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下午,俩人俱是汗流浃背。进屋第一件事,耿润峰就是捅开空调,而
后甩去上衣,光起了膀子。老鬼也不见外,同样脱去了外衣。
耿润峰到冰箱里掏了两瓶饮料,塞给老鬼一瓶。两个赤膊的汉子就这样,拿
着冰饮料像斗气一样对饮着。
老鬼说:「哎,把电视打开。今天有刘踢墙的比赛。」说完,老鬼又意犹未
尽地说道,「我很欣赏他……」
耿润峰嘴里一口水噗地呛了出来,咳嗽之余,耿润峰说:「我求求你,下
等我喝完水你再说欣赏谁,行不?」
乔永为嘴里的「欣赏」绝不能当成褒义来听。与他相熟二十年,耿润峰深知
此理。他那「欣赏」的角度和逻辑,每次说出来都足以让人吐血三升。更要命的
是,他的「欣赏」就像是带了诅咒,被他「欣赏」的人,个保个倒了血霉。
十几年前,耿、乔二人还在上学的时候,沈阳的东宇集团如日中天,总裁庄
宇洋意气风发,曾有言:而立之年白手创业,不惑之年鼎立中华。结果庄总裁被
乔大师一记「欣赏」打翻在地,远走海外,东宇集团名存实亡。遭到同样待遇的
沈阳知名企业家还有菲菲集团的赵也飞。后来,乔大师又开过若干次「欣赏」的
口,结果被「欣赏」者纷纷中枪,无一幸免于难。
最近两年,他「欣赏」起了西王爷和他的政治伙伴王局长,结果……不言而
喻。
耿润峰没理老鬼的要求,只说了句:「自己打呗,遥控器就在桌上,又不是
没长手。」
老鬼瞥了眼耿润峰,自己拿起遥控器开了电视。
电视里,持人正在介绍奥运实况的情况,距离比赛看似还有段时间。耿润
峰没跟老鬼一起在电视前等着,起身去了屋外,片刻之后,卫生间里传来稀里哗
啦的水声他去冲澡了。
看着电视,老鬼习惯性地摸烟,却发现烟盒中空空如也。他喊耿润峰:「你
烟放哪了?我没烟了,拿你颗烟抽。」
耿润峰道:「你上我包里拿。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依耿润峰的话,老鬼打开了这厮经常随身携带的小包。除去烟外,包里还有
个老式的笔记本。
老鬼觉得很新鲜。在他的印象里,耿润峰从来没有动笔写东西的习惯,从来
都是靠脑子记。实在感觉记不住的,才用手机或者电脑之类的做备忘。难不成,
这是个黑账本?
老鬼叼着还没来得及点火的烟,翻开了笔记本。
看到笔记本上那有如小学生般的字迹,老鬼立刻就想嘲弄耿润峰几句。可转
念一想,不对,这不是耿润峰的字。耿润峰自小写过毛笔字,一手字写得相当漂
亮。认识二十年,老鬼对耿润峰的字还是相当熟悉的。
又多看了两眼,看到文中极为专业的经济学术语,老鬼才更觉得奇怪。
这时,耿润峰到了屋里,手拿毛巾擦拭着头发上的水迹。
「你怎么把它拿出来了?」看老鬼在翻看戴平原的笔记,耿润峰问。
「这什么玩意?」老鬼抬头看耿润峰,不答反问。
「戴平原的笔记。」
「喔,我说呢,这字这么寒碜……」老鬼收递给耿润峰的目光,继续低头
看笔记,「他不是死了么?」
耿润峰嗯了一声,表示应,而后道:「他留下来的。」坐下又道,「哦,
对了,他不让你看这个笔记。」
老鬼诧异地抬起头,眨了眨眼。
耿润峰一努嘴说:「不信你自己看,最后一页。」
老鬼依言翻看了最后一页,那是戴平原的遗言,也算是留给耿润峰的信。看
完这,老鬼立刻觉得火往上撞:「我肏!他还真把自己当事。他觉得他写这破
玩意是武穆遗书还是怎么着,学了就能天下无敌?」老鬼把手中挥舞着的笔记,
一把拍到了桌面上。
隔了几息,乔老鬼仍觉得余怒未消,恨恨地说道:「装神弄鬼。」
老鬼还想刻薄几句,被耿润峰拦了下来:「消消火。他一个死了的人,你和
他置什么气。死者为大,咱嘴上也积点德不是。」
耿润峰又说:「正好,你看着这玩意了,我再和你藏着掖着也不适。他说
是不让你看,可谁能管得了生前身后事?我呢,就卖一良心,把这玩意交给你。
要是,我真看不懂他写这玩意,他托付我做见证的事,我无能为力啊。你要是
看明白了,就给我说道说道,也算了我一桩心事。」
老鬼没言语,算是默许。这时,电视上开始转播伦敦奥运会田径比赛的
米栏预赛了,乔耿二人的注意力便被电视吸引了过去。
看着刘踢墙脸上流露出的诡异微笑,耿润峰心中有种很奇妙的想法,那就是,
恐怕这货真的会像上说的那样,中途退赛。不过,这退赛,他用什么借口呢?
