪,美国是不是太随便了一点。
xxxx年x月x日
今天星期六,乘地铁去唐人街。第一次乘地铁,心里不免有点紧张。非常吃惊纽约地铁的残败破烂,黑黝黝的过道,难闻的尿骚味,邋遢的无业游民,乱涂一气的车身。站在月台上,眼睁睁看见一个波多黎各人从一位漂亮小姐手上抢走钱包。没人呼救,没人追赶。警察来了,例行公事一般作了记录,安慰小姐几句,各人走路。地铁里有许多卖艺人,吹萧拉琴打鼓卖唱,行行色色,应有尽有。无一例外,每人跟前都有一个盒子收钱。到了唐人街,一出地铁就大失所望。这里街道狭窄,人头拥挤,满地脏乱,到处都是蔬菜摊。路边的小商小贩们大声叫喊,讨价还价,听口音,南腔北调,大陆,台湾,香港来的都有。最不堪的是鱼市肉市内,腥水泼了满地,刺鼻地难闻。好不容易逃到一条偏僻小巷,拼命喘了几口气。这一遭,将刚下飞机时对美国的感受全赶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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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