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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舞月扬】17(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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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简直可称为天塌地陷的大灾难,竟然能未卜先知?唐将军难道真有鬼神莫测之

机?三分做戏,七分惊讶。

根本没人能看得出来,也没人有心思观察夏的心思。所有人都已经被震撼

呆了,包括观战的仁多楚清。他一直弄不懂唐云离去时送他的那句话到底是什麽

意思,只是以为宋军会趁大风施展什麽计策,他一直好奇,什麽秘策能够让宋军

在此绝对劣势下反败为胜。除非诸葛孔明再世,但是诸葛孔明千年来也只有一个。

没想到,就只是大风而已。

宋军什麽都不用干,只是单纯等着大风替他们收拾西夏军。不费一兵一卒,

等着西夏自取败亡。这场战争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西夏与东朝的对抗,已经

使西夏衰弱到了这个地步?宋军甚至不用打仗,只靠一阵大风就能击败西夏?

那一座座巨车倒塌的震撼,就像一座座山峰的坍塌。真是完美了诠释了「兵

败如山倒」。这是天意吗?

更可怕的是,这如果真的是天意。那麽那个唐云是如何预知的?一个地位低

下的宋朝奸细能够预先看出的事,西夏这麽多人老成精的英杰之士却看不出?

难道真的是天不兴党项?不管是不是老天爷的旨意,仁多楚清已经意识到,

平夏城之梦此刻已经结束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偷瞧了一眼梁太后。却见这位西夏最高统治者,当今天下

最有权势的女人,已经失去了平时的冷静沉着。她满面惊容,双手扶着御座的扶

手,完全对突然发生的灾难给弄懵了。

等她明白过来之后,声音几乎是颤抖的,她扭头瞪着嵬名阿埋,说话的语气

完全暴露了内心的惊恐无措:「嵬名阿埋,这是怎麽事!?此刻嵬名阿埋也懵

了。

今天虽然风大,但是他却没想到大风居然能把那麽巨大的巨车给掀翻。那可

不是纸糊的玩具,是实实在在的几万斤优质木材铁料打造出来战争兵器。

身为西夏名将,嵬名阿埋打了一辈子仗,战争经验可谓丰富无比。但是他的

战争,一辈子只局限在黄土高原之上。他打出生以来就没离开过河西,他见过的

最大的河流就是黄河,他从来没去过中原,也从来没见过宋朝的那些能在大海之

上乘风破浪的风帆巨舰。

虽然在兵书之中读到过中原的水军战船都有风帆,但是他从来没见过实物,

也不知道这些风帆究竟起什么作用。对于一个国土大部分都是山丘黄土沙漠的内

陆游牧国家来说,水军什么的根本就是无用之物。

对于嵬名阿埋这样的实用义者来说,凡是对于西夏来说是无用之物,他都

毫无兴趣。西夏也有船,但是西夏军队对于船只的理解只是一种搭设浮桥的工具

而已。那些船如何在水上行走,是何原理,没人有兴趣了解。

让一个从来不知风帆为何物的人能认识到那些巨车有何隐患,实在是强人所

难。此刻他明白了,但是已经晚了,灾难已经降临了。风没有那么大的时候,那

些高车就有过不稳的迹象,但是他觉得那不是大问题。

那麽多人聚集在上层顶台,一名壮士批两层铁铠,加上兵器便重达两余斤,

一人便是两万余斤。凭空增加两万多斤的重量,巨车头重脚轻之下必然不稳。

原本那些巨车是有机会用土石压牢底座的,但是因为自己的命令又给取消了。

西夏军队是第一次使用这样的武器,他们对于建筑重心的概念还是很模糊的,甚

至连嵬名阿埋自己都比较模糊。

此次的灾难之中必然也有这样的因素,自己原本以为这些因素都是可以克服

的。结果没想到大风一起,这些影响竟然会变得如此明显如此致命。但是梁太后

让他清醒了过来。

「太后,今日突起大风,于我军高车不利。臣当下令各军即刻以土石压住战

车底座以固其势。再砍断皮幔……」嵬名阿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是

梁太后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快去做!休得啰嗦!」

「遵旨。」

嵬名阿埋转身上马,对身侧中军旗牌诸将校大声传令道:「传令!各车立刻

砍掉皮幔,将土石压牢底座。各军各部定要将那些高车扶定,敢再倒一辆,就地

处斩!」话音刚落,却见前面轰然又倒一台,漫天扬尘,哭喊连天。嵬名阿埋急

的目瞪欲裂,催马直奔前阵。身后数十亲兵慌忙打马紧随其后,直跑下去……

此刻,前线的人群已经完全被恐慌混乱紧紧摄住。于弥菩萨奴此刻身处高空

之中,狂风呼啸,车体在风中不停地剧烈晃悠,发出恐怖的关节摩擦声,别说作

战,根本连站都站不稳了。他死死抓住木头围栏,慌得头晕目眩。再看其他人,

简直惨不忍睹,惊呼乱喊,面无人色,在不大的空间内数十人挤挤撞撞,随着车

体的摇摆东倒西歪。眼看着一个人惊叫着甩了出去,凌空而落。

所有人都慌了,彻底的慌了。有些人发疯似的拼命对下面狂喊,让下面的人

扶住车体,但是喊着喊着自己也飞了出去。

没有人能想到今天会刮这麽大的风,但是更大的风沙他们也见识过,大漠中

的沙暴更厉害。然而就是这不算特别大的风居然刮得车都快翻倒了。但是谁又能

想到大风居然能把沉重如山的高车掀翻?没有人想得到。但是眼看着旁边轰然又

了一台,接着又是一台,掀起无尽烟尘,大地都在震动,成堆人群被砸死压死摔

死,恐慌已经不能让人正常思考。

所有高车上的士卒都想尽快逃离这个危险之地,能挑选上高车者多是武艺出

众之辈,不少人吓得丧失理智,仗着武艺硬从上面直接往下跳,但是高度过高,

不摔死也要摔伤。下面也是乱哄哄的人群,穿着坚硬铁甲连摔带砸,每一个下来

都能砸趴下一堆人。

不少还仅存些许理智的希望通过楼梯上下,但是此刻车体摇晃得厉害,根本

走不稳,想逃命的人拥挤在楼梯处,挤来挤去谁也下不去,反而不断有人跌出顶

台之外。偶尔下去一个,都是滚着下去的,侥幸能从上面逃下来的都是鼻青脸肿。

于弥菩萨奴算是这些人当中罕见的头脑还算清醒的人了,在一片惊呼恐慌之

中,他已经注意到搭在车体上的巨大皮幔兜风兜的厉害,风兜在上面产生巨大的

力量,足以动摇巨车。

这就是元凶!罪魁祸首!

这些皮幔巨大无比,是用数张牛皮羊皮拼接缝纫出来的,分好几层,用铁

锁链固定四周,封住三面。他虽然不明白风帆产生动力的原理,但是他在生死关

头脑袋开窍,敏锐意识到只要赶紧破坏了这些东西,摇晃肯定会减轻。

他拼命用一只手攀住围栏,另一只手企图掏出短刀。但是姿势别扭,怎么也

拔不出鞘。心急之下用力猛拽,结果虽然成功拔刀出手,但是却不慎割伤了自己

的屁股,疼的头顶冒汗。他用力攀住木栏,冒险把身子探出去,拼命用刀乱砍固

定皮幔的铁链,砍得火星迸溅,却不能得手。

他急的眼睛喷火,眼见附近巨车上也有人同样举动,趁着倾斜攀出去砍割那

些皮幔。于是有样学样,身子竟然完全探了出去,此刻车体倾斜,他反倒还能保

持平衡。奋力用刀猛割皮革,几下就划得稀烂。他心中大喜,一面划割一面大喊:

「砍掉皮幔!砍掉皮幔!」

不过此刻能像他一样保持勇气奋力自救的人真的不多了,多数人都是想争相

逃命,跳楼者不断。少数几人想效仿他,却未能成功,全都失足跌下。

此时大风越来越狂,巨大的风力完全将「风帆」扯至极限,车体在巨大的拉

力下此刻已经处于半倾斜状态,马上都会坍倒。于弥菩萨奴攀在车壁上,正待挥

刀,却觉得巨大的力量在脚下猛的下沉,狂风如山堵墙而来,接着就是惊呼声四

起!