不能像上一样,还靠踢墙吧。同样的梗用两遍,这个对付不了圣斗士啊。
带着满心的疑问,耿润峰也像老鬼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看直播。
终于,发令枪响了,比赛开始了!而后,刘踢墙便以一个极其飘逸的摔倒,
告别了这次比赛连预选赛都没有通过。
尽管赛前做了无数种假设,如今这种情形,还是出乎耿润峰的意料之外。除
了一个「肏」字外,耿润峰想不出其它更贴切的字眼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电视转播仍在继续,爬起来的刘踢墙,装出硬汉的姿态,单腿蹦到了终点。
据说,这是他的谢幕表演,用来证明他「永不放弃」的体育精神。
虎口托着下巴的乔老鬼用极其庄严肃穆的声音说道:「我很欣赏他。」后话
是,「他是一个好演员。」
乔老鬼习惯性地举起一根食指,边点动边总结说道:「他不能输,也输不起。
因为这是一桩生意。没有赢下比赛的实力,只能这么干,也必须这么干。只有这
样,才能维持住他的广告价值。这次表演很到位,起码能搏不少同情分。所以,
他是一个好演员。理性的选择和入戏的表演,很值得欣赏。」
乔老鬼这「欣赏」再一次说得耿润峰咬牙切齿,颇有打人毁物的冲动。
耿润峰特佩服老鬼这一点,无论多么不着调的事情,他都能说得义正辞严,
让人丝毫听不出嘲讽的味道来。
刘踢墙的比赛没了,余下的戏码也就没了看头。虽然开着电视,俩人谁都没
心思看。
晚饭是叫的外卖,耿润峰提议拿点啤酒,被老鬼否决了。
「我还没到需要借酒浇愁的地步。」老鬼如是说。
入夜,耿润峰想着要不要叶秋华那去,想来想去,觉得不适,也就没走。
倒在床上,稀里糊涂就睡下了。他那神经衰弱的问题,始终也没解决,一觉睡下,
也是半睡半醒。
隐约的,他好像看到了曲桂林。与往日的曲桂林不同,衣着上再没了往日的
个性与时尚,转而换了一身朴素到中庸的衣着。就连发型,都变了,剪得像是电
影里的江姐。
曲桂林只是头看了眼耿润峰,便转身走了。那冷清的神情,仿佛在看路人。
耿润峰伸出手,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嗓子里像堵了团棉花,一点声音也发不
出。就任着曲桂林在一团迷雾中隐去身影。
耿润峰记不得见过曲桂林后又发生了什么,究竟辗转几许,才在一座楼顶见
到了乔永为。楼上冷风呼啸,吹得衣襟飞舞。乔永为居然满头白发。他看了眼耿
润峰,眼神里满是耐人味,嘴角挑了挑,脸上便多了一幅诡异的笑容,好像刘
踢墙上奥运赛场前一样。随后,便在那楼顶上飞身跳了下去。
耿润峰惊呼,却发现自己正在床上。而乔老鬼,正完好无缺地坐在写字台边
看着戴平原的笔记。
原来只是个梦。
耿润峰一看时间,才早上六点半。他不认为,老鬼会在这么早起床,尤其是
为了看本笔记而早起。而现在,他正在看,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一夜没睡。
「一宿没睡?」耿润峰问。
老鬼没答话,抻了个懒腰,打了呵欠,用肢体语言肯定了耿润峰的说法。
「这武穆遗书研究得怎么样了?看出什么来了?」耿润峰调侃了一句。
老鬼依旧没答话,横了耿润峰一眼,起身就出屋下了楼。不大一会,他拎了
一兜子牛肉火勺上来耿润峰家楼下就是早市,到处都有早餐卖。
