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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里的罂粟花 第五章(15)(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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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夫人,你带着我的儿子和女儿,这是要去哪?”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叫住了陈月芳。

那女人正举着枪,冷漠地看着陈月芳。

我和美茵,还有陈月芳全都一愣。

“夏雪平!”

美茵喜出望外地叫了一声。

——夏雪平果然没死,我就觉得她刚刚的“自杀”

是有问题的,虽然说不上来到底是哪有问题。

反应过来以后,我马上打起精神,趁着陈月芳不注意,一把将美茵从她身边拽了过来,并准备带着她往夏雪平身边跑;就在这一瞬间,陈月芳也回过了神,用枪对着美茵瞄了一下,咬了咬牙抬手朝天放了一枪:“砰!”

紧接着,四下里埋伏好的警察全都出现在了眼前,包括重桉一组的人和风纪处的全员,也包括带着几名特警的沉量才。

美茵总算是跑到了夏雪平身边,一把抱住了夏雪平的肩膀,搂着她痛哭着:“夏雪平!妈!以前的事情对不起!我以为你又不要我了……”

夏雪平拍了拍美茵的后背,示意胡师姐和艾立威先带美茵离开,然后接着举着枪与陈月芳对峙着。

——因为虽然美茵成功逃掉,但由于我太过关注把美茵先拉走,以至于自己的脚上疏忽了,等我再想抬腿的时候,刚刚放出一发子弹的热枪管,已然顶到了我后背心脏的位置上。

美茵转身看到我被陈月芳拿枪顶住后背,开步就要冲我跑过来;我连忙喝住她:“美茵,别过来添乱!你跟着胡阿姨和你立威哥离开!这现在没你的事了!”

当“立威哥”

这三个字说出口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恶心;不过此时此刻,毕竟陈月芳手里还攥着一把手枪,虽然现在顶在我的后背上,但是到最后却不一定会打向谁,为了美茵的安全,叫那个人一声“立威哥”

也无所谓了。

美茵不甘心地看着我,又瞪了陈月芳一眼,然后才被胡佳期和艾立威拽走。

夏雪平见美茵被拉走,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陈月芳马上举枪往地上开了一枪。

“别过来!雪平,你难不成想看着你的儿子在你眼前死掉么?”

陈月芳凶狠地对夏雪平叫嚣道。

“我不想,”

夏雪平平静地看了看我,又看着陈月芳,对她说道:“我不想让任何人死,陈美瑭!我就是想跟你叙叙旧,可以么?”

“叙旧?呵呵,你我之间没什么可叙旧的,最多是在一起聊过关于我前夫和儿子生平的事情,然后在劲峰的张罗下吃过一次饭。”

陈月芳右手颤抖着,用枪口对准了我心脏的位置,然后对夏雪平说道:“雪平,你不是号称‘冷血孤狼’、‘辣手警花’么?你就不是习惯在跟嫌犯对峙的时候,直接开枪击毙对方么?那不是你的惯例么?你开枪打死我吧。”

说完,陈月芳虽然没有挪动手里的枪,但她却向我左侧挪动了一步,把自己大半个身子暴露在了夏雪平的有效射击视野里。

“都别轻举妄动!”

夏雪平马上回头对身后,尤其是趴在冲锋车车顶的狙击手大喊了一声,然后又转过头,对陈月芳说道:“可是我今天想破一次例——我说过,我不想让任何死,所以我也不会对你开枪,夫人。”

陈月芳听了夏雪平的话,先是会心一笑,转而又笑得十分凄苦,接着无奈地咽了口唾津,抿了抿嘴,语气沧桑地说着:“呵呵,‘夫人’……真是令人怀念的称谓啊!”

“我说我们很久以前就见过的,但你和劲峰请客吃饭的那次,你还偏偏否认。”

“但你没想到你我会以现在这种状况再次相见吧?”

陈月芳苦笑道。

夏雪平看着陈月芳,诚恳地说道:“您以前真的是个大美人,但即使您改变了容貌,您的眼神、举手投足之间的动作和偶然间流露出来的气质还是没变。”

“算是夸我么?那我也夸夸你吧。”

陈月芳盯着夏雪平说道:“电视上刚演完的自杀直播,你居然就能跑到这来复活——据我所知就算是开车的话,从环球广场到市警察局,少说也得十分钟。

F市第一女警官,你是怎么做到的?”

