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要问她为什么躲着小十,那是因为昨天她不小心把小十打碎摆件的事说漏嘴了。昨晚估计是被父亲打了,所以她现在不敢见小十,心虚。
以手为枕躺在树上耳朵仔细听着动静,直到对面荷花池没什么声音后才松了一口气。
“躺着还挺舒服,就在这儿躺着休息会儿等抱眠吧。”萧爱灵惬意地眯起眼睛,闭目养。
“姑娘,姑娘。”
此时梨花树下长身玉立着一位身穿玄色银丝暗纹长袍,头戴白玉冠的男子。此人正是刚刚回京都的镇国公之子,谢清韫。
今日父亲让他把两本《兵书要点》稿纸交给卫国公,以及过几日祖母要在府里办赏花宴,他今日也是带了请帖来给萧老夫人。想着去拜见老夫人就不必带着稿纸了,于是就把装稿纸的包裹放到这棵高大繁茂的梨花树上,没想到只一会儿的功夫,这棵树上就躺了个人。
萧爱灵半梦半醒之间好像听见小十在吵她,好困,她不想起床,眼睛也没睁开就冲着树下喊道:“别吵!再吵我揍你。”
谢清韫:“????”
“姑娘,姑娘…”谢清韫又试着喊两声。
“萧小十你皮痒了是…”嗯?不对,小十的声音好像不是这样,刚刚的声音凉薄而低柔。萧爱灵用手拨开旁边的树枝,空出一个视野来。视线往下看去,只见树下站着一位玄衣男子,瘦高身形,宽肩窄腰,因为是逆着光站着,看不清男子脸上表情,不过光看轮廓就可以确定是个极俊的男子。
树下的谢清韫也看到了树上探个脑袋出来的姑娘,一袭青白罗衣与梨花树相得益彰。长发仅用一根青色带子随意绑在脑后,带子尾部还坠着两个精美镂空的金玲很是可爱,额边几缕碎发落在脸颊边,再配上她此刻呆愣的情,像是一个住在树上的美丽精灵。
“抱歉,失礼了。”萧爱灵一阵尴尬,对树下的男子真诚致歉。
“无事,姑娘是否在树上看到一个小包裹,可否拿给在下?”虽然这位姑娘在树上睡觉挺有趣,但是他还是办完了事赶紧回去吧。卫国公府的长公主他是知道的,他可不想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据他从小到大接触到的权贵,居多是嚣张跋扈,尤其是在这个阶级分明的时代,地位越高越有嚣张的资本。现代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放在这里根本不管用,就算他是镇国公府的世子,那也还是招惹不起皇家的人。
萧爱灵抬眼看看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包裹,一下子想到了什么,伸手摸了摸屁股底下,果然一个小包裹放在树干凹进去的小洞里。她说呢,这棵树怎么这么平坦,睡得这么舒服。
“公子,我找到了,稍等,你可否转过身去,我要下去。”萧爱灵今日绝对是最尴尬的一日了,早知道还不如让小十逮到呢。
“好。”谢清韫转过身去等着。
“噔。”从树上抓着小包裹跳下来,萧爱灵拍拍裙子,刚想对男子说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喊声:“灵灵!”
完了,还是被逮到了。
“这位公子应该是来拜访家中人的吧,东西还你,我就不送你了。”萧爱灵快速说完,希望他能在小十过来之前赶快走,她可不想在外人面前丢脸。
谢清韫接过包裹刚准备告辞就被萧正渠喊住了。
“谢四哥!等等!”萧正渠跑过来站定,微微喘了喘气接着道:“谢四哥真的是你啊!刚刚祖母说谢世子来了我还不信呢!”
“敢问公子是?”谢清韫一头雾水,他好像不认识这个人吧,这人怎么好像自来熟的样子…
“噢噢,我是卫国公府的萧正渠,排行第十,叫我小十就好。”说完又指向旁边的萧爱灵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姐姐,萧爱灵,飞翩郡主。对了,谢四哥你们怎么在这儿?”萧正渠看看萧爱灵又看看谢清韫,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被弟弟口中的‘姐姐’两字给取悦了,萧爱灵还没来得及开心一会儿,就被他问的这个问题坏了心情。用暗示的眼看向谢清韫缓缓道,“原来是谢世子,刚刚谢世子在府里找不到路,看见我了正想过来问路,是吧谢四哥?”