无数的身躯扛着,无数只手脚拼命撑着扶着,但是在大自然之力面前如同螳

臂当车。巨大的车体势不可挡的被风帆拉扯倒了下来,庞大的阴影、轰然声势如

同泰山压顶,那无数的人努力顽抗的力量被轻易而举的压碎了,甚至都不能让倒

下之势缓上一缓。

于弥菩萨奴的脚下虚不受力,几乎变空了。完了!翻车了!

这是他脑子里唯一闪过的念头,拼尽最后的力量脚尖猛地一点,借力跳了出

来,接着直往下面人堆里摔去。他从空大喊,当真幸运之极。他的那些军直杂役

们并没有抛弃他,竟然就在附近,眼见他摔了下来,数十只手高高举起,居然硬

生生的将他接住了。不过接住是接住,也砸趴下了好几人,有一个人双臂骨折,

疼得倒地不起。

死里逃生的他当真是惊魂未定,挣扎着爬起来,却见眼前混乱景象跟世界末

日差不多,大风已成狂风,吹的飞沙走石,在这样巨风之下,巨车垮倒荡起烟尘

漫卷,摔下来一堆人惨叫着爬不起来,还不知有多少人被压在下面成了肉酱。

而远处,那些高耸的巨车一台一台的被狂风掀翻,有些撕裂的牛皮幔甚至漫

天飞舞。而他们这些力部队还未参战已经全军大乱,前面那些战斗了一晚上的

夏兵们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不附体,已经全线溃败下来。

完了,完了……

于弥菩萨奴心中一阵哀莫大于心死的悲凉,这是做梦吗?这是真实的正在发

生的事吗?这是只有最可怕的噩梦之中才会有的末日灾难景象吧?

此时处处眼见皆是一副「兵败如山倒」的混乱景象。曾经威震西域的大夏军

队,现在竟已成了这幅摸样。

一个国家亡国时的末日景象,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马鹞子慌里慌张的过来大声问道:「官人,现下该当如何?」

于弥菩萨奴本能的想逃跑,现在不跑,等待会宋军出城之后就跑不了了。现

在最重要的是推下去重整旗鼓,再不退无异于自杀。这等天赐良机,宋军是绝对

不会放过的。但是临阵脱逃,他又不敢。上次河内兵大败,被皇帝砍头的大将有

好几人,那血淋淋的人头现在还挂在军营内示众。

但是周围的人,虽然乱哄哄黑压压的足有几千之众,但是于弥菩萨奴从他们

身上根本感觉不到斗志,有的只是迷惘和惊恐。这已经不能称之为军队了,乌

之众都比他们强。

这样的团体前去进攻宋军的坚城,无异于送死。只会给大夏带来更大的失败

和损失。于弥菩萨奴正在惊慌犹豫之间,却见身后喧哗不断,数十骑如风般驰策

而来,为首一人正是大夏武将之首,六路都统军嵬名阿埋老令公。

却见嵬名老令公双目尽赤,须发皆张,状如凶神恶煞一般。待到得近前,却

见四周巨车在狂风之中不停轰然倒下,局势没有因为他的命令产生任何好转。他

拔出宝刀,却要说些什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眼见遍野皆是巨大的木车残骸

横七竖八,此刻孤零零的只剩几座高车仍在狂风中挣扎。

他伸手欲抓,虚抓了两下却什么也没抓住,待到最后一座高车终于也被狂风

沉重的掀翻在地之后,他整个人都僵在了马背上。

大事去矣……

平夏城头。

宋兵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西夏的最后一台高车也轰然坠倒,西贼的人潮

好像蚂蚁群一样四散逃开,开始的呼喊早已停止,城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天地之威给惊呆了。突然,不知是谁发出了第一声欢呼,接着

整座城池都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呐喊。

人群之中,种建中虽然素称智勇沉稳,然而毕竟年轻,此刻也兴奋的忘乎所

以,手举大弓仰天长啸。他只是预料到了今天大风会有对战局产生大影响,但是

没想到竟是如此一扫而空。抬眼望,却见城楼之上郭成的身形犹如磐石坚稳,但

是也是面带激奋神色,抬臂疾呼。

种建中没有听到他在喊什么,但是渐渐地,他周围的人都将声音汇聚在了一

起,万众振臂高呼!

城外,嵬名阿埋呆坐马上,看着周围那些如同丧家之犬般的士卒们。心中知

道,此战已经完了,大夏输了。那些高车的倾倒虽然压死摔伤死伤的士卒并不多,

最多几千人。但是士气的打击实在太过沉重,此刻这些夏军士卒们已经完全丧失

了斗志,人再多也没用了。

自己倾尽心血策划出来的史上最大战略,就这样化为泡影了吗?他勉强打起

精神,试图收拾残军,以防宋兵出袭。但是在风声中,隐隐听到对面传来的呼喊

声。

「天亡西贼!」

「天亡西贼!」

「天亡西贼!」

他越听越怒,正待有所动作,却自半空中一点冰冷水星飘落面庞,他用手一

摸,惊异的看着半空,却见狂风依旧,阴云不知何时再次充盈天空,冰冷雨雪却

是随风漫卷而至,顷刻之间,冰冷的雨夹雪笼罩了整个天地世界。

下雪了?难道真是天意?当真天亡我大夏?嵬名阿埋的身子猛地一震,怒目

圆睁,张口哇的喷出一口血,接着眼前一黑,栽倒马下……

远处高坡之上,西夏御营此刻已经微微有些骚乱。

突如其来的狂风和雨夹雪席卷大地,天地皆笼罩在寒冷风雨雪之中。那些素

以军纪严明著称的兴庆府卫军和六班直侍卫们,担负列阵拱卫夏和太后的重任,

即便顶风冒雪也不敢轻动,身上衣甲不多时便已湿了,铁甲之上尽是雪水浸透衣

袍,狂风一吹,那刺骨寒冷简直要把人冻成冰棍,当真是生不如死。

生理上的艰苦还在其次,心理上的震撼则更加动摇他们的意志。

他们虽然在后方布阵,但也不可避免的被前方的大败所波及。本来谁都没有

想到今天会失败,谁都没有心理准备。但是失败却来的这麽快这么突然,一阵大

风摧毁了西夏胜利的希望。

看着前方那黑压压的人潮漫山遍野溃退的景象,那种难以用语言表达出来的

震撼,让他们终于也站不住了,心生疑虑之下,原本严整的阵势开始出现骚动,

接着就像瘟疫一样传播开去,各级将领拼命弹压,行军法连砍数十人脑袋,总算

是暂时控制住了局面。

但是他们的心里也没底,这场战役,大夏真的大势已去了吗?

御营内,梁太后此刻已完全失去了冷静,张大嘴巴面容扭曲却说不出一个字,

身子颤抖前探傻呆呆盯着前方,盯着那溃退下来的无边人潮,盯着那好像怪物坟

场一样横七竖八倒着无数巨车残骸的平夏城,盯着那城头上飘扬的宋军旗帜,整

个人几乎化为了雕像。

乾顺此刻也是一脸惊呆之色,傻傻的站在旁边不说话。

良久,他才木然的环顾左右,像是自言自语道:「败了吗?就这样……全都

没了?」

周围的臣子们没一个敢答的,此时的皇帝正处在精神受到极大刺激的时候,

谁知道会干出什么事,一句话说错,搞不好立刻就被推出去斩首了。

「谁让他们后退的!临阵脱逃!罪该万死!继续给朕攻城!我们还有那麽多

将士!没了巨车难道就不会打仗了吗!?」

乾顺面容扭曲,放声咆哮。周围立刻跪下一大片重臣,至此大败之际,也没

人再有心思分什么党派之争了,此时军心已乱士气已泄,正是兵法上所谓「三军

夺气」的时候,若再强行驱赶士卒们送死,弄不好会激起大变。到时候,谁敢负

上这个责任?