趁着老鬼下楼的工夫,耿润峰看了眼摆在桌上的笔记,只被翻了三十多页。
这让耿润峰觉得很稀奇。老鬼的阅读速度,是耿润峰见过的听过的最快的。最少
最少要超过正常人三倍到五倍。
耿润峰自己的阅读速度就不慢,上学时候,同学间一起看书,别人看一多半,
他基本上就看完了。而老鬼……那就不像是个人类的存在。同样看一篇文字,耿
润峰看了也就分之二十,老鬼保证已经看完了。而且绝不是走马观花。即便那
么快看完,他还是能复述文中大意。
这点让耿润峰始终嫉妒不已。
老鬼这种天赋,耿润峰自忖难比。据说那个变态一岁就识字,四岁可以读报
纸。换在今天,上报纸炒作成神童,一点压力都没有。不过幸亏没炒,不然今天
又是个伤仲永的典型范例。
连老鬼都看得这么慢,是不是可以从侧面佐证,这个本子中的内容,很有技
术含量?耿润峰暗自揣度。
「吃饭了。」老鬼把火勺放到了桌上,转身去厨房拿碗和调料。
耿润峰瞄了一眼,道:「没买点豆浆上来?」
老鬼抽了抽嘴角:「你早不放屁……要饭的还嫌馊。想喝自己下去买!」
耿润峰笑笑,不以为意,也不斗嘴,拿起火勺就吃,奉行了拿来义。
吃过早饭,老鬼简单洗漱下,倒床睡了。耿润峰则出了门,去叶秋华那里。
关于耿润峰的彻夜未归,他不解释,叶秋华也不问。直到打烊关店,耿润峰
才和叶秋华说,今天还得家。
说到这,叶秋华才问上一句:「怎么了?家里有事?」
「一哥们离婚了,没地儿住,住我那呢。把他自己放家不适。等他过了这
阵儿,我再过来陪你。」耿润峰解释了几句。说完,又补充道,「你家老太太现
在不是没过来么,要是过来的话,你提前告诉我,我再过你这住。」
「喔,那你去吧。」叶秋华也没再说什么。等耿润峰要出门了,她忽问道,
「是哥们儿啊,还是姐们儿啊?」
耿润峰一愣,马上返身,拦腰抓住叶秋华,不顾叶秋华笑闹着说别闹,抬
手就在她纤巧的屁股上打了两巴掌。
「一天净瞎猜疑。」丢下这么一句话,耿润峰家了。
耿润峰到家时候,老鬼正坐在电脑前翻着页,也不知道他在查些什么。耿
润峰问他吃了没有,老鬼说吃过了,耿润峰也就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结。
在电脑上查完东西,老鬼又翻开戴平原的笔记,看一阵笔记,又去电脑前查
东西,间或会抽出空闲,坐在那像老僧入定一般冥想。如此往复几个来,没有
半点停息的意思。旁人看来,这完全是神经病先兆。耿润峰起先也有些担心,尝
试着和老鬼说几句话,老鬼虽然应付得冷淡,但是却没有神智失常的征兆。看没
什么大事,耿润峰也就随他去了。
接连几个通宵达旦,老鬼还在继续那看似疯魔的做派,油光泛起的脸上胡子
拉碴,跟混了丐帮差不离。而戴平原那本笔记,他只看了不到三分之一。
不疯魔,不成活?这也有点疯得厉害吧?那本子里的东西自己也都看过,怎
么也没到他那程度。难道真的是我境界不够?耿润峰沉下的担心,在一个星期后
再度泛起了。
「我说,差不多行了,歇歇。那玩意就在那,你晚看一会,它也飞不了。就
算那玩意好看,也别玩命不是。」耿润峰劝老鬼道。
老鬼不耐烦地应:「别捣乱,最后这点了……」
当老鬼说这话的时候,那本笔记最少还剩一多半没翻。
又过了三天,老鬼停工了,尽管那笔记还没看完,他还是停工了。
耿润峰忍不住风凉话道:「我以为你后半辈子都要和这玩意较劲了呢。」
老鬼翻了耿润峰一眼:「扯淡。」而后道,「走,出去洗个澡去。」
