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腹诽在目光扫过凉亭时停下,那个红柱灰瓦的凉亭下,赵貉正坐在石桌前,手里端着一杯热茶,对面的女人站在他跟前,微低着脑袋,分明高出许多,却一副卑微矮小的模样。
啧啧啧,张青寒见怪不怪地摇摇头,转身继续走了。
赵貉注意到落在身上的视线,看过去后只有张青寒悠闲惬意、满不在乎离开的背影,他回神,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杯,忽觉凉的难以入口,便放回了桌面。
“明渊,你为什么总是不接受我的见面邀请?”这段时间,宁白安向他发出的几次邀约,都石沉大海了。
赵貉:“宁小姐,这里没有叫明渊的人,如果没有其他事,我找人送你出去。”
“……明渊,我们连叙旧的情谊都没了吗?”
“叙旧?”赵貉抬头,黑色的眉毛轻蹙,带着疑惑,“我们有什么旧还值得必须坐下来叙一叙。”
宁白安脸色霎时难看,“明渊,你还是在怪我。”
“怪你?”赵貉冷笑了一声,无奈地问:“难不成,我该如宁小姐设想的一样,坐在这里同你聊这十二年我们彼此的生活吗?同你和和气气,便是不怪了?”
“宁小姐,赵家的规矩你是知道的,下次这样鲁莽上门的事不要再做了。”
他起身,拍拍衣服下摆碰到桌面蹭的灰尘,转身就走了。
宁白安的脸更白了些,咬唇看着他冷漠走开的背影。
“宁小姐,我送你出去。”陈叔走到石亭下,伸手邀她出去。
“陈叔。”宁白安看到他,眼眶立刻有些红,赵宁两家关系极好,小时她没少来赵家,可以说陈叔也是看着她长大的,陈叔冷淡的态度在她心口刺了下。
“宁小姐请跟我出来。”
宁白安只能跟上,陈叔引着她一路往外走。
“……陈叔,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陈叔客气道:“我都这个年纪的人了,还谈什么好不好的,不像你们年轻人,还想着以前的好日子。”
他这话说的质朴,宁白安的脸色却是更难看了,埋下脑袋,低低道:“你们都在怪我。”
陈叔回头扫了她一眼,和煦的笑:“小鹤都不在乎了,我这么个年老体弱的人,还怪什么怪。”
宁白安的脚步极慢,“当年,是我太任性了,我还那么小,遇到事情就慌了神,我,我……”
赵家突然出事,父母逼她取消订婚,她看着床上残了小腿的赵明渊,做了好几夜的噩梦,那时她不过才二十多岁,她太害怕了。
她不管不顾出了国去寻她的生活,现在再回来,旧人已经非常陌生了,她想挽回,但……
“宁小姐,都太久远的事,我这个人年纪大,忘的七七八八了,小鹤心眼小,你更没必要再来他这找不痛快。”
“陈叔。”宁白安声音微哽,“我,我好想你们,也好想以前。”
赵家没出事以前,她是半个赵家人,那个时候,她是多么的快乐。
陈叔拧眉,回头看她湿红的眼眶,声音透着冷意,“宁小姐出国这么些年,应该是还没忘了赵家的规矩吧。”
宁白安:“陈叔……”
“赵家人讲究体面,自家门前不与人发生口舌之争,小鹤把你引进来,也不过是这么些年赵家的礼仪规矩浸到了骨子里,宁小姐要是还把在赵家学的规矩放心上,就安安静静的走吧。”
陈叔说着,两人已经到了大门口,他站在铁门前,伸出手臂举向外面,语气客气周到,那张长满了皱纹的脸上却是没有一点温情。
宁白安小时候被陈叔无数次拉着手送回家,这是第一次,他这么冷漠的送她。
她的心绞成一片,没什么可以反驳的,只有扑面而来的无地自容和心痛让她低着脑袋,颔首显示着最后的礼貌,“陈叔再见。”
伤心哽咽的语调,说完人就跑了。
陈叔望着路边飞快离开的车,转身又看向了山顶,安静的小木屋伫立在青山翠绿之间,静谧沉默,不知想到什么,他眼角细纹掠起浅浅笑意来。
赵貉喊了车,很快就回了小木屋,结果推开门,屋里一片静悄悄。
他蹙着眉环视了一圈,随后上到二楼,停在张青寒紧闭的门前,微俯身,将耳朵贴在了门身上。
赵家书香门户,诗礼人家,祖父那辈便开始了玉器收藏。赵貉自小受着刻板礼仪规训,小的时候有一股子浓烈的书生气,现在再寻不到,但他也决想不出有一天自己还会做出这种事。
他一边忍不住攥了裤子提起心脏想要随时撤身,一边又按捺不住的将耳朵与门板严丝合缝的贴上,规则和反叛扭曲着将他的动作变得格外别扭。
里面静悄悄,没有任何动静,只有极浅极浅的呼吸,似乎穿过门板轻柔柔的落在了他的耳朵上。
赵貉后槽牙动了动,往后撤身,怔怔地看着眼前棕色木门,半晌才确定,这女人在里面恣意快活的睡午觉。
他感到啼笑皆非,恍惚自己刚才急匆匆赶回来想解释的步伐一定是癔症了。
可不是嘛,南公菜馆吃了,步散了,热情前男友的关心也送了,春日的太阳正好,可不是睡觉的好时候。
赵貉这么想着,右脸颊的咬肌都轻微的鼓了起来。
瞪着她的门板,似乎要盯出个洞,半晌,自己吐出一口气,迈着有些僵的步伐回屋了。
房间里的张青寒哪知道午个休有人也会有意见,睡得个神清气爽,下楼时赵貉的晚饭都做好了,她笑着连连夸赞。
没办法,她的厨艺不行,蹭饭这事还是得做些表面功夫的。
赵貉耷拉着个脸,理也不理她的彩虹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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