「皇上,不可啊。我军士气受挫,此时不宜进兵,请皇上开恩准许将士们暂

时后撤,重整旗鼓以便再战。」卓啰和南监军司大首领莫藏理首先叩头进言,他

是经年老将,早看出此时情况不对,这时候迎皇帝,只会导致更大的失败。这

不是内斗的时候,必须实话实说。

他这一领头,其余重臣大酋们也纷纷进谏,都是苦劝皇帝不可冲动。有的人

更是叩头流血,泪流满面。乱哄哄的场面,令乾顺也不知所措。但是这纷乱场面,

终于被梁太后制止了。此刻她已经恢复了平静,声音冷静的似乎不像人类。

「嵬名阿埋呢?他为何不来见驾?」

众臣子顿时平静下来,面面相觑。对呀,嵬名阿埋哪儿去了?这老家伙身为

帅,整体战略由他一手策划,兵马调动皆由他随心所欲,还亲自跑到前面去督

战,结果却是这个结局,他得出来做个解释。尤其是那些被编入炮灰部队的部族

首领们,他们的部族实力在战斗中都受到了很大损失,早对嵬名阿埋恨之入骨,

此时趁机落井下石,这个黑锅必须由他来背!

不多时,前方的消息总算传来了。嵬名阿埋在前线督战时,为败军所裹挟,

急火攻心,吐血坠马昏迷不醒,此时已经被亲兵救,已无能力再掌控战局。

帅也倒下了!?

众人都觉得心中的一根柱子突然间坍塌了。

「退兵吧,此刻风雪突来,将士疲敝,已无再战之力。传令各军各自退营

盘,无令不得轻动。中军护驾军没烟峡。」梁太后此刻平静的可怕,淡淡说了

一句。「派人前往东山传旨,令妹勒都逋即刻前来御营,代理嵬名老统军之职节

制诸军,抗旨者夷三族。」

没烟峡?重臣们皆为之一愣,没烟峡乃是西夏边关。此战既出,大营皆在宋

境,战至今日,太后从没有过没烟峡。

现在,是不是太后已经接受了战败的现实,准备为处理善后做打算了……

***    ***    ***    ***

熙宁寨境内群山密谷之内。

那处秘密的山洞口处,此时倒是热闹。寒冷的西北风中,数十人穿着打扮好

像普通姓,但是都是手持刀枪弓箭,忙碌的走进走出,将那些大箱子一个个的

抬出来放在洞口的空地上。外面那些碍事的草木早被清除,已然堆积了不少。

虽然天气很冷风又大,但是这些出力的人各个脸上冒汗。

童贯此时在大风中也不觉得冷了,裹着厚厚的棉袄趴在这些箱子上,抚摸着,

这都已经过了几年了,这些木头箱子在野外放着,有些地方已有腐朽的痕迹,但

是总体上还是完整的。

旁边的杨烈和苏湖冷眼在一旁看着。杨烈乃是绿林飞贼出身,对于军伍之事

一点也不感兴趣,只想赶紧弄完了去。现在何灌的军队已经出发,而这附近随

时可能出现西贼兵马。西贼毕竟有好几万人呢,乡野中一散,说不定啥时候散兵

游勇就会逛到这里来。

而苏湖则是一言不发,眼神也是冷冷的。

他用刀砸开一把铁锁,掀开箱子盖。却见里面用油纸包裹着的弩机却还是新

崭崭的。他取出一张拿在手中,分量好沉。而且弩臂很大很长,比一般的弩要大

得多。上面有非常精巧复杂的机关绞轮和机簧弩槽,但是没有上弦。

这就是我大宋扬威洪德寨的神兵利器「神劲弓」。比神臂弓更加厉害的武器。

还有更里面的那威力堪比九天霹雳据说能开山裂地的虎崩大火炮,这火器据说停

产了,因为一种名叫火砂的稀有矿藏绝产了。这能有多少?好几?这是足够毁

灭整支军队的强大火力。

这些年听说军器监的神劲弓也已经停产了,因为材料稀缺。现在的神劲弓是

消耗一张少一张,可是自己的眼前这有多少张,一个大箱子里面装个十张是没问

题的。眼前的箱子至少有上,也就是上千张神弓,这要是上交给朝廷,得是多

大的功劳。

他拿出一根弩弦装上,手机关竟然并不费很大力量就能上好弦,这等精巧

的设计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以前的强弓硬弩,都得臂力很大的士卒才能使用,

这也就是为何军中武艺特别重视力气,神力之人通常被认为是武艺高强之人。但

是这个神劲弓,显然一般的士卒也可以使用。

他抽出一根木羽点钢箭插入弩槽,然后瞄了又瞄,大风之中不宜瞄准,只找

了个比较近的五十步开外的一棵老树,心想着射一箭试试。嗖的一箭,快的惊人。

不少眼力好的也只看到了一道影子一闪,也许是射程近,狂风几乎没有对弩

箭产生影响,一道笔直乌影破风而过,直接穿进了老树的躯干。咔嚓一声竟然透

树而出,射裂了树后的岩壁,纯钢箭簇完全钉进石头里了。

众人无不吃惊,这等利器着实骇人听闻。不愧是大宋军器监设计出来的专门

对付披重甲武士的杀人利器。这等威力,穿多厚的铁甲也挡不住。

「好厉害!」童贯脱口而出,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古人说李广射石,有了

这家什在手,人人都可成为李广。

何灌调给了他一都人马帮他搬东西,在现场的只有三十人,后面的七十多人

说是去集些大车来以便运输,但是一直没有出现。童贯不由得有些急躁,人怎

麽还不来?转头过去四处张望之时,众人中却不见了苏湖的身影。

人呢?跑哪儿去了?便在他想着的时候,杨烈突然抬头张望,在上风头处似

乎有什麽不对劲。接着他大叫一声不好,闪身便躲在一处石头后面。然后是雨点

般的乱箭顺风泼洒而来。

童贯下意识的趴了下去,双手抱头,乱箭在空中嗖嗖的飞过,喊杀声大作。

接着有人惊恐的大喊:「西贼!」

抬头看,成群结队的西夏兵马毫无征兆的从前方的山林之中冒了出来,嚎叫

着向他们这里冲了过来,一边冲一边放箭。还有数十名骑兵骑马飞奔,在山石嶙

峋的地面竟然如履平地。己方已经有数人中箭跌倒,而贼兵却是越来越多,密密

麻麻的冒出来,看样子怕不有几人。

坏了!怎麽会有西贼?

童贯心中震骇欲狂。他撒手扔了弓弩,拔出腰刀,一骨碌身爬了起来。却见

西贼的士卒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竟已经冲到了近前,各个穿着西贼的衣甲,有的还

穿着兽皮,此时大风呼啸,弓箭失准,这些士卒极为剽悍,收了弓箭各操刀枪如

同下山猛虎扑杀而至,残存的二十多名宋兵也是恶吼着各挺兵刃迎上去拼命,双

方顿时混战厮杀在一处。

童贯虽然平时在宫内也听说过前辈李宪、秦翰等为大宋在疆场之上征战杀敌

的英雄事迹,并且心向往之,也在江湖上历练了一段时间,但是此刻,却有些手

脚僵硬。

他是第一次真的身处血肉横飞的战场。也是第一次面对真正的西贼。就在他

愣神的时候,一名西夏小校闪身而至端着长枪对准他小腹便捅,口中大吼着他听

不懂的羌话,童贯几乎是下意识的摆刀格挡,动作僵硬之极。这一格竟没隔开,

那小校顺势平枪一推,童贯惊的魂飞魄散,奋力扭腰才逃过一劫。

那小校武艺十分了得,凶猛无比,手中长枪连抖,招招以命搏命,猛刺童贯。

童贯的武艺也不吃素,但是气势上就差了很多,被那小校连续差点伤到,十分狼

狈。这……这就是西贼?连个小兵都这麽厉害?