「去哪?」
「希尔斯?清水湾?还是海洋之星?金帝太渣了,不想去。」老鬼提了三个
建议,否了一个。
耿润峰想了想,说:「这仨都去够了。去盛世桃源吧,和平大街头上那个。
那个没去过。」
说完,这俩行动派叫个出租车就去了盛世桃源。
这种上了规模的洗浴中心,其实本质上别不大,服务的细微差别,也不影
响太多的感观。在那温度「健康适宜」的蒸房里,耿润峰总觉得不如家附近的小
洗浴中心过瘾。无它,温度不够,出不来汗。
汗蒸半天,也没见汗,耿润峰觉得很无趣,埋怨老鬼白花钱折腾了。老鬼气
得发乐:「你自己点的这,还赖我啊?」
「妈的,还不如在家那边洗了。」
抱怨了几句,耿润峰说,这沈阳的服务业太次,远不如东莞。
「你这叫废话。全国能有几个比得了东莞的?天上人间是名大……也就剩个
名大了,有屌用?设备,服务和人家全没配。关了就对了。」老鬼点评道。
「也不能那么说,怎么着也叫行业的标杆。象征意义居多,没了它,行业内
不就等于倒了一杆大旗?」
老鬼嗤笑:「那算个狗屎标杆?叫屁民都能知道的,也配叫标杆?省省吧,
海天盛宴那都够不上标杆。真正的标杆,影响力都是局限在小范围中的,不会让
公众知道。因为一旦被公众知道了,那就是出大事了。这么说吧,能被涵盖在小
范围中的人,都是会中最顶尖的阶层,无论是官还是商。哦,对了,比如说过
去的汤灿,那才能叫行业标杆。」说到这,老鬼下意识地挑了挑眉毛,坏笑起来,
笑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说完,隔了一会,老鬼又道:「其实东莞也就那么事。你刚去,第一次见
ISO ,可能会震惊一下。等时间长了,也就麻木了。都是一个格式的东西,见多
了都烦。你别看东莞现在热闹,保不齐啥时候就给他们去去火。」
「你说东莞也要扫黄?不可能。」耿润峰脑袋摇得像波浪鼓似的,「东莞那
鳖地方有啥啊?地方经济就靠这玩意撑着呢。那叫地方支柱产业!你让他们砍自
家顶梁?怎么想的呢。」
老鬼笑了笑,道:「这个事咱不妨换个角度看。你先别管它是什么行业,我
只问你一个。这个事能不能有经济效应?有吧?凡是能成经济来源的事,咱们都
可以把它看做资源。涉及资源,就存在一个占有和分配的问题。这个分配,就是
政治。或者说,对资源的最终支配权,就是政治。好了,我们把问题落到实际
上来。你懂的,中国这么大,其实就是那么几个人,或者几个家族的。其他的人,
不过就是这片土地上的居民而已。或者说,这些居民,也是他们的资源……这个
就说远了,咱还往说。东莞,或者再往大一点说,广东,是谁家的地盘?」
耿润峰有些犹疑:「花帅家的?」
老鬼点头,道:「你看,你也知道是他家的。更准确的说,是以他家为核心
的一圈人手里的地盘。说真的,我倒是挺佩服花帅的。在抱大腿问题上,人家从
来就没犯过错。你说他墙头草也好,没政治操守原则也好,人家在这么多年的大
风大浪里,就没翻过船,你说是不是奇迹?像穿越来的不?」
耿润峰笑。
「过去,这个事,叫政治路线选择问题,或者又叫站队问题,换今天,咱通
俗点,叫它抱大腿。其实说的都是一个事。老花帅能做好这个墙头草,他家后人
也能?这个事不太好说吧?许多事,都是风水轮流转。据说李长春到广东去,没
少受夹气,都不听他的。谁能曾想,后来人家入常了?还有汪洋,在广东也没
少挨挤兑。你觉得,那种层面上的人物,挨了挤兑,头有机会能不去找场子?