“呵呵,我得谢谢你。这个障眼法,我是跟你和刘虹莺学的。”

夏雪平说道。

——实际上,之前面具客给夏雪平打电话的时候,我们每一个看到对方发来的视频画面的时候,都被自己的眼睛和大脑,以及情绪给骗了。

首先,画面拍摄地的光线昏暗,再加上在画面上的面具客、陈月芳以及美另一个女人质,身体上面所穿戴披挂上的又都是纯黑色布料制做的东西,除了陈月芳被扒光之外,剩下的两个人的相貌、体型,还有性别,在那样的画面条件下根本难以判断——于是我们每一个看到视频画面的,都会以为那个绑架者是个身材粗壮的男人,而不是丰腴肥胖的女人,尤其是看到那奖金二十多厘米长的阳具被塞入陈月芳的阴道口内的时候,很多人都碍于“非礼勿视”

这四个字,因此便自然而然会去相信那人就应该是个行为粗鄙下流的男人,而并不会去怀疑对方戴的是彷真阴茎;其次,因为在这种既定条件下,人们很难看出画面上人物的形象,所以我和夏雪平在第一时间都认为那个被绑架的另一个女人质就是何美茵——但其实,那是经过化妆后的叶莹,叶莹总体上从无关到身材,与美茵的相貌特征大相径庭,但她们两个的下半边、尤其是嘴唇跟美茵倒是有些相似,于是,利用唇彩和粉底,外加一个足足可以遮住半边脸的黑眼罩,以及可以罩住全身的黑色麻袋,叶莹把美茵的脸天衣无缝地复制到了自己的脸上;再加上叶莹在警察系统数据库里面的资料早就被破坏了,想要利用影响分析对比找出视频上那个女人质真正的相貌,的确很难;这件事情直至昨天叶莹被夏雪平和父亲击毙,尸体被送到局里经过丘康健的过目之后,丘康健才觉得那天劫持全局电脑的那个通讯视频大有问题,对比了一下叶莹尸体的相片,丘康健才确认,是叶莹冒充了美茵;而最重要的是,之所以在之后,根据白铁心和另外两个网监处的师兄的信号追踪,重桉一组二组在工厂区车间扑了个空,不是因为陈月芳刘虹莺跑得快,而是因为,对方在于夏雪平通话时候的那个视频,根本就不是即时视频,而是预先在车间内录好的——在通话的时候,对方在劫持了局里的网络之后,直接把视频播放出来:一切的动作、还有陈月芳被假强奸的时候的惨叫都是录在视频里的,但跟夏雪平对话的时候,根据丘康健的声音分析,对方是用的都不是自己的嗓子,而是AI发生软件——远离跟谷歌娘阅读翻译内容的时候基本相同:用键盘在软件里把要说的话敲打下来,然后再点击朗读,这样对方就可以在不引起周围人注意的情况下,用电脑跟夏雪平进行对话;当然车间内摆放的电脑和信号发射接收装置,除了作为控制两架安装了机枪的无人机的信号发射台之外,根本就是一个诱饵。

而在了解到这一切真相以后,夏雪平灵机一动,立刻产生了一个想法:“小丘,我准备玩一把大的!”——她知道丘康健曾有过一个追求者,那个女人,是Y省电视台的副台长兼影视中心主任;而在最近这段时间,Y省卫视跟韩国的SBC电视台正在合拍一部关于偶像练习生的爱情电视剧——摄制组是现成的、电视台和后期是现成的、道具和场地是现成的、配角演员以及群众演员都是现成的,由于国内这边的投资占比很大,因此连韩方的摄制人员也需要完全服从Y省卫视的人安排;“雪平,都联系好了。”

“什么时间?”

“马上!“这么急?”

天时地利人和,夏雪平都占了,当然,除了徐远跟电视台的沟通,丘康健还不得已答应,跟那个女副台长共度一个周末以做答谢。

于是,就有了刚刚在网络电视直播上看到的那一幕,那是昨天下午就赶在天黑之前录制好的,这次连血浆和空包弹都没需要夏雪平自己准备;而电视上的那个“LIVE”

图标,也根本就是个诱饵,等过后电视台再澄清一下就好。

至于造成的社会骚动,呵呵,夏雪平害怕社会骚动么?“很厉害,真的很厉害,”

陈月芳笑了笑,心悦诚服地点点头,“雪平,同样作为一个女人,我对你确实很敬佩。是我输了。”

“既然你已经知道你输了,为什么还要像现在这样拿枪对着秋岩?”