他惊魂未定,武艺的发挥不免打了折扣,接着又两个夏兵使枪的好手加入围

攻,没几招顿告挂彩。

疼痛之下童贯竟然突然爆发出一股狠劲,大吼着挥刀格斗,荡开一杆枪头,

一刀劈翻一个夏兵。然后就地一滚,几乎是贴着枪锋抢入脚下,一招地躺滚龙刀

式,生生又砍断一条腿。

但是第三条枪对准了他,便要扎下之时,一杆朴刀自背后搠下,一刀结果了

那夏兵。童贯却见杨烈披头散发,将他拉起,只喊了声风紧扯乎。

童贯自己现在也是披头散发衣袍凌乱,但是转眼看周围已经全都是夏兵的身

影,那些何灌的部下虽然还在负隅顽抗拼命厮杀,却被冲散各处,站着的人也是

越来越少。一个人倒下之后,便有一群西贼围上去乱刃齐下。

还没等来得及说话往哪里跑,数名夏兵便又冲了过来,杨烈大吼一声迎头便

是一刀,接着一个撩阴脚踢翻一个,随后挥舞长刀又厮杀起来。另数名夏兵吼叫

着向他奔来。童贯一咬牙,抬手便是一飞刀,接着也不看看有没命中,直接调头

便跑!

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逃出生天才是最重要的!他也不分东西南北,只看哪

里没有人就往哪里跑,而且一边跑一边脱衣服,将臃肿的棉袄脱掉之后,身体似

乎轻便了很多,此刻寒冷已经忘掉了,极度恐惧亢奋的状态下,他竟感到自己很

热。山路难行,木石崎岖。但是他童贯跑的可是相当的快,几乎跟飞一样。

他现在根本没有时间思考这到底是西贼的游击部队还是力部队,是偶然碰

上的还是对方早就在这里等着他的。他只知道留在这里便是死路一条。被追上也

是死路一条。他可不想就这样死去,在陕西这个不知名的荒山沟里。那些何灌的

部下们大概都会选择力战到死流尽最后一滴血为止,他承认自己做不到像他们那

样视死如归。

现在的他承认自己怕死,但是他更不甘心这样默默无闻毫无价值的死去。他

想要活着,只有活着才有价值。逃出去,找救兵!这是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他

也不辩东西南北,只顾闷头狂逃。前面尽是乱林陡坡,待他好像头熊瞎子硬从树

丛之中穿过之时,却发觉身侧好像快速闪过了一个人影。女人!?苏湖?!

他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腿弯一疼,一枚钢针射伤了他。他腿一软,一个踉

跄失足跌下陡坡,在乱石堆中滚了下去……

***    ***    ***    ***

夜晚,没烟峡,西夏御营。

前日大败,消息已经传遍全军。数十万大军的士气都受到了沉重的打击,自

开战以来第一次,夏军没有在夜晚攻城。夏御帐之内也是特别的愁云惨雾,数

十名重臣各说各理,张撤兵的第一次占据了多数。甚至坐在上面的夏乾顺和

梁太后都不知如何是好。

攻城大败,损兵虽然不多,但是对于士气的打击完全是灾难性的。从上到下,

各级将校几乎都已经失去了攻下平夏城的信心。以他们的意见,仗打到这个地步,

再打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天气又突变,早晨的雨夹雪到现在也没有停止,谁知道

寒冷会不会继续恶化,不如早点撤兵。

但是谁都知道就这样撤兵,梁太后是绝对不会甘心的。举倾国之兵攻宋,结

果连遭挫败,到现在为止光是伤兵就多达两万余人,打扫战场火化的夏兵尸体也

差不多有同样数目。付出如惨重代价却无功而返,这对她的威望是致命的打击。

梁太后肯定还想再打打试试,毕竟距离胜利曾经那麽近,几乎是触手可及。

但是理智上,她也知道再打下去也不过是多增加几具尸体而已。探报探的明

白,宋军在决战之日动员了好几千人携带大量神臂弓突然从东门出击,一举击溃

了东门外的夏军。随后便是夏军的大溃败,宋军完全控制东城之后这两日,大批

宋军援兵陆续抵达平夏城,从东门入城。

这些是古壕门北上的宋军,他们到底还是闯过了东山的妹勒都逋那一关。但

是她不能因此而责怪妹勒都逋。现在她还要靠他节制诸军。

而且妹勒都逋的行动不算有错,他原本指挥数万夏军在东山与宋军相持长达

十余日,期间与宋军累战交锋,虽然伤亡不轻,但是宋军也没占到任何便宜,更

是难越雷池一步。但是平夏城总攻失利,狂风掀翻车阵的消息传来之后,他立刻

就意识到情况不妙。自己的东山战场只是次要战场,战场失败了,东山打再多

胜仗也没用。

而且夏军经此一败,士气必然低迷至谷底,嵬名阿埋又吐血卧床,无重臣大

将坐镇,恐怕军队有不稳的危险。到时万一有人想乘机生事,则必临大祸。

妹勒都逋当机立断下令立刻向前线各垒增兵,同时令骁将谢奉先、于弥庞明

率精兵一万猛攻宋军大营,最后连铁鹞子也上阵了。苦战一天付出了二余人阵

亡、近千人负伤代价之后终于暂时击退宋军攻势,入夜之后妹勒都逋大布疑阵,

全军暗中次第撤退,以铁鹞子军断后,向中军方向迅速靠拢。

妹勒都逋不愧老将,整个行动安排的滴水不漏,宋军磨蹭了整整一天才发觉

中计,但是追击不及,只好顺水推舟过东山直驱平夏城,正好增援的是时候,算

是有得有失。而妹勒都逋在撤军路上接到传旨使者,要他立刻赶赴没烟峡见驾,

他便顺水推舟,全军迅速撤没烟峡。

有他及时率数万精兵来坐镇,总算安定人心。但是有得必有失,宋军的援

兵也得以增援平夏城。

此时他在帐内,也知道梁太后的意思。他作为身经战的老将,自然明白此

时撤兵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无论如何,也必须照顾到梁太后的面子。

果然梁太后问他:「妹勒老将军,卿看此时该当如何?」

妹勒都逋想了想道:「启秉太后,以老臣之见,此时言进退为时尚早。我军

今日虽战不利,然动权仍操在我手,欲战欲退皆可自。且仁多统领率军掠镇

戌军未,此时撤兵恐其有失,不妨等仁多统领获胜而,看看镇戌军虚实如何,

再作打算。」

众臣听了,都明白妹勒都逋是在给太后台阶下。如今天气突变,平夏城雨雪

不断,气温陡降,只怕离此不远的镇戌军也好不到哪里去。仁多保忠孤军深入敌

,带的粮食极其有限,能抄掠到粮食还算幸运。万一宋军坚壁清野,或者镇戌

军有大军驻扎,出战缠住仁多保忠,再加上这倒霉的鬼天气,他能自保已属万幸,

说什麽得胜而可能性实在太低。

这也就是说,给太后一个面子,等仁多保忠来,只要说打了胜仗抄掠极多,

让此次出兵攻宋至少有一次胜利垫底,面子上也算过得去,到那时才是退兵的时

刻。

「现如今当务之急,乃是我军云集至此,粮草已经不多,仅够数日食用。如

今风雪变大,损耗必然更多。以臣之愚见,莫如先将军中老弱病残及甘肃、西平、

黑水燕镇、白马强镇、黑山威福等部兵尽数遣,以节省粮食。至于攻战之事,

河外兵足亦。更令沿边各地守臣将窖藏粟米尽速运来,以济军需。」

妹勒都逋所说基本上都是理论上可行,实际上做不到的事。让河内各部班师

家,必然会影响其他各族的士气。节省粮食的效果却不会明显,因为这些部族

家路途非常遥远,现在又气候如此恶劣,路上也需要粮草。检点沿边窖藏更不

可行,那都是各部落压箱底的私粮,要他们献出自己的命根子,在现今情势下跟

逼他们造反差不多。

他的实际意思就是提醒梁太后现在的形势,必须赶快做出决断,各路军马已

经没人愿意继续打仗了,他们只想快点家,再不去只怕大家都要饿死。果然

梁太后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面上神色忽明忽暗。

「况且其他三路偏师多与宋兵交锋,还不知斩获如何。中军行止,也需三路

偏师配,须等到其他三路文报传来,好做定夺。若是雨雪停止,便是再攻平夏

城也无不可。便是做最坏的打算,咱们大不了先国,明年再来便是,谅宋军也

不敢追击。」

妹勒都逋的话说到这里,已经再明白不过了。中军这儿虽然打了败仗,但是

说到底是因为天气之故,非战之罪。若是其他诸路能传来一些好消息,哪怕是捏

造出来的好消息,此次出兵就不算是太难看,只要太后面子上过得去,到时候就

可以把撤兵的原因推到天气上,所有人都有台阶下,顺顺当当撤兵皆大欢喜。

至于所谓的明年再来,不过是说说而已。今年败成这个鸟样,西夏真不知道

还有何本事明年再来。

众臣听了都是同声附和,三路偏师前几次战报都在说交战不利。不过伪造几

个战报不是难事,大家都是为了撤兵。想来太后也是心知肚明,大家都是为了遮

掩面子。

谁料想就在此时,早不来晚不来,帐外传递战报的使者到了。而且还是加急

战报,使者背着黑旗,竟然是情况紧急的标志。不会吧,屋漏偏逢连阴雨,偏偏

这个时候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使者呈上文报,梁太后不看则可,一看之下顿时情绪失控,