时机不适,也许没什么动静,一旦时机适,他们肯定少不了推波助澜。」
「你消息准确?」耿润峰问。
「你指什么?你说那俩人被挤兑的事?说实话,道听途说。但是这世界的事,
无风不起浪。其实咱换个角度想,你也能想出来。打个比方,你在一个企业,从
一个分公司调到另一个分公司,你觉得底下的人能老老实实听你的?给你穿小鞋
那不是常态么。」
「不是不是,我是说东莞会挨收拾这个事……」
「肏,我就随口一说……怎么说呢,就是有可能,有概率。广东那边早晚会
出问题,不见得非得是东莞,广州也可能。只不过,东莞屁股上的屎更明显。毕
竟现行法律法规在这摆着。还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花无日好,人无日红,这
是常态。」
耿润峰猎奇的心理没能得到满足,略显失望地松了口气。想了一会道:「你
这绕这么大个圈子,其实还是想说政治啊。」
「也是,也不是。其实我想说的是,东莞那些都是表象。说白了,就是掌权
的人默许他们占用那个资源,挣那份钱。倘若他们得罪了掌权的人,随时都可以
把他们手里那资源剥夺,让他们挣不了那份钱。说政治这玩意,感觉离咱这平头
姓有点远。不过呢,这东西往往又在我们身边。我刚才和你说过,政治的实质
就是分配。身边可以类比的事情很多。比如说,一家两口子,挣来的钱怎么花,
听谁的,这本身就是政治……如果琢磨政治,不能映射到我们自身,琢磨它也没
什么用,包括琢磨历史也是这样。」
耿润峰听得若有所思。
这两个人没有想过,洗澡时候的闲聊,居然一语成谶。两年后,东莞真的迎
来了扫黄风暴,而其背后蕴含的内容,和乔永为的推论大致相似。
洗完澡,老鬼问耿润峰要不要按摩,耿润峰直接否决了这个提议,理由是:
没意思,与其让个外行女人没实质内容地瞎摸一通,倒不如去盲人按摩好一点。
说到这,免不了又大骂现任市公安局长一通,咒他生个孩子是貔貅。
盛世桃源门外,街路上灯火辉煌,一缕夜风给这闷热的夏夜带来难得的清爽。
指着华彩四溢的街面,老鬼说:「几年前,我听人说,沈阳的财政赤字,按
现有的财政收入水平,二十年都还不清。你说这虚假繁荣能维持多久?」
耿润峰摇头:「不知道。」
老鬼一笑:「其实我也不知道。」
看老鬼说话没了下文,耿润峰说:「危言耸听吧?中国崩溃论流行好多年了,
我们这不还活得好好的?沈阳这事,八成也是谣传。」
「也不全是。不少城市的地方债已经很严重了。这个说起来就复杂了。嗯…
…戴平原那小子,脑子里的确有点儿东西。」老鬼冷不丁提起戴平原,这话看似
没头没脑,实则意味深长。
耿润峰暗笑:「你终于肯承认他有水平了?」
老鬼哂然:「我从来也没否认过他的学术水平。不过,直到今天,我还是认
为他傻屄。空有一肚子想法,没一个敢实现的,也没一个能实现的。纸上谈兵一
辈子,有个鸡巴用?最不济,也得把自己日子过好吧?你看看他那日子,过得叫
什么玩意儿!」
耿润峰正色道:「你不能这么说。他和你不是一路人。如果说你适实干,
那他就只适在书屋里搞学术,如果他也像你一样,这个世界就错位了,也乱了。
他就是那样的人,你不能苛求他和你一样。」
老鬼想了下,自嘲一笑:「也是。世界上我这样的人多了,真就乱套了。」
夜风的舒适,让两个人没有急于家的欲望,也就没有叫出租车。就这样闲
聊着,两人沿着和平大街一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