夏雪平目光冰冷地看着陈月芳。

陈月芳叹了口气:“因为,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啊……雪平,你也是个女人,而且也是身负仇恨的女人,你来教教我,如果你是我,现在该怎么做?”

“如果是我的话,我当然会选择放下手里的枪……”

夏雪平回答道。

“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

陈月芳深吸着气,对夏雪平补充道:“我想问的,不是作为警察的你,如果站在我的立场的话;我想问的是,作为一个想要复仇的女人,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如果在某一天你找到了一个能帮你复仇的人,然后那个人要求你帮他杀一个人,他才会帮你报仇,而你需要杀的那个人跟整件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告诉我,雪平,你会怎么办?”

∓mp;mp;#x2193;∓mp;mp;#x8BB0;∓mp;mp;#x4F4F;∓mp;mp;#x53D1;∓mp;mp;#x5E03;∓mp;mp;#x9875;∓mp;mp;#x2193;∓mp;mp;#xFF12;∓mp;mp;#xFF48;∓mp;mp;#xFF12;∓mp;mp;#xFF48;∓mp;mp;#xFF12;∓mp;mp;#xFF48;∓mp;mp;#xFF0E;∓mp;mp;#xFF43;∓mp;mp;#xFF4F;∓mp;mp;#xFF4D;夏雪平把手枪握得极稳,但她的眼睛也不由得恍惚了一下;在这一秒,如果陈月芳想对我开枪,甚至抬起枪给夏雪平一子弹都是可以的,但是陈月芳却也没这么做,而是放缓了自己的呼吸,等着夏雪平的回应。

几秒钟之后,夏雪平重新注视着陈月芳,对她反问道:“你是想听我作为夏雪平的回答,还是想听假如我是陈美瑭的回答?”

“有什么区别么?”

陈月芳说道。

“当然有区别。”

夏雪平坚定地看着陈月芳说道,“如果我是陈美瑭,我还是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放下枪。”

陈月芳听了夏雪平的话,不禁嗤笑着。

“你先听我说完再来反驳我。”

“愿闻其详。”

夏雪平也深吸了一口气,对陈月芳说道:“如果我是你,我会从一开始就考虑这个人对我提出的要求是否过分。现在高澜夫妇死了,作为条件,你已经替桴鼓鸣杀了沉福财一家四口,这是四条命;接着他还要求你找机会杀了我、或者逼我自杀,这又是一条命——两条命对五条命,黑道的高利贷似乎都比这个要划算许多,这还不算你间接害死的那些在废弃工厂爆炸中的警察们;更别说你为了杀了沉福财,自毁了贞操,你为了跟桴鼓鸣一起做戏算计我,让自己在镜头前赤身裸体,相当于毁了自尊,夫人,你不觉得你对自己着实太不好了么?——为了报仇二字,作为一个女人,你已经牺牲了这么多,难道还不够么?如果我是你,我只会去做一命换一命的事情,因为作为一个女人,我首先就不会允许自己吃这么多的亏。”

夏雪平这段话说得并不慷慨激昂,但站在我身后的陈月芳至少开了三次口,但每次一开口都只是叹粗气,没说出一个字来,我想夏雪平应该是说到她心里去了。

陈月芳第四次提气,再呼出气后没反驳夏雪平,而是继续问道:“那作为夏雪平,你会怎么做呢?”

“我不会同意去帮谁杀人而达到我复仇的目的,”

夏雪平顿了顿说道,“因为我根本就不会指望其他人帮我复仇。复仇这种事,从头到尾都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完全没有必要把别人牵涉进来!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如果能做到就以血债血偿,如果做不到就自认遗憾,这难道不就是复仇的意义么?做着看似为了情爱和母爱伟大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自己和毫不相干的人带进危险和麻烦的泥潭里,夫人,你告诉我这算什么!你口口声声说你不知道、你没选择了,是因为你从头到尾都把‘作为女人’四个字看得太重了,以至于你从一开始就认为自己就应该是弱势的、你认为‘作为女人’靠自己不行!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作为女人’所做出的任何事,就一定是要作践自己呢?我告诉你夫人,作为夏雪平,如果我是你,我从一开始就不会答应桴鼓鸣、我从一开始就不会给那个南港富商趁虚而入的机会,我只会自己拿着一把刀去找高澜拼命,这就是我的选择——而且,我一定会成功地让高澜死在我的手里,绝不会有其他的可能!”