气的破口大骂哭出声来,几乎要当场撕了去,由于文报乃是绢书所写,没有撕动,

气急之下掷书于地。妹勒都逋急忙拾起仔细一看,只觉气苦难耐,心中诅咒老天

不公,当真祸不单行,脑子里只是响着四个字「大势已去」。

韦州军团再次大败!布沁所部汇嵬名济派来的援兵反扑宋军,结果惨败之

下全军崩溃。现在整个韦州,已成宋军天下。

先前宋军大破夏军于韦州之后,嵬名济遣骁将嵬名特克济沙率精锐铁骑五千

赴援,与韦州败军兵一处声势复震,布沁自率力守田家流,嵬名特克济沙率

部据白地,互为犄角。张诚遣徐子平、刘法率精兵猛攻白地,鏖战一日夜大破夏

军铁骑,夏军死伤过半,兵仗牛马损失万记,为宋军重重围困。

布沁得知嵬名特克济沙处境危急,自以为宋军力皆在白地,便遣援兵二万

前往解围。谁料宋将刘安趁田家流空虚,抛下步兵力,率精骑一千八趁夜轻

兵急袭田家流,以少胜多大破夏军万余,斩首级一千六余级,余者皆溃,布沁

仅率数骑突围至白地。刘安率轻骑穷追,至白地与徐子平、刘法挥军夹攻,夏

军军心动摇全线溃败。

布沁收拢残兵不足两万,欲退往割踏寨,路过期戬泊时又遭宋将张诚指挥的

宋军力的邀击,抛尸数千具,全军溃散,布沁下落不明。

现在宋军前锋的散兵游勇,已经出现在了七里瀚海的边缘。一旦他们顺着

灵州川北上,恐怕要不了两天就会抵达翔庆军了。只是因为天降大雪,才是他们

停下了脚步。

盼天盼地希望盼来个好消息,结果真象是老天爷有意作弄。这等坏消息,实

在是在西夏君臣本已不堪重负的心防上面再次的沉重一击。

现如今,韦州全局崩溃,布沁生死不明。嵬名济也被在白土川为河东宋军击

败,龟缩三岔口,平夏局势也是危急。中军御营败于平夏城,伤亡惨重士气低迷。

妹勒都逋也自东山退,仁多保忠孤军深入,音信全无。

诸路大军,皆是情势败坏。仅剩驻守卓啰和南军司的驸马罔罗一路,还未有

消息传来。但是众臣都是心中打鼓,心想今天定是出门没看黄历,犯了太岁,倒

霉事扎堆,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他们的潜意识中,都把这仅剩的一路当作了最

后的希望,真的是不希望在从这里传来任何的坏消息了。

然而,便在来自罗萨岭的求援使者满身是血的出现在御帐门口时,众人心沉

到谷底了。当真是天不兴党项啊……

「你说什麽,全军……大败?保康公为宋军所获?」梁太后的声音完全都

是颤抖着的,几乎都面容扭曲了。周围的妹勒都逋等重臣们听了,也是倒吸了一

口凉气,本以为不会有更坏的消息了,结果还真是只有更坏没有最坏。

五日前,罗萨岭就败了。

之所以消息没有及时传来,实在是因为败的太彻底。熙河地下雪较早,

几日前就大雪纷飞,谁都以为宋军不会在这种天气下犯境,谁料熙帅孙路遣熙河

副都部署王憨率军二万冒雪入界,与夏军会战于罗萨岭下,以少胜多大破罔罗。

夏军死伤数千,全军溃散,残部退入卓啰城,余者散布山野。王憨遣第四将

王詹、第五将李澄康驻兵济沙谷,监视卓啰城。自己与第七将雷秀率兵扫荡四野,

数日内冒雪转战八余里,斩首级一千五余级,掳掠人口五余,尽焚数里

族帐蓄积,得牲畜近三万,并擒获西夏保康公。现如今宋军兵压卓啰城,这个

使者乃是军中骁将,冒死闯连营突围前来求援。

保康公便是驸马罔罗的妻子,乃是已故老梁太后最宠爱的女儿,当今梁太

后的表妹。她的身份可是真真正正的金枝玉叶,西夏最尊贵的贵族,竟然成了宋

军的俘虏。想想夏军抓住汉人妇女是如何对待的,接下来的便不敢想。

这可是西夏皇室的奇耻大辱!

「公被俘……公被俘……哈哈哈,我大夏的公被俘了!驸马呢?驸马

跑哪儿去了!?他连自己的妻子都保不住,他还有什麽脸做驸马?罔罗呢?如此

大败,有何脸面再为大将!叫他来见我!」梁太后此时已经是气糊涂了,连受沉

重精神打击之下,声音高亢之极,颠三倒四的。

「驸马……驸马他……」使者语气悲痛,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驸马怎麽了?罔罗哪里去了?说!」梁太后状若疯狂,头发因为激烈动作

