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把脚一跺,手一挣,摆出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气派,冲岳飞叫道:“我李俊哥哥唯才是举,情愿奉你这小哥儿做我们大军统帅,所谓兵情如火,当仁不让,你就莫拿架子,快快应下,带领我等速速扫平了斜也,我老周也好功成身退,回家去见我公主娘子——”
他说道这里,忽然满脸深情,叹息道:“唉!她为我抛家弃国,生死追随,我却陷在北国,一年余不曾和她见面,真比牛郎织女还苦。”
周通这个逼,装得清新脱俗,王贵三小,不由目瞪口呆。
王贵一张红脸更红,推搡岳飞:“哥哥,快应下吧,那老狼主女儿想必不少,你捡一个美的娶了,剩下的小弟们亦能沾光。”
岳飞脸色一红,恼道:“放屁!为兄自有贤妻在室,你等休得胡言。”
周通趁机道:“既然岳兄弟已有佳偶,王贵,倒便宜了你这小子,届时你来先选,岂不是好?”
王贵满面红光,正要点头,却听张显冷笑:“周兄此言差矣,岳大哥占先理所当然,王贵这厮,除了脸大吃得多,别无所长,凭什么他先选?”汤怀也道:“张显说得有理。”
王贵大怒,不料这伙兄弟为了一个公主,竟然窝里反,大叫道:“我刀呢?”
岳飞回头怒斥:“你三个给我住嘴!”三小见他额头上青筋都冒出来了,晓得动了真怒,齐声闭口,低头看地,不敢有丝毫言语。
岳飞心中此时至为复杂——
他自幼蒙母亲、恩师两个,教诲他忠君爱国的道理,忠义之念,深入骨髓,曹操虽是盖世英雄,但对大宋却毫无忠心可言,岳飞这等聪明人,岂会看之不出?
前番老官家纵虎入关,娄室夺关而入,曹操追击前往,岳飞、宗泽替他把守边关,乃是万不得已之下,大家同在汉人立场上的一场合作。
可如今若是真做了这个主帅,统领曹操麾下各路兄弟作战,将来老曹一旦反宋,自己如何同他画的清干系?
只是这些话,都不能明宣于口,李俊责以大义,让岳飞好生为难,偏偏自己几个蠢兄弟,毫不体谅自家心情,三言两语,反成了对方的帮手,饶是他一向宽宏,也不由动了真怒。
李俊看在眼里,肚里暗笑,脸上却一派云淡风轻,摆摆手道:“岳兄弟莫要发怒,听愚兄一言如何。”
岳飞强捺性子,抱拳道:“李兄请说。”
李俊沉思片刻,看向岳飞道:“我等脚下,乃是何处?”
岳飞道:“蓟州。”
李俊摇头:“是蓟州,也非蓟州。兄弟,我等脚下,原是汉唐之土,后被辽国所据,化为异国,如今我等拿下,但是朝廷却不肯要,因此可算是一片曾属汉唐、如今无主之地,此论贤弟以为然否?”
岳飞眼前一亮,缓缓点头。
李俊一笑:“我等来源,千头万绪。”
他一指自己:“菊花军。”
一指唐斌:“西风军。”
一指方杰:“梁山军。”
一指孙立:“登州官兵。”
一指王渊:“西军。”
最后指向岳飞:“雁门关官兵残部。”
李俊把两手拢在一起:“我等有义军、有各路官兵,然而在这无主之天地,汉唐之故土,却又有同一个身份……”
岳飞眼大亮:“汉家儿郎!”
李俊一点头:“不错!贤弟有名将之资,于这无主之天、祖宗之壤,领我等汉家同胞,把那些异族赶尽杀绝,有何不可?”
你不知该用甚么名头、甚么立场,担当此事,我便给你一个名头,一个立场,让你……骗骗你自己。
岳飞果然中计。
慨然抱拳:“承教了!李兄!好一个无主之天、祖宗之壤!能与各路英豪,同心戮力以应胡虏,乃岳某之荣幸也!既然如此,这个主帅之位,小子岳飞,当仁不让!”
李俊仰头大笑,忽然收敛狂态,抱拳深揖:“末将李俊,前番化名李无敌,见过将主。”
方杰笑嘻嘻,深施一礼:“末将方杰,见过将主。”
“末将唐斌……”“末将董平……”“末将司行方……”“末将段三娘”“末将王渊”……“末将王贵、张显、汤怀……”
“见过将主!”
“好!诸位兄长免礼!”
一个个名震江湖的人物恭敬行礼,饶是岳飞这等天生将种,也不由生出满腔豪情。
当下龙行虎步,走去原本李俊所据的首位,看向众人,沉声道:“完颜斜也所部,尚有十万金兵,用之若善,足以横扫天下!我等麾下兵马,只及其半,且良莠不齐,若是列阵而战,有败无胜,因此必用谋!又或者再得大援。”
三言两语厘清形势,看向方杰:“方兄,梁山晁天王兵马,何日能达?”
方杰苦笑道:“天王大军尚在沧州,距此五百里,我引豹骑星夜赶路,只用了三四天,若是大军,怕要十日。”
“十日等得起。”岳飞先下结论,继而又问:“只是晁天王为何逗留沧州?”
方杰道:“去岁童贯与辽兵决战河北,派了大将王禀守把沧州,后来童贯大军溃败,沧州便成孤城,辽兵日夜攻打,不能克破,遂留偏师围攻,其余南下,王禀就这般守了一年有余,此前我军经过,杀败围城辽兵,唤他出城,他却不肯,声称国家之土,不得与辽,亦不得与我等草寇。”
岳飞听了,好感大生。
方杰继续道:“晁天王便告诉他,宋朝封了天王做郓济二州节度使,东顺郡公,如今乃是奉旨征辽,于情于理,他也当献出沧州。他却全不理会,只道我们是‘草寇造谣、妄想骗我城池’,晁天王怜他是好汉,又怜悯沧州这些义民,因此一直不舍攻打,只是每日劝服。”
岳飞还是首次听说梁山受了“招安”,心中一震,暗自苦道:天子当真不智,梁山乃是“武孟德”真正嫡系,授他权柄,却同饮鸩止渴何异?
又想:晁盖这人,果然没有大才,蓟州金兵乃是天下之患,他却为了怜惜一人,把精兵猛将逗留在沧州,这等人只能江湖称豪,若是疆场为帅,必然要成大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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