“夏雪平,你在说什么?你还是不是警察!”

在一旁的沉量才看着陈月芳拿枪抵着我的后背,本来又急又怕,满脑门都是虚汗,半天大气都不敢喘;一听夏雪平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突然间就怒了,举着手枪转头就对夏雪平呵斥道。

在场的其他人也俱是愕然,脸上都写着,夏警官怎么和犯罪份子切磋起犯罪的理论和心德了;但是夏雪平语气犀利,表情冷峻,所以其他人也都不敢说什么。

但夏雪平说的的确是真心话。

就我所知道的,从夏雪平跟父亲离婚之后,在她的追求者以及想对她用强硬手段进行占有的人渣里面,有至少八成人都对她说过,如果你跟了我,我会帮你找到杀了夏涛和夏雪原一家的凶手,然后帮你报仇,但是夏雪平对他们所有人都是视而不见的,我理解她,她知道无论最后是否做到,她最终倒是有可能因为太过于依赖他人,而迷失自己。

陈月芳沉默了片刻,然后开了口,语气也要比之前风轻云澹了许多:“雪平,这就是你跟劲峰离婚、故意抛弃秋岩和美茵的原因吧?”

陈月芳的问题,和她手中稍稍离开我身体的枪口,以及夏雪平突然望向我的那双明眸,同时拨动了我的心弦。

“是。”

夏雪平没有掩饰、没有隐藏,直接回答道。

“你为了你信仰的复仇方式,放弃了家庭带来的安稳踏实,你觉得值么?”

陈月芳仍然有些不甘心。

“没有值不值,只有自己觉得对不对。”

夏雪平向我的眼睛注视了片刻,又对陈月芳说道,“复仇的过程一定会带来无穷无尽的算计,与不可预期的杀伐。我知道他们一定会为我分担一切,但是我并不希望他们因我而置身危险当中。我对他们最好的爱惜,就是对他们的漠视,只有我跟他们之间相互远离,离得越远,他们就都会越安全。所以,我宁愿让他们永远恨我。”

“但是秋岩还是当了警察。”

陈月芳低沉地说了一句,话说到最后,语气也放轻了。

听了这话,我不禁笑了笑,“呵呵,谁让我是个不听话的混小子呢?”

陈月芳也跟着笑了笑,然后把手枪重新狠狠地顶在我的后背上。

但她握着手枪的手,正在不停地颤抖。

“夫人,该让自己放手了。”

夏雪平依旧皱着眉头,警惕地盯着陈月芳的一举一动,“高澜已经死了,慕先生和你的儿子也不会死而复生,你也一定杀不了我,就别再给更多人带来无谓的伤害了。”

“放手么……”

陈月芳在这一刻哽咽了,她长吁了一口气,继续对夏雪平问道:“雪平,就像你刚刚说的,为了替丈夫儿子报仇,我已经亏得太多太多了;你告诉我,我放手了之后,还能有什么,是可以让我继续活下去的?”

“还有我,月芳!”

在我面前正对着的远处,传来了父亲的喊声。

“好啊,何劲峰,你竟然自投罗网!”

沉量才看见了父亲后,龇着牙得意地笑着,斜眼瞪了夏雪平一下之后,对身边的警员命令道:“先把何劲峰抓起来,再对付这个女人!”

数把枪瞬间对准了父亲的头部,父亲立刻举起了双手。

“住手,姓沉的!你别轻举妄动!”

夏雪平用枪对着陈月芳,却焦急地对沉量才喝道。

“我看你们谁敢对他怎样?你们是不想让何秋岩活命了是吧?”

陈月芳见状,也立刻抬起手枪对准了我的后脑勺。

沉量才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父亲,咬了咬牙,对着父亲周围的那几位警员摆了摆手,不情愿地作罢。

父亲看着周围警察虽然把枪放下,但仍然把自己为在一个圈内,警惕地盯着自己,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扯着嗓子对陈月芳喊道:“月芳,你不是说好要跟我一起搬到国外生活么?你怎么可以食言呢?”

“我没有食言,劲峰,但是你我注定过不到一块去……”

陈月芳看着头发凌乱、双眼浮肿的父亲,揪心而决绝地说道。

“那就努力去过啊?你过去是陈美瑭,与我无关;你现在是陈月芳,你是我的妻子,你不努力试一试,又怎么能知道我们俩终究是过不到一块去的呢?哪家过日子是容易的呢?”