都有些披散了,厉声高叫。

「驸马他……驸马……于乱军之中,战死。首级为宋军所得。」使者说完,

已是放声痛哭。

「什麽!?」所有人都惊呆了。

真个是晴天霹雳。

不止是全军大溃败,竟然连帅都战死了!?现在夏军虽然诸路皆败,但是

还没有任何一路帅战死的噩耗。没想到南边一路败的如此凄惨,竟然连帅都

死于阵前,须知这等最高级别的大将,西夏上一个战死沙场的还是快二十年前的

事情。

甚至连妹勒都逋都不知道该说什麽好了,他只看着梁太后好像疯了一样又哭

又笑,披头散发的出了御帐,在漫天的雨雪狂风之中,哭嚎似的仰天嘶喊。

「天亡我也!」

等妹勒都逋明白过来之后,直觉得手脚冰凉。梁太后难道是受的打击太大而

精神失常了吗?她是西夏最高统治者,是西夏的皇太后,是整个西夏军队的精神

支柱。当着外面那麽多将士的面说出这种不吉利的话,那局势真的可是不可救药

了!他赶紧追出帐外时,却见帐外满是黑压压跪倒的夏军将校士卒,每个曾经充

满刚毅剽悍的面庞之上,现在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茫然和畏惧。

妹勒都逋在他们身上再感不到悍勇的活力,每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行尸走肉般

的木偶,没有灵魂的躯壳。完了,这场战争在这一刻,已经彻底结束了……

平夏城,宋军阵营。满城大睡!真的是满城大睡。自打援军入城之后,那些

坚持了十几天日夜不停的战斗,几乎没有睡过囫囵觉的宋军将校士卒们,终于支

撑不住。待援军接管了防务岗位之后,到营房之内纷纷倒头便睡,不一会满城

鼾声如雷。

他们实在是太累了,十几天战斗几乎不断的用药酒刺激精神,此刻终于到了

极限。所有人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的睡觉了,这是何等的享受。韩月是最早睡起来

的人之一。

精通八步蹬莲这等内家功法的他,有相当深厚的内功底子。身上的伤口都是

皮外伤,也幸亏宋军的铠甲精良,否则他早不知在城头死过多少了。经军医包

扎之后,已无大碍。只是他是最早睡起来的人之一,身体筋骨肌肉酸麻却是在所

难免,丹田元气有些发虚。不过行功打坐之后,大有减轻。

另外还有余人歇过来了,这可是真正实打实的无法掺假,能最先歇过来的

基本都是城内军中武艺最高强者。这余人被临时编成一都,以鲁达为都头,韩

月也编在内。

此刻宋军加上援军多达数万之众,不可能全部聚集在城内,有大量宋军城外

扎营,给城池形成新的外围防线。因新军多来自外地,不熟悉本地情况,故此外

围巡逻还是多用本城老军。郭成也不想让客军轻视自家实力,而且夏军退而未败,

余里连营仍然聚集在没烟峡外,于是便派鲁达率领本部人马出城打探军情。

清晨,余骑宋军马队出了南门,开始往北边绕。此时大雪纷飞,所有人都

穿着蓑衣,这种大雪天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不利于战。所以此趟打探军情根本就是

做做样子而已,每个人都知道这一点。西贼败局已定,原本平夏城孤军奋战都打

不下来,更何况现在援军云集。

踏着厚厚的积雪,信马由缰,所有人都比较放松。如果西贼在这种天气还敢

出来挑战,那用疯狂都不足以形容。

韩月也是策马缓行,待到路过一片杨树林,鲁达下令到林子里歇歇马。看样

子就准备在林子里磨蹭到天黑然后去交差了。当然大冷的天谁都不想出去费劲,

于是众人全都下马入了林子,找地方准备休息。

韩月也是东转西转,天一冷人不出汗就尿多,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正准备撒

尿,本来依照军法便溺等事必须两个人以上同去。但是在场的大部分是乡兵,而

且这等军法早就没人当真了,故此韩月一人便离开了大队,绕到一处树丛后面便

要方便。

刚想把裤子解开,突然觉得前面有动静,他心中一惊刚想动作,却见面前悄

无声息所站之人竟然是哥哥唐云,顿时让他又惊又喜。

「哥哥,你……你没死啊……」

「嘘」唐云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脸上的表情十分诡秘……

***    ***    ***    ***

镇戌军,天圣寨以西山野。

狂风呼啸,漫天大雪纷飞。在这风雪交加的野地里,那些被冻的犹如僵尸一

般面容麻木的西夏士卒们,紧紧裹着身上已经被冰雪覆盖满的毛毡斗篷,牵着同

样被雪覆盖的战马,好像一群群白色雪怪一样在没脚脖子的雪地里艰难跋涉着。

在他们的身后,沿途倒毙着被冻死被遗弃的无力行动的人,零零散散的尸体

铺满雪地,然后再被大雪掩埋。冻死的牲畜尸体都已经被肢解充当粮食,剩下的

只有人。

仁多保忠穿着厚厚的棉衣,外罩貂皮大氅,有良好的防水保暖效果。此时他

却牵着马和部下们一起在雪地中跋涉,原因无他,多活动下还能产生热量。坐在

马上不动,不一会就被大风雪吹得浑身冻僵和冰棍差不多。而且这样能节省马力,

马力现在是他们能够坚持去的关键,他的手指现在已经僵了,脸已经被寒风吹

的麻木,因为长时间握缰绳保持同样姿势,那真是刺骨入髓的冷。

他现在只是觉得欲哭无泪。他自告奋勇来到鎮戌军,自有自己的打算。来之

前,他自认为一切皆在算计之中,便是此行不顺利,也能凭借西夏骑兵传统的优

势机动性顺利脱身。没想到真应了人算不如天算这句话,一场大雪便将他意外的

逼入了绝境。

大雪之中抄掠乡野收获不多,攻打宋军的堡寨更是自找苦吃。而且那场最初

雨夹雪一夜之间便令千余人受寒得病,又过了一天互相传染之下,冻伤冻病的数

字翻了好几倍。而天气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只是风雪越来越大,变成了完全的

大雪。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病患越来越多,病情越来越重,很多人咳嗽发烧拉

肚子,手脚冻疮,病的没力走路。

而且在大雪严寒之中,士卒们需要更多的热量,这就意味着更多的粮食。五

天粮食现在大概够吃三天。

仁多保忠意识到事情不妙,在耐着性子等到该办的事情办完之后,当机立断

下令撤兵。并且将那些病的严重的士卒无情的抛下,将他们的粮食马匹骆驼牲畜

强行拿走,任他们在大雪中自生自灭。剩余的不太严重的病患害怕被抛弃,只好

拼命跟上大部队行进,在这种情况下掉队就意味着死亡。

但是家的路也不是那么好走的,因为大雪阻断道路,消息断绝。仁多保忠

不知道古壕门一带是否还有宋军驻扎,攻打东山的宋军是否到了古壕门,若是

自己从原路返恰好碰见以逸待劳的宋军在等着自己,那可就大事去矣。

而且熙宁寨一带宋军堡寨众多,自己来的时候兵强马壮他们不敢出来,现在

他们可未必不敢趁火打劫。

所以即使只有三十里路的最短路途他终于还是决定放弃,转向东北决定绕道

天圣寨,这一来大概要冒着大雪多走五六十里山路。而且天圣寨的宋军也有可能

成为拦路虎。至此他只能请菩萨保佑一切顺利。

这场该死的大雪,不断令他一无所获,还赔上这许多兵马。雪看样子还在越

下越大,这一路跋涉去就算不发生战斗,也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冻死在半道,这

些可都是仁多族的男子,是他仁多保忠实力的一部分。他心中恨的只想杀人,心

想若是那件事再搞不定,这趟可就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也不知道任得敬那边安排的如何。他点手叫过一个心腹部将,问道:「那边

都安排好了吗?」

「将军,一切都安排妥当。那些病兵共三千余人,全都是附属小部落的人,

全部安排看押抄掠来的货物大车,随车队前行,无人知道他们看押的究竟为何物,

只以为是普通财货。到时候便是死绝了不会损耗咱们的实力,只是咱们仁多族的

病号也有好几千人……」

「凡是坚持不住的,任其自生自灭。一切粮食牲畜都分给能坚持下去的人。」

仁多保忠的命令冰冷的如同地上的冰雪。

「将军,这可都是咱们仁多族的男子……」部将犹豫了,先前处理病患都是

偏向仁多族的,牺牲放弃的大多数是别的部落的人,仁多族的病兵能带上的都带

上了。

「如今全军都面临大难,岂可有妇人之仁?为了几个病夫,难道要全体人跟

着陪葬吗?只有活着的,才是我仁多族生存下去的火种。」

「遵命。」部将无奈,领命退下……

白雪皑皑的群山之中,大车组成的车队在风雪中绵延前行,押队的西夏士卒

有气无力的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那些大车都有两三匹马拉着,后面有

人推,在雪地里走的更加的艰难。

这些士卒各个面色如僵尸,不停地咳嗽,严寒令人瑟瑟发抖,走一段就会有

人摔倒,然后再也爬不起来,风雪便会将他掩埋。一路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被

冻伤冻病就此倒下。他们大多数连马都没有,只有军官有马。

很多人甚至连铠甲兵器都扔了以减轻负担。即便如此,上头还严令不得抛弃

大车。这些西夏士卒都不知道为啥要带着这些累赘的东西,也不知道里面究竟运

送着啥东西。但是他们只能服从命令,在风雪严寒中挣扎前行。

他们都是依附仁多族的小部落族兵,现在这个时候,已经被抛弃了。仁多族

连马匹牲畜都不留给他们,显然认为他们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他们只有活着走

去,才有利用价值,仁多族才会接纳他们。若走不出去,仁多族是不会为了一群

失去利用价值的死人而浪费资源的。

又一个人倒下了,幸好他周围的人是他的同族兄,赶紧想过去搀扶。「兄

,撑住。」

那人想将他扶起来,却没有力气。只好向旁边的人求助,但是没人看他们一

眼。所有人的眼中都是麻木的如同死人一样的神色。

一个满身是雪的武官骑着马经过,默然看了一眼,转头便不再关注。在这里。

倒下的只有死。他晃悠悠如同泥塑在马上颠簸慢行,空气中却传来尖利的呼啸声。

这是箭矢破空的声音吗?

是幻觉吗?