谢清韫的眉尾微微挑动,含着笑意回道:“正是如郡主所说。”
他这一挑眉让萧爱灵有瞬间的失,此时才注意到谢世子长得确实过分好看了些。尤其是那一双桃花眼,左眼末端偏下的位置还有一颗朱红色的泪痣,不笑时整个人看上去带点凉薄难以靠近,眼含笑意时连那颗泪痣都显得炫彩夺目起来,狭长桃花眼,似水含情。
“那…谢四哥是要回去了吗,我送你。”萧正渠越看越觉得谢四哥简直和灵灵绝配呀,哪还需要找什么张公子、李公子!
“还要去萧伯父那儿一趟,家父托我拿东西过来给萧伯父。”谢清韫轻轻拍了拍包裹。这个十公子可真有趣,明明才是第一天认识,但是相处起来却是很惬意熟稔的感觉。
“那正好我带你去啊,我知道我爹在哪儿,走走走。”萧正渠说着拉住谢清韫就走,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对着萧爱灵喊道:“灵灵,今晚用完晚膳记得等我啊。”
“好…”看吧,这就找她算账了。
思阅阁外,两个灰衣带刀侍从正在门外驻守。
“十公子留步,国公爷与世子正在书房内。”其中一个灰衣侍从向前迈一步,以刀格挡拦住要进来的人。
“我知道啊,你去通报一声我父亲,就说镇国公府谢世子来拜会。”萧正渠说完看一眼身后的谢清韫,那名侍从顺着视线往后看了一眼就飞快收回视线,继而进入屋内禀报。
侍从很快就从屋中出来了,面向谢清韫微微躬身揖礼道:“谢世子这边请。”继而又转头对着萧正渠道:“十公子留步!国公爷说了您这两日除了要抄书之外,不得靠近书房一步。”侍从说完也不看萧正渠一眼就转身进屋。
只留下萧正渠在原地自己干瞪着眼,气鼓鼓地鼓起双颊,表示他现在真的很生气,但是又不能做什么。
思阅阁内
一张大书案面前站着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袍的男人,男人手握狼毫毛笔在书案纸上写着什么,看似已到不惑之年的年纪,面容刚硬,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一双炯炯有的瑞凤眼,面上蓄了胡子,看起来更显稳重老成,看来这位就是卫国公了。
卫国公旁边站着一位身着鸦青锦衣与卫国公面容有七八分相似的男子,想来应该是卫国公府的萧世子了。
“贤侄来啦。”萧远致放下笔,大步走向谢清韫,大掌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好小子!在边境几年结实了不少,不错不错,你父亲身体如何了?坐。”
不知为何,看到卫国公的笑突然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那个在树上睡觉的小姑娘,两人笑起来的时候脸颊都有两个甜甜的小酒窝。
“萧大哥。”谢清韫对萧正毅拱了拱手。
“谢四弟。坐…”萧正毅也回礼示意。
“多谢萧伯父挂心,战场上刀剑无眼难免会多多少少受些小伤。家父无碍,今日家父托我来是将这《兵书要点》的稿纸转交给萧伯父。”谢清韫拿出包裹双手递给卫国公。
正事办完后,谢清韫又与卫国公及萧世子唠了唠家常,看得出来萧伯父与父亲是有情谊在的,萧世子也是一个颇有见识且通透的人,三人相谈甚欢。
“打扰萧伯父与萧大哥多时,时辰不早了,小侄也要告辞了。本月二十一那日祖母举办赏花宴,请帖已交于萧老夫人手中,到时小侄在府中恭迎萧伯父的到来!”谢清韫起身恭敬地对卫国公说道。
“好好好,一定到一定到。阿毅,送一送阿韫。”
园中小道上
萧正毅和谢清韫两个人走在小道上,时不时讨论一些谢清韫在边境的趣事,萧正毅讨论的同时悄悄打量着谢清韫。这个小子,他小时候见过,自从他随着镇国公去边境之后似乎是有十来年没见了。都说镇国公的原配夫人是京都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谢世子肖母也俊美非常,特别是一双桃花眼眉目含情简直能把人溺在眼中。
园中假山的一角,两名女子躲在假山后面,时不时往前面的小道上看一眼,似乎在等什么人出现。
“小姐,我们回去吧,这不妥。”旁边穿黄衣的丫鬟显得有些紧张、着急。