父亲看着陈月芳,轻松地笑着说道,“你忘了么!你跟我一起说过的:我会用我的所有积蓄,在印尼或者泰国的小岛上买一座靠近海滩的小房子,每天清晨起床,你我都可以站在海边晒着初升的阳光;早上你做好热气腾腾的咖啡和甜美可口的早点,吃过了饭,我去当地的华人报社、电台上班,你待在家里做家务、看电视,在小房子的后院游泳、种种花、种种蔬菜,或者什么都不用干,欣赏海边的风光;下午我再去陪你逛街、逛逛当地的集市,逛的累了,就去找一些当地的小吃,吃遍所有我们这辈子还没有吃过的美食,然后一起去找一个小酒馆喝喝酒,跟着当地的人唱歌、跳舞;等到入了夜,我和你就一起在沙滩上生一堆篝火,什么多余的话都不用讲,喝着刚从树上掉落的椰子,吹着夜里的海风,看着夜空数星星……”

“劲峰,你别说了。”

陈月芳低下了头,开始哭泣着。

而父亲却仍继续说道:“每年春节和中秋的时候,秋岩和美茵可以趁着放假来看我们——你不是还跟我研究过,要送美茵去国外念大学么?澳大利亚还是新加坡好?我觉得新加坡不错,这样美茵坐船就可以来看我们;或者我们坐船去找她,我们一起去玩遍新加坡的所有的花园,还有你最想去的动物园;我们说不是每年都要去旅行的么?如果你愿意,我们俩也可以生一个属于我们俩的孩子啊……”

“别说了!劲峰!你还不知道我之前都做过什么吗?你还说这些实现不了的事情干什么啊!”

“我知道。”

父亲依旧憨厚诚恳地看着陈月芳笑着,“但是我对你是有信心的,你也应该对自己有信心才。犯了错误,改正不就完了么?你配合着警方的调查,我相信法律也会好好对待你的,你这辈子才不会就这么完了的!我可以等,我今年46,你才36,现在实现不了的,以后再慢慢实现呗!月芳,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好日子还在后头。”

陈月芳流着眼泪,又叹了一口气。

接着,在我的左脚边上,我的那把手枪被陈月芳丢在了那里。

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迟疑了片刻,蹲在地上捡起了手枪,退了子弹,默默地别回腰间的枪托里。

陈月芳低着头,对谁都不敢看一眼,流了一会儿眼泪,才说道:“我愿意配合你们的调查,我愿意将我知道的所有的关于桴鼓鸣的事情,以及我所知道在你们警察局内部的卧底的事情,全都交代出来。”

在场的好多人都听傻了:他们里面很多人是第一次听说,在咱们市局内部竟然还有桴鼓鸣的内线,四下里一时间交头接耳。

“这样最好,夫人,谢谢你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夏雪平说着,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了手铐,把陈月芳的双手紧紧铐起。

“我应该谢谢你才对,雪平。谢谢你解开了我的心结。”

陈月芳抬起头看向夏雪平,然后轻轻别过头,望向了夏雪平身后的艾立威。

另一边父亲也被沉量才的人给按在了地上,把双臂扳到背后去铐着。

所有人,包括站在夏雪平和陈月芳身边的我,都在把注意放在父亲这一边。

正在此刻,我赫然听到陈月芳对夏雪平慌忙说了一句:“雪平,小心!”

我回过头,艾立威已经走到了夏雪平的背后……但就在这时,一个凌厉枪响划破了正片天空——“啪——咻!”

夏雪平面前的陈月芳应声倒地……一颗子弹从她的天灵盖直接贯穿到她的下颚,她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已经断了气……而在夏雪平身后的艾立威,往楼顶上仰头一望,接着立刻把夏雪平往前一推——刹那间,第二颗子弹射出,直接打穿了艾立威左边的腰肌。

“啊!”