在如此的大风雪之中,射箭根本不可能射准。

接着一只利箭直接穿透了他的脖子,他只是摇晃了一下,便栽下马来。周围

的夏军士兵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呆呆的看着已经变成尸体的

军官。

接着就是号炮连响。

两侧雪岭山坡中埋伏的宋军掀掉白布和草木伪装,爬出藏身壕沟,伴随着狂

野的呐喊漫山遍野的冒了出来!

「啊?宋兵!有埋伏!迎敌!迎敌!」十几个武官总算没被严寒冻傻,用冻

僵的手指握住刀柄,用尽全力大声呼喊。接着看到士卒们都呆呆的没反应,带队

的游监将领还想再喊,在风雪中飞来的另一枝箭射穿了他的胸口,剩下的武官们

不约而同拨马夺路便逃。

所有的西夏士卒都已经被严寒折磨的丧失意志了,便是看到敌人凶猛的冲过

来,他们也只是愣愣的看着,只有部分人想起来举起兵器抵抗,严寒已经让他们

的思想都变得麻木了。

当刀枪砍进人体、血肉飞溅的时候,他们才知道战斗开始了。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宋军几乎是立刻占据了上风,将夏军队列截为数段,宋兵士卒挥舞各色兵刃,

好像虎趟羊群一样闯入夏军人群之中横杀乱砍。

这些宋兵都是步兵,虽然穿着宋军衣甲,但是却不像宋军传统的战法那样结

阵厮杀。倒更像是西夏横山步跋子那样的战法,几乎不使用弓弩,精于近身格斗

击刺,甚至还有闪展腾挪的江湖功夫,也没啥队列阵势,只是一窝蜂的向前冲,

混战乱战。

不像是大军野战,倒像是绿林流寇械斗。

饥寒交迫、疲病交煎的夏军没一会儿就彻底崩溃了,人群好像没头苍蝇一样

大乱了起来,哭喊连天,那些试图抵抗的被砍杀的人仰马翻,剩下的人都在四散

奔逃,甚至很多人都第一时间跪倒求饶。何灌拿着大弓,轻蔑的看着一触即溃的

西贼,他的旁边站着折月茹。

「西贼这般不堪一击?是否有诈?」折月茹实在不能相信眼前的乌之众就

是横行西北的党项精兵。她虽是将门之女,但是却并未上过战场,对于行军打仗

的事情,只限于听族内兄长辈们诉说。面对实战,不免疑神疑鬼。

「西贼为大雪所害已是强弩之末,我等以逸待劳,胜之易如反掌。宋江的情

报果然不差。」

「他人呢?」

何灌等到想起来,才发觉宋江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这厮什么时候溜走的?

本想趁机将他灭口,他却见机得快。算他捡一条命。

「大人,所获果然是正点子!」一名部将跑来禀告,身上厮杀的血迹未干,

怀抱一具神劲弓献给何灌,兴奋的满脸通红。

天助我也!

何灌心中欣喜若狂,端详片刻交给折月茹,折月茹感叹于这等神兵利器,想

想这等利器即将用于辽人身上,就凭那些根本没见识过神劲弓的契丹蛮夷,自以

为是镔铁之国兵甲坚利,狂傲自大,等利箭穿透他们的铠甲,射死他们的皇帝,

他们才会知道时代已经变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计划成功的时刻,尽管那时候自己九成九已经死了,

但是自己死的一定是重于泰山!

契丹,你们这些蛮夷侵占的汉家河山,不会再久染膻腥。

不止是燕云,还包括辽东北庭,这些中原王朝强大时的地,都曾经是汉人

的领土!

甚宠无如使北行,曾同万里听边声。

黄金台下嘶宛马,木叶山前度汉旌。

才到关南逢雁尽,重来海上见波平,故人临月应相望,一夕寒光特为明。

「大娘子,立刻将所有神劲弓和虎崩炮全部运走,某在半路与你会。」

按照计划,是由红娘子所带来的几人先行转移这批货物,然后自己率部返

,当然对帅司的行文上是没有遇到任何西贼空跑一趟。随后兵河东时,在半

路和红娘子流,以官兵身份掩护将这批军械神不知鬼不觉运河东去。

「这些俘虏如何处置?」部将问道。这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大胜,光是抓获的

俘虏就多达一千好几人,雪地里黑压压跪了一大片。至于那些逃跑的,在这种

风雪天,饥寒疲病折磨的半死不活的夏兵根本不可能有体力跑出去多远,宋军只

要想追定能一打尽。

这可是斩俘数千的大捷,而宋兵自己只有三个轻伤,连阵亡的都没有。这是

何等的奇功!

甚至此次大战诸路大军都没有这样悬殊的战绩。

便是不要俘虏全杀了也是数千颗首级,野战一战获数千首级!这可是无人能

比的辉煌战绩。折可适洪德寨大捷、贾岩扬威神堂堡,都没有这麽多的首级。首

级是什么?首级就是实实在在的战功。

何灌看向折月茹。

「舍不得功劳?」折月茹笑问。

「做大事者,当知取舍。」何灌终于还是做出了选择。

「全都杀了,一个活口也不能留。咱们今天没有出现在这里,明白吗?」折

月茹凤眼含煞,转向那指挥使,语气冷酷之极。

「遵命。」……

***    ***    ***    ***

第二日,伏牛岭。

此地乃是熙宁寨至天圣寨山路余脉,当地土人谓之伏牛岭。此时大风已停,

但雪已变小,但小的有限,漫天雪花依旧飘扬纷纷,一片白雪覆盖的世界里,两

个小黑点在山头间移动着。

唐云和韩月二人牵着马,在雪地里缓慢前行。

两人都带着毡帽斗篷,内里是禁军的服色,上面覆盖满雪花,高一脚底一脚

的走的很不顺畅。马上驮着包袱兵刃弓箭,看样子像是出远门的打扮。

自唐云意外出现在韩月面前之后,韩月喜出望外之余便义无反顾的当了逃兵,

唐云既然不打算宋军方面,韩月对于宋人也没什麽感情,他只想快点离开平夏

城这个兵危战凶之地,唐云去哪儿他就去哪。唐云提出他要去找那批军械,韩

月便凭记忆画出了那份秘图,陪他一同上路。

本来二人混入军队的时候都是刺募进来的,不过好在刺的不是脸面而是右手

虎口忠勇二字,便于遮掩。而且当时大宋朝遍地都是贼配军,有一两个身上带记

号的实属平常事,也没人注意他们两个冒充禁军的逃兵。

二人连续两天翻山,体能消耗很大,不过总算是距离目的地要近了。韩月时

不时拿出图来看,确定方向是否正确,一路走走停停。

「哥哥,你非是宋人,何必管这闲事?宋人的军械丢了,丢了便让他丢去,

须不是丢的自家东西。」两人坐下歇息吃干粮的时候,韩月忍不住问道。

「我虽非宋人,然终究是汉人。」唐云说道,「父亲乃是西夏忠臣,某自然

也是西夏臣子。然我终究是汉人,岂能眼看事态不利?」

「何以见得。」

「第一次平夏城大败,梁太后便急于得到这批军械,可进必有所图。由此知

端倪,这批军械的归属权显然是某个计策的重要一环,说不定便是对付大宋的阴

谋。我岂能坐视?而且我希望通过这件事弄清楚梁太后到底在玩什麽花样。」

「哥哥既以西夏臣子自居,又何必管它宋朝。」

「此事乃是梁太后亲自策划,想必是有助于她巩固地位的,只有这一条理由,

对我便已足够。我是西夏的臣子,岂能看着梁家权奸继续猖狂?嗯……那是什麽?」

唐云突然神色一紧,搭眼一看,韩月也时发现了异端,两人看了半天对视一

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惕,前面地上有个雪包,形态很不自然。下面有人!

此地乃是一处山谷,两人是翻山过来的,正处在谷底,猛然意识到这个地形

若是有人伏击,实乃绝地。两人不约而同拔出兵刃,警戒四周,却无动静,雪依

旧在静悄悄的下着。四野无声。

唐云摘下弓箭,张弓搭箭对准那雪包射了一箭,却没动静。韩月摘下马槊,

离老远戳那雪包,拨散了积雪,露出下面的尸体。

「是夏兵?」看衣甲样式,确实是西夏兵无疑。

两人这才注意到,以此延伸至谷内,星星点点到处都是这样的雪包,难道底

下都是尸体?

