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最为多金的富豪恐怕也无法重现这等风情。
三人落了座,自有下人奉上茶水。几人这些天来也学了不少饮茶之道,举手
投足间倒也似模似样。
茶水续了一次后,高俅才施施然从后堂走出。他刚一出现,三人的目光便
「刷」地落到了他身上。
这位水浒传里最大的反派终于是得见真人了。正如原书所说,这高俅仪表堂
堂,颚下三缕短须显得风流儒雅,加之常年手握权柄,居移位,养移气之下,自
有一股慑人的气势。尽管事先知道高俅的老底,但见了这般仪容,几人还是打从
内心里赞了一声彩。
三人站起来打量高俅的同时,高俅也在打量着三人。
不过此时他心里却微微不悦,心说这三人怎地这般无礼,自我进屋便这般盯
着我看。也难怪,他这般仪表气势,常姓见了,估计还没说话,头就先低了
三分。可惜眼前这三人均是来自后世,脑子里面哪有这个时代的尊卑概念。
不过仔细一看,高俅却又发现眼前三人确实与以往所见之人有些不同。
左边的和尚形如弥勒,虽未开口大笑,但是举手投足之间意气洒脱,浑没有
半点做作之感,只觉自然天成。一张白脸上红光透出,给人以健康活力的味道。
中间的道士身材比较消瘦,偏生给人以南山瘦松之感,一双眼睛如星辰般深
邃发亮。身上道袍,手中拂尘虽是凡品,但针脚绣工俱是上乘,配此人的气质,
竟给人隐隐有种出尘脱俗的智者印象。
右边的书生更是生得一副好皮囊,端的是星眉剑目,唇红齿白。一袭青衫白
巾虽然简单,但更显衣物的人神采风流,和自己年轻时相比也是不差。且这书
生虽然英俊逼人,但目光笑容却极是温和,犹如一块温润袭人的良玉。
这一番看下来,高俅先前的不愉便消了三分。由此便看出易安之三人计划的
针对性了,几人的身份打扮都是因材而定。若是把三人的扮相交换一下,现在多
半已经被高俅在心里打了个大叉。
几人重新落座,高俅端起茶来饮了一口,道:「听说尔等有宝物呈于本官,
现今都拿出来吧。哦,对了,尔等都是何人哪?」
易安之听得此话,站起来应道:「好叫太尉得知,在下姓易名安之,草字鹤
卿,应天人士。这位是善一道长,这位是净无大师,均是家父生前至交,对我多
有照抚。我三人遍览大江南北之时,机选巧下觅得几件宝物,但我等有自知之
名,才德不足不敢窃为己有。听闻太尉一向不重门第出身,乐交天下之人,故而
特来献上宝物。」
一番说得是真真假假,顺带小小地拍了高俅一记马屁,听得高俅是舒坦非常。
如果说是认识之人来说,高俅只当此人是故意奉承,决计不会当真。但眼前
这书生说得发自肺腑,并无谄媚之态,且双方之前从未蒙面,想来应当是真话。
心中不愉又去了三分,但他表面还是不动声色,只是语气更显愉悦:「哦?
本太尉虽说是发迹于民间,但却不是忘本之人。这小小的薄名不值一提。」
这点倒是没错,高俅发迹后,对当年一起混迹的人多有照付,并非过河拆桥
之辈,所以一番话却是挠到了他的痒处上。
易安之拱手为礼,道:「太尉不忘旧人,我等钦佩。在下三人前来,自然带
有三件宝物,请太尉一观之。」
高俅点了点头:「那你便一一展示来。」
「在下遵命。」
易安之使了个眼色,老狼一抖拂尘,唱了声无量天尊走上前来,稽首说道:
「太尉大人,贫道这件宝物,名曰水云镜,乃是于极西一仙人所赠,经久不糊,
远轻于铜镜,映人映物纤毫可见,贫道敢言,当今我大宋绝无任何一块镜子可与
之媲美。」
说罢,老狼打开旁边的木匣,将一面后世A4纸大小,镶嵌于黄梨木上的镜
子取了出来,放于早已安置好的桌子上。
听得他介绍,高俅早已是兴致大起,镜子刚放好便两步走到跟前,只一眼,
便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再也离不开来。
「嘶」
大厅里发出一阵抽气的声音,旁边的仆人此时也是一脸惊叹,高俅更是一把
捧起镜子,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这,这简直是」高俅两眼放光,连言语都不连贯了。
其实这就是一面后世烂大街的普通镜子,但这个时代水银镜尚未问世,琉璃
又做的浑浊不堪。人们平日梳妆只能是用模糊的铜镜或者不稳定的水面。猛然间
看到这样清楚的画面,所受的视觉冲击自然可想而知。
把玩了一阵之后,高俅才过神来,但仍舍不得放下镜子,口中啧啧有声道:
「果然是宝贝!老夫平日里见的奇珍异宝也不在少数,却无一件可与此物相比,
真个是纤毫毕现,连头上的发丝都能照得这般清楚。道长所言不虚啊,此镜堪为
天下镜中之魁。」
他一高兴,市井气息上涌,连「本官」也不称了。
这下剩下的四分不愉也彻底消失了,能得这样的奇宝,他早不在意那些许细
节了。
有了水银镜子的惊艳登场,气氛顿时活跃了许多。高俅命下人好生收起镜子,
期待地问道:「道长所献之物,堪称奇宝。不知这第二件宝物是何物啊?」
这下轮到肥猫上场了,只见他也拿出一个木匣,笑呵呵地说道:「太尉大人,
贫僧有礼了。贫僧这宝物虽不敢称是天下之魁,但却是一件异宝。可以水中生火,
无木自燃。」
说罢,他打开匣子,拿出里面的一只大号一次性打火机,在手中为众人做了
演示。
这一下高俅又被惊到了。水中生火!这是传说中的仙人手段啊!虽然眼前的
和尚也承认是这件宝贝的功劳,但这样的宝贝怎么也算是佛家异宝了吧。
感觉到周围的呼吸一下子粗重起来,肥猫暗自得意地又演示了两次,才把打
火机交到高俅手中,教他打着了火,然后退到了一旁。
前前后后打了四五次火,高俅才总算是收摄了心神,忙唤过管家,让他小心
保管此物。
「大师的宝贝确实堪称异宝,不知却是从何而来?」
肥猫早就想好了说辞:「此物乃是贫僧三人于大漠之中所得,当时我等救下
一名干渴垂死的行脚商人,喂他食水,令其转危为安,结果第二日此人却是消失
无踪,周围却连个脚印也没有,只留下了这件宝物。故而我三人皆以为是佛祖显
灵,考验我三人助人之心,见其心诚,故以此宝为赠。」
高俅点了点头,倒也没有进一步追问。
得了两件宝物,他兴致大好,迫不及待地追问起易安之来:「想必这第三件
宝物也是不凡,还是快快拿出来,让老夫一睹真容吧。」
易安之近一步上前,不慌不忙道:「太尉大人,这第三件宝物乃是在下所献,
名曰『平梁山贼寇之策』。」
此话一出,厅堂里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肥猫和老狼故作惊慌地去拉易安之,
嘴里连道:「公子不可造次,太尉面前,怎能如此无礼?」
「哦?」高俅双眸一凝,表情慢慢严肃起来,先前的兴奋渐渐淡去:「梁山
贼寇,不过几个打家劫舍的毛贼罢了,只待朝廷军马一到,瞬息便会化为粉尘。
何须用什么计策?」
想了一下,他又道:「看你举止谈吐,也是书香之家的子。老夫甚为好奇,
你是如何得知朝廷即将出兵剿匪?如实说来!」
话到最后,已经隐带厉色。
易安之却是早有准备,不慌不忙道:「太尉容禀,实不相瞒,在下也算是读
过几卷书,忠君之事从不敢忘。我等在进京的路上偶遇呼延灼将军,相处甚欢,
席间呼延将军说起太尉调他进京,所以我冒昧猜测应是对应梁山之事。」
听他这么说,高俅的脸色才算缓和了些,他开始还担心是调兵之事已经泄露,
不过又问道:「朝廷征调地方将领入京乃是常事,为何你独独断定是为了那梁山
贼寇?」言下之意已是默认。
「太尉且听在下慢慢道来,我大宋虽说带甲万,但厢兵早已糜烂,战力十
去八九。目前可战之兵无非西军与禁军,但西军陈兵边境,为的是应对外虏,一
般不会轻动,如有兵事,靠的大多只能是禁军。况且呼延将军乃猛将也,无故奉
调进京,必是要动刀兵之事,纵观全国,最近风头最盛者莫过于梁山贼人,所以
在下这才贸然一猜。」
一席话说得高俅眉头慢慢展开,眼中有了一丝欣赏之色:「不错,你能推断
出这些,也算难得。那你所求为何啊?不必拿先前那番话来敷衍我。」
三人心里暗擦了一把汗,心道这高太尉不好糊弄啊,好在众人事前预想了各
种情况,此时也不至于慌乱。
易安之拱手为礼:「太尉果是明见,在下此番前来,的确是为了做出一番功
业。但在下有自知之明,若是读书科举,恐怕一生也难登大堂,不知何年何月才
有机会。于是才借着两位好友献宝之际,向太尉陈述一二,万望太尉恕罪。」
高俅沉吟了一下:「那你想如何成就功业啊?实话对你说,这两件宝物老夫
甚是喜欢,赏赐必然少不了你们的。但若是求官,便是老夫身居太尉,也是无能
为力的。」
有戏!易安之心头一喜,连忙说道:「太尉一项自律,我等怎敢提此冒昧要
求,况且此番我等前来,只需为大人分忧即可。」
这下又把皮球踢给了高俅。
「这般说来,你等倒是一心向着朝廷,老夫这人做事,向来赏罚分明。既然
受了你的宝贝,那便帮你一次。」高俅这下总算是疑心尽去:「也罢,这样吧,