一瞬间,原先站在楼门口的警员向四方散去找着掩体,抬手对着楼顶射击;但见楼顶上正有一个戴着黑沿遮阳帽的蒙面狙击手,架好了了狙击步枪对着楼下找着目标。

沉量才身后的狙击手来不及瞄准,急忙对着楼顶就开了一枪,只见那子弹也就差一厘米的距离,打在了对方身下的砖沿上。

那狙击手一见,迅速缩回了身子匆忙离开。

原本趴在地上的父亲立刻撑起身子,用膝盖跪着挪动到陈月芳的身边,看着倒在地上的陈月芳,嚎啕大哭。

夏雪平望着陈月芳的尸体和捂着枪眼、嘴唇发白的艾立威,竟有些手足无措。

我把手枪握在手里,看着夏雪平,紧张地说了一句,“是苏媚珍。”

然后,我等着夏雪平的反应。

夏雪平咬了咬牙,握紧了自己的手枪,拉开了消防通道的门,自己先踩进去一步,回头对我说道:“跟我来!”

我随着夏雪平往楼上跑,到了三楼之后,我和夏雪平都看到了在缓步台处,正躺着两个脖子各被人划出一条长约七八厘米的血口子、并且割口还在不断往外冒血的已经断了气的保卫处干事。

绕过两具尸体,我还想继续往楼顶上冲,却看见夏雪平直接推开太平门进了三楼,我疑惑不解,但是只能赶紧调换方向跳下楼梯,三步并作两步赶在她身后。

——紧接着,我和夏雪平便来到了徐远办公室门口。

还没等我问话,夏雪平一脚就将徐远办公室的门踹了开,然后连忙举起手枪。

我也就迟疑了零点几秒,然后也跟着举枪进了局长办公室,只见苏媚珍正站在徐远身后拿着两把手枪,一把枪顶在徐远的头上,另一把枪指着我和夏雪平。

而坐在老板椅上的徐远,左边眼角发青,相对应的领子上还留下了一个鞋印,一股股鲜血还从他的嘴角里不断往外渗着。

看着我和夏雪平持枪闯进办公室,徐远立刻大声喊道:“雪平、秋岩,等一下苏媚珍说什么你们都别答应她!大不了你俩让她打死我,局长的位置留给量才来坐,让他替我报仇!”

苏媚珍听了之后大笑,然后用手枪顶了一下徐远的后脑:“呵呵,我的远哥,你可真是要笑死个人!你也真是高看你兄弟那个猪脑子!让他找人看住我这种事都做不好,你还指望他当局长?更何况你把他当兄弟,他那你当什么你想过么?”

徐远瞪着苏媚珍,嘴硬道:“在被窝里的悄悄话。别放在台面上来说行么?”

“苏苏,”

夏雪平想了想,放下了握枪的双手,撇了撇嘴对苏媚珍努力用着平静的语气说道:“你把徐远放了,用我换他行么?反正你想杀的那个人也是我。”

“你还挺有担当的呢,雪平!”

苏媚珍狞笑着看着夏雪平,又看了看我,对我奸笑道:“嘿呦,小狼狗你也来啦!怎么样?昨晚上跟阿姨在一起快活吧?是不是这么一会儿又想阿姨了?”

“你瞎说什么?苏阿姨,请你自重!”

我硬着头皮对苏媚珍说道,实际上我心虚得很。

夏雪平却也没回头,也没对我说什么,只是在默默地看着苏媚珍。

“哈哈!小伙子害羞什么呀?”

接着苏媚珍横眉冷眼地看着夏雪平,对她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该不会是因为这小子告诉你的吧?”

“我猜到了,从美茵刚失踪那天我就猜到了。”

夏雪平浑身颤抖着说道,“但其实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你就是桴鼓鸣背后的主谋!你我认识二十年,我一直把你当好姐妹……”

“不敢相信?”

坐在椅子上的徐远冷笑了两声,“其实从香青苑的老板仲秋娅被杀的时候,你就应该怀疑她了,雪平!她是早晚要找仲秋娅复仇找回尊严的!”

原来杀了仲秋娅的那个人,竟然也是苏媚珍——怪不得现在躺在消防通道里的那两个保卫处警察的脖子上,跟仲秋娅身上划出伤口的手法如此相像。

“仲秋娅?她跟仲秋娅什么关系?”

夏雪平对徐远问道。

徐远无奈地摇了摇头:“呵呵……也是,你不知道那些事……不知道也就算了;我只想说,雪平,我们俩呀,都太心软了……”

苏媚珍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哈哈哈,原来你们俩各自知道关于我这么多东西呢!又都这么爱我,没有往下深究?嘿,我怎么就没把握好这个机会呢!……也罢了!是与不是、信还是不信,对于我俩之间的事情一点区别都没有。

只是我真的很羡慕你,雪平,咱们都已经是4岁的人了,以前上高中时候的小姑娘的天真劲儿,你居然还留在自己身上呢?还能去相信什么狗屁感情?”