却见山谷内尸体已被大雪掩埋,却仍能看出端倪,无数雪包隆起,有可知有

大量人畜或坐或卧,都已被冻成僵尸,还有翻倒的大车。尸体星罗散布铺满方圆

几里范围,一直延伸到东北方的山谷,数量根本数不过来。

「这……这全是,西夏兵?」

唐云和韩月牵马小心翼翼走在这处战场遗迹之中,兵刃弓箭已经握在手中,

随时准备开打。如此多的尸体,这里必定曾经发生过非常惨烈的战斗,而且就在

这几天。据仁多楚清说仁多保忠领兵掠镇戌军,莫非这些是仁多族的士兵?

小心翼翼检查了半天,总算确定没有活人。检查了一些尸体,可知这些西夏

兵都不是冻死的,而是战斗死亡,身上都有伤口。

能消灭数千兵甲俱全的西夏军,天下没有任何盗贼办得到,只有可能是宋军

所为。

莫非夏军在此遭到了伏击?但是为何没有宋军的尸体?

宋军打扫战场一般会将胞泽尸体就地掩埋或是焚化,但是在这雪天显然不可

能实现,肯定是就地遗弃,但是他们找了半天没有发现任何宋军尸体。

难道歼敌数千,都没有一个宋军伤亡?这简直难以置信。当年号称「三都谷

路全师入,十万胡尘一战空」的三都谷大捷,宋军以六千破三万,斩俘过万级,

自家轻伤六十余人,便被视为匪夷所思般的战绩。

现如今这情形……两人都是军中出身,知道这种反常现象太过诡异。

而且凡是检查过的所有的尸体,全都是死于刀伤枪伤,无人中箭。也就是说

这场战斗没有使用弓弩,这股不知名的宋军伏兵全靠近身格斗就歼灭数千夏兵,

这简直不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了,大概只有神仙能办得到。

还有更反常的事,所有的尸体都是完整的。歼敌数千,这可是了不得的辉煌

大捷,竟然没有人割首级。所有尸体的人头都还在!

须知虽然宋军规定面目破损无法看清容貌的首级不能记功,但是这里绝大多

数的尸体面目都还清晰,绝对是可以报功勋的,竟然没有被割去首级。这麽多首

级,不知道该有多少人升官发财,居然被弃之如草芥?

难道不是宋军所为?天下真有如此强大的盗贼?

但若是盗贼,尸体上的衣甲兵械必定会被扒走,这些可也都还在啊。而且按

照战场惯例,宋军也不会放过这些战利品,这些也是明文规定可以报功劳的,甚

至自己私下卖了也是一笔外财。

两人在这里转了很长时间,越看越觉得诡异。不论是谁歼灭了这股夏兵,他

们肯定都不想让人知道他们参与了这场战斗。眼看尸体渐渐绵延方向来自西南山

谷方向,那正是熙宁寨的方向,与他们要走的方向基本一致,两人决定过去看看。

一路之上,雪地中布满了倒毙路旁的僵尸,有冻死的有被杀死的,逐渐到后

面全都是冻死的。还有发现两个夏军宿营地和营盘遗迹,其中都有成片成片的尸

体。姿态各异,大多数都是互相抱在一起靠在一起,或是蜷缩着在已经熄灭的营

火旁,显然都是被冻死的。

后来发现最大的一处营盘遗迹,竟然僵尸十余里铺满原野,在大雪之中都掩

埋不住。散布的四面八方的都是。也不知这些夏兵从何处来,到何处去,反正在

这里都冻死了。

「这定是仁多保忠的兵马无疑,这厮领兵欲掠镇戌军,没想到天降大风雪,

他措手不及,人马被冻死这麽多。」

韩月点头同意,他久在辽国塞北生活,太明白这种自然灾害的厉害,塞外的

大白灾、大黄灾黑灾一旦来临,一夜之间整个游牧部落人畜死绝的事情都是屡见

不鲜。在天地之威面前,人类力量脆弱的不过如同蝼蚁。

宋军攻夏白草原之役先胜后败,就是因为突然天降大雪,宋军没有防备。粮

草消耗完之后,四万兵马只坚持了一天就溃散了,最终撤来的只有一半。其余

的多是冻饿死于荒野。

「真个是人算不如天算,仁多保忠奸诈如狐,算计了一辈子,没想到今天一

场大雪把自己的老本贴进去了。看沿途尸体数量,恐怕七八千人是有的,还不包

括别的地方,这一下只怕折损要上万。」唐云心中清楚,在平夏城受挫之后,在

镇戌军再扔万余人,折损的都是精锐兵马。

仔细算算,从梁氏内讧开始对宋朝的战争直到现在,西夏屡遭惨败,大战小

战损失的精兵大概已经接近十五万之众,这个数字还只是正兵的数量,其他损失

的族帐妇女奴隶民夫牲畜的数字根本无法统计。也就是说这六七年内,西夏精兵

的数量锐减近五成,却没有给敌人造成相应的损失,这对于一个国家的元气来说

实在是不堪承受之重。

现在唯一令他们心存疑虑的,就是那个诡异的战场了。在天色变暗之前,两

人总算是从迷路边缘摸到了正途,等他们到了那处埋藏军械的密谷时,影戳戳

看到了那个山洞。

「总算到了,就是这里了。」

两人牵马快速前行,但是等到了地方却是大吃一惊,洞前满地尸体,洞内空

空如也!

「这是怎麽事?」唐云紧皱眉头,两人赶紧检查洞外的尸体,却发现全都

是宋人姓打扮得壮年汉子,不过脸上刺募的金印却暴露了他们宋兵的身份。一

共四十四具尸体,其中有几具夏兵尸体,但是其中一具却让唐云失声惊呼。

「是他,杨烈?」

韩月听了一哆嗦,赶紧过来看,确实是他。对于这个来自汴京的追捕者,他

是一贯警惕的。当初两人被捕时,在平夏城城隍庙和他们照过面,自是认得。却

见此人面目扭曲,死时满面惊怒,仿佛有什麽难以接受之事。而他的额头,钉着

一枚钢针,透骨入脑,显然是致命的死因。

「莫非咱们来错地方了?他们为何在这里?」按理说,这三人完成使命后早

就该汴京了,但是为何出现在宋夏交战的前线地带,杨烈更是死在这里。

「没错,不过是被人捷足先登了。地图在他们手上,想必是他们也想要起出

这批军械,却遭到了夏军的袭击。」唐云说着在四下找,果然找到了一具模样

奇怪的弩机。样子与神臂弓相似,但是却更加精巧复杂。

「神劲弓!果然是神劲弓!咱们来晚了。仁多保忠要来镇戌军果然是暗藏别

的目的,果然好算计。要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极度冰寒的大风雪,他必定能全身

而退。」

「但是他们因何要起出这批军械?他们又不是军中之人。」

「这就不知道了。」

「你们不知道,某家知道……」突然,雪地里一阵簌簌的声音,一个雪怪般

的怪物自树丛后冒出,好像野兽般喘着粗气,双眼血红,周身披散雪粉飞扬。一

步一颤但是无比坚定的挪动出来。两人面对此人,莫名感到庞然压力。

唐云早已认出此人为谁,但是直觉上觉得这人变了,从里到外气质内涵都变

了,一场磨难让一个人发生巨变,变得比以前更成熟更刚毅坚韧。眼前就是例子。

若不是自己认出来这家伙就是童贯,还以为自己面前的是哪个当世豪雄。那

种千锤炼藐视生死的强者气息,竟然和折可适、仁多保忠这样的人相似。

能在这场风雪严寒炼狱中坚持挣扎着活下来,本身就是强者的证明。

韩月早已抽刀在手,但是唐云摆手阻止了他。

童贯与唐云、韩月对视,那种情形,就像三头食肉猛兽的对峙,危险而充满

张力。

对方是同类……双方都作出了这样的判断。对于同类,是不需要废话的。

「童公公,背叛你们的,是那个宫娥苏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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