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的提交时间大概在什么时候?”丁一问。
“明年三月左右。不过我们得现在动起来。课题做什么,人员的配置,都有大量的工作要做。”
洪涛看了看手表,时间快到了,“我们该走了。”他对丁一说。然后就向实验室的研究生们宣布明天上午全体实验室和丁教授座谈。
他们出了实验室,发现系任已经在走廊上等着了,有点心焦地频频看表。大概刚才丁一的态度,系任这时谦恭了不少。这时的他一会儿拍丁一的背,一会儿撞丁一的胳膊,显得亲热无比,极为俗气。他还告诉丁一,已经和院里打了招呼,想请他做一场报告。
进了学校的行政楼,来到一个很宽大的会议室里,里面开着灯,却没人。丁一一行人在大圆会议桌边坐了下来。不久进来了一位女士,含笑地告诉他们副校长还在电话上和人谈一项重要事情,她递给了每人一瓶矿泉水,让大家稍候。丁一知道这多半是想让人知道自己的地位重要,不可或缺。现在不比早年间,那时国,自己还是一位助理教授,走到哪里都是座上宾,学校各级领导一路陪同,开会谈作项目时,丁一一进会场就见到黑压压一片,见他进来都起立鼓掌,搞得丁一很不自然,丁一做报告时下面不管听不听得懂,都毕恭毕敬地点着头。有次学校开大会,正好丁一来访,结果被邀请到了席台上就坐。校长向下面黑压压的人群介绍他是美国著名学者,一流专家,丁教授的到访,是我校对外交流的具体表现,是国际上对我校的认可和赞同,是我校在国际上知名度的具体见证。当时丁一听了浑身起鸡皮疙瘩,他知道赞他是假,借用他是真。好像中国有一句话,说你行,不行也行。不管是真是假,丁一享受着各种高级待遇,尽管那时的条件很有限。时过境迁,中国经济飞跃发展,开了眼界的中国人慢慢牛气起来。随着自己的职称从助理教授升到副教授,再升到正教授,每次到这所学校来受重视的程度反而下降,目的也变了。以前都要求他帮忙能不能弄出国,到后来则要求一起申请科研项目搞钱,有了丁一挂名,经费容易申请多了。
正想着,几个人鱼贯而入。为首的一位体态硕胖,精神矍铄,满面生风:“对不起,对不起,上面有人来视察,这个电话不能不接。”一面说,一面上前和丁一握手。丁一握住那胖乎乎的手,怎么觉得这人面熟。不想胖子也迟疑了一下,“我们好像见过。”他用手指敲打自己的脑袋,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NIH Study Se”(美国国立卫生院经费评审小组)。
“你中国了?”丁一惊讶地开口。
“是啊。”
“什么时候的?”
“一年多前,千人计划。”
这个副校长叫曲直。几年前是美国一所有名医学院的副教授。他和丁一是在同一个评审小组认识的,都是同一个领域的专家。因为背景相同,所以两人常常聚在一起,相谈较多。两人都是早年从中国出来读书,做博后,然后凭自己的本事在美国学校谋了一个科研教职,摸爬滚打,一路上来,有了一定的建树。在科研题目讨论时,老美其实也挺排外的,常常打压华裔教授。于是两人配默契,遇有谁在科研经费评审上故意刁难华裔教授,就挺身而出,打抱不平,为不少华裔教授们争取到了不少科研经费。当时两人在一起交谈时,曲直向丁一叙述了心中的苦闷,自己的科研经费比系上许多其他教授都多,可是职称上一直被压着,升不上正教授。他很苦恼,流露出想离开学校的想法。那时中国的“千人计划”已经启动,丁一劝他何不试试,他犹豫不决。四年期到后,两人不再担任评委,以后少有联系。不成想在这里意外相见。
曲直向身边一位干练的女士说,“杨处长,这位是我在美国的老相识,非常有名的丁一教授,学术水平非常高。你们要多多重视。”杨处长马上点头。
曲直对丁一说:“一别几年,没想到在这里见了面。洪教授说有个美国的丁教授和这个学校有多年的交道,而且也曾经考虑过到我们学校当院长。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是你。原来洪教授还是你的学生。哈哈,太巧了。这样吧,我们先谈工作,晚上我请客。记得在美国时我们一起吃饭,你付过一次账,我还欠你的。”
言归正传,洪涛从公文包里拿出计划书的预想方案,简要说了如何申请973计划的准备,内外结,多学科交叉,强调美国的丁一实验室是这项计划的关键一部分。曲直点头同意,他问丁一有何想法。丁一说计划书的预想方案自己还没有时间看,只是听洪教授介绍了一个大概。不过昨天和一个叫鞠进的老师见过一次面,觉得是个人才,而且也是搞癌症研究的,应该将她包括进来。
“不行不行。”坐在一旁一直没有吱声的系任嚷了起来。大家都看着他紧张僵直的面孔。大概觉得自己太唐突,他急忙解释:“我们病理系这段时间临床吃紧,系里要让她充实那边的力量创收。”
“我了解过,她是哈佛的博士后,属于引进人才,有她加入,这个计划的把握性就会增加,对申请这个项目有好处。”丁一不让步。
“不行不行,这样会打乱系里的计划。你们外面的人不懂,不要乱插嘴。”系任有点急了,他知道丁一的份量,老实不客气,急不择言。
“你上个星期不是还到我这里来让我做你们院长的工作为鞠老师争取科研启动基金吗?她要是去了临床,这笔钱还有何用?”曲直发话了,满脸疑惑地看着系任。
系任一时词穷,竟搭不上话来。
洪涛从一旁提示:“其实你的名字也在计划上面。”
系任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眼里露出了一丝欣喜,他此行参加这个讨论的目的,就是想上这个项目。丁一两眼盯着系任,观察出了他内心在斗争,于是发话道:“听说你是搞心血管的,你能上这个项目,为什么鞠老师不能呢?她可是搞癌症的。”
系任的脸腾一下红了,在厉害权衡方面,他终于退了步。“好吧。除了她,我一定要在这个项目上。”
曲直说:“就这样定了。趁丁教授在这里,赶快把计划书的初步方案写好,然后呈送给我,来多讨论几次,逐步完善。”
丁一接着说:“我还有个提议,为了从培育年轻人的长远计划着想,是不是让鞠老师和洪涛共同搞计划书?”
“可以。”曲直不由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