夏雪平面无表情地看着苏媚珍,难过地咬了咬牙。

实际上,苏媚珍并不是一开始就准备杀了陈月芳的,在夏雪平的临时改变的计划里也没预测到会节外生枝。

让丘康健帮忙找电视台摄制组的人配合夏雪平演戏,只是夏雪平计划里的第一步;对于第二步,她原本的设想是在今天的环球广场重演昨天录制时候的景象,但把围观路人从群演替换成市局自己的警察,她原本推算,如果绑架美茵的罪犯足够谨慎,那么她一定会带着美茵先去环球广场确认一下,然后再把美茵送回家。

夏雪平的预判是正确的,但就在她组织警员对广场进行布置的时候,她接到了一个神秘的电话:“夏组长,美茵与秋岩都被绑架了,就在我们局地下室。具体在哪我也不清楚,赶快回来吧。我向您保证我说的是真的,信不信由您。”

对方用的也是变声器,夏雪平听不出来这人是谁,但凭借直觉,她认为打电话的人应该是局里的一个警察。

夏雪平一时之间无法判断真假,只能跟柳毅添协商留重桉二组的人在广场待命,自己带人返回。

而在返回来的车上,夏雪平又接到了一个电话:“请问是市局重桉一组的夏组长么?我是F市发展银行管理投资部总监,我叫陈玮琪。”

“我认识你,你是我们局经侦处廖韬的女友。”

“之一,呵呵。”

“你有什么事么?”

“廖韬临时被他们胡处长调去出差,不能回来,他让我给您打个电话:昨天您家公子、也就是风纪处的何处长托他求我帮忙,查一下首四位为452,末四位为131的银行账户持有人资料。”

这正是前天晚上叶莹给转汇三千三百七十五万新政府币的收款人账户。

“嗯,你说吧。”

“很巧,这个账户是我们银行的账户。持有人的姓名为:苏媚珍。”

当切切实实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夏雪平难过得险些晕了过去。

在一旁的沉量才知道这件事之后,立刻炸了毛,在埋怨夏雪平不及时把怀疑通报给徐远和自己后,也终于冷静下来听了一下夏雪平的计划,于是他便打电话给保卫处,找了两个他的亲信去默默监视苏媚珍——为了不打草惊蛇,沉量才还特意强调了一下要小心谨慎。

可不知道最后因为什么,两个人还是漏了馅。

苏媚珍也不是马上就发觉自己的身份暴露的,就在电视台播放夏雪平“自杀”

的画面那时候,她依旧十分安心地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默默地看着“自杀直播”。

直到后来楼下响起了两声枪响,楼里好多人跑到对着楼后的窗户旁围观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首先,夏雪平没死,这让她有些惊讶,但勉强也算是在自己的预料之中;其次,在她看来,陈月芳的意念摇摆不定,很有可能被夏雪平争取转为合作;如果她选择了合作,自己的身份早晚会被陈月芳揭露——必须杀之,予以灭口。

因此,在把那两个保卫处干事引到三楼的消防通道再割了喉咙之后,再上了天台,戴上了早就藏好的遮阳帽和面罩,迅速组装上事先藏好的狙击枪——她早就料定,自己会有这么一个机会,在市局大楼天台对着夏雪平开枪。

而徐远也是在听到楼下警员冲着楼上还击、又看到了三楼太平门里不断往外流着血的时候才觉得事情不对,于是自己一个人端了手枪上了天台,却被苏媚珍打了个伏击。

于是,就到了现在这一步。

“行呀,大家都卸下面具,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对你也就没什么负担了,雪平!”

苏媚珍对着夏雪平灿烂地笑着,然后恶狠狠地说道,“一直以来想至你于死地的就是我!我老早就想毁了你了,雪平!我老早就把你恨之入骨、恨得透透的!我每天看到你、我都恨不得扒了你的皮、吃了你的肉、砸烂你的骨头!”

“……为什么?”

夏雪平横着眉毛,脸色阴沉地看着苏媚珍,极其失望地问道,“你究竟是为什么会这么恨我?”