“水丽,你不懂。”杨馥琼紧张得攥紧了手帕。
今日在外祖母的荣安堂与他匆匆一眼,她就按耐不住那颗心,从没想过能这么快就遇上他。她曾以为过去的可以放下了,过去得不到,今生她也不奢求,这一世她也想找个爱慕她的夫君平安过一生就可以了。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一眼万年,只一眼她的眼里心里就再也看不上容不下任何别的人了。
前面似乎有谈笑的声音传来,越来越近…
杨馥琼呼了呼气,脸上展现出一抹灿烂笑容。
其实杨馥琼长得还算标致,鹅蛋脸琼鼻精致的五官,前凸后翘的身材,尤其是身上那种自信又面面俱到的气质,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个巧言会来事的女子。
“哎呀!水丽,找到了吗,那可是母亲留给我的耳环。”杨馥琼焦急地从假山后面走出来,突然看到前面走来两位男子便移步上前,微微低头行礼:“毅表哥安好。”紧接着微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谢清韫,又侧过头去只留下一截优美的脖颈,带着笑容问道:“毅表哥这位公子是?”
萧正毅目光微转打量杨家表妹一眼,介绍道:“镇国公府的谢世子。”又把手一转对着谢清韫道,“这是杨家表妹,姑母姑父已不在,所以表妹是暂时居住府中。”
谢清韫看一眼杨馥琼,礼貌问好:“杨小姐好。”
杨馥琼努力地压制住心跳加快的频率,笑着回答:“谢世子安好。”
“表妹在此处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可否需要帮忙?”萧正毅觉得怪,平时这个表妹足不出户,往常在家中也不会穿得如此华丽。而…此时的她就像是故意打扮给别人看的…
萧正毅微皱眉头,不着痕迹地看了谢清韫一眼。
“是母亲留下的一对耳环,有一只不知掉在这附近哪里了,劳烦毅表哥和谢世子了。”杨馥琼边说边红了眼圈。
“是否是这个?”谢清韫两指间捏着一只珍珠耳环。
“是的,就是这个!多谢谢世子。”杨馥琼摊开掌心从谢清韫手中接过耳环。
“既然表妹已找到失物,那就快快回去吧。”萧正毅说完又对着谢清韫道,“阿韫这边。”
紧盯远去的那个背影,杨馥琼握紧了刚刚找回的耳环,心中重新燃起希望:这一世是她先与他相遇,也许会和上一世有不同的结果呢。
镇国公府静心居
“叩叩”谢清韫敲敲静心居的门。
“进来。”从门内传来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
谢清韫打开门走了进去,屋内布置简洁干净,书桌旁边坐着一个高大挺拔的中年男子,身着一身松花色长袍,手里拿着一本书籍。
“父亲,纸稿已经交与卫国公。”
“好。卫国公如何了?身体可还康健硬朗?”谢松明问道。他与萧远致从小就认识,不过离京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这个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谢清韫听了挑挑眉,有些好笑地说道:“您还真跟萧伯父心有灵犀,萧伯父也是这样问儿子的。父亲放心,萧伯父好着呢。”确实,萧伯父看起来比他父亲好太多了,至少在感情这一块上,萧伯父就很圆满成功。谁不知道卫国公对安敏长公主从一而终,恩爱两不疑。而他父亲呢…父亲很爱母亲,但是既然爱母亲为什么还要续娶,迎娶的还是母亲的亲妹妹,就是他的姨母。他不理解,父亲明明不喜欢姨母但是也可以娶她,允许姨母生他的孩子。他想,要是他是父亲,他是不会娶一个不爱的人,更何况和一个不爱的人一起孕育子女,他做不到。
“阿韫,你今年也十八了,你知道的,你祖母办赏花宴是为了什么。要是你有中意的女子你可以跟爹说,咱们镇国公府已经够显贵,门第如何都不是紧要的,品性和你自己是否中意更为重要。”谢松明盯着谢清韫认真地说道。
他这个儿子像极了他夫人,无论是俊美的样貌还是爱恨分明的性格。
谢清韫的思绪被他的话打断,回道:“爹,我还小,不着急,等加冠之后再议可好?”