此次呼延灼出征,你随同前往,剿灭梁山后,功劳也分润你一份,将来也好保你
个一官半职。至于你们二位」
老狼和肥猫连忙同声说道:「多谢太尉,但我等都是方外之人,当年深受故
人大恩,只愿随身侍卫,护得李家公子周全。」
「也好,两位既然如此忠义,那便各赠金一斤,随了鹤卿的意吧。」
易安之等的就是这句话,连忙一拱到底:「多谢太尉!」
高俅微微点头,受了他这一礼,这才问道:「先前你说有平梁山之策,可是
信口之言?」
「太尉面前不敢虚言,在下确有些办法。」
「那好,你随我到书房来。管家,你带大师和道长在府里走走,不可怠慢。」
高俅吩咐道。
「是,老爷。」
跟着高俅来到书房,待他落座后,易安之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来:「太
尉,在下在外游历数载,自认对这梁山贼人还算有些了解。其实这伙人本来只是
一伙占山为王的草寇,领头之人名叫王伦,自号白衣秀士,是个志大才疏之辈,
不足为虑。」
「后来那劫了生辰纲的晁盖一伙上山后,火并了此人,自此梁山方才有了壮
大的迹象,这晁盖匪号托塔天王,在江湖上颇有名气,所以坐了梁山之后,却
是很有些贼人去投。但此人勇力有余,智谋不足,又自命为好义之辈,对付起来
也不算太难。」
「真正可虑者乃是后来上山的一人,名曰宋江,江湖人称及时雨。此人事发
前乃是郓城一个押司,因为时常接济江湖人士,手面甚为大方,所以被称为及时
雨。听说但凡江湖人士见了他的面都要称一声『宋江哥哥』,可见此人人缘之好。」
「太尉您想,他一个小小的押司,每月的俸禄还不到十两银子,哪来那么多
的银钱周济江湖人士?生辰纲一事,他冒死也要为晁盖等人报信,看起来倒是义
气深重。但若是以往没有晁盖等人的银钱孝敬,他操的哪门子心?」
「后来事败被抓,梁山贼人劫了他上山,立马就坐了第二把交椅,地位仅在
那晁盖之下。但此人却是典型的表里不一,面善心黑之辈。这次高唐州之事,便
是此人领兵做下的。但观其手法,应当还有那匪号『智多星』的秀才吴用参与其
中。」
吞了口唾沫,易安之又接着道:「太尉若图梁山,首先应避免水战,梁山周
围八里水泊,芦苇丛生,若是水战,我大军皆是艨艟大舰,于此芦苇荡间施展
不开,且不占天时地利,外加那梁山贼人中很有几人精熟水战,到了梁山后也是
日夜操练,此消彼长之下,我军堪忧。」
「其次大军若是陆战,应以堂堂之阵,缓缓碾压而至,不给贼人以速战奇袭
之机。尽量发挥朝廷军马兵甲精良,粮秣充足的优势。另外通告州府,令其布告
周边姓,若是有助官军者,有赏;通贼寇者,重刑」
一番话让高俅听得连连点头,显是从未听过这般细致的分析,待到易安之说
完,又发问道:「鹤卿此言甚我心,不知这次老夫命呼延灼领兵,你如何看?」
易安之赶紧一记马屁送上:「太尉英明。呼延将军乃当世猛将,武艺精熟,
更兼深谙统兵之道,当是不二人选,太尉用人得当,在下佩服。」
高俅笑着拿手指点了点他:「你这小子倒是奸猾,我是问你,可有需要完善
的地方?」
「这」
「照实说,只你我二人在此,无需多虑。」
易安之故作思,而后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用兵之道,关键还在于
因地制宜。具体情况,在下也只能到了军中,见招拆招。不过此次出兵,太尉可
否调两人随呼延将军一起出征?」
高俅奇道:「哦?要调何人,确又是为何?」
「这二人一名超,一名张清。呼延将军虽然武艺高强,兵强马壮,但麾下
陷阵猛将却不多。反观那梁山贼人,多是亡命之徒,更兼林冲,秦明等人,落草
之前均为朝廷军将,武艺恐不在呼延将军之下,更有一神射名唤花荣,人称小李
广。若是阵前斗将起来,呼延将军怕是一时半刻也讨不得便宜。超武艺不凡,
更兼性烈如火,用在此处正可争锋相对。那张清武艺也是不错,更兼有一手飞石
射人的绝技,外号『没羽箭』,战阵之上也有大用处。」
「如此说来,倒是有些道理」高俅捋了捋胡须「这样,今夜你持我名帖
前去拜访呼延灼,说明来意,就说你是我府内门客,让他于战阵之中多加照拂。
老夫观你心思缜密,此次出兵你可多为他谋划,最好一战而尽全功。」
「谢太尉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