“为什么!哈哈,你好意思问我为什么?二十几年前,你每天在学校门口你跟于锋搂搂抱抱、晚上在被子下面滚在一起的时候,你怎么没有想过为什么啊!”

徐远坐在椅子上冷笑着,闭着眼睛说道:“时隔这么多年,原来在你心里,一直都忘不了他……”

“对啦,远哥,我的大宝贝儿!但你可别误会呀,我是爱你的——只是你跟他相比,就是个为我解闷儿的!”

苏媚珍用手枪枪管敲了敲徐远的额头。

夏雪平惊愕地看着苏媚珍;而我也同样惊愕地看着夏雪平……——原来父亲,不是夏雪平的第一个男人;——原来那个人人避讳的神秘人于锋,真的与夏雪平的关系,曾经非同一般……只是现在这当口,不是讨论这个事情的时候。

“原来你……你才是……”

夏雪平有些语塞道,“我……我一直都还以为是欧阳……”

“哈哈哈!欧阳雅霓那个小娘皮,她喜欢的可不是于锋;但你知道她一开始为什么会对我的话言听计从么?——给你一点提示:你猜在学校的时候,为什么有人会故意管她叫‘欧蕾雅霓’?哈哈哈哈!夏雪平,你跟她的绝交,纯属是你自己疑心太重!你怨不得我!你活该!”

“怪不得,你那个秘密银行账户的末尾四位,是他的生日……你竟然因为这个恨了我一辈子!可你从来就没跟你说过你喜欢他啊!如果你告诉我,或许我从一开始就会把他……”

“省省吧,省省好么雪平?我太受不了你高高在上的样子了!从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永远都摆出一副高贵的姿态、你从一开始就把自己摆放到了公主的位置!我再也、再也、再也忍受不了你对谁都是一副‘女呼保义’的样子啦!”

苏媚珍说着,瞪了我一眼,接着骂道:“夏雪平,你把你的道德看得比水都清,但在精神上,你就是个婊子!什么好事都被你占过了,你却还要拿出一副你看澹一切的姿态、还反而来可怜我?婊子!你还想往下说什么?‘或许’你‘一开始就会把他’怎么样啊?夏雪平,我的家庭比不上你、我父母早亡、我从小就是个小胖墩,但我告诉你,我苏媚珍不需要人来!尤其是你!是,于锋跟你家里人的关系都特别的要好,但是你有没有关心过我?你从来都没有关心过我!从来就没有照顾过我对于锋的感情!是你!是你,夏雪平!是你把于锋从我身边抢走了!你说,我该不该恨你一辈子?夏雪平,我从来就没有把你当成过朋友!”

“可是我有……”

“那是你自己的事!”

苏媚珍话音都没落地,就对着夏雪平举起了手枪开了一枪——“砰!”——在苏媚珍抬起手枪的一瞬间,徐远把身子往左一扭,避开了苏媚珍左手里握着你的手枪,踏着自己的桌子往身后勐地撞了一下,于是苏媚珍这一枪射歪了。

子弹贴着夏雪平的左边颧骨擦了过去,在她的眼睛下面留下了一道血痕,打在走廊的墙面上;而在那一刻,夏雪平并没把手枪举起,只是脸色阴沉地看着苏媚珍,表情木然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见状,立刻对着苏媚珍站着的位置开了一枪;但因为我怕误伤了徐远,特意往她的肩膀上方偏了一点,但经由徐远一撞,苏媚珍的身子斜了一个趔趄,又在起身的时候,徐远把她的胳膊一抬,正巧让我打中了苏媚珍的左大臂。

然后,徐远从自己的办公桌面下摸出一把手枪,对着摔在地上的苏媚珍就是一枪……子弹打在苏媚珍的胸膛正中央。

当苏媚珍闭上眼后,徐远如梦方醒,又连忙丢下枪,嘴里念叨着苏媚珍的名字,把她的头搂在自己怀里,连连拍打着苏媚珍的脸颊:“别睡!别睡!小珍,别睡!”

然后又连忙对我叫道:“去叫老薛!送医院!快去叫老薛——”

我尴尬地看着徐远和躺在他怀里的苏媚珍,只好转身撒腿就往楼下跑去。

在我转身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从夏雪平的左眼里,掉出一滴泪珠;泪珠滚罗的痕迹,正好与她脸上的那道血痕,画出一个十字。

我想在她的世界里,正有一部分,正在慢慢褪色、慢慢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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