“此事你自己看着来吧,不过你祖母那儿,你得自己去应付,没事退下吧。”谢松明又拿起搁置在案桌上的书看了起来。
“是,儿子告退。”他老爹这样的性格,谢清韫已经习惯了。其实看似话不多,但是父亲还是很疼爱他这个儿子的,只要是关于他的事父亲都会过问他并让他自己做选择,而不是擅自替他做决定。
清悠院
“母亲,明日的宫宴我一定要去吗,可是我谁都不认识,我害怕。”一个梳着双平髻身穿杏黄花笼裙十三岁左右的小姑娘,正撅着嘴跟坐在主位上的妇人撒娇。
“谁敢欺负我们秀秀,哥哥替你打他。”谢清韫笑着大步流星地走进屋里。“姨母,我回来了。”对坐在主位上的妇人行个礼,然后走到撒娇的小姑娘面前摸摸她的头。
“阿韫回来啦,快把这个唠叨鬼领走,真是闹得我头疼。”小陈氏边说边作势按了按额角。打量这个正和自己女儿笑作一团的‘儿子’,她心中也很复杂。阿韫私底下从不叫她母亲,只是在外人面前她会尊称自己一声‘母亲’。如今想来,真不知道当年的决定是对是错,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又怎么样,这个男人并不爱她,甚至她生的孩子,他也不喜欢。
“哥哥,镇国公府好玩吗?他们府里有我们家大吗?还有还有…”谢芷秀好地追问。她出生在边境,并不在京中常住,只期间回来过几次不过记忆早已模糊。如果要她说,她倒是更喜欢边境的小城,自由,简单,朴实,但是家始终是在京都也不可能一辈子在边境待着。
摸摸妹妹的发顶,谢清韫耐心地一一为她解答。虽然不赞同姨母,但是妹妹也是真的亲妹妹。
……
临近傍晚,此时卫国公府的饭桌上一片热闹。
“灵灵啊,近日没见你怎么出门啊?”萧远致笑吟吟看着女儿,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小袋东西放在桌上发出“铿”的一声,继续说:“爹爹给的零花钱,多出去逛逛添置些女儿家的玩意,老在府里待着闷出病来怎么办。”说完偷偷对长公主挤眉弄眼,那意思就好像在说:我表现得好吧,说得不错吧。
“爹!你偏心。”萧小十不干了,凭什么灵灵一下子就一小袋银子,他一个月才能领二两银子,简直连府里的侍卫都比不上啊!太气人了,眼珠子转了转,想起灵灵说漏嘴的事顿时嘴角又上扬起来,灵灵得了一小袋银子,那他等下吃完饭岂不是可以敲诈一半,谁让她说漏嘴告诉父亲的,哼。
“你还好意思说?我那个摆件少不得值五百两,我还没问你还,你倒理直气壮,皮痒了是不是?”萧远致吹鼻子瞪眼,真是给气到了,那件摆件真的是他的心头爱。
坐在饭桌末端的两个小豆丁好像明白了祖父说的话,顿时齐声道:“十叔,羞羞。”
萧正渠气得瞪圆了眼睛,“这两个小鬼真是…”
坐在前面的长公主发话了:“萧小十你敢瞪我孙子,胆子肥了啊。”说完还用一个凶狠的眼警告萧正渠。
萧正渠刚要气得爆炸,突然被长公主这么一说,顿时焉了吧唧的泄了气。只能鼓着双颊气鼓鼓地吃着饭,用他老母亲的话来说,自己现在就像一只小河豚。
虽然他们不懂河豚是什么东西。
厅内明亮烛光照耀着饭桌上欢声笑语的一群人,真实而温馨,此刻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也没有身份上的高低之分,他们仿佛不再是什么高贵的长公主,严肃的国公爷,只是一个单纯的普通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